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回来了!”

“嗯!”

尽管在江西彻彻底底品味了一回温柔乡的滋味,甚至于那些女子予取予夺的滋味更胜过尚芬芬,然而,钱宁终究还没有那么傻,深知在那儿胡天胡地不要紧,天高皇帝远,断然不会报到京城,但若是带上几个这样的女人回来,别说御史,就是他上头压着的两尊大神就决计不会放过他。所以此时此刻,他抬着双手任由尚芬芬把自己身上那布衫换下来,又穿上了那一袭锦袍,他忍不住伸出手探进其衣襟,兴之所至地揉捏了两下。

“爷,您看这衣裳才刚换上,天色还早呢!”

“早?老子行事从来不看什么早晚!”

一想到就连张宗说那三个纨绔子弟亦是硬生生被徐勋捧到了这样的高位上,甚至还打了谁也不知道什么名堂的胜仗,现如今又要领兵再次去剿匪,他就觉得心底堵得慌。就在年初,对于不用跟着徐勋一块往西北去巡边,他还曾经庆幸过,谁知道转眼间徐勋便又是破虏又是平叛,回来之后硬生生爵位就往上头升了一级,又让刘瑾吃了老大的哑巴亏,一时间风头无二。而后虽是张彩另投刘瑾,林瀚致仕,但此次焦芳的致仕,他却敏锐地嗅到了几分阴谋的气息,就是张彩的变节,他也觉得不那么对劲。

可那又怎样,徐勋也好,刘瑾也罢,即便能给他高位,可他终究是屈居人之下任由驱策,甚至连前程如何也在别人一言可决之的掌握之中。看看焦芳最得意的时候,距离内阁首辅也只有一步之遥,可如今如何,这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想到这里,他冷哼一声打横抱了尚芬芬大步走到大床旁边,随手把人重重往床上一扔,就三两下剥下了才刚上身的锦袍,竟是就这么粗鲁地扑了上去。喘着粗气的他甚至都顾不上把尚芬芬身上的衣裳脱干净了,只除去了那两件最碍事的就径直挺身进入了她的身体,一时间只觉得那股难言的郁气随之一泻千里。直到心头那不甘和愤怒都在一次次的驰骋挞伐中宣泄殆尽,他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路上如同今日这番情景也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尚芬芬已经早就习惯了。她甚至感觉到,在距离京城越远的地方,钱宁的暴虐情绪就发作得更厉害。在江西的时候还有宁王赠送的那些美人替自己扛着一些,但如今却只能她自己苦苦忍受。即便如此,这一趟下江西也让她得到了不少从前根本无法想象的东西,至少让她看到了后半生的期望。

既然沾上这个男人便脱身不能,那么,倘若有权势和钱财作为补偿,也勉强能捱下去!

等到钱宁下床叫了外头一个丫头进来,尚芬芬撑着酸软无力的身体起来服侍他用了水,自己草草擦洗过后,又为他和自己换了一身新的行头,这才出了屋子。见钱宁神清气爽地下了楼去,她瞥了一眼旁边的屋子,眼见得门咿呀一声打开了,从里头进来一个中年文士,她便似笑非笑地出声叫道:“哎呀,罗先生这晕车竟是好了?”

“只是不习惯这么长时间地坐车而已,所以才睡一会儿。”那屋子里出来的人正是罗迪克,他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旋即笑眯眯地说,“只是没想到钱大人这般龙精虎猛,我隔着一道墙也听得清清楚楚。”

“罗先生若是有意,想来我家老爷是很乐意让贱妾服侍您的。”尚芬芬见下头大堂中大马金刀坐在那儿的钱宁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却对自己和罗迪克搭讪丝毫没有任何反应,她等到房中的丫头收拾好了出来,蹑手蹑脚地退下,这才用极低的声音说道,“罗先生,如今都已经到保定府了,之前你说好的事情,可要说话算话!”

“那是当然。在京城最有名的回生金银铺里,我已经替如夫人存了白银五千两。只要凭着之前我家千岁爷送给你的那根玉簪子,便能任意支取。”

“那就好!”

尚芬芬轻轻舒了一口气,就这么凭栏松松地把头发挽了一个纂儿,甚至都不曾再进去照镜子,就这么径直下了楼去。只看其背影,罗迪克就不禁咂巴着嘴轻轻吁了一口气,暗叹这么一个绝代尤物,想当初徐勋却能置之不理无动于衷,简直和木头人似的。若非他已经娶妻,又有了个女儿,如今朱厚照也已经大婚,他真要怀疑这君臣俩有什么不清不楚了。

在保定府停留了一个晚上,把该打听的事情全部都打听完了,次日一大清早,钱宁重新上路之后,自然一路快马加鞭。只可怜尚芬芬一晚上又经历了狂风骤雨一般的洗礼,在飞驰颠簸的马车中几乎没办法入睡,只能就这么苦苦挺着。好在保定府距离京城不过三百五十里,在驿站又停了一晚上,等第三日午后,她终于透过掀开一条缝的窗帘,看到了巍峨的京城。

终于回来了……不,倘若可能,她根本不想踏入这个造成她一辈子屈辱的地方!

乍然回到京城,钱宁吩咐两个随从把尚芬芬先送回家,而罗迪克早已在保定府之后就和他分道扬镳,随即他自己就带着一应亲信直奔西安门内的惜薪司内厂。在外奔波这么久的他一踏进这座让他得到了盼望已久威权的衙门,一路的困顿就都被一股陡然之间注入身体的精神给打消了。他往公厅正中的主位上一坐,见几个属下都上来行礼,他随手一翻面前几本簿册,这才抬头扫了众人一眼,却发现少了一个人。

“魏三呢?”

“回大人的话,您不在这儿,东厂那边也没人,刘公公就让他去东厂看着一些,这些天他多半时间都在东厂泡着。”

尽管这是顺理成章的安排,但钱宁何等多疑敏感的人,立时嗅到了一股出奇的危机。好容易才利用在刘瑾和徐勋面前的双重告刁状,把丘聚赶出了京城的他,如今已经是一手握着内厂和东厂,声势盖过西厂锦衣卫不过是时间问题,哪里容得有人分薄自己的权?然而,知道这会儿断然不能因此发作,他淡淡点了点头之后,就立时站起身来。

“刘公公眼下可在司礼监?”

“回禀大人,刘公公应该回私宅去了。”

得知这么一个消息,钱宁当即再无耽搁,二话不说便重新出了门。等来到沙家胡同刘宅,面对那不止堵塞了整个胡同,甚至一直绵延到鼓楼下大街乃至于附近好几处胡同的车马人流,他一面暗叹刘瑾权势之煊赫,一面徐徐减速,最后在刘府门前跳下马来。

尽管已经数月不见,但门上的人对于钱宁却还是熟识的,立时就有人前去通报。不消一会儿,却是孙聪亲自迎了出来:“哟,是钱大人回来了!公公正在里头和张大人喝酒,听说您来了,说是请您进去。”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满胡同那些满脸殷羡的人,因笑道,“这儿不少人都是等了十天半个月也未曾蒙公公一见的,公公可是待钱大人您大不相同啊。”

“是是,卑职能有今天,离不开公公提携。”

钱宁口不对心地打了个哈哈,等到进入了刘府,他方才发现数月不见,这房子竟是又有些变样,别的不说,就是前头那原本最是庸俗不堪的麒麟大照壁,如今换成了江海泛舟,而石质也显得粗豪温润,不再如此前那汉白玉一般唯恐人不知道这儿住的是当朝第一大珰。等随着孙聪一路往里经过了几处楼阁,他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孙哥,这府里莫非是请了人重新改动过?”

“呵呵,不是别人,就是张大人。”尽管孙聪和张文冕,一个和刘宇密切,一个和曹元密切,但因为张彩这人出手同样是极其大方,又不求他们办事或是在刘瑾面前说好话,再加上如今张彩已经高升了吏部尚书,刘瑾恰是对其言听计从,因而此刻孙聪提到张彩的时候,自然而然便多了几分敬意,“张大人学富五车,再加上又是胸有沟壑,稍稍一改动,那便是人人说好,你瞧,前头那荷塘边上的水阁里,公公正在和张大人喝酒呢!”

之前徐勋不在京城,钱宁也没少来这刘府,深知刘家虽说整日里一拨拨的公卿大臣进进出出,但常常是一大拨人众星拱月似的围着刘瑾打转,真能让刘瑾这样对待的,张彩还真的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因而,隐隐约约想过是不是要试探试探张彩的他,这一瞬间已经把那念头丢到九霄云外了。

他还是先按照此前的计划去做来得好,管他张彩是什么目的!

“公公,张大人!”

等进了水阁,钱宁恭恭敬敬对刘瑾和张彩一一行了礼。眼见人如此乖觉,刘瑾深觉有面子,当即笑呵呵地招呼了钱宁近前,又吩咐了侍女搬椅子让其一块入座,这才饶有兴味地问道:“钱宁,此去江西,可有什么收获么?”

钱宁欠了欠身,随即满脸诚恳地说道:“卑职从前还只以为江南好,如今方才知道,江西比起江南来非但并无不如,文采名士更是尤有过之,怪不得江西自大明开国以来便有文苑之名,只是,那儿的士子们对朝廷大政议论却极多,有些内容卑职实在不敢说出来有辱公公清听!宁王为人谦恭得很,我临行之际他还说公公德高望重,他只恨亲藩不能轻离封地,不能拜见公公,否则正想一睹公公的风采!”

第八卷 会当凌绝顶 第598章 张西麓进谏刘瑾,狡钱宁敬贺旧主

但凡南边的人,刘瑾都没有半点好感。从前和徐勋交情不错,因而他也就对徐勋其实也是金陵出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如今既然和徐勋几乎算是彻彻底底闹翻了,他自然就对一应出自江南一带的人讨厌到了极点。于是,对于钱宁提及江西士子妄自议论朝政的话,他一时蹙紧了眉头,脑海中竟是想起了焦芳那个有些荒谬的提议,待听到宁王竟然说要拜见自己,他立刻为之大悦。

要知道,孝宗皇帝的弟弟们都早早就藩了,而当今皇帝不曾有兄弟,所以自打他得势之后,在文武大臣面前固然够威风了,但在这些亲藩面前摆威风的机会却一次都没有。于是,心情大好的他几乎忘记自己曾经一度打过放弃宁王的主意,面上也露出了笑容。

“那之前杨慎那小子弹劾宁王的那些罪名呢?王府取庄田岁禄加倍,换琉璃瓦向地方摊派费用,强夺官田民产,杀逐幽禁无辜百姓,这些里头沾上一条,申斥都是轻的,更何况他还有个胡作非为差点被革了王爵的祖父,之前那件事情又闹得那样大,这可不是你一句话便能够轻而易举糊弄过去的!”

“杨廷和不是已经发落去南京了吗?”钱宁满脸堆笑地说了一句,随即又斜睨了张彩一眼,这才讨好地说道,“这还不是多亏了张大人,这讨人嫌的杨廷和已经不在朝廷了。更何况,宁王殿下派了之前那位心腹上京,愿意再向公公敬献白银两万两,黄金一千两,只求公公能替他美言两句。”

当初宁王向刘瑾送礼,正是在刘健谢迁等人刚刚下台,刘瑾初尝权势甜头之际,但如今他权掌司礼监,宫中无人敢和他作对,而朝廷之中虽还有徐勋这么一个政敌,可看看门庭若市的光景就知道有多少人正想殷勤巴结,所以,这一大笔银子如今他并不怎么放在眼里。只钱宁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就轻轻抬了抬下巴道:“既然如此,那回头你把人带来,咱家见他一面,然后再说其他的。”

“是,公公英明。”

钱宁见刘瑾的态度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热络,心里顿时泛起了嘀咕。然而,他今日来并不仅仅是牵线搭桥,因而殷勤地又劝了刘瑾一杯酒,他便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毕恭毕敬地双手呈了上去,因说道:“卑职因为刘公公的提携,这才得以去江南走了一趟。不瞒公公说,自从当初卑职的养父从南京守备太监的任上退下来,卑职就再也没去过江南了,如今衣锦还乡,全都是托公公的福分。卑职也没什么其他的东西好孝敬的,这是之前收回来的养父当年在南京置办的一处宅子,卑职只怕是没工夫去住了,便敬献给公公。”

钱宁是从前南京守备太监钱能的养子,刘瑾自然是知道的。然而,钱能自有侄儿,养子也不止钱宁一个,因而这钱家的财产,当年钱宁并没有分到多少,如今这宅子是怎么来的可想而知,刘瑾也不在乎。可是,钱宁拱手把这宅子送给了自己,这真正投靠的意思就很明显了。尽管已经有了张彩,但他仍是大为满意,当即笑了起来。

“你既然有这样的心,咱家若是却了你的情,岂不是瞧不起你?对了,你是刚回京?”

“是,卑职刚刚回京,去了惜薪司内厂之后,得知公公正在私宅就立时赶了过来。”

这就是说钱宁还不曾上过徐家去!

刘瑾更看重的是这一点,一时心情自然更加好了起来。他甚至亲自执壶斟满了一杯后推到钱宁跟前,见其受宠若惊立时谢过后一仰脖子喝了,他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钱宁,你是个人才,只看内厂到了你手中这气象,咱家就很嘉许你,所以你既然回来了,这东厂自然也还交给你。只要你日后一心一意,咱家也不会亏待了你。”

“是,卑职一定不辜负了公公的栽培。”说到这里,钱宁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一旁自斟自饮自得其乐,并不出声的张彩,当即又赔笑说道,“只是,卑职毕竟是平北侯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一回京,也该去府上拜访拜访。”

“去吧。”刘瑾大度地一挥手,却是语带双关地说道,“只不过说什么,你可得留心些。”

“是是是,卑职省得。”

等到钱宁辞了出去,刘瑾随手把那房契往桌子上一放,张彩才坐直了身子拱了拱手,却是只字不提钱宁去见徐勋,而是径直说道:“公公,宁王的事情,您预备如何处置?”

“这个嘛……”尽管今非昔比,刘瑾已经不那么看得上宁王的大礼了,但送上门来的钱总是不舍得往外推的,因而他斟酌片刻便开口说道,“既然先前那事儿是杨慎挑起的,应当是李东阳和杨廷和联手所为,但如今杨廷和都已经滚去南京了,林瀚又致仕了,徐勋手里没几个拿得出手的人,应该不会在这事儿上紧追不放。至于李东阳,应该也会消停些,所以咱家觉得,这事儿和和稀泥,应该就能顺顺当当过去了。要真的是有人紧抓不放,咱家不介意杀鸡儆猴,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公公此言差矣!”

见刘瑾一时为之变色,张彩方才从容说道:“公公恕我直言。宁王虽是亲藩,但这些钱财从何而来?王府庄田的出产,供给王府庞大的开销就已经所剩无几了,断然不可能拿出这么多来送给公公。而宁王不可能去盗官帑,那么就自然是盘剥小民而得。倘若公公这一次包庇了他,那么,他送给公公这么一些,就可以借着情势缓过来,盘剥更多,到时候民间怨声载道,别人除却骂他这宁王,更多的却是要指摘公公不是,岂非因小而失大?”

此话一出,张彩便注意到刘瑾先是错愕,旋即便沉思了起来,他便诚恳地说道:“公公,不止是宁王这么一个道理,那些行走于您门下的官员,也是同样一个道理。他们在外头所得十万两,献给公公的不过一万两,这十之一二的供奉,公公觉得他们甚有诚心,一时便给之以高位,可须知在民间,因为他们是赖公公之力方才得以擢升或是维持那个位子,那么,他们贪贿的那十万两,就要统统算在公公头上。他们得大利而逍遥法外,公公得小利却得背负怨声载道的危险,何者利多,何者利少?只请公公三思。”

打从刘瑾得势以来,敢于当面直指其非的人就几乎没有了——纵使谷大用张永等人勉强能和其平起平坐,但大伙都知道刘瑾是听不进去逆耳之言的脾气,因而谁也不会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至于徐勋,他更犯不着去做这种不利己的举动——于是今天刘瑾听到这一番明明触动了他利益的忠言,在最初的不高兴之后,面上就渐渐露出了深深触动的表情。

“不愧是西麓先生,这话就从来没有别人敢对咱家说!”刘瑾定了定神,随即亲切而又急切地问道,“那西麓先生是觉得,咱家该重处宁王,以儆效尤?”

“当然不。”张彩看到刘瑾脸上闪过的一丝释然表情,他便含笑说道,“宁王毕竟是亲藩,更何况此事终究是因为杨慎在平北侯的高升宴上当众提出,所以这事儿,且不妨看看平北侯是怎么个态度,公公再随机应变就好。至于我刚刚提到的那些,公公不妨在那些登门送礼的官员当中,找几个声名狼藉的重重惩处,杀一儆百,如此对公公声名大为有利!”

“好,好!”

刘瑾只觉得张彩每次进言都能说到自己心坎里头去,一时间竟大为振奋。而更让他感动的是,张彩竟是又拱了拱手,满脸诚恳地说:“若是公公贸贸然直接不教而诛,只怕依附公公门下的人会惶惶难安,所以拿下那几个靶子之后,公公不妨说惩处贪贿的事是我的建言。如是一来,恶名归我,公公可安矣!”

“这怎么行,哪有这样的道理!”

本能地反对了一句之后,刘瑾立时想到了如此做的好处。惩治贪贿的恶名全都归张彩,而自己则是有纳谏和雷厉风行的美名,说不定还有真心能干的来投自己。至于真正有心送礼的,也并不会因为有一二倒霉的而打消念头,可谓是一举数得。于是,他在又劝解了张彩几句,见人执意不肯收回前言的情况下,最终勉为其难接受了提议。继续饮宴的同时,他的心底却是庆幸得无以复加。

这可真是千万金都换不来的国士啊,徐勋那小子真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没眼光!

当钱宁赶到徐府的时候,却只听得一阵吹吹打打。有些疑惑的他眼见得一大堆人簇拥着一乘花轿停在徐家门口,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如果是花轿进门那还好说,指不定是兴安侯徐良转性子愿意续弦了,可那是花轿出门!徐勋又没有兄弟姐妹,这出嫁的人是哪个?

想到这里,他索性就此下马,到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中,随便抓了一个开口问道:“劳驾,这徐家是办的什么喜事?”

“哎呀,这还真是少见的稀罕事,平北侯夫人嫁身边一个跟了多年的心腹大丫头,听说是几乎把人当成妹妹似的往外嫁的,难得的是兴安侯也好平北侯也罢,竟然都乐意,所以排场便这么大。你还没见前一天送嫁妆呢,整整三十二抬,就是寻常官宦人家嫁女儿也没这么丰盛,那边夫家真的是天大的福气!”

寻常公卿勋贵之家的主母把丫头许给外头人家,兴许还有人会心里犯嘀咕,怀疑和主家有什么不清不楚,然而徐府虽则在朝廷上有人称之为暴发户,但在民间却因为那一出金陵梦,再加上徐良那不续弦三个字掷地有声,因而人们津津乐道都在说新娘子貌美,夫家好福气。当徐勋终于挤到了徐家门口,见轿子并非停在大门口,而是东角门,他心中顿时释然了。

就算几乎是当妹妹嫁,那也不能真的和官宦千金一个道理,否则也太违背礼制了!

既然赶上了,即便只是个丫头,但徐家既然肯为此出三十二抬嫁妆,钱宁自然也乐意送上一份贺礼,当即就到西角门上通报了一声。他一报名,两个门房面面相觑了一会,当即笑容可掬地把他请了进去。一进门,钱宁便正好看到新娘子盖着喜帕被人簇拥了从里头出来。而在那边正堂门口,徐勋扶着一个少妇的胳膊,一旁还站着徐良,料想那少妇必然是沈氏了。

“好好的喜事,你哭什么!”徐勋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擦沈悦那脸上的眼泪,见其咬着嘴唇推开了自己的手,他便笑道,“老夫老妻了,还怕人看见,再说又没有外人!我不想让如意不自在,这不是那些当官的都没请,就咱们自家热闹热闹?”

“谁说没有?你什么眼神?”沈悦没好气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徐勋的肋部,见其终于抬头看了过去,她方才轻声说道,“这钱宁不是去江西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应该就是今天吧,他倒是赶得巧。”徐勋说着便对徐良说道,“爹,我去见客了,回头若是还有什么事,你和悦儿斟酌斟酌。”

等到下了台阶,徐勋见钱宁快步上前行礼,他伸手托了其一把就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竟然这么赶巧撞上了我这儿办喜事?”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嘛!”钱宁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绣工极其细致的粉色荷包,笑呵呵地说道,“这是这次下江南得来的一些南珠,我家里那些婆娘却是用不上这些,侯爷不妨让人串几朵珠花给夫人戴着,就是给今日的新娘子添两件首饰也好,权当是我的贺礼。”

徐勋顺手接了过来,打开荷包倾了一粒珠子出来,就这么坦然在日光下看了看颜色和纯度,随即就笑道:“我也不和你客气,这就收下了。外头都是刚刚这一闹弄得乱七八糟的,和我到书房说话,我正好有话要对你说。”

等到了书房,不等钱宁开口说什么,徐勋便直截了当地问道:“曹雄刚刚调任延绥镇,现如今固原总兵官虽是调了一人去,但我总不那么放心。如今固原副总兵也正好出缺,倘若你愿意,我可以荐了你去,不过一年半载便能节制一方,你自己意下如何?”

第八卷 会当凌绝顶 第599章 野心膨胀,含饴弄孙

一镇总兵,这对于从前的钱宁来说,可以说是一辈子奋斗的终点了。甚至于因为钱能的缘故而得了一个锦衣卫世袭百户的时候,他还根本不曾想到自己能当到总兵,只求能够上升一两步就心满意足了。然而,豁出去在战场上一拼得了个指挥使,进而又出掌内厂,兼掌西厂,这一次又下了一趟江西,亲眼看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富贵,他早已不把总兵这么一个天下无数武将梦寐以求的终点看在眼里。

然而,此时此刻在徐勋面前,他却半点都不敢表现出这种情绪来,而是流露出了又惊又喜乃至于诚惶诚恐的神情。他几乎是带着十分犹豫的语气开口说道:“侯爷如此厚爱,卑职铭感五内。只是,卑职何德何能……”

“什么何德何能,人都是从下头开始做起的。你有战功,也有驭下的本事,内厂从无到有,你这建立班底的手段谁都看见了。至于在边镇需要的精通边务和军略,你如今才几岁,学起来也是轻轻松松的事情。再加上如今陕西多事,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你还愁没有仗打,没有功劳可建?等到异日功成名就,爵位盖过我也未必可知。”

徐勋一面说一面观察着钱宁,却并没有着意留心他的表情,而是注视着他的手和脚。果然,因为就坐在书案前头的椅子上,钱宁周身上下都在他的视线之内,因而他轻而易举地察觉到,当自己夸赞钱宁组建班底的本领时,他的脚有些不自然地颤动了一下,而说到建功立业的时候,钱宁的手则是放在身前轻轻握在了一起,而说到爵位,钱宁之前显得有些热切的脸上,终于随之露出了激动之色,然而,那手和脚反而恢复了起先的姿态。

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但逢重用就踌躇满志的钱宁了!也不是初次上阵,宁可违抗军令也会召集了一大批军余闲汉,贸贸然深入敌后去探查敌情的钱宁了!人是会变的,只是有些人是往好的方向转变,有些人是往坏的方向转变,他徐勋又不是神仙,把控不住这种方向。

“侯爷,正因为今冬陕西正面临着莫大的危机,因而卑职若是一到固原镇就接任副总兵,一来时间上头完全来不及熟悉事务,二来上上下下难以信服,三来则是京城这边局势瞬息万变,卑职说一句不好听的话,随时随地都可能有莫大的变数,卑职若是挪动了位子,只怕牵一发而动全身,刘公公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而卑职知道侯爷如今没了张大人作为臂助,所以一定会力争显得更有用,让刘公公离不开卑职,那时候必然会得到各式各样的消息,说不定便能弥补侯爷没了张大人的损失!一镇总兵虽说难得,但卑职年轻,有的是机会。”

钱宁见徐勋仿佛被自己说动了,他又满脸诚恳地说道:“侯爷,卑职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虽是蒙刘公公提携,能够执掌内厂和东厂,但实则一刻也不敢忘本。下官此行江西,刘公公的意思是对宁王的事情不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而下官刚刚先去见了刘公公,却是禀告说宁王并无杨慎所举的罪名,但实则……宁王那些罪过有些是有的,有些却没有,但这些都无关紧要,更要紧的是,江西那边和畿南一样,盗匪横行更甚,白莲教传教做法甚是猖獗。而南直隶重地上,南京诸卫将士的军饷时有积欠,积弊之深,比京城更甚……”

说到这里,他就滔滔不绝开始诉说江西的民情,南直隶的积弊,更是前倾了身子说道:“而且,南京孝陵,乃是太祖爷的陵寝,自打迁都之后,虽是每年遣官员行礼,但仁庙即位之初,南京屡次地震,这些年也屡有地动山摇的事情发生,百姓常有惶惶难安。所以,若是可能,等京城诸事定下之后,您可再以钦差之名下江南好好访查访查,看看卑职是否有虚言。”

倘若不是徐勋去年初才刚刚下过金陵,再加上徐边又已经连钱宁受贿多少,沉迷于温柔乡中纵欲无度的情形都说了,此时此刻听着钱宁这一番听着诚挚,实则是很有些危言耸听的话,他兴许真的会被这家伙的言语所打动。而更让他眉头一挑的是,钱宁紧跟着竟是说出了一番更让他错愕的话。

“而且,皇上的性子侯爷是知道的,一直嫌弃只能憋在宫中逼仄,所以建豹房,练府军前卫,甚至常常在京城内外乱逛。但京城再大,城外闲园再好,终究就只那么一点大,倘若能够奉请皇上前往南京祭祀孝陵,想来皇上一定会高兴的。毕竟,南京乃太祖爷定都之地,早年太宗爷在南京登基之后,也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北巡,皇上南巡亦是有旧例可依。”

钱宁毕竟也是常在朱厚照身前转悠的人,而小皇帝走出京城着眼天下的打算,在朝野之间可谓是人人皆知的秘密,看透这一点也并不奇怪。可知道归知道,徐勋却分外诧异其居然就这么赤裸裸地提了出来。他不由得盯着钱宁审视了老半天,到最后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所提的事,且让我想一想再行事。你从江西马不停蹄赶回来,先见了刘公公,然后又见了我,也着实辛苦了,先回去歇着吧!”

“是,那卑职就先告退了!”

等到钱宁退将出去,徐勋刚刚温文和煦的脸上立时满布了严霜。他今次把钱宁叫来,本来打算给人最后一个机会,毕竟,钱宁的勇武是真的,亦可算一个人才,到人际关系稍微单纯一些的边镇,兴许还能更加发挥出作用。然而,钱宁却不但表示愿意做双面间谍,而且更让他料想不到的是,钱宁竟然暗示他可挑唆朱厚照南巡!

倘若钱宁只是首鼠两端也就罢了,他即便不能容忍,异日把刘瑾掀翻了下台后,再把人投闲置散也就罢了,可如今事情分明不这么简单。钱宁去了一趟江西,心竟是比从前更加大了,倘若其人收受宁王那些钱财,不止是为了给宁王说好话,而是另有目的的话……

这世上最可怕的,便是膨胀不能节制的野心!

想到这里,徐勋想着之前谷大用透露过的讯息,随手从一旁匣子里找出两张泥金帖子,亲自磨墨之后写了几个字,随即便站起身来。等出了书房,见守在门口的阿宝急忙迎上前,他就开口吩咐道:“你出去跑腿一趟,把这两张帖子送给西厂的谷公公,还有张公公。张公公如果不在私宅,你就让人代递到宫里,就说明日我请他们在家喝酒。记着,动静大一些,务必要给人看见。”

“是,少爷。”

等阿宝走了,徐勋便缓步出了这院子。才刚到角门处,他就撞见了脚下匆匆的金六,金六却是笑容可掬地行了个礼,这才殷勤地说道:“好教少爷得知,西厂钟千户家的娘子来了,说是原本要送如意姑娘出嫁,结果没赶上,老爷和少奶奶便请了人到里头去坐了。”

徐勋闻言眼睛一亮。他正想着刚刚让阿宝顺路带个信给慧通却是正便宜,结果却给忘了,没想到李庆娘竟然自己送上了门来。他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随即便径直往里头走。从二门口的仆妇那儿得知李庆娘是去了自己那正房,他少不得便径直赶了过去,一过穿堂就听见了里头那一阵阵撕心裂肺一般的孩子哭闹声,而且是一波更比一波高,听得他都愣住了。

这声音听着……仿佛不是自家闺女一个人的声音,而是二重奏,莫非是李庆娘连孩子都带来了?

去年他和徐良沈悦离京去金陵扫墓迁坟的时候,李庆娘已经快要临盆了,等他们回来后,沈悦有了身孕,他一举摆平了刘健谢迁等人逐君侧后不久,恰是李庆娘喜得贵子,那时候他还出主意让老爹去认了干儿子。掐指算一算,两个孩子的年纪,也就是相差七八个月而已,自己那倒霉的闺女却是平白无故矮了一辈。

想到这里,他就步履轻快地走到正房门口,眼见小丫头打起门帘,他直接迈过门槛进去,旋即就看到了瞠目结舌的一幕。只见徐良两只手里一手抱着一个孩子,正乐呵呵地左看右看,眉眼间尽是喜悦的笑意,旋即更是迸出了一句让他险些没咬到舌头的话。

“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两个孩子一见面就哭成了这样子,足可见有缘分!”

“咳咳!”

徐勋重重咳嗽几声显示了自己的存在感,这时候,却是连沈悦都不得不嗔道:“爹,您别忘了,您从前高兴劲一起来,收了人家当干儿子,连见面礼都给了,这会儿又想着给您孙女找孙女婿,这辈数也相差太大了!”

“呃?”徐良这才想起自己还忘了这一茬,一时顿时干笑了起来。而徐勋上前从徐良手中接过了自家女儿,见其仍然大哭不止,他便有意抱着小小的徐宁过去,按着她的小手在钟家小子的脸上揉了两下,这才笑道:“宁儿,从你爹这儿论起,你该叫人叔叔,可要是从你娘这儿论起,你该叫他舅舅,可你若是真的会说话了,那时候随你爱叫他什么都行。总而言之,虽说你年纪小,可被人欺负了就得欺负回来,不能被他这小子给惹哭了!”

也不知道徐宁是真的听懂了徐勋的话,还是因为被徐勋抱着那一颠一颠给颠晕了,总而言之,徐宁的哭声竟是诡异地停了下来,屋子里只剩下了钟家那小子依旧撕心裂肺的哭声。就连李庆娘最后也有些吃不消了,走过去从徐良那儿把孩子接了过来,却是二话不说在其屁股上狠狠就是两巴掌。这两巴掌才一下去,小家伙的哭声竟是戛然而止。面对如此暴力的手段,不但沈悦瞠目结舌,就连徐良和徐勋也都愣住了。

“一到人多的地方就爱哭,和他爹一个德行,欠揍!”

没好气地嗔了这么一句之后,李庆娘方才笑说道:“虽说是从我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可不知道他将来德行如何,可不敢当兴安侯这什么缘分之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等他们长大定性了,再说这种事也不迟。要说这宁姐儿小时候生得就和悦儿一个样,将来必是个美人胚子,挑女婿是要挑花眼的,我家这臭小子算什么!”

“干娘!”

这府里的丫头能进徐良和徐勋父子院子里的,都是沈悦带着如意一而再再而三地筛选,要的是家人全都在府,本分可靠绝不多嘴,而此刻人都留在外头,所以这会儿在自己家里,她自然而然就忘了自己如今已经嫁为人妇,撒娇似的叫出了旧日称呼。等到醒觉过来时,她便立时从徐勋手里把女儿抢了过来,这才开口说道:“横竖宁儿日后的伴多着呢,我对如意说了,异日若有个一男半女,可得常常抱来让我瞧瞧。即便孩子不能一块教养长大,但总能互相连认识都不认识。从南京到京城,若是没你们陪着,我一个人早就……”

“悦儿。”徐勋体贴地揽住了妻子的肩膀,因笑道,“好好的大喜日子,怎么又想那些不高兴的事情。与其想这些,还不如想想异日如意回门,你给她夫婿什么见面礼?”

一句话岔过去之后,屋子里的气氛自然而然便缓和了许多。而徐勋趁着徐良又抢了李庆娘手中已经一岁多的小家伙来逗弄玩耍,他便冲着李庆娘招了招手。待到了明间的隔仗后头,他便开口说道:“等回去见着你家那口子,替我捎带一句话,务必让马魏罗三个去见罗清,再让魏三明日去查罗清。等等,再添一句话,务必让魏三去越过钱宁请示刘瑾,他会明白的。”

“好,侯爷放心。”

李庆娘爽快答应了下来,随即想了一想,她就压低了声音说道:“看兴安侯那样子,仿佛也是很想再要个孙儿的,你和悦儿可得多多努力才是。说起来,悦儿的身体已经调养得差不多了,再加上她成婚本就不算早,这再要第二个孩子,等过了年也就是时候了。最好趁着年轻多养育几个儿女,你成天忙着外头的大事,她在家里孩子多些,也就不会寂寞了,对兴安侯更是慰藉。别怪我这过来人啰嗦,这年头,多子多孙比位高权重更是福气。如内阁首辅李大人也好,陕西三边总制杨大人也罢,膝下无子那份苦,终究不好对外人说。就我家那臭小子,还不敢娇生惯养地带,宁可粗养着,就是因为娇贵孩子难养活。”

“我知道了,多谢干娘这提醒!”

徐勋少有地随着沈悦如此称呼了一声,待又隔着珠帘看了一眼外头那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他的心头也不禁为之一热。权势原本就是他为了存身立命而不得不去争的,而老婆孩子热炕头,可不是多少男儿汉心底深处最简单直接的愿望?

第八卷 会当凌绝顶 第600章 勿要赶尽杀绝!

阿宝的帖子送得并不容易,谷大用也就罢了,位于灵济胡同的西厂他是常来常往的地方,轻而易举就送到了谷大用手上,但张永却不是那么好找的。张永因为平叛之功,两个兄长封伯,而他自己虽没多上什么名头,可却并不在意,整天东逛西逛,很少在私宅里头。阿宝去张府扑了个空,当即又转至西安门想央人代为送帖子,结果却被人好心地告知张永出宫去了。

这下子他顿时犯了难,虽说留在西安门到时候让人等张永回来再送却也使得,横竖徐勋那帖子只是邀约喝酒,并无不可对人言之处,可他却是死心眼的,再加上徐勋让他务必让人看见,他思来想去索性就在西安门等上了。这一等就一直等到了晚上夜禁时分。耳听得钟楼鼓楼连绵不断地传来了闭城门和大街上夜禁的钟鼓声,在夜晚的凉风中,他忍不住抱着双手打了个哆嗦。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听到了一阵马蹄声。抬头看去,他就只见西安门大街那儿几十骑人风驰电掣地疾驰了过来。他正想是不是张永来了,打算迎上前,可不想那些人到了近前,却是前卫先行清场,然后再有十几个人簇拥着一个少年策马过来,看清了那正是当今天子朱厚照,他愣了一愣,下一刻就认出了朱厚照身后的张永。

若要是别人,这会儿看见小皇帝都在,断然不会有私下接触张永的机会,也就知难而退了,可阿宝在徐府也是见过天子好多回的,即便绝不可能和朱厚照搭上话,可他却没有一般人的畏怯。再加上徐勋特意吩咐过要让人看见,因而等着人快要过宫门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嚷嚷了一声:“张公公!”

这一声嚷嚷过后,不但张永看了过来,就连朱厚照也诧异地勒马止步。而朱厚照见张永仿佛认出人似的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顿时开口问道:“张永,什么人找你?”

“皇上,是平北侯的亲信小厮,大约是找奴婢有什么事,奴婢先过去问问?”

“哦,原来是徐勋的人,怪不得朕瞧着他有些面熟。”朱厚照被张永这么一说,顿时也认了出来,当即笑道,“既然如此,把人叫上来问问有什么事。要是有好事徐勋只叫你却不叫上朕,朕回头非得找他算账不可!”

小皇帝既然这么说,张永立时吩咐了一声,一众禁卫当即分开让阿宝近前。出声叫人的时候阿宝倒是胆大,这会儿见这阵势,他顿时有些紧张了起来,到了天子跟前,他屈膝跪下才磕了个头,就听到上头传来了小皇帝那熟悉的声音。

“别磕头啦,站起来说话,徐勋让你找张永什么事?”

阿宝犹豫片刻方才起身,却是从怀中拿出那帖子躬身双手呈上,毕恭毕敬地说:“回禀皇上,小的是奉我家侯爷之命给张公公送帖子。我家侯爷请张公公明日中午过府喝酒。”

“嗯?”朱厚照一愣之下,竟是策马上前几步,就到阿宝身前随手一探,把那帖子接了过来,打开扫了一眼之后,他就有些纳罕地说道,“徐勋这家伙,什么时候做事情这么一板一眼了,不就是请人过府喝个小酒吗,用得着还专门送帖子?而且还是这种贵得要命的泥金帖子?喂,朕问你,徐勋请的就是张永一个?”

“回禀皇上,还有谷公公。”

朱厚照摩挲着下巴,好一会儿方才调转马头回去,随手把帖子递给了张永,见其慌忙双手接过了,他方才笑眯眯地说道:“好了,既然徐勋请你和谷大用,你们两个就去吧,朕明日没事不找你们两个。有好吃的好喝的记得给朕带点回来,还有,告诉徐勋说他请客也不捎带朕一个,这一顿算是他欠了朕的!好啦,回宫!”

眼见朱厚照就这么一抖缰绳径直疾驰进了西安门,张永顿时无奈地摇了摇头。然而,他却没有和其余府军前卫那样立时紧跟上去,而是策马来到了阿宝身前,跳下马后径直开口问道:“你家侯爷怎么这么晚还差遣你送信来?这都已经夜禁了!”

“回禀张公公,小的是太阳落山之前过来的,在这儿等了约摸一个多时辰,这才见皇上和您回来。”阿宝说到这儿,见张永有些错愕,他连忙又再次行了个礼,“小的这就回去了。”

知道兴安侯府徐家的人在五城兵马司是挂了号的,即使阿宝只是个小厮也断然没人敢为难,但张永还是打发了一个随从送了阿宝回去,紧跟着拿了这么一张泥金帖子,他便满脸狐疑地进了西安门,这天晚上却是不打算回私宅了。在朱厚照面前转悠到月上树梢时分,眼看小皇帝打着呵欠吩咐起驾去坤宁宫,他方才退了出来。他本打算回自己在河边直房那一带的宅子,谁知一出东华门却被人候了个正着。

张永好一会儿才从随从的灯笼光芒下认出人来,一时为之大愕:“老马,老魏,老罗?黑灯瞎火的你们三个在这儿干什么!”

“老张,张公公……等你当然是为了救急!”

罗祥上来拉着了张永的左边袖子,魏彬顺势扯了张永的右边袖子,剩下马永成眼看哪边都没得拉,却又不能去拽张永的领子,他只能搓了搓双手低声说道:“横竖今晚上老刘回私宅去了,司礼监那群家伙都去偷懒了,索性咱们就去老马的司设监……哎,老张你千万给个面子,这真的是救急救火!”

张永稀里糊涂地被他们拉到了司社监,等到大门一关,那三个大珰把心腹全都派在外头守着,然后对他唉声叹气地说明了原委,张永这才恍然大悟。

“这真是天知道老刘突然发什么疯,平日里只要收银子,他就能给人考评卓异调任优缺好缺,这已经是惯例了,可这一次倒好,他竟然把到手的银子往皇上面前一股脑儿一送,然后把给他送银子的直接送到内厂大牢里头去了,这下子外头人心惶惶!”说到这里,见张永仿佛有些不解,魏彬轻咳了一声,这才有些不自在地说道,“这其中,有我一个远亲。”

罗祥见张永又看着自己,他便光棍地一摊手道:“有我一个远房表弟。”

马永成则是干脆利落地啐了一口:“还有我一个出了五服的亲戚。总而言之,总共拿下七八个人,就有三个和咱们是有关的,这根本是在整我们,是要赶尽杀绝!老刘话是说得冠冕堂皇,说什么是新任吏部尚书张彩的建议,张彩又不是神仙,正好一把就抓着和咱们三个有关的人?他娘的,要不是因为如今选官的事情都掌在老刘手上,咱们三个对武官还能求皇上一个恩典,这文官是什么手都插不上,会让咱们的亲戚去给他送礼?”

张永既然明白了事情,当即少不得劝解了三人一番,最后在他们的软磨硬泡之下,勉强答应了回头去向徐勋讨个情面,看看那位神通广大的平北侯有什么办法,这才总算是糊弄了过去。然而,当第二天中午他真的往徐家赶的时候,脑子里却依旧有些糊涂。

刘瑾好端端的做什么自毁长城的事?而徐勋更古怪,又不是没邀约过他和谷大用,让人送个口信就行了,做什么送那样正式的帖子?

他一面想一面走,倘若不是四周围有随从护持开道,他铁定能驾马直接撞到墙上去。即便如此,当四周随从叫了好几声之后,恍惚之中的他才抬起头来,恰是看见谷大用那肥硕的身躯正压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连忙策马上去打了个招呼。

“你这发什么呆呢,叫你好几声也不见反应!”

张永四下一看,发觉正是宣武门大街转到武安侯胡同的口子上,一时间便打了个哈哈说道:“昨儿个没睡好,所以有些迷迷糊糊的,倒是你怎么有兴致骑马出来了?你这匹马看着品种不凡啊,居然能驮动你这身材!”

谷大用顿时嘿然笑道:“这不是才刚得了好东西,所以特意试试么?哎,我比不得你,这骑马着实不习惯,就这么才几步路,磨得大腿生疼,赶明儿我还是继续坐我的车得了……”

两个人一来一回说了好些闲话,等进了徐家让人收拾了坐骑安排了随从,他们俩就跟着满脸堆笑的金六,东拐西绕地走了许久,最后方才到了一座小楼。眼见金六在门口止步,两人也就委实不客气地踏了进去,见徐勋正笑眯眯地坐在那儿看着旁边一个长长的铁丝架子,张永不禁眉头一挑,而谷大用则是吸了吸鼻子,这才快步上前。

“什么味儿,这么香?”

“这天冷了,一时想到了之前刚回来在西山那边吃烤肉的事,所以让小子们割了点鹿肉兔肉牛肉各式串了,又让人特意去请了个会做烤全羊的厨子,今天咱们就真正来一个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徐勋说着便摇了摇手中的调料罐子,又指了指面前那一堆瓶瓶罐罐,因笑道,“横竖待会儿有烤全羊垫着,眼下可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从胡椒花椒茴香到的香葱蒜末盐粒等等一应俱全,想吃什么自己加什么!”

“这倒新鲜!”

谷大用见张永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知道这在军中约摸常见得很,哪怕他平日里早已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可这会儿不免乐呵呵地拿着几个罐子左看右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拣了几串肉放上烤架,却是胡乱加了一气。等看着张永和徐勋动作娴熟地在那翻着肉串,他也就跟着照做,可到最后人家烤得肉质鲜黄油脂四溢香气扑鼻,自己手头那几串却是黑糊糊的,一看就不能下口,他索性趁着两人最后分心之际,直接伸手各抢了一二过来,到嘴里大吃大嚼了两口立时连声呼烫,但随即便含含糊糊地说道:“好……好美味!”

“急死鬼啊,烫不死你!”张永又好气又好笑地骂了一句,随即便嘿然说道,“今儿个徐老弟好东西准备得不少,可老谷你小心回头又胖上十斤八斤!”

“横竖我又不是青春年少正等着讨媳妇,怕什么胖!”谷大用见徐勋毫不介意地把烤好的肉串又递了一把过来,他顿时毫不客气地都接了来,等再吃了这一轮,他方才心满意足地道,“啧啧,想不到你们行军打仗,竟然还有这样的口福。”

“那只是在西山左右官厅的军营里,闲暇之中偶尔为之,哪来一直有这样的闲工夫。”徐勋随手又扒拉了十几串肉,一面在烤架上翻烤,一面开口说道,“这烤肉是要看火候的,稍有不注意或焦或老,甚至于作料加多了没法入口,全都是要看时机的,若不是空闲,谁乐意倒腾这玩意?”

“这么说,徐老弟如今是闲工夫太多?”

听到张永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话,徐勋方才抬起头来看着两人,任由手中肉串那一滴滴的油脂落在了炭火上,激起了滋啦滋啦的响声。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闲工夫太多是谈不上,只能说是苦中作乐。如今这等时刻,已经到了非此即彼的时候了,所以,今天我别人都不请,只单请了你们两个来。”

上一次福庆楼那许多人一块饮宴,最后凭着瑞生领着朱厚照来,摆了刘瑾一道,徐勋又带头对罗祥魏彬马永成许诺定然一旦有难帮忙,但这还说不上是一个联盟,甚至连松散的联盟都谈不上。此时此刻,徐勋直言不讳地提出了非此即彼,张永反倒心中释然了,一时便笑道:“徐老弟你既然明说了,那我明人不说暗话,和老刘那吃独食比起来,我自然乐意站在你这一边,老谷你说呢?”

曾经和刘瑾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谷大用却是拎着那一堆空竹签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论情分,老刘和我是十几年的交情,可论真心,如今他是自己对我疏远了,徐老弟你既然问了,我本不应该说什么二话。只是,我只有一个要求。”

谷大用的眼神闪烁了好一阵,最后一字一句地说道:“勿要赶尽杀绝。”

第八卷 会当凌绝顶 第601章 小皇帝蹭吃,三大珰求救

勿要赶尽杀绝。

这六个字听得张永眉头一挑,大是不以为然。刘瑾近一年多来的行事谁都看在眼里,对王岳等人是赶尽杀绝,对刘健谢迁这些个已经被赶出朝廷的人亦是每每在朱厚照面前上眼药,至于在徐勋身后捅刀子的次数,难道还少不成?最可气的是那回在宁夏,要不是王宁惹出来的祸事,至于让安化王朱寘鐇有机可乘?更何况朱厚照对于刘瑾的情分原本就非比寻常,这要是不能一拍打死了,日后可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谷大用哪里会看不到张永的表情。知道张永如今对刘瑾很不感冒,他沉默了片刻就开口说道:“若是真的斗起来,不到你死我活自然不会罢休。我也知道决出胜负的时候,让徐老弟你点到为止就此收手是笑话,就好比若是老刘得了优势,也不会放过咱几个一样。可终究当初有过同舟共济的情分,所以我并不求保他的命,让他家里人能够太太平平享着富贵就成了,这是我的底线。”

张永顿时哧笑了一声:“老谷,你也未免太善心了,要是徐老弟败北,刘瑾会放过他的家人?”

“老张,你别挤对老谷了,他这意思我明白。”徐勋微微一笑,把在铁网上的肉串又翻了一面,眼看那金黄的油脂顺着动作一滴滴掉落在了炭火之中,他方才抬起头说道,“老谷,咱们一块发财做事不是一两天了,你要是信得过我,那你刚刚说的话,我都答应你。”

谷大用眼皮子一跳,一时面上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他和刘瑾要说穿一条裤子,那还是当初同在东宫服侍的时候,因为他一时犯事,结果累得刘瑾和他一块被提到了坤宁宫,而因为刘瑾够义气地没供出他来,两人一块挨了二十大板,回头一块养伤的时候,刘瑾不曾怪过他半句。那时候共患难的情景,他直到现在依旧记忆犹新。

正因为如此,如今明明都已经是各自权势赫赫,反倒不能共富贵了,他每每想起就想叹气。可刘瑾的脾气他很清楚,就如同张永说的,一下子打不死日后必然东山再起,而若是他们败了,家人甭想有得好。可即便如此,那点旧日情分完全撂下有违他做人的本心,所以才有这样的底线。

“徐老弟……唉,我别的话也不多说了,总而言之,今后你说什么我做什么,绝无二话!”

谷大用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随即就伸出了肥嘟嘟的手去,眼见他这般光景,徐勋顿时笑呵呵地伸出了自己的手,紧跟着张永立时把手压了上来,三个人就这么紧紧一握,继而便各自若无其事地去翻动着自己面前的肉串,却是再没有什么誓言决心之类的话。

话既然是说开了,三人的心情自然都松快了些。接下来,张永便笑呵呵地将马永成魏彬罗祥三个人的所求说了出来。而谷大用听着大皱眉头,不等徐勋开口,他便疑惑地问道:“徐老弟,这张西麓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说翻脸就和你翻脸,到老刘那儿又被捧得什么似的,我听说老刘对他言听计从,这一回甚至改了性子把送上门的银子都推了?”

见张永也露出了好奇的表情,徐勋便苦笑道:“如今官员贪腐横行,张西麓信奉的是治乱世当用重典,所以该当时时考察,每年若是完不成该完成的任务,该降职的降职,该革职的革职。这法固然不错,但贸贸然推行,极可能官场人人自危,所以我不甚赞同。他是个急脾气,我那会儿又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这就闹翻了。他和杨廷和不甚对付,听老刘的直接把杨廷和调了南京,我又恼了他,自然就更没往来……再后来的事你们就知道了。至于老刘听他的,虽则人如今不在我这边了,可我还得说,张西麓确实是难得的人才!”

张永忍不住插口问道:“那人如果肯回来,你莫非肯覆水重收?”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否则我是真心想把人留住。至于官场人人自危,管我什么事?”徐勋叹了一口气,却是没有继续接着张永这话茬再往下说,而是笑道,“至于张西麓劝老刘拿几个贪贿的人做法,这理由我倒是能猜得出来。”

他用差不多的意思把张彩当日对刘瑾说的那番话复述了一遍,见张永和谷大用都是目光闪烁,显见赞同的同时也有不同意见,他便笑道:“当然,他这不止是为了老刘立威,也是为了给自己这个新任吏部尚书立威。人都有私心,他如今是不归我管,我在吏部倒是还有个王九思可以使唤使唤,人正在文选司。可是,撞在老刘和张西麓矛头上的人,多半是救不下来的。你们也应该明白,如今我不太想去触某人的霉头。”

徐勋的意思很清楚,即便他想要覆水重收,奈何张彩已经成为刘瑾身边第一人,即便至今不曾听说其有一言一语不利于故主,但为马魏罗三个人的亲戚去张彩面前说情,到头来兴许还讨个没趣,这事儿他是不会做的。谷大用觉得这是正理,张永也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提一嘴,自然不会纠缠不放。于是,这话题再次就此揭过。

当谷大用吞下了第十五串肉,原本堆积着满满当当肉串的盘子渐渐瘪了下去,而三人的嘴边都已经满是油光的时候,外头突然飘来了一阵难以想象的香味。眼看着大门完全打开,两个人搬着一个偌大的铁盘进来,谷大用的眼睛顿时亮了,但随即极不应景地打了个饱嗝。面对他这幅样子,张永顿时嘿然一笑,等到铁盘在圆桌上放下,他立时卷起了袖子来。

“早就听说这烤全羊乃是在蒙人的大宴上方才能品尝到,每人不过是一小块而已,今天咱们三个分这一整只,却是非得大快朵颐不可!亏得我刚刚特意留着胃口,那只羊后腿可归我了!”他一面说一面正要伸出手去抓桌子上那把刀,却突然听到外头一阵叫唤声。

“少爷!”气急败坏冲进来的正是昨天去送帖子的阿宝。他看了一眼张永,随即又看了一眼谷大用,这才嗫嚅说道,“皇上来了!”

朱厚照来了?这昨天小皇帝听到徐勋下帖子请他和谷大用去家里喝酒的时候,不是还豪气地准了他们两个不用在御前伺候,还放话说徐勋欠他一顿的吗?怎么这会儿突然就杀来了?面对这样诡异的情形,饶是张永平日自负机敏,一时间也懵了。

谷大用倒不觉得奇怪,眼见徐勋慌忙擦了手快步往外迎,他举步正要跟上,见张永发愣,他立时上去一把拽了人往外走,一路走一路不解地问道:“皇上最爱凑热闹,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咳,是我自个糊涂!”

张永知道自己也甭想那么多了,索性含含糊糊说了这么一句。才出了这院子没走多远,张永就已经看见小皇帝脚下步子如飞地冲了过来,后头瑞生一溜小跑跟着,他哪里不知道徐家人能赶在这位小祖宗到了之前来报信是多么不容易。等到行礼拜见过后,见朱厚照猛然吸了吸鼻子,那模样活像一只正四处找食吃的小狗,就连徐勋也忍不住笑了,当即干咳一声说道:“皇上来得正好,那烤全羊才刚上桌呢。”

“哎呀,朕居然正好赶上,果然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朱厚照一时眉飞色舞,却是撇下三人就径直顺着香味往前兴冲冲地走了。而张永瞧见徐勋和谷大用立时追了上去,忍不住拉着要赶上的瑞生问道:“皇上怎么突然来了?”

“张公公,还不是因为你?”瑞生苦着脸斜睨了张永一眼,这才唉声叹气地说道,“皇上说,平北侯没事给你们俩下帖子,肯定是另有什么名堂,说不定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硬是要避着他,他若昨天就说跟着来,你们肯定会把好吃的好玩的撤了,他今天突然杀过来,你们一个措手不及,不管是什么他都能赶上。这不,烤全羊就让皇上给赶上了?”

说到这里,瑞生又重重叹了一口气:“昨儿个晚上皇上在皇后娘娘那儿还赌咒发誓说今天好好看奏折的,这会儿又泡汤了,回头小的不知道得被怎么埋怨!”

这还真的是……他把皇帝惹来的?张永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可人都来了,他们之前该说的该表的也都完了,此时自然不在意小皇帝来分一杯羹。即便如此,等回到了那小楼,眼见小皇帝一手拿着一个羊腿,正左一口右一口吃得满嘴流油,而徐勋谷大用又一人分了一个前腿,他顿时更为之气结,发狠似的抄起刀子就把一大块羊排全都扒拉到了自己面子。

尽管平素兴许也讲究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现如今看着别人都大吃大嚼,张永也好谷大用也好,乃至于朱厚照徐勋,人人都是仿佛和人抢食似的,吃得那叫一个风卷残云。瑞生和阿宝眼看着那只偌大的烤全羊渐渐只剩下了骨架,一时间眼睛瞪得老大。到最后,却还是徐勋体谅两人一些,抄起刀子割下了两大块肉放在盘子里,却是一人手中塞了一个盘子。

“少爷……”

“侯爷……”

“见者有份,总不能我们吃肉你们看着,再不吃可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