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听父亲自个儿说。

齐正致的眉心也拧了起来。面上不悦之色渐浓。“湛儿,有人做错了事儿,你说该不该骂?”

“父亲。您骂了妹妹…遭天谴?”齐湛小心翼翼的问道。

他紧紧盯着父亲,希望父亲能摇头。

可他失望了,父亲冷笑了一声,说道。“那逆女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原本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经她四处一宣扬倒变成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有这样孝顺懂事的女儿,我真是何等的有福气,哼!”

孝顺懂事四字,他说得咬牙切齿。

此时他有多么生气。就有多么痛恨齐妙。

当初白莲用刀刺伤他,他不恨她,当初姚氏栽赃说白莲是他的女儿。他也不恨…唯对亲生女儿,他没有宽容之心。

父亲言辞之间的冷漠。面上的嘲讽鄙夷惊呆了齐湛,将他心中最后的那点儿坚持给摧毁。

这…还是他那儒雅博学、和蔼良善的父亲吗?

齐湛往后退了两步,摇着头说道,“父亲您变了,您以前不是这样的,妹妹倘若真的做错了,您可教育却不能骂她,她是您的儿女,是我的妹妹。

您这样待妹妹,她却不曾在我面前说过您一句不是,她骗我说是因为想念外祖一家人才要去燕关,只字未提您对她的辱骂,可父亲却又误解她,认为我知道这件事便是妹妹说的,您为何要这样对妹妹,这对她不公平…”

他好心疼妹妹,自幼到大受了多少的委屈,可恨他以前也欺负她,真是该死!

“湛儿!“齐正致声音忽地拔高,红着眼睛斥道,“湛儿你怎么也变得像那逆女一样与我顶撞,明明是她做错了,可你们一个个都说她没错,难道我这做父亲的教她做人还错了吗?难道非要等她做出逆天之事,你们才会觉醒吗?”

齐湛向来性子绵软,对父亲更是言听计从,可这一刻,他骨子里的斗志被激发,不再畏惧父亲的威严。

他挺了挺背脊,认真的反问一句,“父亲,您若无错,娘又怎会要和离呢?”

“孽子!”被儿子一下戳中软肋,齐正致眸子一凛,顺手扬起一巴掌重重打在儿子的面上。

齐湛被打的身子微微一踉跄。

面上火辣辣的痛苦让他更加清醒。

父亲果然变了!

他紧紧咬了几下唇瓣,捂着脸真诚的恳求道,“父亲,您要是觉得打我几下能出气,孩儿愿意多承受几下。

只是孩儿求您打过骂过之后去向娘认个错,再去哄哄妹妹,好不好?我不要您和娘和离,我们一家人一辈子都要在一起。

父亲,求您了好不好?”

齐湛双膝一屈,对着齐正致跪了下去,泪如雨下。

“滚!”齐正致苍白的手指指向门口,冲儿子厉声吼道。

所有人都说他错了!

真是可笑,滑天下之大稽。

他是教训女儿,并非教训父母长辈,何错之有?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只有不孝之儿女,逆女便是不忠不孝之典范,可恨她伶牙俐齿能言善辩,而卉娘耳根子又极软,对她太过宠溺,才让她变成目无尊长之辈。

卉娘稍加对逆女要求严格一些,逆女也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要说错,也是错在逆女,错在卉娘!

齐正致想得理直气壮。

他已经被怒气冲撞得失去了理智,所有说他做错的人皆是与他做对。

“父亲…”齐湛想再做最后的努力。

“逆子,你若再不走,休怪我无情!”齐正致吼道。

齐湛看着面目狰狞的父亲,失望的摇摇头。

他站直身体,深深看了眼父亲,然后迅速跑离了居微斋。

“三少爷您可算是出来喽…”齐妈妈见到齐湛出来,长长松了口气,才话还未说完,他像一阵风般从她身旁刮过。

等她回神过来,他早已跑远了。

他前去的方向正是松鹤院。

松鹤院内,马氏正在苦口婆心的劝着沈氏。

要是一年前,沈氏说要和齐正致和离,马氏虽然不会很痛快的答应,因那时她常得沈氏不少好处,离了沈氏,那些福利可就没了,但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真心的规劝。

马氏眼睛不瞎,今日纪陌的言行举止落在旁人眼中,也许会认为他是相中了芙蓉,她却认为他为齐妙而来的可能性极大。

虽然他是因为容昭郡主才高看一眼五丫头,但只要容昭郡主信任五丫头一日,便一日不可让五丫头受到委屈。

他对五丫头那番话说得很明白:谁也不能欺负她,否则他绝不会饶了那人!

只要他一句话,便能置侯府与万劫不复之地。

齐常新那老下作死不足惜,可儿孙们怎么办?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受苦受罪,不能让齐家在她手中没落了。

是以绝不能让五丫头离开,要留她下来镇宅!

马氏的心思还未想周全,齐湛忽然就冲了进来。

他也顾不上给马氏行礼,直接扑到沈氏面前,流着泪求道,“娘,您带我一起走吧,我不要一人留在这儿。”

第219章:软肋是什么?

齐湛话一脱口,马氏便皱了眉头。

马氏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齐妈妈。

齐妈妈走至她身旁,低声道,“三少爷先去找了三爷。”

一听这话,马氏这眉头皱得都能挤羊乳。

老三那混账东西肯定没说好话,不然湛儿怎会这副表情?

我还指着他来劝劝沈氏呢,现瞧他这模样,倒需要旁人来劝。

老三到底想做什么?

真是造孽哟!

马氏脑子里如同有一团乱麻,缠缠绕绕无头绪。

泪眼迷朦的沈氏,听到儿子的呼唤声,赶紧用帕子将眼泪拭干。

看清儿子的脸,她面色立即阴沉了下来,咬着牙问道,“湛儿,你这脸是怎么回事?谁打的?”

齐湛左边面颊上有五个清晰的手掌印,颜色尚红。

沈氏能隐约猜到是齐正致干的好事,牙齿咬得咯咯响,恨不能生啖齐正致其肉!

齐湛用力摇头,“娘,您不能只带妹妹离开,丢下我一人在这儿受罪,您一定要带我一起离开。”

他不想说父亲的坏话,但也不想提及。

马氏立即喝道,“湛儿,说甚浑话!你娘和妙儿哪儿也不去,她们都是齐家人,自是要待在齐家。”

说着,她又看向沈氏劝道,“卉娘,你都见到了吧?你难道就能舍了湛儿不成?妙儿是你女儿,可湛儿也是你儿啊,母子连心啊,你难道就忍心看他每日痛苦的思念你吗?”

马氏为了能让沈氏改变主意,对沈氏的称呼都变的亲昵了。

“婆婆,请你莫要再劝我。我意已决。湛儿若愿随我离开,我自然会带他一起走。”沈氏拭着眼泪说道。

“娘,我当然愿意随您一同离开。”齐湛用力点头。

他好担心娘亲会抛下他不闻不问。

马氏眸子轻垂了垂,忽然她抬头看向沈氏,声音微提了提说道,“卉娘,有件事你想过没。湛儿和妙儿皆姓齐。就算老三答应你们二人合离,我们肯定不会让他们兄妹随你一同离开,他们可是我齐家人。我怎会任由他们改作他人姓?”

先前闹得头晕,倒将最重要的一点给忘了。

沈氏之所以要和离,全是为了五丫头,只要她无法带走五丫头。这念头自然而然会打消。

马氏松了口气,心中有了胜算。

沈氏表情一滞。

是啊。要是齐家人不同意,如何才能带走妙儿与湛儿呢?

趁沈氏发愣的机会,马氏赶紧拉了齐湛过来,悄悄在他耳旁说了些几句话。

齐湛看着祖母。稍微犹豫了下,然后点头答应了。

是对父亲特别失望,可从内心深处来说。他还是希望一家人永远生活在一起。

马氏轻轻拍了他的手,然后带着齐妈妈离开了东次间。屋子里只留下齐湛和沈氏母子二人。

她自个儿则带着齐妈妈和紫香、紫竹几人去了居微斋。

齐正致已命人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正站在窗前发呆。

院中的花草树木经过暴风雨的肆虐,生命脆弱的已然香消玉殒,徒留残枝败叶,生命顽强的虽被风儿折弯了腰,眼下正倔强的想直立起来。

齐正致认为自个儿就是那生命极顽强的,百坚不摧,不管旁人如何指责,他都要坚持本心。

正思量间,眼角余光瞥见母亲马氏的身影。

他的心头忽然跳了跳。

母亲是和卉娘一同离开的,现在母亲来无非两个结果,一是说服卉娘放弃那荒唐的想法,二是卉娘说服了母亲,现来找他写放妻书。

他忙走到门口去迎母亲。

“母亲。”齐正致郑重的给马氏行礼。

“哼!”马氏斜刺了他一眼,根本都不理他。

她径直走到书案前坐下。

母亲的态度让他有些猜不透结果是好是坏。

当然,母亲的想法和他不一定相同,说不定她也希望他们和离呢…

齐正致抿紧了双唇,然后在马氏对面的锦杌上坐下,问道,“母亲,卉娘那边如何说?”

“你认为呢?”马氏反问。

“孩儿不确定,还请母亲告知。”齐正致轻轻摇头。

“卉娘坚持要和离,并且将湛儿和五丫头一同带走。”马氏答道。

“我不同意!只要我坚持不写放妻书,卉娘想再多都无用。”齐正致咬了咬牙,对沈氏的坚决再次感到恼火。

“老三你想得太简单了。”马氏冷笑,“沈氏倘若坚持要和离,你以为你不写放妻书就能成吗?”

“母亲,我知道卉娘还可去衙署告离。我还知道卉娘之所以提和离,全是为了那逆女,只要我坚持不同意放那逆女走,卉娘绝不会再提和离之事,她舍不下那逆女。”齐正致很自信的说道。

“哼,你当沈家人是吃素的不成?事情要是闹到那一步,沈放一定会出面来干涉,你父亲现在脑子里也不知装了些什么,全然不顾我们安宁侯府的颜面和廉耻,谁晓得他会做出些什么事儿来。”马氏叹息着。

齐常新要还是个正常人,肯定也不会同意儿子媳妇和离,眼下他恨沈氏、齐妙入骨,连休弃她的心思都有.

只要沈放一出面,齐常新绝对不敢提休弃一事,和离绝无问题,他到时一定会让儿子写下放妻书的。

沈家在大魏朝可是举足轻重的,安宁侯府可是没法子与他们相提并论。

沈氏要是去衙署告离,并要求带走孩子,府尹判她胜的可能性极大。

不管怎样,沈氏闹和离,她是闹得有底气啊!

马氏再次叹息,并感慨容氏命好,能嫁去沈家享尽荣华富贵。

想到沈放,齐正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对岳父可是十分敬畏,特别是岳父那双眼睛,几乎不敢与之对视,有种要被洞穿的感觉。

要是被岳父知晓这事,往后可如何见他?

齐正致忙问道,“那依母亲之见,我们眼下该如何?”

“其实很简单,只要让卉娘打消和离的念头,所有问题迎刃而解。”马氏答道。

“唉,母亲您有所不知,先前我已经乞求过卉娘,可她是软硬不吃啊…”齐正致叹息。

“老三,人人都说你聪明,实则你是世间最蠢笨之人。要想说服沈氏,就得找准她的软肋下手,她软肋是什么?

是五丫头!

只要老三你能让五丫头气消了,将五丫头哄乐呵了,五丫头一句话顶咱们百句千句啊。”马氏也叹息。

如此简单的道理,她一个老婆子都看通透了,老三却不知。

第220章:代价(双更合一)

齐正致并非真的蠢笨。

他瞬间明白母亲这番话的意思。

明白母亲的意思后,滔天怒火再次涌满胸膛。

他肃了面色,郑重的说道,“母亲,我可以再求卉娘,为我方才的冲动赔礼致歉,求得她的谅解。

但是要让我去哄那逆女,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对她,我从未做错过什么,我只是在认真的尽我做父亲的职责。”

“啊呸!”马氏见他如此,忍不住狠狠啐道,“我看老三你是日子过得太顺了,脑子都钝了,到这时候了你还冥顽不灵,还在那儿口口声声说自个儿无错。”

“老三,亏你是饱读诗书之人,儿女不管犯了多大的过错,你都不可那般歹毒去骂,莫说沈氏要与你和离,换做是任何人都无法忍你,你那书真是读进狗肚子里…”

“母亲,我都说过几遍了,我并没有骂她遭天谴,只是提醒她往后不可再如此,否则会遭天谴,是那逆女非要小题大做…”齐正致十分不服气的为自己辩驳。

他始终坚持自己的意见。

对母亲的指责根本不认同。

“够了!”马氏高声打断他的话,问道,“老三,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到底要不要去哄哄五丫头?”

“绝不可能!”齐正致义正严辞的拒绝。

看着儿子倔强的面庞,马氏仿佛看到了第二个齐常新,内心深处情不自禁涌出浓烈的哀伤。

自幼到大,她一直以三子为荣,心里最最疼爱的也是他。

就因为最疼他,后来在娶亲一事上他的违逆令她十分痛心和生气。认为白疼了他,是以对沈氏怎么也不喜欢不起来。

她总认为是沈氏改变了儿子,让儿子不再听她的话。

如今看来,倒是她错了。

并不是谁改变了儿子,是他本性如此,只是她不曾发现而已。

马氏长长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老三。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在来之前我还想着你一定会听我的劝,将这事妥妥的解决。如今看来是高看了我自个儿。

老三你句句骂五丫头是逆女,你又何尝不一个逆子?”

最后一字字音落,马氏顺手砸了书案上一本书,眉目之间怒意奔涌。

书落在齐正致脚旁。

被母亲骂做是逆子。于他来说是一种极大的羞耻。

他可是整日将孝字挂在口边,也整日要求这人要求那人要去行孝道。更是认为他自己是名符其实的孝子,不曾今日却被母亲骂为逆子,让他如何能接受。

他怎么可能和那逆女是同类人?

一张苍白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他本能的辩解道。“母亲,我…”

“你什么都不用解释,何为逆?不顺父母者便为逆。我是你母亲,我说的话你不听。那你不是逆子又是什么?”马氏反问。

齐正致顿时哑口无言,一时之间无言去辩驳。

过了好半晌,他才答道,“母亲,不管您要求儿子去做什么,儿子都能答应,唯独向逆女谢罪这事儿子做不到,也不可去做,还请母亲谅解!

母亲,儿子这就去找卉娘,先向她道歉,然后再向她说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定能让卉娘改变和离的决定。”

“不!老三,你一日不承认自己对五丫头做错了,这家就一日不安宁。就算今日沈氏谅解了你,谁敢保证你下回不再犯同样愚蠢的错误?

一旦你犯错,今日之事就会重演,咱们安宁侯府可经不起这折腾…”马氏说道。

她深深吸了口气,似在做着什么决定。

过了好半晌,她才说道,“老三,既然你不知悔改,为了咱们安宁侯府的安定,我不得不罚你。”

说着,她看向身后的齐妈妈道,“齐妈妈,去请家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