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被逗笑了:“干吗这样说人家。”

“真的呀。”他家和我家简直截然相反,赫连这么想,“他爸就是那种赚了一个亿,会投两个亿去买下一块地的人,永远都缺钱,赚了多少都不会拿出来过日子。尹铭翔开的车、他妈妈穿的衣服拎的包,哪一样匹配得上他爸的身价啊?什么时候他爸退休了,他们家才能变成豪门。”

“管人家的事呢!”

“和你也有点关系啊。”

“有什么关系?”

赫连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真不打算复合吗?”

夏秋不作声了。尹铭翔虽然没什么富二代的存在感,不泡吧,不吸毒,不挥金如土,没有坏习气,可他自知之明却是不缺的。他知道自己的定位,多少女孩哭着喊着求交往,而他年纪尚轻,不急着考虑结婚成家,夏秋最在意的归宿他暂时给不了。来日方长,一时半刻的靠近还是远离都显得没有意义。

而站在夏秋的角度,明明是念着旧情,在外人看来却与想攀高枝的拜金女无异,这份屈辱感可是比当面问能不能当“枪手”更甚,自尊心阻碍着她无法更加主动。

[四]

几个闺蜜中,陈萱是近期感情生活最顺利的,整个人陷在热恋里,成天脸颊发烫都没缓和过。可别的方面却出了个不大不小的岔子。

有一天在王旗家和哇哇闹着,不小心被挠了一下,手破了点皮,王旗也被吓得没了主意,急忙打电话请教“养狗专业户”李禾多。

禾多急匆匆赶到现场,一看她伤势就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伤成什么样了!大惊小怪的!你这只是蹭破点表皮而已啊。”

“会得狂犬病吗?”任凭禾多怎么笑,陈萱还是愁眉不展,“听说狂犬病死亡率高达百分之百啊。”

“你又没流血,不会得狂犬病的。”

“没流血就百分百不会吗?”

禾多指着哇哇说:“狂犬病也要有病源哪,你看哇哇这可爱劲,像是得狂犬病的狗吗?他自己没狂犬病,怎么传染你?”

这说法好像依旧无法让陈萱信服,就连哇哇的主人王旗也是将信将疑。

禾多实在拿她们没辙,摊着手妥协道:“你要不放心,就去医院打狂犬疫苗吧,48小时内打了绝对死不了。”

这回陈萱毫不迟疑,像领了圣旨似的抓起包就往医院跑,寻思着哪怕只求个心理安慰,也总比冒险丢了命好。

禾多无可奈何地跟上出租车,在车里给她俩讲笑话缓和情绪,可两人的神经自始至终都紧绷着,连话也不太敢说,仿佛车开得慢点就可导致陈萱死于非命似的。

禾多叹口气:“唉,像你俩这样,不了解这方面知识,又不做足功课,遇着点芝麻绿豆的事就神经过敏的人,压根儿就不该养狗。”

两个人还是紧绷绷的,不接话,直到到了医院,针管扎进血管里,才稍微松了口气。

医生说狂犬疫苗可不止一针,剩下的药剂得回家放冰箱,隔一阵再来打。虽然觉得比想象的麻烦,但陈萱没打算怠慢。

回家的路上,禾多用手机上网,给她们读狂犬病防治中心的留言板。好些神经过敏得厉害的留言,比如“在餐厅吃饭,旁边有只狗在叫,我感觉它的唾液能喷到我身上,我会不会得狂犬病快死了”,医生都回复“你先出门右转治一治精神病再说”。

陈萱和王旗终于笑起来,却没觉得自己和那些人其实是一个性质,差别只在于情节轻重罢了。

[五]

“狂犬病风波”后隔了几天,再一次听到陈萱的消息时,禾多惊讶得从床上蹦起来,直接给大家轮番打电话。

“夏秋你快看微信!”

“嗯?”那厢似乎还没睡醒。

“看朋友圈!陈萱要结婚了!”

“什、什么?”终于醒了。

夏秋马上掐了电话,打开微信。陈萱po了一张戴着钻戒的照片,配文只有几个字:在结婚登记处。

为什么用如此平静的语气描述如此爆炸性的新闻?

夏秋考虑到离四月还早,满腹狐疑地给禾多回拨回去:“真的假的啊?”

“我也想打电话问问,可她一直占线。估计是真的吧,应该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可是也太突然了,那男人只听说是个‘霸道总裁’,我都还没见过呢。”

“我也没见过,这才认识几天啊?”

“陈萱不会是奉子成婚了吧?”

“不可能,上周还打狂犬疫苗来着。怀孕的人应该不敢跟哇哇疯闹。”

“哇哇咬她了?哇哇会咬人?”

禾多有点着急夏秋的重点怎么这么容易跑偏:“不小心挠了一下,都没见血。哎,我不跟你纠结这个,我得去王旗那儿探探消息,挂了啊。”

结果是谁也没有陈萱要结婚的消息,不知为什么,这家伙一点口风都没露,突然就扔下一个重磅炸弹。按性格来说,她也不像是闪婚人士,王旗、赫连那两个冲动不着调的闪婚倒可以理解。

除了“确定已领证无误”,陈萱也没时间和她们电话里详述,闺蜜们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整周连上班都坐立不安。好不容易撑到周末,陈萱终于百忙之中抽空出来和大家喝了下午茶,顺便满足爆棚的好奇心。

对于“怎么会突然闪婚”这个问题,她却给不出什么令人信服的解释,“那天吃着饭,他跪下求婚,我太激动就答应了。第二天兴奋劲还没过,他来接我上班,突然就提议去领证,我也头脑发热,就这么带上户口本直奔市民中心去了。”

“所以,就只是头脑发热?”赫连难以置信地撑着脸,脸上写满了“真见鬼”。

“嗯。否则还能怎样?得了‘今天不结婚就会死’的病?”陈萱说得理直气壮,看来是至今没对这决定后悔,“现在就是办婚礼的事有点着急,对方父母也头脑发热,说是最好月底就举行婚礼。”

“那怎么可能?”结过婚的赫连现身说法,“光是订酒店就得提前半年。”

“那倒不用,他妈妈打了个电话,酒店就订妥了。”

“好吧,”赫连翻了翻白眼,“豪门就是豪门。”

“禾多、王旗和夏秋能来做伴娘吗?”

禾多、夏秋表示没问题,王旗追问一句:“伴娘要比正常人多给多少礼金?我得算算工资够不够。”

“伴娘不用给礼金。”陈萱说完,王旗立刻兴高采烈表示“别说是伴娘,赴汤蹈火也愿意”。

唯独赫连不太开心:“为什么单单把我排除在外,我惹你了?”

“伴娘得是未婚少女啊。”几个小伙伴异口同声。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下就更不开心了:“真讨厌,我们的友谊走到了尽头,拜拜!”

[六]

准备婚礼的过程,比陈萱想象得更为琐碎劳累,好在她的兴奋强烈而持久,足以支撑她满心欢喜地与婚庆公司讨价还价商议细节。唯一让她觉得有点烦恼的是,在这场婚礼中,婆婆扮演的角色好像总让人不是滋味。

夫家的家庭情况有些复杂。丈夫的生母在他一岁时早早因病过世,之后,公公娶了现任妻子,并再育有一子,兄弟俩年龄相差不多,丈夫自有记忆以来一直视继母为母亲,并无隔阂,甚至比一般儿女更有孝心,对这位继母可谓百依百顺。

因为公公当年是二婚,并没有隆重地办过婚礼,这位婆婆心有遗憾,所以在陈萱的婚礼筹备中异常积极,大包大揽,仿佛在弥补自己内心的空缺。起初陈萱还觉得有人帮忙挺高兴,可过了几天就觉出不对劲。

婚礼的主题,陈萱原本是心仪童话式的。可婆婆喜欢张扬的正红色,说是正统大气,根本不考虑陈萱那梦幻的小资情调,武断地直接和婚庆公司敲定了主题。这也罢了,毕竟场面上的事的确也该考虑父母一辈的面子。

婆婆却有点得寸进尺的意味,事无巨细都要插一手,连陈萱喜欢的水晶婚鞋也予以武断否决,说那不上档次,非要更换为她自己喜欢的手工珠钉的婚鞋。

陈萱从高中时就梦想将来能穿上VeraWang的婚纱,试穿梦中嫁衣的时候,那种不真实的幸福感几乎要将人击倒。

可是婆婆望着她,撇了撇嘴:“不太适合你。”

“啊?”陈萱好像一下子从云端掉到了地面。

“小萱你胳膊上肉多,这么穿显胖,只有妈妈真心希望你好看,才会对你说实话。”她坐在沙发中悠闲地抿了口茶,再抬头对已经石化的陈萱继续说道,“下午妈妈带你去熟识的店,给你好好定做几套中式婚服,那些师傅可都有几十年的经验,比这华而不实的新设计师强多了。”

“可是…”陈萱面露难色,“我还是喜欢这种类型的,我从小…”

婆婆挥手打断她的话:“傻孩子,你想想看你平时买衣服,是成衣贵还是高定贵?定做的东西总是最适合的,那些成衣,说白了都是些廉价货,上不了台面的。”

陈萱心中郁愤,嘴上又无法反驳,只好将求助的眼神朝丈夫递过去,谁知那人笑眯眯地帮着劝道:“妈说得有道理,虽然你穿什么都漂亮,可是量身定做一定能更突显你的优势。”

从主题到婚鞋再到婚纱,无一不是实践着婆婆的理想,什么到最终都是依她的主意来办,压根儿不关陈萱什么事。

这到底是谁的婚礼?

[七]

将要结婚却得不到梦中婚礼的人烦恼丛生,而对于另一些人,也许不管风格无论主题,只要能得到一个婚礼就是最大的满足。

赫连是周日把婚纱照领回家的,父母都没上班。当她堂而皇之地扛着巨幅相框穿过起居室,本来正看着电视的父亲惊讶得目瞪口呆,眼神一直跟随。和父亲比起来,母亲更是行动派,直接追进卧室:“你疯了吗?搬婚纱照回来干吗?”

“夏秋给我拍的。”

“我不是问这个。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拍什么婚纱照?这、这像什么样子!”

“有什么不像样子?没结婚就不能拍婚纱照了?有那么多人逛着街看着漂亮就进店里拍个照,难不成都犯法了?”

“可你,你又不是没结婚,你是离婚。你把这照片挂家里,不觉得心里硌得慌吗?知道的懂你随心所欲,不知道的以为你离婚受太大刺激精神失常了。”

赫连终于怒了:“离婚怎么啦?我自己还没觉得多屈辱,你们一个个开口闭口说离婚离婚还有完没完?我想离婚吗?碰上人渣是我的错吗?离婚就被判死刑了?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女儿声嘶力竭的吼叫把母亲吓坏了,她什么也没说,只像见了鬼一样赶紧闪出门去回了起居室。

赫连“砰——”一声重重地摔上门,转身趴在床上声嘶力竭地哭了半小时。

也才二十多岁,年轻美貌,却是人生第一次感受到前景迷惘。没有结婚时觉得怎么折腾都不为过,未来有无穷无尽的可能。离婚后却像突然贬值了,即使自己没心没肺不在意,周围人也不断有意无意地提醒,让人恐慌。

哭累了,赫连从包包里翻出手机,找到陈骁的电话,擦干眼泪清了清嗓子,确认自己音色恢复甜美后,给他拨了过去:“喂?是陈骁吗?我是赫连瑛。夏秋的朋友,前不久一起吃过饭…”

“夏秋?”对方的语气起初有些困惑,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哦哦!夏秋!赫连瑛啊!我记得我记得!你等一下,我这边有点事,办完后我给你回过去。”

虽然对方是个冷漠生硬的富二代,眼里只认钱,没有半点人情味。但如今的赫连已经无暇再考虑性格或感情,眼下如果能想办法嫁给他,什么气都能争回来。

挂了电话后,赫连一直握着手机坐在床边发呆。每一次手机振动,全身的神经都被调动起来,可每一次希望都落空,不是中介广告就是天气预报。

不知陈萱是否告诉过她堂哥自己离过婚,所以他才没兴趣回电话。

抑或是上次夏秋的拒绝把他激怒了,连自己也受了牵连,被拖入了“不交往”的黑名单。

若不是这两种情况,凭自己的长相和谈吐,他不该放自己鸽子啊。

赫连分析后一种可能性更大,陈萱现在应该没空去和堂哥传播好朋友的感情八卦。

她并不知道,陈骁很忙,早把夏秋忘到九霄云外,更不用提特地去和个无名小卒生气,倒是赫连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让他想起了那个在自己面前平静又温和地说“不”的姑娘。

[八]

和前男友交往时,认识了他朋友的妻子,如今分手了,那位太太竟然还约夏秋一起玩。关系有点让人尴尬,可夏秋整天窝在家里没事做,交际面又少了一大半,闲着也是闲着,那位太太人非常好,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夏秋便大大方方盛装去了。

应酬结束已是晚上十点多,夏秋打车到修路地点后步行回小区,高跟鞋磨得脚后跟有点疼,走得缓慢艰难。单元楼下路边停着一辆没熄火的奔驰S65,夏秋不禁往那个方向多看了两眼。

上次和陈骁会面时她印象特别深刻,按理说陈骁比陈萱家境好得多,但他开的是奔驰,不像以往接触的那些富二代动辄宾利、法拉利、阿斯顿马丁。正由于这个原因,夏秋并没有太介意后来他对自己提的无理要求。陈骁是个商人,成熟并且实际,他只是抱着认真的态度来谈生意,自然不会考虑人情。

车后座的人突然开门走了出来,夏秋正晃神,差点撞上去,吓了一跳。

等回过神又忍不住笑起来,来人正是陈骁。

陈骁见她兀自笑,觉得有点莫名:“怎么啦?”

夏秋掩起嘴,摇摇头:“没什么。怎么会在这里碰见你?”

“我在等你回来啊。”陈骁带着歉意回头看了眼司机,又往后退了半步,“突然造访,不好意思,我晚上喝了点酒。”

“还清醒吗?”

“早清醒了。”

夏秋走到前面去:“找我有事吗?要不要上去坐坐?”

“不用了。太晚了,你早点休息。”陈骁摆着手半个身子靠在车门后,“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我要订你六块瓷板,就按你开的价。”

夏秋淡淡地笑着:“我上次说过,我不做。”

“你做,署你的名。”

女生纳闷地挑起眉:“可我不是你要的国家级大师。”

“你总有一天会成为国家级大师的吧?”

怔了两秒,女生点点头。

“作为生意人,不就应该投资潜力股吗?”陈骁说。在路灯下,他的脸颊很明显还泛着红。

夏秋觉得他的酒应该还没醒。

[九]

王旗和禾多后来都提前见过陈萱的丈夫,只有夏秋因为种种原因,直到婚礼当天才终于见到这位神秘男士。和想象中不太一样,不是陈萱以前交往的男生们那种瘦瘦高高长相清秀的类型,可能频繁健身,看起来有点壮实,衬得原本就娇小的陈萱更加小鸟依人。

夏秋心里有一点感慨,原来在遇到真爱时,一切预设的择偶标准都是虚弱无力的。

那个从小我行我素、为所欲为的陈萱,身穿绣着繁复花纹的锦缎礼服,脚踏珠钉丝绸的高跟鞋,穿过一片红色的花海,完完全全变成他喜欢的模样,依然美丽,笑容也依然灿烂,谁说妥协不是幸福?

去尝试新的style未必是委曲求全。

固执地抓住那些折磨人心、空耗时光的旧情紧紧不放手,有时反而未必美满。

有一天,在闺蜜的婚礼上,你一回头,看见自己心心念念不忘的那个人挽着满脸笑意的年轻女孩,心理的滋味用五味杂陈来形容都不够。

“长得也太丑了。”

“就是!比不上夏秋万分之一!”

“还穿Valentino来参加婚礼,她以为她是谁啊,抢新娘风头?太没教养了。”

“好人家的姑娘是不会这么张扬的,肯定是个拜金虚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