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香灵道:“官差大哥,我再喂他喝半碗,就半碗酒!”说话间又将半碗喂胡长龄喝下。

胡长龄只有三碗的酒量,一过就醉,他迷迷糊糊垂首跪在西菜市口,秋天的日头没有夏日时炎热。

曹大爷在骂,曹三老爷也跟着大声斥骂曹玉臻。他们因是曹玉臻的长兄、叔伯,也平白受了牵连,成了死囚,就连曹氏族长也要坐罪。

曹家,开国之初的皇城八大世族大家。而今算是从皇城消失了。

韩家好歹还有威远候韩纪一家,可韩纪也是谨慎小心,生怕再惹上灭门之祸。

胡香灵回到人群,只见陈王、顾力行、白大虔端坐帐中,有看人影的官差大声禀报:“午时三刻已到!”

庆候突地大喊起来,“本候是皇族,是皇族…不可以如同百姓一般斩首示众…”

白大虔笑道:“阁下忘了。早在一月多前,就已贬为庶人再不是皇族了。”转而对陈王道,“陈王爷,该行刑了!”

陈王抓起令牌,一声喝令“行刑!”牌落,刽子手高扬大刀。

胡香灵扭过头去。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熟悉的,却又有着一种陌生,“你是香灵?你是香灵?”

那是一个穿着粗布衣的男子,一脸狰狞。脸上伤痕累累,似灼伤,又似鞭伤,一条条愈合的疤痕像一根根虫子,盘桓在脸上,要多恐怖有多恐怖,就连那眼睛,亦一只大、一只小。

胡香灵“啊——”一声,扭头就跑。

那男子穿过人群,紧追其后,“胡香灵!你这个贱妇,给我站住!丧门星!要不是你,我们曹家不会变成这样,你快给我站住…”

她在前跑着,她害怕面对父亲被斩头的场景。

男人还在后面狂追不舍。

拐了几条街,那男子还在。

胡香灵就快近家门了,突地窜出一个一脸横肉的男人,正待拽住她,只见后面追来个丑陋吓人的男子,“好!好!近来倒学乖了,晓得在外面勾男人,美丑不议,只要他有银子给就成!”

胡香灵拉着横肉男人,“我不认识他!”

“不认识,他还追你?”一脸横肉男人抓了根棍子,“要玩她,就得给钱,倒也不贵,二百纹陪一夜,五十纹来一次,怎样,你可有钱?”

狰狞男人顿时怔住,看着依然还有几分姿色的胡香灵,再不是绫罗绸缎的衣着,而是衣着寻常的布衣,颜色还算得体,是浅蓝色的,上面染着白花,越发映得她清丽娇妍。

“王赖狗!”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呼声,笑盈盈地,手里提着两串铜钱,“你女人回来没有,老子好不容易凑了二百钱来照顾你家的生意!”

横肉脸上见生意上门,立时堆满了笑容,“回来了,回来了!”

那是胡香灵!以为她是寻常良家妇,不曾想竟是暗娼!是暗娼…

曹玉臻浑身打颤。

胡香灵亦从他的声音里辩出来了,追着她跑了几条街的,是曹玉臻,是他。

什么时候,他和她竟落到了这步田地。

竟是这般…

他失去了引以为傲,可以吸引天下女子的容貌。

她沦落风尘,虽有男人,却是暗娼。

往事浮现,命运竟是这样的离奇。

他们曾经是夫妻,他们曾经一度风光,他们曾经…

往事有多诱人,现下就有多讥讽。

王赖狗扯住胡香灵:“妈的,还发什么呆,有客人上门,还不回屋侍候着!”说着接了那男人的铜钱,赔着笑脸,“大爷里面请!”

那男人抱住胡香灵,往屋里大步走去。

他恨她!

可她是个暗娼!

连他的恨都不配得到。

954 叶亡真相

他竟是被这样一个女人给毁了声名,毁得彻底,更将他变得一无所有。

母亲没了,当他被宇文琮的人抓住,她就失了下落。

寻到忠仆,看到的只有她的一座孤坟,还埋在他乡,不得回皇城。

曹家没了,因为他要做宇文琮的女婿,背负上“私通叛贼”的罪名,叔伯被杀、大哥被杀,就连族长也要被杀,其他人尽数发配边城。

曾经的好友,亦不得相认。

他毁去了容貌,除了声音还和从前相似,谁还能辩出,这个容貌丑陋吓人的他是曾经俊美无双的曹玉臻。

朝廷特意鸩酒一坛,不能轻赦的皇族妇们每人一盏毒酒。

孟桑青捧着酒杯,哈哈大笑起来,步步为营,换来的却是这盏毒酒。

宇文理输了!

宇文琮也输了!

昔日风光无限的皇贵妃更是输了!

能够风光活下来的,才是最后的赢家。

她看着一侧,映波正怀抱着孩子,手里捧着酒杯,眼泪无法的滑落,这是最后的泪,“孩儿乖,喝了这酒,就再无痛苦了。”

另一名姬妾疯了一般,抱着栏杆,嘴里胡乱地喊着:“狱卒大哥,你要我吧?我做你的女人,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天牢怎会人满为患,这几日一过,这里就空了。

不,还有新来的雷家人!还有尚未定罪的洛阳谢氏一族。

在这里关了这么久,还以来新皇会放过他们,原来新皇是要看他们一点点绝望。

钦犯、重犯,各家的当家人都得死!

而他们因是宇文理的妻小,亦难逃一死!

夜,是这样的静。

他们的离去,也是这样的安静。

九月十二夜,皇城下了一场秋雨,天气越发地凉了。秋雨冲刷着满是血腥的城西菜市口,地上全是血溪。

几个扫地的男子挥着大扫把,“刷!刷!”像一首宁静的夜曲,昏暗的灯光落在被雨水打湿的地面上。映出一片水光。

其间一年轻的男子口里嘟囔道:“下雨好,不用我们提水冲洗石板地面。”

年老的道:“好什么呢?诏狱里又新关了一些叛党进去,过几日一定罪只怕又有人被斩头了。”

年轻男子道:“怪可怜的。”

“可怜什么?当今皇上开了恩,若是先帝,只怕个个都是满门抄斩,只杀钦犯、各家家主算是大恩了!便是韩、曹两家也只杀了各家家主,其余的虽是发配边城,到底还是活着的。”

可他瞧了这两日杀头的画面,太血腥了,一声令下。人头落地,鲜血飞溅,这人当真给菜市上见过的杀猪、杀鸡般一样。

“动作都快些,借着下雨,早些打扫干净了。好回刑部复命!”

有人应答一声。

众人继续挥着扫帚,只传出阵阵“刷!刷!”之音,和着秋雨,似一声最宁静的夜曲,清扫干净,谁还记得昨儿在这里杀了多少叛党臣子。

*

卫州王府的老王爷在八月十八日开工建卫河大码头。早前几日大管家、童英、韦雄等人已经到了大码头上,备料的、备银子的、埋锅灶的都已经准备妥当。又有工部官员穿梭其间,忙得是热火朝天。

各处转了一圈,老王爷见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方在八月二十五日回了卫州王府。

刚至府门,就见傅承仪候在秋风里,身上披着斗篷。一身萧索,模样憔悴。

一见老王爷过来,傅承仪重重跪下,头俯地上,“老王爷。你可得替妾身做主啊!”

老王爷微微一愣。

傅承仪道:“老王爷,叶奉侍的死与妾身无干。那时妾落胎正坐小月,府里的事极少过问又怎会软禁叶奉侍,害她活活饿死佛堂…”

老王爷浑身微颤:叶氏是被饿死的。

傅承仪的胎儿也小产得蹊跷。

无论叶氏做错了多少事,但到底是他的结发妻。他恨她、怨她,都是因为他爱她太深。“你说什么?你说叶氏是被饿死的?”

傅承仪拿定了主意,万不会替旁人背了黑锅。那人害她落胎,又借机嫁祸给叶氏,目的就是要她们窝里斗。叶氏是死了,可她根本没算计叶氏。偏整个王府所有人都说叶氏是她害死的,她不能平白背了这个骂名,一定要弄出背后的真相。

派了丫头、婆子小心留意,竟意外知晓自叶氏死后,妙昭训就常做恶梦,几乎夜夜都会做恶梦,一觉醒来,妙昭训经常是悸怕难眠,时间一长,竟养成白日睡觉,夜里不歇,整宿地唱歌弹曲,好不烦人。

傅承仪重复道:“是。妾身落胎后在内室将养,府里诸事一概交给大管家。”

打理之权仍在她手里,可那时她连自个都照应不过来,又哪有心思过问旁的。如果妙昭训、莲昭训和杏奉侍要动手足着实容易。

老王爷厉声道:“传大管家!彻查此事!”

不是交给大管家,而是由他亲自彻查。

妙昭训得了风声,急得在屋里团团转,不是说叶氏是个狠毒的,已经失宠了,可这回老王爷却要彻查她的死因。

莲昭训急匆匆进了屋子,她们俩都是从宫里来的,自小相识,感情也最好,“妙音,你与我说句实话,叶氏是不是你故意害死的?”

妙昭训审视着莲昭训,她们都一样被叶氏所害,这一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莲舞,你别忘了,贱卖她身边婆子、丫头的事,我、你和杏奉侍都有份。”

傅承仪不是该恨叶氏么,怎的把这事捅到老王爷哪儿。

妙昭训道:“是,我们想换掉她身边的心腹下人。可没说要把她饿死!现在老王爷在彻查此事,你可没有这么大的主意,你与我说实话,谁给你的胆子,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她们没有子女可以依靠,在府里连珠承仪都比不过,珠承仪好歹还生了一个女儿。能与红霞相依为命,就算是个女孩儿,好歹是个依靠。

妙昭训道了声“我…”却突然咽下了。

外面,杏奉侍带着心腹丫头也到了。

三个人来不及多作寒喧。直切正事儿,“妙姐姐,你说句实话,傅承仪的孩子是不是你弄没的?”

如果傅承仪的落胎是妙昭训做的,叶氏的死也是妙昭训做的,那么,妙昭训并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莲昭训道:“你…说话!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是谁让你这么做的?说啊?”

傅承仪一落胎,就从皇城传来消息说姚妃有身孕了,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就算她们再笨,此刻亦能想到。“是不是姚妃?”

妙昭训一脸惊慌,猛地垂首,“我没有法子,她什么都知道了!她怀第一个孩子时,摔了一跤…地上的豆子是我撒的。她查出来了。她派人送信来说,如果我不照做,她就把那事告诉给王爷…”

她没有去处,离开了王府便失了躲风避雨之处。

她虽是太后赏赐的人,可王府若要寻个机会弄死她真的很容易。

她不要死,她想活着,好好儿地活下去。

妙昭训拉着莲昭训的手。“莲舞,你帮帮我,我真的不想的。可要是不照做,姚妃她不会放过我。”

老王爷已经在查了,要是继续查下去,她们三个谁也跑不掉。

莲昭训好不纠结。

杏奉侍道:“妙姐姐。唯今之计,你只有找老王爷说个明白。把这些事都推到姚妃身上…”

莲昭训摇头:“就算如此,只怕姚妃也不会承认。”

妙昭训拽着帕子,“当初姚妃给我写了一封信,虽没有明说如何做。却带着要胁的语调,姚嬷嬷要我烧毁信,当时我只想要姚妃再威胁不到我,所以我就把信给换了,烧掉了一封假的。”

莲昭训并不想真的帮妙昭训,但她得活下去,不能因为这事就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杏奉侍想的只是如何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很好,与之前的丫头生活相比,她可是主子,身边有服侍的下人、婆子。“妙姐姐还是与王爷招认了吧,争取老王爷的宽宥。”

莲昭训道:“老王爷在查这事,只怕傅承仪也猜到了是有人害她,她万不肯替别人背负罪责,方在老王爷面前喊冤。你还是向老王爷招认了吧!”

妙昭训左右为难,要是认了,老王爷会原谅她么?

她不知道!

可若不认,很快就会查出真相。

经过好一番思量,妙昭训拿定了主意,缓缓步入上房。

待她说完,老王爷微眯的眸光里掠过一丝阴狠,蓦地伸手,死死锁住妙昭训的脖子:“贱人!本王恨不能将你千刀万剐,叶氏就算有错,还容不得你们动手!”

是窒息,是难以呼吸,她不要死!妙昭训哑着嗓子,一张脸憋得通红,手却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姚…姚…”吐出两字,老王爷手一松,她整个人软倒在地,几近昏厥。

老王爷拿着信,这是姚妃写给妙昭训的,信里要妙昭训助姚嬷嬷完成差使,还要妙昭训听从姚嬷嬷的话行事,若是不应,就要将妙昭训的秘密告诉老王爷。

“姚晴!”老王爷仰天一吼。

叶氏就算有错,那也是他的结发妻。

他可以要叶氏死,但旁人不成。

叶氏竟是被他的姬妾给活活饿死于佛堂,没有饭菜,没有水喝,死后数日才被人发现。

就算她有错,可罪不及如此惨死。

他不敢深思她的死,直至傅承仪道破,他的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死了,他不恨她了。

才发现无论何时,她依旧是他最喜欢的女人。

他曾用二十多年前的时间独爱她一人,不,是他一生的时间独真爱她一人。

“姚妃该罚!可你助纣为虐,亦该千刀万剐!”

妙昭训看着这样的老王爷,他面无表情,只有寒冰,似要将她冻成冰人,低呼一声“老王爷!”想要求得他的原谅,他却连退数步,“来人,送妙昭训去佛堂静养,从今往后不必再出来了。”

5955 抓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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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妃可恶,可妙昭训明知狠毒却没有阻止,同等可恶!

也就是这一年的九月,妙昭训在佛堂染上风寒,药石不灵,不久后病殁。

初冬时,姚妃从皇城归来,腆着肚子,欢喜地迎接着从卫河大码头归来的老王爷。

老王爷连装出的温情也不愿再装了,冷冷地扫过她的脸,“把你手头握有的店铺房契、田庄地契都交出来吧!”

姚妃以为听错了。“大码头上差银子了?”她可是听说,原有一千万两银票,他只拿了一半,还有一半留在宇文琰夫妇那儿。

老王爷微微一笑,就算是笑也自有一股肃冷,“都交出来,你的嫁妆留下。”

姚妃还想多问,可她瞧得出来,老王爷的心情不好。令姚嬷嬷取了房契、地契来。

老王爷唤了大管家来清点。

大管家对照了一番,道:“比两年前是多了些铺子、田庄。”

老王爷低哼一声,“把傅承仪、珠承仪、莲昭训、杏奉侍都叫过来。”

几位女眷都到了。

老王爷扫过几个女人,“今儿叫你们过来,有些事要说。珠承仪育有红霞,莲昭训、杏奉侍没有嫁妆,可你们的日子也过得不算宽裕。”他顿了一下,从中挑了两张田庄出来,又挑了两家铺子,一样一张着丫头递给莲昭训,“这两样是给你的,往后就由你打点。”那是一张约有五百亩良田的庄子,又有一间不大的杂货铺。杏奉侍亦得了两样。一座三百来亩的庄子和一家茶肆铺子。

老王爷目光看着珠承仪时,和暖了许多,从中挑了十来张,“这是三处田庄。又七家铺子,往后由你打点。将来红霞大了,可做她的嫁妆。”

珠承仪迟疑地看着傅承仪,又看着一脸惊色的姚妃。

怎么就分了呢!

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或许再过几月就能生下个男孩,她是母亲,得给自己的儿子置备一份像样的家业。

珠承仪并没有接手,老王爷催促道:“这是给你们母女的,收下吧!不懂的地方可以请教大管家。”珠承仪确实不懂,“还是老王爷帮我管着吧。过几日妾和红霞还要随你去大码头呢。”

老王爷莞尔一笑。当真是个没心机的,其他几人个个都巴不得多得几样呢。“你收下,我会让大管家帮你打理着。”

珠承仪见推辞不过,这才伸手接了。

临到傅承仪,老王爷道:“你原是有嫁妆的。但亦得给你分些。”取了六张出来,递给了傅承仪。

傅承仪没有推辞,接手一看,是两家田庄,约有一千亩良田,又有四家铺子。

最后,临到了姚妃。

老王爷蹙眉看了眼她的肚子。“无论你肚里的孩子是男是女,我亦只能给十家了。珠承仪母女统共才十家呢。”他又挑了十张出来,递给了姚妃,看着手里的房契、地契,这些原是姚妃从叶家手里夺回来,“姚妃。你若生下男孩,自会袭爵,更会拥有两、三县的封地,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是小物。本王将七成家业给阿琰夫妇。”

说是七成,包括送给姚妃、傅承仪等人的田庄、铺子所有家业的七成。这样算来,老王爷手里剩下的最多就是之前的两成。

姚妃瞪大眼睛,想问:为什么…

老王爷道:“珠承仪去皇城时,听皇城王府的下人说过,为了筹措修渠建路的银子,阿琰夫妇变卖了不少田庄、铺子,就是王妃的书法丹青也卖了不少。人都要讲良心,阿琰夫妇从未在本王面前叫嚷半句,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能视若无睹。”他目光一转,“若是你们再生下儿女,自给他们留下足够吃饱穿暖的家业。”

莲昭训与杏奉侍此生都做不成母亲了,这也是老王爷为甚只给了她们可数的一座田庄、一处铺子,其实只要她们打理好了,自己生活是足够的。

姚妃心头一痛,如果是大码头缺银子,卖掉一些收益,她也无话可说,可老王爷却是要给宇文琰,“老王爷忘了,卫州原是王爷的封地,他在这里花多少银子本是应该的。”

“卫州原是阿琰的。卫州的田庄、铺子原就该是他的。”

姚妃气闷,为什么要给宇文琰那么多。

宇文琰袭了亲王爵,还要得到大半个家业。

就因他是长子,就因他是老王爷最心爱的儿子。

老王爷道:“都下去吧!”

众姬妾起身告退。

莲昭训和杏奉侍很欢喜,得了两样,总比什么也没有的好,这可都是她们自己的了,只要她们打理好了,下半生也算有了依靠。

珠承仪抱着红霞,老王爷还是疼着红霞的,拿红霞当心爱的女儿。

傅承仪却瞧出姚妃很不高兴,老王爷说如若她生了儿女,自给一份吃饱穿暖的家业,也就是说,她要是生下孩子,还会补上的。

姚妃满是心忧,“夫君,为什么…”

“闭嘴!”老王爷厉喝一声,“你不配叫本王夫君,从现在开始唤本王‘老王爷’。”

他不是疼宠着她么?

他一句话,推她千里之外,再不让她唤他“夫君”,拿她与其他姬妾一样对待。

老王爷低斥道:“你是如何害死叶氏,害得傅承仪落胎,本王全都知道!”他早前敬她,是因为她还算善良。他厌恶被人利用,更厌恶这些算计,既然她做了,就得承担这个后果。“本王没有说破,那是看在你肚子里孩子的情面上,往后好自为之。本王会下令几位姬妾,让她们每年交一份到王府公中库房。本王亦会择出其间的铺子、田庄,令你与傅承仪共同打理。”

他的目光看着她突起的肚子。“你连失两胎,怎么就能对傅承仪的孩子下手?珠承仪早产也是被你害的,你怕她生下儿子…”他一脸失望,生怕别人生下孩子。居然下药接二连三地害人,原以为她是个贤惠的,原来不过如此,“往后安分些,再有下次,可别怪本王不念夫妻情分。”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孩子。“你说过,如果我生下儿子,候爵是他的。”

“你是侧妃,若真有儿子。理应是他的。”

他不会再如从前那待她。已从心底里将姚妃打入冷宫,任她是生下儿子还是女儿,他不会敬他如从前,甚至连半句暖话都不会说。

老王爷大喝两声,有下人进来:“老王爷有何吩咐?”

老王爷道:“佛堂倒也清静。着人收拾一下,明儿本王搬到佛堂居住。”

卫州王府的上房,他可以留给姚妃。

但他,不会再和从前那样对姚妃了,他对姚妃最后的好感已经消失殆尽。

姚妃一惊。

老王爷又道:“不用等明日了,现在就收拾吧。”

叶氏死了,就算他恨过、怨过。但她依旧是他心上的最重。

姚妃想说什么,目光相对,才发现老王爷的目光是这样的冰冷,似要把她冻凝成冰,再无曾经的和暖。

老王爷走了,留给她一抹孤寂而骄傲的背影。

自这之后。姚妃很长时间都再没瞧见老王爷,就算他回府了,他亦不愿见她。

*

冬天在不知不觉间来临,左肩王府后花园梧桐树上的最后一片落叶飘零。

耀东满周岁,府里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周岁宴。

江舜诚夫妇。又有江书鸿、江书鹏都来王府凑趣,闻雅云、石小文姐妹亦都到了;崔珊并未来,却提前一日令人送了份贺礼;凌修齐领了新婚妻子三郡主来做客。

静堂花厅中央,摆了偌大的桌案,是三张方案拼接而上,上面放了书籍、笔墨,又有木刻的刀剑、算盘等物,众人嘻嘻哈哈,将能想到的东西都摆在案上。

耀东会走路了,走得摇摇晃晃,相比会走路,他似乎更喜欢爬,此刻正在大案上爬着,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脸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