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裴迎真又打断他道:“没有人逼迫她,是她自己决定的。”

“决定…”李云飞喉头噎着,问他,“决定什么?她决定了什么?”

“决定与你退婚。”裴迎真看着他直接道:“她过两日便会回明圣上,让圣上退了这门亲事。”

“为什么?”李云飞站在那里攥紧了手指,“是因为她要守孝吗?我可以等,等她三年又何妨?三年不够就五年,十年,只要有那一天。”

裴迎真看着他,慢慢的叹了一口气,“她是不会再嫁给你了,她也不想拖累你,望你早日觅得良配。”

“为什么?”他又问一遍,他喉头发哽,胸中情绪翻涌着,却只压着道:“她总是该告诉我…为什么?”

裴迎真在那书房之中低头沉吟了一下,才又复抬起头看他道:“因为她失去的太多了,她要为她失去的报仇。”

“报仇?”李云飞有些难以控制情绪的拔高了声音,“害死她阿姐和皇太后的皇后与太子不是俱已伏法?她还要报什么仇?我不明白。”

“若是那么简单就好了。”裴迎真叹气道:“害死她阿姐与太后的和不止皇后与太子。”

“那还有谁!”李云飞急声问道。

裴迎真看着他吐出了两个字,“圣上。”

李云飞脑子里宛若石破天惊僵在了那里,圣上…当今圣上?

“你说谁??”他不敢信的又问一次。

裴迎真没有隐瞒竟是将陆楚音亲眼看到闻人安如何害死太后,害死贵妃一事全部告诉了李云飞。

听的李云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裴迎真看着他惊愣的站在那里,伸手落在了他的肩上道:“这件事只有我与陆楚音知道,她本不愿让你知道,怕牵连于你,但是我想她这样与你退婚你必定不会罢休,要去追问她的,到那时让她难堪伤心,也恐圣上起疑,所以我才告诉你,只是你将这件事咬烂了咽在肚子里,泄露它的后果我想不用我说你也是明白的。”

李云飞懵了,被他轻轻一拍竟往后仰了一下,忙又站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问道:“那楚音呢?她且不是很危险?她打算怎么报仇?”这样的仇她要怎么报!

裴迎真看着他吐出了一口气,“她自有她的打算,等你该知道的时候就知道了。”看他还要再问,裴迎真打断他道:“你若是当真对她有情意这个时候该做的只有尊重她的决定,陪着她走完这条她选的路。”

李云飞喉头像是塞了一大团的棉絮,吞吐不能。

裴迎真没有再说什么,只说让他不要与阮流君多说什么让她担心,便告辞了。

他出了府门后突然发现居然飘了血,这样黑茫茫的夜里居然迎来了这一年第一场小雪。

他抬头看着黑漆漆夜色里的小雪吐出了一口绵长的气,他之所以会全部告诉李云飞,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他要拉李云飞下水,这条路艰难又危险,每一步都可能葬送性命,单凭他和陆楚音两个人是如何也不会成功的。

他需要同盟,需要帮手,端木夜明是他第一个要拉下水的,只要闻人安杀了端木夜灵,那端木家与他这份仇便是结死了。

李云飞是第二个,他若是支持着陆楚音,日后有李氏一族,甚至同脉相连的几大家族都会做她的后盾,那陆楚音也不算是无依无靠了,她的路也会更好走一些。

这小雪灰蒙蒙的落下,像是大寒来临之前的预兆。

裴迎真裹好了披风上马回府,他比谁都明白当今圣上,如今圣上如何对待谢绍宗,他日圣上也会如何对待他。

对圣上来说,他与谢绍宗没有区别,不过是他手中的刀刃。

他绝对不会走到谢绍宗这一步。

那光幕里裴迎真打马行在漆黑的夜里,阮流君盯着那光幕里的他,直到时间用尽,光幕跳转回来。

弹幕里在发问——

霸道总裁:裴迎真有点奇怪啊?按照他的性格怎么会这么轻易把这么机密的事告诉李云飞?陆楚音是不想让李云飞知道的吧?

来看裴迎真:我真是为了主播吧?不想让她为难,也不想李云飞怪陆楚音,我真好体贴!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可拉倒吧,裴迎真有这么好?我不信,不符合他的人设,我猜他另有图谋。

奸臣爱好者:现在看来…陆楚音越来越相似历史上的陆蔷了,我记得历史上的陆蔷是李家的亲戚,是李云飞的…表妹…

隔壁老王:日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日

霸道总裁:日

马甲1号:和谐用语。

宅斗萌:这太狗血了!

阮流君没有再看什么,关了直播间躺在了榻上,她看着床幔外幽幽静静飘荡着的熏香,如何也睡不着。

她心中有个不敢想的猜想,裴迎真会成为摄政王,辅佐陆蔷的儿子继位,那今日裴迎真这一番话…是不是他已经与陆楚音达成了共识?

她在那昏暗的夜里昏昏沉沉的入了眠,一夜无梦。

第二日她用过早膳后便差人去李府下拜帖,却是借着许荣庆的名义。

李云飞下午便来了,接过阮流君递给他的东西,什么也没说,只说了多谢。

经过裴迎真那一番话,他昨夜也想了一夜。

阮流君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有太多不能说的,便只是对他道:“还望李少爷珍重,这也是楚音希望的。”

李云飞看着那帕子里的白玉小鹿,将那封信看了又看,不过是一些楚音恐耽误了他,与他说清楚退亲的话,只是那最后一句让他难过。

她写——望君再觅良缘,自此别过。

他盯着那句话,一遍一遍的难过。

他忽然抬起头来看阮流君,他的眼眶是红的,不知是风吹的还是怎样,他对阮流君道:“可否请阮小姐帮我带两句话给楚音?我如今不得入后宫,怕是再难见楚音。”

“你说。”阮流君点头道:“若是我得机会入宫见到楚音,定会帮你传给她。”

李云飞起身谢她,他与楚音欠阮流君的情意太多太多了,他无言已报,“还请阮小姐帮我告诉楚音,若这是她的决定,我尊重她的决定,他日她若有艰难之处,我愿意随时为她赴汤蹈火。”

他一揖作到底,红着眼也不敢看阮流君,只是郑重的谢过她,告辞走了。

阮流君站在那堂屋之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端端的想起之前她们一同在画舫上游湖时的情景。

那竟成了她们最后的一点开心,从此以后怕是再不会有了。

之后的两日里阮流君一直在找几乎入宫,可如今宫中如何也不好再进去,她便只有等到告丧之后找机会进宫看陆楚音。

却是在第三日听到许荣庆打听来关于端木夜灵的信儿,说是端木老将军亲自带着帅印入京来代女儿请罪了,他愿意代女儿一死。

最后圣上念他劳苦功高便格外开恩恕了端木夜灵的死罪,将她拿入大牢之中关押十年,而端木老将军也上交了手中的兵权,告老还乡。

可镇守边疆一事并非小事,端木家镇守多年是比任何人都了解边疆局势,一时之间也不可全部撤回。

圣上便另派了朝中一名武将与端木夜明共同返回边关镇守,端木夜明为副手。

这个意思任谁也明白的,闻人安的意思就是要让自己手底下的人慢慢的接手边关,然后再处理了端木夜明。

而端木夜灵被拿在大牢之中,就是他手中最好的人质,他料定端木家也不敢轻举妄动。

端木家至此被削弱的只剩残喘之息。

而正是这个时候新任大理寺卿裴迎真居然掀出了一场陈年贪污案,两年多前的案子被他这着手一查竟是将许多朝中大员牵扯在内,居然俱是与端木家一派的党羽。

短短的几日之内朝中风云大变,裴迎真雷厉风行将那批重臣调查的调查,处理的处理,菜市口几乎日日有人被斩首,一时之间朝中人人自危,背地里将裴迎真骂透了,说他是比谢绍宗更人恨得牙痒痒的佞臣,谋害忠良,愧对他的师父。

裴迎真这几日招的骂是比过去十几年都要多,竟还传出朝中大忠臣汪孝正公然在朝堂之上唾骂裴迎真——黄口小儿,狼子野心。

第二日汪孝正便因莫须有的罪名入了狱。

之后‘裴迎真’这三个字成了忌讳,明面上无人敢提,背地里却如同过街老鼠。

甚至还有去骚扰老太傅的,一来二去,老太傅也因无脸再见朝中旧友告别圣上,离开了京都。

老太傅离京那日阮流君去送的他,裴迎真没来。

阮流君带着庭哥儿在城门口送他,老太傅看着那熙攘的人流,不见裴迎真叹了口气。

阮流君怕他怪罪裴迎真便道:“老太傅不要怪罪于他,他并非不想来送您,只是他如今…树敌太多,他深恐牵连上您,给您带来祸端。”

老太傅收回目光对阮流君笑道:“我是他的师父我如何不知他的心意?他执意要劝我离京不就是怕那些人动不了他,来寻我的麻烦吗?”他如何不知自己的这个徒儿,他已是这把年纪了,怎还会看不透官场?还会把所谓的清官佞臣之言放在心上?

他这张老脸可不怕人骂,只是裴迎真也知自己新官上任树敌太多,怕会牵累到他,所以才一再的劝他离京去。

“老太傅不怪罪裴迎真就好。”阮流君笑着松了一口气,她怕老太傅因裴迎真的手段与他失了心。

“我自己教导出来的徒弟我若是不明他意就妄为这个师父了。”老太傅笑道:“我可不是你父亲那样的古板,谢绍宗那样欺师灭祖妄为人伦的行径我记恨,但官场之中这些事…并非那么简单就可定善恶的。”

阮流君看着他笑了笑,“能拜老太傅为师是裴迎真的大幸。”

老太傅哈哈笑道:“你回去告诉他,让他不必担心我这个老头子,我还回庄子里吃酒喝茶,你若是闲了就带上庭小子过来瞧瞧我,陪我下下棋。”他摸了摸庭哥儿的头,“我是想带你走的,也好教导你的课业,可怕你阿姐舍不得,你就先留下吧,只有一样课业不可荒废,不然被我知道了打烂你的屁股。”

庭哥儿吓的缩了缩脖子道:“有裴迎真大哥教我,定是不会荒废的。”

老太傅也安心的点了点头,又看阮流君叹气道:“你也回去告诉他,凡事留一线,不可做的太绝,就算不为他自己考虑,也要为你着想着想,他日你若是跟了他,他这样的名声,你怕是要听不少闲气话了。”

阮流君笑了笑道:“我若是真怕闲言碎语一开始就不会认识裴迎真了。”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日裴迎真会万人瞩目,众人唾骂。

她才不介意。

作者有话要说:收拾完渣皇帝马上就要完结了,我想着要不要放新文的文案给你们看看?

感谢:囍三,桃灼妖夭,萌萌的珍妮花的地雷~

☆、第119章 一百一十九

老太傅离开之后雪就停了。

阮流君带着庭哥儿回了府,瞧见阿守在府门前等着,便让庭哥儿先回府,过去问阿守可是有事。

阿守道:“并没有什么事,只是少爷今晚想请许姑娘去小宅吃饭,不知许姑娘得空不得空?”

阮流君一想起那日在小宅里裴迎真那副样子脸就红了,却又知他定是为今日送老太傅离京一时问她,便是应下了。

阿守高高兴兴的道:“那我晚膳时来接许姑娘!”

阮流君点了点头,回了府。

大夫人这些日子一直在为来年许荣庆的婚事做准备,那些个被褥锦被她样样要自己着手去做。

阮流君原怕她累着了,老夫人却笑着让阮流君别拦着她,她是喜欢做这些,为自己的孩子筹备这些大喜事她高兴。

又打趣她道:“等忙完了荣庆的就得开始忙我们娇娇的了,嫁女儿可是更多需要准备的一应的嫁妆事物,半点不能少。”

阮流君脸一红道:“祖母和母亲这是忙着赶我走了,这么急着将我嫁出去。”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笑道:“我与你母亲可不急,我们巴不得你陪我们一辈子呢,只是怕有些年轻人急的一天也等不得了。”

“祖母!”阮流君被打趣的又羞又无奈,坐下道:“您怎么也跟大哥一样了。”

老夫人搂着她笑道:“正经的,老太傅走之前可是又替裴迎真来催婚事了,我与你母亲想着等办完你大哥的事就将你们俩的事也办了,裴迎真虽是自立门户了,但你是咱们许家的嫡亲孙女,祖母想着要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不能委屈了你。”

阮流君靠在老夫人的怀里只道,都听她与大夫人的安排。

她其实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只是老人家在意这些,就由着她们高兴便是了。

到了晚上阿守果然一早来接她,她原想带着庭哥儿一块过去,偏巧大夫人下午就带着庭哥儿去杜府玩了一趟,回来□□哥儿就累的睡了。

大夫人不忍叫醒他,阮流君便带着香铃独自去了小宅,自从裴迎真救下阮流君之后,老夫人与大夫人对裴迎真与她的亲近也就不太管了,只想着早些办了事,也都好放心。

阮流君坐马车到了小宅,裴迎真却是还没从大理寺回来。

她便在书房里看书等了一会儿,看天色已经黑透裴迎真还没回来,阿守便去大理寺问了一下。

大理寺中人说裴迎真被圣上召入宫了。

这一入宫怕是回来的就晚了,阿守怕饿着阮流君回来裴迎真责罚他,便好说歹说让阮流君先用了晚膳。

眼看着天愈发的晚,裴迎真还是没回来。

阮流君倒也不急,便又去了书房中,翻翻找找寻了几本闲书偎在窗下的软塌上看了起来。

房中炭火烧的旺,暖意熏的阮流君昏昏欲睡,也不知什么时候竟是不小心睡着了。

裴迎真出了宫便匆忙赶了回来,连披风都没来得及解就来书房寻她,推开门便瞧见那窗下一点烛火曳曳,阮流君就歪在那美人榻上睡着了,手中还拎着一本翻开的书,盖在膝上的狐绒毯子垂了一般到地上。

真美。

他蹑手蹑脚的进去,站在那榻边看了又看才舍得伸手将阮流君手中的书卷慢慢的拿走,却不想阮流君惊了一下醒了。

阮流君睁眼就瞧见弯腰替她拉毯子的裴迎真,吓了一跳,忙坐起身道:“你回来了啊?什么时候回来的?可吃过饭了?”

“没呢。”裴迎真坐在那榻边。

这样晚了还没吃饭。

阮流君忙起身要去喊阿守备饭,裴迎真却伸手抱住了她的腰,枕在她伸手又将她压回了榻中,倦倦的道:“我暂且不饿,你让我抱一会儿。”

阮流君顿了顿,放松下来靠在榻上,伸手摸了摸他的披风,那披风上还有刚刚融化的细雪,他是累坏了吧?

“不饿也总是要吃饭的。”阮流君垂眼看着他。

他伴她躺着,疲惫的闭上了眼,声音低低沉沉的说了一句:“抱一会儿就去吃。”

阮流君便没有再催他,只是伸手慢慢的将他的披风解下搭在了榻边,轻声道:“很累吗?”

他又搂了搂她的腰,将她揽在怀里不睁眼的道:“不累,只是想抱抱你。”

阮流君心底里发软,细白的手指轻轻的拨弄着他的发道:“老太傅这会儿想是已经到了,他让我转告你,不必担心他,让你自己小心,切莫急躁。”

裴迎真撩|动着她腰间的穗子顿了一下,又“恩”了一声问道:“师父他…可有不开心?”

“没有的。”阮流君知他心里定是不舒服的,便道:“老太傅明白你的心意,只是怕你行事太过急躁出什么事。”

“那便好。”裴迎真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阮流君一下一下的梳拢着他的发道:“你放心吧,老太傅并非刻板之人,他懂的你的心思。等得空了,我便带庭哥儿去看他。”

裴迎真又“恩”了一声,抚着她的背低低柔柔的问了一句:“那你呢?”

阮流君愣了一下,“我?”

“你。”裴迎真慢慢的抚着她的背,慢慢的道:“你可明白我的心?可会怪我太心狠?”

阮流君看着那一点昏黄烛光,弹幕里也在问她——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裴迎真不怕天下人唾弃,只怕主播厌嫌他。

最爱病娇变态:我也害怕主播因为我真的手段太狠辣怪罪他…毕竟一周目的时候主播也因为这个讨厌过裴迎真。

奸臣爱好者:主播是知道的,历史上裴迎真就是个狠辣的大奸臣。

阮流君随着那烛火轻轻笑了笑,声音轻柔的像缎子,“你有你为官处事的一番道理,我有我待人接物的习惯,你从不要求我为你做改变,我也理解你所做的一切决定。”她已逢两世,若是今日她再不明白裴迎真的心,那就太让人气恼了。

“可能我从前并不了解你的所作所为,但是如今…”阮流君慢慢的同他讲,“我明白为人之道有多艰难,世上并不是非黑既白,我愿意慢慢的了解你。”

她等了一会儿不见裴迎真的动静便低头去瞧他,发现他长长的眼睑垂着,呼吸匀称,竟是不知何时睡着了。

阮流君忍不住笑了一声道:“白说了那么多。”却是又心疼又好笑,这样也能睡着,想来是当真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