江传达低声道:“郑小姐将她名下的田庄、店铺都变卖了,而今皇城只剩下这座屋子,另有一处六百亩的田庄。是我拿了地契、房契走了百通钱庄的关系。帮她筹足了三千万两银子。前几日开了两回大市,倒变卖了一千万两银子。小姑父,还剩下一些店铺、庄子,都是极好的。”

宇文琰明白,这是江传达在变相告诉他,要是喜欢可以买进。

江传达又道:“郑小姐把郊外五里的那座六百亩田庄都给了宇文辕一家,田庄上有些屋子,足够他们一家住。现在整个皇城,谁不说郑小姐是有情有义的,散尽家财就为了救宇文辕一家…”

素妍进入新娘子的闺阁时,阿九正在里面说笑着,又有几个熟悉的声音,都是早前相熟的几人,亦都出了阁,而今方汇聚在此。

几人见素妍到了,纷纷起身行礼。

素妍笑道:“郑晗,你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

郑晗羞涩一笑,对另几位年轻奶奶道:“你们且去花厅吃茶,我与素妍说说话儿。”

只留了两个心腹丫头在侧,郑晗含笑看着素妍,“当初得到宇文辕成亲的消息,我的天都快塌了,还好遇到了易泊。许多人都说我仗义疏财,素妍,认识宇文辕时,我正想把生意做大,苦于没有那么多的本钱,是他给了我一百万两银票,亦才有了今日的一切,我倾尽九成家财救他们一家,也算是偿还了欠他的…”

素妍还在惊叹郑晗是个经商奇才,原来内里还有这件事。

没有宇文辕给郑晗的一百万两银子,就不会让郑晗在几年之间挣下那么一笔巨大的财富。

郑晗一袭大红色的嫁衣,上面绣着漂亮的祥云大雁图案,这与素妍以前见过的牡丹蝴蝶、牡丹鸳鸯不同。郑晗低头道:“大雁乃是忠贞之鸟。”

“那么多的田庄、店铺,还有江南你买下的茶山,如今…”

要说舍,只怕素妍也未必能做到郑晗的洒脱。

郑晗低声道:“所有人都说我出手的田庄、店铺是极好的,所以拍卖行为此大赚了一笔。其实除了田庄上的佃户、店铺上余下的一座店子,擅于种植的庄头,会经商的管事早就回白陀山庄了。”

素妍轻声道:“你是说,真正的财富是人?”

郑晗点头,“田庄、店铺不过是死物,活宝才是人。这些庄头、管事,我没少花心事调教,又怎会舍了他们。西歧国力弱,西歧皇帝想要增强国力,我将剩下的财产转移到西歧。易泊与西歧太子、六皇子都有些有交情,只怕我这一去,我们恐再难见面了。”

她温和地看着素妍,在素妍眼里瞧见不舍,有友如此,足矣。

郑晗道:“我手头确实有些店铺的生意极好,要是旁人接手未必能赚,但你嫁妆铺子里有几个管事却是极好的,你可放心一用。我列了个名单,你若感兴趣,不妨从拍卖行里买下这些店铺。旁人瞧着仿佛是不赚钱的,实则是最赚钱的。”

素妍嘟着嘴,“阿晗,你待我太好了。”

郑晗粲然一笑。“你待我也不差!”张开双臂,两女抱在一处,“这座府邸会暂时租出去,已寻了一户相熟的江南商人来住,下次我们见面,又不知是何时。”

郑晗放弃了在北齐辛苦赚来的一切,要转往西歧了。

这也是世人所说,郑晗散尽家财,只为了救出宇文辕,昔日一百万两银子。如今却让郑晗花了三千万两。

素妍笑道:“那时见面你一定过得很幸福!”

郑晗回应着甜美的笑。

阁楼外面,响起一阵刺耳的鞭炮声。

喜娘从外面进来,笑道:“新娘子该起身去喜堂拜天地了!”

素妍取了盖头,喜娘替郑晗覆上。

喜堂上,已经聚满了来贺的宾朋。素妍其间发现了几个陌生的身影。

阿九低声道:“那是郑晗的弟弟郑明,本是一母同胞,听说郑晗成亲,特意从沧州赶来贺喜的。”

易泊是一个身材匀称,魁梧高大的男子,半点也不似西北人,更似在北国长大的男子。穿着合体的喜袍,动作得体,有着一双宽厚的大手,模样倒也俊朗,是那种不算太俊,也不会太丑。五官端方的人物,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英豪之气,一双眼睛份外有神。

“一拜天地!”

新娘新郎共牵红绸,齐拜天地。

“二拜来宾!”

郑晗被早前的夫家弃,后被娘家不容。与郑老爷又断绝了父女关系,是从郑家宗祠除名的女子,自没有长辈。

而白陀山庄上面只得一个师父,听闻易泊的师父几年前就过世了,易泊虽为少主,却是白陀山庄的主人。

“夫妻对拜!”

二人正要行礼,人群里传出一声高呼:“阿晗!”

众人寻声望去,宇文辕与一个娇俏柔弱的女子立在中央。

易泊淡然一笑,“宇文公子能到此贺喜,在下很是感动,还请宇文公子一旁观礼。”

他与郑晗,曾是那样深爱的一对。

郑晗在得知他与旁人成亲,便是这样的心如刀割。

她千里寻来,见到的不是他,却是柔弱温顺的方氏。

宇文辕衣着一袭棕色祥云纹袍子,神色落漠,“为什么?”

易泊将红绸递给了喜娘,伸手握住郑晗,点滴温暖自他的掌心传过,郑晗轻声道:“公子已娶,罗缚当嫁!还望公子怜取眼前人!”

宇文辕只觉心下一阵刺痛,“你是喜欢我的…”

“曾经是。”郑晗并不否认,相反而是落落大方的承认,“我已经放下了,就如公子一早放下了过往种种。”

放下了…

他以为,她散尽家财地救他,只是想与他在一起,而他离开诏狱,到庄子养伤,听到的却是她既将嫁作他人妇的消息。

没有了他,她依旧可以活得更好。

他的生命里,郑唅不是唯一,也同样不是郑晗的唯一。

易泊对喜娘使了个眼色。

喜娘大声道:“夫妻对拜!”

宇文辕泪眼朦胧,看着一对新人行了夫妻之礼,“送入洞房”,易泊亦是这样的优秀,算得是江湖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而他现在不再是皇族,是一个被贬为庶人的寻常百姓,只不过依旧姓着皇家姓氏,没有了骄傲的出身,没有了高贵的身份,只是一介寻常百姓,他还有什么理由去追逐郑晗。

过往点滴浮光掠影般地涌上心头,与郑晗的相识、相知、相恋、相别、相离…他迎娶方氏,她痛不欲生,直至她另有挚爱,却倾尽所有保全他一家的性命,这不是他们的开始,而是他们的结束,这许是郑晗最后一次为他做的,从此后,郑晗是旁人的妻,而他成了她的曾经。

9952 送行

错过,是一种深深的遗憾。因为已成过往,因为当时未能抓住,一切都擦肩而过。

遗憾的却唯他一人!

宇文琰伸出手来,趁着众人的目光锁定在易泊与郑晗身上时,却紧紧地捏了一下素妍的手。

素妍回过神来。

宇文琰低声问:“看什么呢?”

素妍笑:“我就知道阿晗一定会幸福的…”

又遇待字闺中时的几个玩伴,素妍今儿很开心,多吃了几杯酒,有了三两分的醉意,坐在马车里,倚在宇文琰的怀里,笑着,说着。

宇文琰宠溺地看了一眼,“今儿玩得开心?”

“没有什么比朋友得到幸福更欢喜呢?”她望着宇文琰笑了,满满都是他的样子,伸手摸着他的脸。

宇文琰道:“阿辕其实依旧喜欢着郑晗…”

“谁知道呢!”素妍依是笑着,敛住笑意,“他昔日娶方氏,是因方氏是宇文琮侧妃的侄女。如今还想抱着一试的心思,想毁了郑晗的婚礼,那是他看到了郑晗的本事,郑晗是聚财仙子。早前背弃郑晗,是为了他的野心;而今想重归于好,则是为了重拾荣华富贵…”

宇文琰轻声道:“你是这么看阿辕的?”

“不光是我这样看,只怕郑晗也是如此看的。郑晗虽喜欢结交朋友,但她与宇文辕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救出宇文辕一家,是郑晗最后为宇文辕做的事。素妍没提明天郑晗就要离开皇城,随易泊回西北白陀山庄。之后夫妻再往西歧大都,将生意都用在西歧那边。

素妍看到的不仅郑晗的决定,郑晗终是要放下宇文辕,就如同她放下北齐的生意,而专心用在西歧那边。郑晗与宇文辕结束了,不知多少年后,方能再见郑晗。素妍扒在宇文琰的腿上。不知不觉便睡去了。

宇文琰低声道:“从不喝酒的,这才几杯就醉了。”

青嬷嬷笑道:“王妃这是太高兴了!郑小姐的姻缘艰难,如今二十好几了总算觅上良缘。”

素妍一言不发,睡得沉稳。

白芷想:郑小姐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还是觅得良缘,自己与她相比,不过是受了些许的坎坷。她也会有自己的幸福!如今她不过才十几岁,总会寻到那个人。

素妍次日醒来,头疼欲裂,拍着脑袋,蓦地忆起:今儿郑晗要离开皇城!

“白芷!白莺!什么时辰了!”

白莺打起帘子,轻声道:“王妃,快辰时了。王爷说你醉了,让你多睡会儿。”

她翻身起来。郑晗此次离开不比以往,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见面。忙忙碌碌地梳洗完毕,喝了几口羹汤,领了白芷与随身侍卫骑马自城门而去。

十里坡凉亭里坐了一阵,便见一行商队过来。其间有一顶式样大气的马车。

白芷张望了片刻,“是郑小姐!”

郑晗跳下马车,与易泊走到凉亭。

素妍出了凉亭,“此去一别,不知何时相逢,特意备了薄酒相送。”她微微含笑,白芷倒了三盏酒捧来。

“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愿阿晗保重!”

郑晗眼里含着凄楚地笑,“你也要保重!”

素妍对易泊道:“阿晗是我最好的朋友,盼易公子善待阿晗。我与她都是‘但求一人心,白首相离’。”

易泊笑容淡雅,“一定!”他用了几年的时间再追得郑晗的一次回眸,更让她点头同意嫁他。他怎会辜负,自会捧在心上疼着、爱着。

素妍对白芷道:“把果子酒和糕点都搬到车上去。”笑着道,“给你们路上备的,一路小心!”

易泊从腰间解下一只羊脂鹰形玉佩,“这个赠予王妃。若是王妃有兴趣,欢迎王妃来白陀山庄做客,也好让我们夫妻尽尽地主之宜。”

素妍笑答:“好!要是阿琰给了我气受,我就去找阿晗叙苦,往后又多了个去处。”

郑晗说了句“你呀”,欠身行礼,“我们得走了,我会一直想着你这个朋友。”

易泊扶郑晗上了马车,素妍站在秋风里,看长长的商队自眼前离去,最后在天之尽头化成了蚂蚁一样的黑点,直至消失不见。

素妍的心一阵落漠而宽旷,就如这秋日的旷野,是那样的空,空得似郑晗一去,某个地方就空落落起来。

郑晗是她看重的朋友,郑晗的朋友许有很多吧,她与易泊成亲那日来的人不少。

素妍想着,她看着郑晗,却不晓得郑晗是否一样看着她。

正发呆,只听白芷大惊小怪地道:“王妃,昔日你把雪膏秘方给了郑小姐,她给你分赚头了么?”

没有!

郑晗许是忙忘了,素妍也一并忘了。

素妍只依稀听说,花仙子脂粉坊似转卖给了什么人,胭脂水粉倒是有的,也有雪膏,却与宇文琰做的相差太多。

*

九月初九是重阳节,素妍给江舜诚夫妇送了份礼物,给江舜诚的是一件冬天穿的冬髦,给虞氏的是一条抹额,冬髦是宇文琰在豫地平叛时得来的,这抹额则是让青嬷嬷和白芷帮忙做的。

虽不是素妍亲手做的,但江舜诚夫妇得到后依旧很高兴

因是过节又值沐休日,宇文琰陪素妍在江家吃了顿午饭就回家中。

刚回家,就见窦勇风风火火地从外院求见。

窦勇站在偏厅里,低声与宇文琰说着什么。

宇文琰大叫一声:“你说什么?今儿早上,御林军包围了雷右相府?”

素妍搁下手里的画笔,轻柔地穿过内室,又进了偏厅。

窦勇低声道:“今儿皇上收到弹劾雷右相的折子,说他是叛党中人,在豫地为官时,曾给宇文琮送过二十万两银子…”

华妃在后宫得宠,谁能想到,她的父兄竟与宇文琮勾结。

素妍轻声道:“难不成右相又要换人?”

早前空置,由闻其贵暂理。闻其贵获罪;再有傅翔擢升右相一职,傅翔因贪墨案被降罪流放一千里;如今又是雷嘏私通叛党。

雷四小姐于九月初六嫁入寿昌候为续弦,要是再晚几日,只怕雷四小姐亦会如崔瑶一般。

窦勇道:“皇上原想压下。可这事闹得很大,文武百官知晓的不少。这才派了五百御林军包围右相府。”

素妍轻声道:“围而不拿人,是不是因为今儿过节的缘故?”

宇文琰点头道,“我朝有规矩,九月初九不杀人,这一日就算再大的罪也不拿人。”要是等到明儿早上,雷家上下就会下诏狱,事情一旦张扬出去,新皇再宠华妃姐妹也不能偏袒。

窦勇又道:“今儿一早,城门口张贴了皇榜。公布了死囚名单,宇文轲、庆候、济候、韩、曹两家卷入叛党案的主犯,又有洛阳谢氏的家主及其族里名动一时的老爷、公子,有三百余人。钦犯赎金二千万两、一千万两、五百万两和二百万两之分…”

宇文轲、庆候、济候皆是赎金二千万两的。

皇榜公布出去后,无人能凑出这么多银子赎人。

更有人议论。这是朝廷借此引诱叛党余孽现身。

就算有想赎的,或银钱不够,或胆量不足,这几位亦无人赎身。

宇文琮父子名列其间,虽未抓住人,却已是朝廷通缉的钦犯。

*

消息传入宫中,华妃与雷美人吓了一跳。

华妃前往养性殿求见。却见殿门前增加了守卫,“请华妃娘娘回去,皇上有旨,不见娘娘!”

华妃重重一跪,雷家危在旦夕,如果保不住雷家。她亦保不住自己的妃位,“皇上,皇上,雷家是被冤枉的,我父亲怎会私通叛贼呢…”

不知过了多久。华妃依旧重复那一句话。

不远处,在拐角长廊里立着两人,正是雷美人领着贴身宫娥。

宫娥道:“美人过去么?”

“皇上发了话,要是皇上不见人,求也没用。华妃仗着自己育有三皇子,有些得意妄形,却不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道理。要是雷家落没,这宫里的贵人、美人们谁都可以背后使诈…”

她,她不过是小小的美人,又如何敢去求。

除非她不想活了!

她不想死,正是如花的年纪,还没有好好的享受生活。

华妃早前是个聪明的,一朝得了儿子,就有些难以压抑,在后宫树敌太多。宫里的人私下议论说禧嫔暴毙,是被华妃害死的。

华妃未入宫前,这宫里是平和的,可她一入宫就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宫娥道:“美人也是雷家的女儿…”

“那又如何?”雷美人反问一声,“舒家还是太后的娘家,因私通宇文理叛党,最后还不是被贬为庶人、流放西北。太后保不住舒家,一旦此罪落实,华妃也保不住雷家。”

就算她得宠又如何?

君心难测,新皇年轻,可行事从来不拖泥带水。

新皇最恨的便是这种私通叛国、谋逆大罪之人,既然有人弹劾,只怕手里握有大把的证据。

华妃跪在养性殿大门前时,新皇却已从另一条路前往康宁宫陪太后用膳去了。

宫娥欢喜道:“美人,你看,皇上好像要去康宁宫。”

雷美人摇头道:“保不了自己,又谈何保家人。我们回去吧!”

“美人…”宫娥亦是打小在雷家长大的。

雷美人回眸,看着她的脸道:“我知道你是担心雷家的家人,要是我也跟着去求皇上,只怕适得其反。太后不喜欢我与华妃姐妹,认为我们是祸水,迷惑帝心…”求亦无用,丽贵人是怎么死的,宫里人人皆知,对外说是丽贵人不守妇德勾引侍卫,可各宫的嫔妃谁不知道,那是丽贵人招惹了不该惹的人,被人算计着道而亡。

可是,谁也不知道算计丽贵人的是谁?说起来,上至太后、皇后,下到小小的宝应有许多人都与丽贵人有过节,是丽贵人在后宫树敌太多,被人算计构陷丢了性命。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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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53 被贬

从今往后,她亦得远离华妃,唯有这样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新皇从康宁宫归来,殿门前还跪着一人。

华妃见他归来,惊呼一声“皇上”,曾经的高贵一扫而尽,如同狗儿一般地爬了过来:“皇上,我父亲是被人陷害的!他没有私通叛党,他没有给叛党送银子!”

新皇微微蹙眉。大总管垂首,新皇喜欢的,便是如同左肩王妃那样的性子,富贵不移,贫贱不屈,始终都有一身傲骨,却自有温顺。

华妃抱住皇帝的双腿,“你信臣妾,他没有!他真的没有啊!”

新皇低喝“放开”。

华妃手足无措,她跪这么久,就是要见他一面,“皇上,你与臣妾夫妻一场,臣妾求你,放过臣妾的父兄家人,放过…”

“住嘴!要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你以为朕愿意对雷家?”

“那些证据都是奸臣构陷的,那是构陷…”

新皇一脸肃色,命令道:“滚回重华宫!”

“皇上!”华妃又急呼了一声,“你救救我父兄,他们对皇上、对朝廷可是忠心耿耿的,皇上…”

正说话间,不远处传来一个犀厉的声音:“华妃,可不要恃宠而骄,按照我朝规矩,后妃不得干政,还不滚回宫去!”说话的是众人簇拥的太后,她一脸肃色,一身素净的藏青色凤袍,神色里没有半分暖意,“皇上,昔日你对舒家可谓没有半点情面,难道华妃比哀家还要重要?”

太后倒要瞧瞧,要是新皇放过雷家,她就能要求新皇恕了舒家人的罪。

先帝临终前,最担心的就太后当权,外戚专政,这才留下遗诏。要百官监督太后,要是太后涉政,百官便可弹劾,更可逼太后于甘霖寺修行祈福。

新皇扬了扬头。既然要动雷家,华妃就成了宫里的弃子。今儿她再三违背旨意,不肯离去,有一有二,却不能再有三。“华妃恃宠而骄,目无祖宗家法,降为华嫔。”

华妃一怔,他要降她位分,尖呼一声“皇上!”近乎撕心裂肺,双手一松。新皇从她身畔而去。

曾经的缠绵、曾经的恩爱,不过是春梦一场。

“哈哈…”她仰天大笑起来。

太后厉声道:“还不带她回宫,即刻起禁足三月,不许她再迈出重华宫半步,否则哀家拿重华宫宫人问罪!”

一边的宫娥、太监吓得连连应声。就在昨儿还风光无限的华妃,因为惹怒皇帝,又令太后不满,贬为华嫔了。

虽还是娘娘,却不再是身居高位的妃嫔。

九月初十,右相府雷嘏父子被打入诏狱,等候提审。

百姓们不由得议论起来。这几任右相连连下狱,只怕不是寻常人能坐的。

*

九月十一,城西菜市口。

人群里有一个着布衣的妇人,打扮还算干净,手里提着篮子,里面盛着饭菜和美酒。正苦苦哀求官差:“官差大哥,我求求你,让我给长辈敬杯酒吧!”

官差冷冷地扫过偌大菜市口上一排排跪着的众人,“长辈?谁是你的长辈?”每人都衣着写有大大“囚”字的囚衣,身后背着块牌子。上书各人的罪刑及其名字。

妇人生怕有人将她和朝廷钦犯扯上关联,忙道:“那个…早前贱妇在他家做过丫头,得过他的恩惠,想与他送些酒菜吃。”

官差随着她手指的方向,只见那是一个干瘦的老者,头发凌乱、花白,后背的牌子上写着“死囚胡长龄”,“他啊,去吧!”

胡香灵提着篮子,快步近了胡长龄的跟前,这哪里还是她的父亲,早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从三月到如今亦有大半年了,诏狱里艰难,苦没少吃。

胡长龄老眼昏花,想要将眼前的妇人瞧过明白,却只能看到一模糊的影子,还有头顶撒下的灿烂阳光,周围都是黑压压来瞧稀奇的百姓。

胡香灵的眼泪扑簌簌地滑落下来。“老爷,我是香灵,我是香灵呀!”

如若不是胡香菊做了宇文琮的宠妻,胡家怎会有此灭顶之灾,她的父亲得死,她的兄长得死,就连她虽有丈夫,却实为暗娼,每日里被那泼皮逼着接客,稍有不从,他就拳脚相向,但她还想活着,活着寻到曹玉臻,想与他问个明白: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她?

胡长龄道了句“是你…”想瞧清面前的人,“这么长时间,你去哪儿了?”

“我…”想说她的苦,可想着胡长龄就要被杀头了,又何必让他知晓自己的苦,“曹公子离开后,孩子也没了,我寻了个山野村夫嫁了。虽是个寻常百姓,他待我倒也不错,还拿了银钱给我,让我备些酒菜送您一程…”

胡长龄“哦”了一声,“好好过日子…”从来不曾这样与胡香灵说话,低沉的、用心地,更是一个父亲深情的话语。

胡香灵含着泪,“我喂你吃些东西,就算是死,也做个饱鬼!”

一边,曹大爷正破口大骂:“曹玉臻,你这个混蛋!你爱慕荣华,要做你的什么郡马,却平白害苦了我们,老子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绝不会放过你…”

直到现在,曹家人都不知道,宇文琮放出那样的风声,原就是要借新皇之手替崔丛善一门报仇,不过是一个传言,满朝文武都坚信曹玉臻投了宇文琮,实属“乱党”。

胡香灵抬首望去,曹大爷、曹大老爷、曹三老爷,还有曹氏的族长亦在此列。但凡罪轻的,一早就已经发配边城,剩下的都是判死罪的钦犯。

胡长龄悠悠轻叹一声,“唉,幸好你和他再断了,否则他也累你被杀头。”

胡家因为胡香菊嫁了宇文琮,又从家里搜出了与胡香菊往来的家书,因胡香菊是宇文琮的爱妾,被定罪为叛党。

胡长龄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胡香菊了,居然是随宇文琮一起消失的。

他吃着香喷喷的肉菜,胡香灵又喂了他喝酒。“老爷多喝些,醉了也就睡了,更不会痛苦…”喂几口肉,就喂他喝一碗酒。很快,三碗酒就下去了,胡长龄干巴巴的脸上一片通红,胡香灵又倒了大半碗。

官差厉声道:“你可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