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河水从中间立了起来。露出了一道黝黑的河床。避水之术,消耗的灵力极大。她的时间很有限,顾不得肮脏了,下到了河床。

走到河中央。她看到一小块铜板,中央雕刻着一个小小的龙钮。走到了跟前,拿捏住这颗龙钮,提起了铜板。底下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石函,深深镶嵌在湖中央泉眼之地。堵住了阴气不外泄,石函外面刻着许多铭文。

仔细读了读铭文,叹息一声。这又是一桩千年前的罪孽。大概就是这股女子的怨气,缠绕着那两个宋家的伙计,灵魂在烈火中煎熬。

深吸一口气,白汐破开了石函。“哗啦”一声,顿时一股腐烂的臭味弥漫开来。石函里面滑出来无数瓷器碎片,全部是红颜色的。这红,妖而不艳,红中微紫,色泽深沉而又安定,釉面一点儿裂痕都没有。可惜了,没有一件完器。

她随手拿了一只破了半边的碗出来。然后收回了火焰,河水再次合拢,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蹲在河边,舀起河水,洗干净了这一只红碗。这边谢文湛正好忽悠完了许三伯,也过来找她:“白汐,怎么样了?”

她把洗干净的碗,递给了他:“你看看,这是什么?”

谢文湛扣了扣瓷面,然后举起来看底部的款识:“宣德年间的祭红釉碗。这地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祭红釉是祭祀郊坛的礼器,明代宣德年间,这里是河南总督家的后院…”她一边洗着手,一边读着刚才看到的,那个石函上的故事。

明代宣德年间,正是瓷器大放光芒的时候。而祭红釉尤为突出。人们在配制祭红釉料时,往往将黄金、珊瑚、玛瑙、玉石等珍贵之物掺入釉料中。即使这样,也往往烧制不出好的成品。由于祭红釉瓷器历来难烧,因此它比其它色釉更为名贵。①故事的开端,本是好事。

宣德帝朱瞻基在位时,十分尊敬母亲张太后,军国大事多禀告张太后裁决。当时海内升平,宣宗事太后“入奉起居,出奉游宴”。真可算母慈子孝。

有一年,张太后要拜谒长陵、献陵(明成祖和仁宗)。想到宫中新出的祭红釉十分美丽,就跟儿子说了。朱瞻基为了讨好母后,就要景德镇的工匠,献上数百只祭红碗来做礼器。但是那一年,老天爷不作美。景德镇遭遇连日的阴雨,连窑火都点不着。家家户户的干柴都几乎用完了,怎么烧的出来百来只祭红窑?!

督窑的司礼监太监张泗每日督促、鞭打窑工,声称再烧不出皇帝催要的红釉瓷器,就要杀人了。

离上交的日子还有五天时,连半百的祭红窑瓷器都没凑够。张泗终于发怒了,将一部分工匠投入了监狱。并且严刑拷打,百般折磨。

有一日夜晚,一位窑工的女儿,前去探望大牢里的父亲,她那美丽窈窕的身姿,勾动了张泗的念头——都说,祭红釉刚烧制成功的时候,是用女子的鲜血来参入釉料的,不如…当天夜晚,这一位姑娘,被张泗的手下抓去,并且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却换得一炉光彩照人的祭红釉瓷器。张泗大喜过望,当即照搬了这个法子,用窑工的家属来凑数…

年轻的皇帝,和慈祥的太后并不知道,他们献给祖宗的东西,是怎么做成的。

而张泗在规定的限期内,超额完成了烧制的数量。宣德帝将一部分多余的祭红釉分发给有功的大臣,这些大臣也带着它们告老还乡…但全国范围内,关于祭红窑的怪事,开始层出不穷。先是那张泗莫名其妙地胀肚而死。

然后有礼佛的大臣家眷,半夜三更在祠堂听到祭红窑内的哭声…

还有不少被赏赐了的大臣,莫名其妙会梦到自己被火焰炙烤。不久之后,就一病不起…

河南总督当时退居在清屏村里享清福,他下朝之后,就把皇上赏赐的三只祭红釉带在身边。

有天晚上,他也做了一个落进窑子里,被大火焚烧的梦。惊醒之后,他立即请来了当地的道士作法。

道士告诉他:这一批祭红窑,是活人的血做成的,摆在哪里,哪里就有祸事。唯一消解的法子,是用一块铜板压住冤魂,放置在湖水当中…于是,总督将陛下赏赐的三件祭红窑瓷器,全部扔进了后院。还喃喃自语:“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讲述完了,白汐转过眼看谢文湛:“这就是湖心当中祭红窑的来历,当时全国有一百多件。大概现在全世界也只剩下这几片残片。”

“这么说来,这件事和老伯无关吗?”

“大概是的吧。”她有点灰心:“东西很邪门,但也不是破不了。回头之后再想办法…苏瑜还在车上等着我们呢。”

但回去之后,白汐却看到——越野车里空无一人。

苏瑜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①参考百度百科《祭红釉》

第40章 服软

“这位老伯,有没有看过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走过去?大概和我一样高…”“这位老婆婆,有没有看到一个年轻的姑娘,大概这么高,从这里走过去?”…问遍了沿路的所有行人,还是半点没有苏瑜的下落。

白汐没办法了:“我们是不是被她给骗了?”

“不可能,”谢文湛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不认同:“苏瑜身上没钱,身份证也扣押我们这里。什么地方都去不了。再者,她如果要逃的话,单独一个人住在公寓有很多机会逃走。更不会选择在这种偏僻的村子下脚。”

说的也是,好端端的大城市不待。逃到这种穷乡僻壤,那简直活的不耐烦了。

苏瑜不是贝爷,也不是傻缺,肯定不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那么,就是他们犯错了?

白汐先开了手机看了下时间,不知不觉,他们在村子里度过了三个小时。会不会是苏瑜等得不耐烦了,就下车去找他们了?那么就:“谢文湛,不如我们分头去找她,村子就这么大。苏瑜肯定不会逃到别的地方去。”

“好,那你一切小心。”

这是她的台词才对。

找完了村子的右半边,还是一无消息。白汐绕了个小道,走山路绕去村头与谢文湛会和。翻过一座山头,但看现在已经是寒冬腊月,层林落尽,零星点缀着许多绿色的松柏。路边的浅花稗草盖了一层霜,如水墨画上的留白。

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潮气,有点咸,还有点落叶草木之馥郁。

下山的时候,忽然起了雾。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幕布。白汐知道,原始森林的深处,由于气流不通顺,往往会滋生出瘴气。

只是,大白天怎么忽然冒出了瘴气?

好不容易快要下到山脚,她看到了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想喊:“谢文湛!”然后,愣在了原地,不敢置信面前的一幕——苏瑜正在谢文湛的怀里,她的手,紧紧抓住谢文湛的脊背。整个人像是猫儿一样,慵懒,带着甜甜的笑意。

而谢文湛,俯下身,看样子是要吻上苏瑜的红唇。

好像被一道雷击中,她奇了怪了: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好上的?这,这不科学呀…但苏瑜忽然转头看向她,眼眶里只有眼白,没有眼珠子。几乎是同时,森林里的景象变了——她忽然置身在一个美丽如仙境的古代楼宇内。

周围是雕梁画栋。楼宇以琉璃瓦为顶,雕栏曲槛一一俱全。屋檐下摆放着数座金猊形状的铜炉,炉内焚着小篆香,腾起一片紫雾。

有赤身纹面的西域男子上前来,献上美酒一杯。湛蓝的双目,仿佛能摄人心魄。

白汐深呼一口气,心里不断有个声音在蛊惑她,要她喝下这一杯美酒,然后永远留在这里…抬起手,却是打落了酒杯。那西域男子一瞬间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恶煞,张开血盆大口扑向她。而她也显出了真身原形。点燃了手中的一丛火——

火势燎原,青面恶鬼和楼宇被灼烧得“吱嘎”作响。然后周围的繁华景象全部消失了,变回了原来的那一条崎岖的山路,浓雾也散去了。

面前的还是那一幕——谢文湛抱着苏瑜,她极尽妖娆地勾引着这个男人吻下来。但谢文湛却停留在彼此的唇,相差的那一寸。

“无耻败类!”白汐心头火起,掌心反转烧了过去。

那“苏瑜”立即抽身而去,不开口就传来了声音:“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打扰我的好事?!”

她捏了个火诀,将“苏瑜”围了起来: “附魂人身,吸取男子阳气,小小山鬼,胆子可不小。”

“哈哈哈?山鬼?我是山鬼?!”那“苏瑜”放声大笑起来:“小女子景德镇赵氏,年芳十八。给爹爹送,送餐去…不曾想,遇到有情郎。他好俊美,他好温柔…你,你为什么不让我们在一起?为什么打扰我们的好事?!”

话音刚落,一道魅红的影子从“苏瑜”体中抽出来。顿时燃起了另一片绛红色的火焰,像是一抹血痕划过夜空,击破了火墙!

白汐只得捏了个土诀,挡住了这女煞的烈焰。

“哈哈,土,火,你会这两种法术,这么说,你也是陶瓷?那你是什么来头?是不是和我一样,是景德镇窑口人家的女儿?”

她冷笑道:“下地狱去问!”

墙落,另一丛更炽热的火,烧向了这成了魔的煞。 “煞”向上逃去。但另一堵墙压了下来,女煞“啊!——”了一声,随着火焰被压在了土底下。白汐立即展开衣袖,绣成卷草纹的金线飞了过来,将这煞捆了个结结实实。

“你是…宋代的人?”那女煞断断续续道:“厉害,的确道行比我厉害…”

“祭红釉碗里的冤魂?”她倒是认出了她的真身原型:“你好不容易修成了实体,为什么出来害人?”

“害人?啊哈哈哈,这叫什么害人?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女煞笑的既尖锐又刺耳,但没有一点惧怕。

白汐燃起了掌心的一点窑火,是最炽热的炉心之火。可以焚尽世间的一切。

女煞嘶哑着开了口:“别,别急着杀死我。小姑娘,你厉害,我服了。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你不想知道,是谁把我埋在此地的吗?”

她收起了火焰:“说。”

“那你先放开我,要不然,你休想…”

“手下败将,你没有什么资格要挟我。”白汐冷笑着又念了一个土诀,顿时,山一般重的土壤压在了这女煞的身上。直把她压得骨骼都在嚎叫,只能求饶道:“好,好,我说!是一个姓陈的老头子,是他把我放在了这里!”

根据女煞所说,那姓许的人家得到了一只祭红釉碗之后,就向古玩市场投了标。惹来几位买家来收购此物。宋家的采办员,和那陈老头也在其中。而陈老头先到的许家,问那姓许的人家,东西哪里来的,许家小子就说漏了嘴:河边挖的。

陈老头借口第二天带金主来看东西,出门就去了许家人所说的湖边。并且在夜里喊了人来,潜入水中。摸到了第二只石函——那明代的河南都督,一只石函装一件祭红瓷器。总共在河里面埋了三只石函。一只被许家人撒尿撞见了,一只被陈老头派人摸了上来。最后一只装的,才是她今天所见的半只祭红釉碗。

而陈老头拿到了那一只石函之后,读懂了石函上的铭文。得知此乃大凶之物,不能轻易携带。所以请教了左右的参谋,怎么办。

一个人告诉他:“把石函埋在山间小道上,让这东西杀几个人,释放了怨气。再用道观里的符咒封印上,就可以使用了。”

那陈老头听信了他的话,就把石函埋在小道上。而转身回到许家,收购了他家的那只祭红窑将军罐——说来也是凑巧,那一只先出土的将军罐,因为石函破碎,离开了湖中央的“泉眼”。所以阴气积攒的并不多。而许家老二年过三十,还没有媳妇儿。热乎乎的一泡辟邪童子尿,更是浇灭了将军罐仅剩的邪气,变得人畜无害了。

但是埋在山间小道的这一只祭红釉梅瓶,就不那么幸运了。宋家的两个采办员途经此处,然后…

女煞笑道:“他们长得太丑,留下来陪我我才不要!还是你的男人好看,不若把他让给我,如何?”

白汐的回答是,腾起了掌心的炉火。烧向了这不要脸的女煞——果真是没有人性的东西,临死之前,需要满足的也是欲望!

女煞开始嚎叫,杀猪一般。然后声音减小,最后没了声。白汐才收起了炉火和土诀。转身而去…却不知谢文湛什么时候醒过来了,正扶着一棵树艰难地站起来。但,就在她和他的眼光相接的时候,男人的瞳孔忽然放大——

她看到他的眼中,有个浮在空中的,祭红釉梅瓶——正是张泗投下年轻女子,用女子的精血所烧出来的第一件祭红完器!

她不知道他怎么冲过来的,却听到“噹!——”地一声脆响。然后,祭红的碎片四落。像是利剑一样射向她刚才站的地方!

落在地上,深深插。进了土壤。像是最后的一场血债血偿。

白汐惊魂初定,才意识到若不是刚才谢文湛把她扑了开来,这一只祭红窑瓷器的碎片,恐怕把她扎成马蜂窝了。女煞当真狠毒,灵力烧没了。就把自己破裂开来,削成利剑,当成复仇的武器。哪怕只有一根扎进身体里,也够她完蛋的。

“白汐,你没事吧?”谢文湛的手臂被刮伤了,倒先担心起了她,她摇了摇头:“没事。”伸出手,捏了个清净诀放在他的手臂上,暂时止住了血。

回到村子口,她把昏过去的苏瑜放在车厢后排。谢文湛的手左臂伤了,暂时不能驾驶。于是打了个电话,喊人来接他们。

“苏瑜要不要紧?”谢文湛问了一句。

白汐立即气了,不知怎么,苏瑜在谢文湛怀里缱绻的那一幕画面。老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好像心里生个疙瘩:“她没事!要不是她擅自跑到山坡上,哪里会出这么多事?!怎么,看苏瑜漂亮,你想勾搭她了不成?!”

“白汐,你生气了?”

“你说呢?”

“生气是好事,什么表情都没有,才令人担心。”他凑了过来:“对了,听那女鬼所说,你从前也是个人?那你怎么会成了一片陶瓷?”

“因为我从前不小心,行不行?”

“难怪,”谢文湛笑了:“料你从前也是个粗枝大叶的女孩子,不过我是个做事很讲究的人,不如你和我将就将就,如何?”

她别过脸去,绕过这个话题:“我才不要…对了,刚才你被那女煞用什么东西蛊惑住了?”

她很奇怪,谢文湛明明中了招,却迟迟不吻下去。要不然,一接吻,阳气被抽去,神仙难救。这该说他定力太好,还是女煞的诱惑不够?

“没什么东西,我只是想,你不会是那么主动的人。”他轻描淡写道。

“…”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大晚上的了。白汐打了个电话给精神病医院,得知那两个昌荣阁的工人已经恢复了正常,出院了。

她这才放心下了,女煞的阴魂一散,缠人的噩梦也就会消失。

然后写了一份报告给宋峥,说明清屏村的祭红釉瓷器出土的消息,还有那河南总督的故事。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宋峥的回复就已经发了过来:再批准她三天的假期,顺藤摸瓜,将那许家小子和祭红釉瓷器找到,查明陈老头是谁。

这也是她要做的。而且今天,还是顾老先生向董家道歉的日子。

一大早,各大晚报上就刊登了顾亦泽的专题报道。就董翊教授的身亡事件,顾亦泽进行了幕后的说明。并且表达了深刻的歉意。一时间,舆论哗然。连董教授唯一的儿子董明堂也没想到,顾亦泽居然肯如此轻易地服软。

早上吃饭的时候,董明堂就打了个电话来:“青花,新闻我看到了,真没想到…”

“哥,那你准备拿顾亦泽怎么办?”

“七老八十的人了,还能怎么办?弄垮了他,哥也要进监狱。只要他肯把那五百万还回来,再去咱爸坟前道歉,我也就不追究了…”

“嗯,”她也赞同这点:“哥,什么时候想的这么开了啊?”

“嗨,能怎么办?一个走路都走不稳的老大爷,难不成,还指望和他干上一架?”董明堂熄了烟头:“既然顾亦泽已经道歉,这件事情就先这样。你也赶紧回来。安妮和陆恒都特别想你,开封人生地不熟的,你还真当家啊?”

她看了下日历:“过年回去,昌荣阁的工资是年底结算的。还有业绩的分红可以拿。”

“你还在乎那点钱?”董明堂显然腰包涨了:“回来,哥哥给你包个大红包。”

“哦,年底分红是十万。”她还记得自己的工资。

“…”

吃完了饭,收拾了一下,她准备去找一找许家的消息。只要许家供出来是谁买走了祭红釉瓷器,就能知道老伯到底是谁了。离真相还差一步,心情既兴奋又紧张。但可惜的是,谢文湛说他今天有事,就不陪她去了。

白汐只好自己提起包走了。她离开之后不久,谢文湛放下了报纸,从上了锁的柜子里,拿出一样东西藏在身上。带着那一副清代的君子棋,开门走了出去。天空很蓝,不时有两只飞鸟划过。谢文湛循着窄窄的路沿,走到了一家门口。

按了门铃,许久才出来一个老人家——“陈伯伯,好久不见了。”谢文湛温雅而客气地笑道:“今天来叨扰您,下一盘棋。”

第41章 八窍

陈老先生家的客厅极为宽敞。

紫檀架上挂着一幅山水画,是张大千的真迹。另一侧的低柜上,散放着一些雪茄,照玉手电之属。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只金怀表放在玻璃柜里,百达翡丽(Patek Philippe)牌子的,表盖有极细碎的钻石,在灯下流光溢彩。

同样璀璨的,还有陈老爷腕表中的八粒钻石。采用了十二面切工,奢华而不张扬。

两只鹦鹉停在头顶的笼子里,像模像样地观战底下的棋局。谢文湛很快下输了第一盘,陈老先生说:“你今天心不在焉。”

“陈伯伯,您还是不肯割爱这块劳力士限量版的手表吗?”谢文湛显然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对手表垂涎的年轻人,而不做他想。

“有收藏癖好是好事,但这块手表不行。”

这般的对话,之前已经进行过两次,这是第三次。谢文湛对这块手表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而陈老爷虽然很欣赏他,但就是不肯割爱这一块腕表。谢文湛如之前两次一样,笑了笑,没说什么,推翻上一局,再下下一局。

还是他输了,陈老爷也站了起来:“看样子,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

“罪过,罪过。古物如美人,令人神魂颠倒。”他伸出五根指头,比上一次开的价又高出了十万,五十万——已经是极高的价。

“不行,”陈老爷叹息了一声:“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东西。”他指了指窗台上泛黄的照片:“父亲他44年就去世了,当时我7岁。这是他留给我最后的东西。所以,我不能交给你。”

“原来,老先生是个很念旧的人呐。”谢文湛抬手将了对方的帅棋:“但总是沉湎于过去,错过了出价的好时机,也是得不偿失。”却听“啪嗒!——”一声,门碎了。闯进来十几位变便衣便帽的特警,谢文湛仍若无其事地收了这一局。

陈老爷转过身去,看到了这一局棋的“帅”已经没了。而谢文湛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沙漠。之鹰”牌的三发手。枪,这是上个世纪最声名赫赫的私人定制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与此同时,更里面的屋子里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从下而上十来个皮肤黝黑的外国人。看到客厅里的这一幕,也都纷纷掏出了抢。

刚才还主随客便的一盘棋,此时此刻,黑白二人已经持枪对峙。陈老爷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依旧从容:“年轻人,国家的禁枪令,不听了吗?”

“老先生,面对您,和您背后的势力,我觉得任何手段都比不上一把枪有话语权。”他冷笑道,语气当中透露着一种彻骨的冷。

“小心枪走火,杀了自己。”

“不好意思,上大学的时候当过两年兵。”谢文湛对准了陈老伯的脑袋:“所以,请陈老先生不要轻举妄动,还有您的弟子们。”

陈老先生苦笑道:“堂堂至尊行的少股东,居然持枪对付我这个老头子,胆子可真够大的。”

“您也一样,开封第一大珠宝商,远福珠宝的股东陈致远,圈养杀手和风水巫师。妄图杀掉一公司的人,亡命之徒也不如您。”谢文湛拉开了抢的保险栓,手法显然不是外行。而在他背后,十几名便衣特警,也全都凝神戒备。

两个月之前,他就关注到这个陈老先生了。

明明有豪华别墅,却搬到昌荣阁租下的小区内“安度晚年”。明明是孤身一人,却每日都要订十几个人的外卖。还有腕上的民国钻石手表,玉石行的大佬身份——这些都告诉他,陈致远,就是他初次梦见列车惨案时,那个珠宝商的儿子。

珠宝商惨死在民国44年的列车上。临死之前,翻身压下战国玉璧。期盼苍天冤情终有一天昭雪。而他的儿子,许多年来孜孜不倦地替父寻凶。锁定了宋家参与了当年的血案。由此开始了一段血债血还的追杀之旅。

当然,陈致远有家庭,还有偌大的产业,他醉心于古董研究,要做的是兵不血刃。所以采取了一种特殊的杀人办法。事成之后,就算走任何的司法程序,都不会找到陈致远杀人的证据。法律自然也不会宣布他有罪。

谢文湛明白,自己需要用特殊的手段,来宣判此人的罪孽。和警方合作,来个瓮中捉鳖是不错的选择。

而且,从滕清华的电脑里,他还了解到更多的讯息——

比如,陈致远每年冬至,都会沿着当年开封的轨道,撒纸钱祭奠回不来的父亲。比如,陈致远将大量的钱财,注入到国外的银行当中,用来雇佣国际上知名的巫师和风水师。让他们为自己收集“骨董”,并且铲除掉宋家人。

一件件害人的“骨董”,在他手里。走私,流通。若不是白汐,只怕如今的宋家和昌荣阁,已经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现在,白汐已经接近了真相,而他的部署也差不多了。从任何角度来说,他都不希望白汐看到今日的这一幕。她是个很单纯的女孩,讨厌暴力,也讨厌阴暗的人性。既然如此,这些麻烦,不如自己来解决,用不和平的方式。

聪明的男人,当然不会将自己深沉的一面,展露在心上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