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得离他们最近的一位藏友捧着一件田黄雕像。还得意地说道:“田黄可是万石中之王,古人就说过了:黄金易得,田黄难求。你们看我这田黄八仙过海大摆件,啧啧,品相饱满,质地一流。世上再也难以找到这么大块的田黄了!”

旁边几个人拿着照玉手电照来照去,有的说好,有的则是摇摇头。

小五微笑不语——人啊,真的是太贪心了。她看了一眼身边的梅先生,只见梅先生的目光也放在了那一块田黄上。

于是笑了笑道:“梅先生,你怎么看那一块田黄摆件?”

梅先生看了她一眼,小五笑眯眯的,厚厚的斜刘海盖住了左眼,但露出来的右眼明亮如黑曜石。

他也忍俊不禁——这个孟小五是福佑楼的员工,却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这一点倒是颇有意思的。

于是道: “说真也真,说假也假。”

小五觉得这梅先生打马虎眼,这是真是假还有什么“或许”吗?

于是道:“梅先生,我也不妨直说了…这不是田黄石,这是都城坑石。这种都城坑石常常被用来高仿田黄,但是两者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你看这田黄摆件的底部,色质渐渐从浑变淡,最后出现萝卜纹一样的网状杂质。这就是都城坑石所独有的特征了。”

还未说完,这梅先生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脸上。表情浮现一丝错愕。

但小五毫无察觉,还笑眯眯地问他:“梅先生,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第17章 女孩

梅先生没回答是否,只是问道:“那他旁边那几个人手上举着都是什么奇石?”

这个也难不倒小五,撇开那高仿的田黄不谈,她的眼风扫了过去:“…嗯,这个人拿了三样寿山石印章。第一方是水洞,又叫寿山鱼脑冻。第二方是艾绿,这个可不常见。第三方是都灵坑,这坑色也是寿山石中少见的…”

转到了旁边一个女藏家身上,她继续道:“那是巴林鸡血石…不对,那是假的鸡血石。”

梅先生的目光定在了她的身上:“为什么说是假的?”

“也不能说是假的,只是这位小姐肯定要亏了——这一块鸡血石,是用巴林鸡血石的边角料制作的,只不过用胶液加上石粉粘成大块的样子,然后磨光封蜡,看起来血色很多,质地又好。其实价值远远不及真正的大块鸡血。”

说完了,她才注意到旁边的梅先生在看自己。

四目相对的瞬间,心脏漏了一拍。馨甜的灯光温暖地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眉眼,他的身段,他的气质一一彰显了出来。小五几乎看呆了:这个梅先生长得真好看啊…容貌气质都是一等一的俊雅。眉眼之间,端着无数的温润如玉。

难怪孟昕“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梅先生看她呆呆的目光,却是见怪不见:“孟小五,是哪个师傅教你这些古董知识的?”

她立即转过了头:“我爷爷。”

“你爷爷是哪位前辈?”男子居然不知不觉用上了“前辈”这样的字眼。

“他不是什么前辈,他是做古董高仿的…已经去世了。”小五叹息道。说完,她觉得气氛似乎有点沉重。想一想,只有自己被考验了太吃亏了。于是小手一指,指向了一个摆件,也笑问道:“梅先生,那你看看那个是什么?”

梅先生也只看了一眼,就断了出来:“象牙雕佛手…我看那像个笔洗,清代晚期的。”

这么一打岔,气氛果然活络了不少。小五随口夸道:“行家,真行家。那你看那个玉器呢?”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男子只看了一眼,就道:“黄玉卧犬镇纸…看雕工像是元代的,但如果真的是元代的古董,那么价格也该在二百万元以上。这是高仿品,从玉质,到皮壳包浆都有做旧的痕迹。有些苏州造的门道。”

她有点不好意思,的确看着像是“苏州造”高仿。

再指了指旁边那个,她最熟悉,最擅长的古瓷器:“梅先生,你不会连古陶瓷也熟悉吧?”

男子瞥了一眼,古董鉴定中,古陶瓷可是最大的项目。他怎么可能不熟悉?

于是道:“龙泉窑的折沿花口洗。不过,这件东西的胎骨不对。龙泉窑白胎青瓷胎质细腻紧密,底足露胎的地方呈朱红色一圈细线。这种火石红由胎内自然渗出。但这件东西的朱砂底是由胎内自然渗出,有人工刻意刷上的痕迹。”

“高仿的不是太高明。”小五情不自禁接着道:“你看这底子,圆的像是圆规画出来的一样。事实上,南宋时期,因当时的手工制作瓷器技术有限。所以龙泉窑的真品,底子一般不是正圆形的。而且大多有手工修胎的痕迹…”

男子听完了,也终于展颜一笑:“孟小五,你幸亏不跟你爷爷做高仿了。”

他说这话,语气中居然带着丝丝的庆幸。

她也夸道:“你的眼光也很不错啊。孟昕交了你这么一个朋友,我也真替她高兴。”

男子这才听了出来,敢情刚才这个孟小五是替朋友考察自己。

“孟小五。”梅先生又细细咀嚼了一遍这个名字:“你在福佑楼做事高兴吗?”

“高兴啊。每天都可以面对许多的古董。我性格好静不好动,这样的工作比较适合我…哦,对了。”她忽然想到了早上遇到的那一件拿不准的福字倭角剔福盘,想到梅先生应该是福佑楼的高级员工,于是把心底的疑惑跟他说了。

梅先生就道了句:“那我们一起去看看。”

她点了点头,福佑楼的拍卖会近在咫尺。可别因为这福字倭角剔福盘出什么乱子才好。

出了会场,梅先生就开车带她来到了福佑楼后方的文物修复部去。但部门的人都下班了,门口的铁闸门也拉了起来。她看到梅先生下车说了几句,那保安就开了闸门放行了。梅先生把车驶了进来,那些保安倒也没有跟进来看。

她有点好奇:按照规矩,无论谁在下班了之后再进修复部门。都要保安组长亲自陪着的。这梅先生倒好,保安怎么这么放心他?

不过惦记着那一件福字倭角剔福盘,她就带着梅先生到了自己工作的地方。

“就是这一件了。”她指了指已经被锁进了玻璃展柜的福字倭角剔福盘:“你也来看看。”

但梅先生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要拿出来看。”说完,他就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他们部门的主管周主任居然屁颠屁颠跑过来了,开口就是“大少爷。”小五还没能消化“大少爷”这个称谓意味着什么,梅先生已经下了命令——

“打开这个柜子。”

周主任立即打开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梅先生先上手端详了一番福字倭角剔福盘,他的目光极专注认真,细细密密地查看这福字倭角剔福盘的每一个角落。

显然,在真正工作的时候,他是个极其耐心且严肃的鉴定师。

梅先生放下了福盘,对她道:“孟小五,如果你有信心指认这东西是假的,那你证明给我看。”

她点了点头,却是忽然间明白了梅先生要自己做什么——因为这一件漆器实在高仿的太神了,从外表上,已经找不出任何破绽。除了她自己分辨出来的“气味”不一样,没有第二样证据证明这一件福字倭角剔福盘是个高仿。

那么,唯一证明的方法——就是看漆器的胎。胎是绝对可以彰显真假的。

然而,漆器的表层被厚厚的漆所覆盖,想要看胎质…那么,就要冒着破坏原件的风险了。

如果有信心——有信心吗?如果损坏了,可能赔的连裤子都要当掉了,她不是孟昕,没有任何家当,也没什么朋友会来跟自己说情,何况,这还是故意损坏…如果发现是个真品。那么,这个结果是孟小五承担得了的吗?

她不知道,但梅先生这么开口了——好像挑衅一样。

她望了一眼这个“梅先生”,他的目光严峻,薄唇轻抿——难道他以为她在说谎,亦或是逞强卖弄学识吗?不,她晓得的,古董鉴定这一行的风险有多大,一朝富,一朝穷不说,还要冒着被藏家仇恨,被打眼所名誉尽毁的风险…

然而,没有这个“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气概,就别想真正的“去伪存真”!

她转身拿起了桌子上的一把锉刀,走到了这福字倭角剔福盘的面前。周主任还拦住了她:“孟小五,你干什么?!”

梅先生拦住了周主任,又对她道:“孟小五…男子汉大丈夫,敢说敢当。”

“我知道。”她深吸一口气,将福字倭角剔福盘放在了桌角边缘,然后举起锉刀一刀切了下来。

“哎哎哎!孟小五!孟小五这是藏家委托拍卖的古董!你不能动!”

“哎呦!大少爷你赶紧拦着她!这丫头是新来的,下手没轻没重!”

“…丫头?!”梅景铉的话应刚落,这边孟小五已经开始欢呼雀跃了:“哈哈哈…断面是白茬,梅先生你看看,这是高仿的。仿的还真像个样子。”说完,小五已经举着缺了一角的福字倭角剔福盘递了过来:“喏。”

如果是真品明代福字倭角剔福盘,那么漆器的胎质绝对不会是白色的,而是深红色的。

她刚才堵了一回真假,还真够刺激的。好在赌对了——“你看。”

但梅景铉更关注的是另一件事——刚才,周主任说:“这丫头”。孟小五是个女孩子?!

他看她短发利落,衣着打扮都像个男子,说话的声音有点娘娘腔,倒也没多想…一直以为孟小五是个秉性开朗的小伙子。而直到现在…小五伸过来一双白皙如嫩藕的手,他看到这双手笨笨的,柔的仿佛没有骨头。又纤细得可爱,仿佛轻轻一用力就会断了…

“你是女孩子?!”梅景铉反问了一句,他真没想到今天跟自己相谈甚欢的小伙子,居然是个女的。

“…”刚才还雀跃的孟小五,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满脸的笑容顿时就消失了。

一言不发,她生气地扔下了锉刀和漆器,转身而去——

你才男的呢!

第18章 追上

她跑出古董修复室的时候,梅景铉居然追了上来。

她在生气,自己好歹也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居然跟人家聊了半天,还被人家当做男的!而,而且刚才是她蠢了,怎么这“大少爷”让她证明,她就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锉了那福盘!对对对,是她太笨了!为什么要听人家的话?!

“孟小五!”梅景铉拦住了她的去路:“你等一等。”

“大少爷。”

小五已经换了称呼,也算是明白这个人到底是谁了——她居然跟救命恩人的哥哥在一起半天而不自知!大少爷,梅家还有哪个大少爷?!不就是梅景铄的哥哥梅景铉呗!也不知道这梅景铉到底怎么想的,居然跟孟昕和她搅在了一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生气“他怎么认为我是个男的!”还是生气“孟昕看上的人是梅景铉!”

但梅景铉现在拦住了她的去路,他的身高很高,一挡住了,她就无法退却。仰起头,只能看见他英俊的脸庞——挺拔的眉峰压眼,眼神深邃而潋滟,加上轮廓分明的弧线,俊美的跟明星大咖似的。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一个男人。而现在,这个男人更是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我什么时候准你走了?”

她别过了脸去,决定不看他的那一张脸。比好看,自己这个女人都比不过这个梅家大少爷,只是淡淡道:“你不是要我证明,我已经证明给你看了:那一件漆器的胎有问题,绝对不是真品,你还要什么证据吗?”

“过来,做笔录。”梅景铉瞥了她一眼,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收购的藏品里面出现高仿,这是要上报总部的大事。今年的秋拍也会受到影响…你是鉴定出来的人,案子报上去以后,总部也会对你进行一定的嘉奖。”

“…什么嘉奖?”

梅景铉看她刚才还气呼呼的,现在已经只关心“嘉奖”了,也是觉得好笑。颜色也温和了不少:“孟小五…这一件福字倭角剔福盘预计成交价是一百万元,等于你给公司挽回了这个损失。奖励的金额少说五万元起步。”

…好吧,她忽然不生气了。

乖乖坐下来做笔录,梅景铉在一旁看着她。很快,鉴定部门的经理都到场了,她开始缓缓说起来鉴定的过程,梅景铉是证人进行补充说明。

谈话的过程中,梅景铉不由得仔细打量着她——

只见淡淡的白炽灯光下,少女顶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显得脸庞格外干净。一双黑黝黝的瞳仁,像是镶嵌的两颗猫眼石。唇一启,露出两行碎牙般的皓齿。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中性的美感。却是听得让人觉得格外的舒服。

他这时候觉得——自己太蠢了。

一个又乖又活泼开朗的少女,他是哪根筋不对劲把她当做小伙子?

失笑了,也是一次失算。他真的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会“敬佩”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明明他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比她大了九岁,可是刚才在藏宝楼进行交谈的时候,他有种跟国内首屈一指的鉴定大师切磋彼此的错觉。

做完了笔录,他就陪孟小五走了出来。

外面的天色淡淡的,她的语气也淡淡的:“梅大少爷,今天难为你陪我去看鉴定大会了。”

“我这次来上海…”梅景铉顿了顿,没有往下说。却是换了个话题:“小五,你既然这么精通古董鉴定,想不想调到古董鉴定部门去?”

“不想。”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对了,今天是孟姐姐她生病了,所以我才跟你出去玩…下次你还是陪孟姐姐去吧。她很惦记着跟你一起出去呢。”说完了,她就看到了公寓的灯光。还有灯光下一个站在公寓门口等候自己的背影,是大哥呢…

天气很冷,大哥的脸都冻成了两片猪肺似的,不停地哈着白雾。可还是在等她。

忽然,心头涌上一阵暖意:就算世界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就算她是孟小五,而不是那个陈归宁了。就算她什么都不是了…还有一个大哥在等着自己回家不是?想到这里,她不禁拔脚跑了过去,大哥招了招手:“小五妹妹,我在这里!”

她毫不介意地扑到了大哥的怀里:“大哥——这么冷你怎么还等我啊?”

孟老大扶住了她的肩膀:“小五…你这么晚…没回来,大哥很担心你。你去哪了?”

“我啊,跟一个朋友出去玩了玩。就是…”

她转过身,只见刚才还站在背后的梅景铉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回到了公寓,只见孟昕已经回来了,高烧也退了。想到今天趁着孟昕生病,居然跟她心仪的男子出去溜了一圈,小五就觉得有点抱歉。

虽然她对梅景铉毫无那个意思,只是对他的弟弟梅景铄有那个意思,但这件事还是瞒着好。

她可不想孟昕误会自己什么。

到了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部门召集全体员工开了一个大会,会上,周主任通报了她昨晚的“光荣事迹。”大概因为身份特殊的原因,隐去了梅景铉当时也在场这一节。

在掌声中,周主任让她上台讲话。她上了台之后有些紧张,讲话也比较即兴——“…能鉴定出那一件漆器有问题,离不开何师傅平日对我的教导,她手把手教了我好多关于漆器的知识,所以我才那么有信心说出来…”

“对对对,好徒弟离不开好师傅。何师傅,你也上来说两句。”

顿时,人们也给与了何师傅一阵掌声。小五目送着何师傅走上台来,然而…无意一瞥,她忽然发现大会堂的最后一排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人。他也在鼓掌,嘴角挂着一丝浅笑。黑色的风衣,在黑暗中不是那么显眼。

不如他含笑的眼眸,以及俊朗的容颜那么明媚。

她扭过头,不去注意这个人——梅景铉只是在奖励自己帮助公司减少一笔损失罢了。

表彰会还没结束,梅景铉就看了下手表,匆匆离去。

小五不知道,他早在一周前就买好了今天的机票,临走前干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过来看了她一眼。

也就是这天过后,今年,她就再也没有见到梅景铉了。

宿舍里,孟昕跟她说话的频率越来越少。之前,她一直听说孟昕快要调到鉴定部门去了,这都快过年了,孟昕还是没有调过去。她也不好意思过问这个,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孟昕想要从修复部门调到鉴定部门很不容易。

反倒是她——鉴定部的人都过来问过好几次了:想不想调转?他们可以直接给二级鉴定师的职位。她每一次都回答:不想调部门。

看不到的人,就容易淡忘。就这样,她不知不觉开始淡忘了梅景铉。本来,她跟梅景铉根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那一天一同出去玩根本就是一次意外。意外过后,那么就很少再有交集了。孟昕似乎知道梅景铉的近况,她也不会跟她说。

只是,一月上头,孟昕似乎害了相思病。

她料想梅景铉是香港人,家业也全部在香港,这都快除夕了,梅家兄弟也该回香港过年了。结果孟昕几个星期不见心上人,开始对着窗户发呆,发呆发呆,呆到了过年前放假了。孟昕居然不回家了,理由是:家里没有这里好。

小五很快就明白了,孟昕不是不想回家,只是抱着一线希望:过年待在这里,说不定可以碰到梅景铉。所以,她一直对那一串千眼佛珠手串发呆,期盼能见心上人一面。

看到孟昕日渐“为伊消的人憔悴”的样子,她只能无奈地叹息——有的女孩,爱起来就像是飞蛾扑火一般的壮烈,恨不得一次爱就燃烧完了自己,恨不得一次绚烂过后就迎接凋零。对于这样的爱情,看起来很可怕,但深陷其中更是可怕。

这天下班回来的时候,孟昕还在凭窗瞭望。僵硬的眼珠子一动不动,不知为什么,小五有点害怕起孟昕了——这个眼神,让她想起了锅里炖的大黄鱼——临死前上翻的眼珠子——但是劝也劝不下来,只盼孟昕能早早忘掉梅景铉才好。

爆竹声中一岁除,过新年的时候,她出门剪了个头发。

花了半年的功夫,她的长发终于留了起来。新长出来的头发又顺又密,乌黑油亮。很快盖过了耳廓,又蜿蜒到了肩头。轻轻一束,就是一个简单利落的马尾辫。对着镜子照一照,倒映出来的少女巧笑倩兮,有着十分青春靓丽的十七岁。

午夜,上海外滩上的钟声敲响了十二点。她默默许了一个愿望:来年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第19章 横亘

与此同时。

香港市中心的时代广场上,新年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

刚刚返回到香港的梅景铉回到了位于尖沙咀一带的家中。

他本来并不打算回家过夜。作为香港博物馆的研究员,他已经习惯在博物馆的修复室里过除夕。只是爸早上提到了一句晚上想见他,所以他才赶了回来。只是,他差点都忘了家里还有一个后母。一个常常会对别人说三道四的后母。

“小铄,老爷子今天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早上居然打电话让梅景铉他回来吃饭…”

一个尖尖细细的女声从客厅传出,梅景铉刚踏入玄关。出也不是,进也不是。

“妈。”这是弟弟梅景铄的声音:“哥都多久没回家了?爸喊他回来吃饭很正常。”

“正常什么呀!你哥就像他外婆,哎吆,性子都不正常的很。那老太婆简直神经病一个…”

“妈,大过年的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管家这时候才发现了他,走过来规规矩矩地问道:“大少爷?您有什么事?”

梅景铉没有走进客厅,只是看了下手表,发现已经过了凌晨:“爸他睡下了?”

“是。”连这个管家都客气得很,仿佛他不是这个家的大少爷,而只是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

“那好,告诉爸:我明天再过来。”说完,梅景铉就离开了这个“家”。

出了门,他就从车库把车倒了出来。绿灯亮了,他推进到了三挡,双手打着方向盘,车窗外是一闪而过的绮丽霓虹,车厢内没有开灯。

其实,今晚在家听到后母的闲言碎语,梅景铉一点都不意外。这个女人极度爱财,也极度排斥自己这个第一继承人。

这个老女人的闲言碎语,也是他逃离家的原因之一。

若不是顾忌着他外祖父的势力,他确定,后母和弟弟梅景铄两个早把自己的家产都吃透了。

他的外祖父姓孙,曾经是上海最大的古董商人,身价数百亿。在自己一岁那年外祖父去世了,老爷子名下的财产就全部划分给了自己。所以,别人都说他是含着数十亿身家出生的大少爷。外祖父的那些精通生意的属下,至今也只听他受用。

但是后母和弟弟的“胃口”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