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元盯着她看了很长一会,然后哦了一声。

不过他心里还是不大舒服的。怎么李令婉竟然是这样的喜欢那只小兔子呢?于是接下来他看着小白的目光便越发的不善了起来。

当然现下就更不善了。因为李令婉正将小白抱在她怀里,一人一兔欢乐的去看了一会水缸里正在吐泡泡的小金鱼,又去墙角的梅树上折了一枝梅花过来。然后她一手抱了小白,一手拿了这枝桃花,跑过来兴冲冲的问着:“哥哥,你看我像不像嫦娥啊?”

嫦娥不是每天怀里都抱着小兔子的嘛。可仙了。

李惟元就很认真的看着她。

李令婉的五官极漂亮,极醒目,所以整张脸看起来很是明艳照人。特别是她笑起来的时候,明眸皓齿,灿若春花一般,简直是艳丽不可方物。又有一番娇媚可爱,简直让人不敢逼视。

李惟元就摇了摇头,回答着:“不像。”

他觉得月中的嫦娥如何能比得上李令婉?这世间所有的女子在李令婉面前只怕都是要黯然失色的。

李令婉却不晓得他心中的想法,她还以为李惟元这是说她不好看,没仙气呢,所以她就很失望的哦了一声,然后悻悻然的将小白放在了地上,拿着手里的梅花去屋子里寻花瓶插瓶去了。

其时日已偏正午了,午膳的时候快要到了。李惟元就回头问李令婉:“婉婉,午膳你是回你的怡和院用,还是在我这里用?”

李令婉正找了一只白色的梅瓶出来,忙着叫小扇打了水来往里灌水呢,闻言便头也没抬的回道:“我回怡和院一个人吃午饭也无聊,就在哥哥你这里吃吧。”

于是李惟元便叫了谨言过来,吩咐他去小厨房将他的午膳拿来,一并将三姑娘的午膳也拿到他这里来。

谨言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院门。不过出去的时候院门没有关紧,露了好大一条缝隙出来。

偏偏方才李令婉也没有将小白放到笼子里去,只随手将它放在了地上,让它四处的走走蹦蹦。而这会,小白蹦蹦跳跳的就有向院门那里走去的意思。

李惟元就垂眼看着小白,丝毫没有要上前拦阻的意思。

不过眼见得小白即将经由那道院门缝隙钻出去的时候,李惟元却忽然在心里认命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几步走上前去,倾身弯下腰,伸手拎着小白的两只大长耳朵将它给拎了回来,又伸手将门给关紧了。

他也算是看出来了,便是今儿他让小白走了,可依着李令婉的性子,只怕过不得几日又会寻了一只其他什么宠物带过来在他的小院子里养着。与其那样倒还不如养着小白呢。至少现下据他观察下来,李令婉对小白的喜爱程度没有当初对芙蓉鸟的喜爱程度高。若是小白丢了,往后李令婉再寻了一只什么宠物来,对它的喜爱程度超过了小白,甚至当初的芙蓉鸟,那他岂不是得不偿失?

于是几番权衡之下,李惟元到底还是将小白拎了回来,不过他看着小白的目光依然是看红烧兔肉的目光。

而那边,谨言出了小院的门之后便径直的往厨房那里走去。

只是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他就听到张嫂子在和里面的人说话。

张嫂子的语气唏嘘的很,颇有点兔死狐悲的那种伤感:“吴老爹也是可怜。想先前他管着咱们府庄里田头的租子,吴妈妈又在老太太的世安堂里伺候着,儿子跟着二少爷,女儿跟着三姑娘,都是老太太心尖上疼的孙子孙女,一家子何等的风光?可谁晓得自打画屏死了,吴妈妈就疯了,儿子和吴老爹也不得老太太待见。今儿可好,老太太寻了吴老爹的错处出来,只说他这些年贪墨了许多佃户交上来的租子,立逼着要撵了他们一家人走呢。不说看在他们这么些年伺候的功劳上给一些遣散的钱,便是连他们身上的钱都悉数的搜了出来,只说这是吴老爹贪墨来的,便让他们一家子这样净身的离门离户了。唉,想想他们一家子也是可怜。”

旁边一个同在厨房里做事的赵妈妈也随口附和了几句。随后她又话音一转,说着:“想那画屏也是,好好儿的在三姑娘的身边伺候着不好?非要说什么三姑娘被邪崇附身了,告密到了老太太的跟前去,结果惹了那样的一场祸事出来。只是也怪,当时老太太让人打了她一顿,关在柴房里,我记着过了十来日她的伤也是养的差不多好了,如何的就想不开,又跑去投了井呢?小丫鬟发现她的时候,她的身子都泡的那样的大,简直都看不出个人样来了。便是现下想想,我这心里也还觉得瘆得慌呢。”

“可不是呢。”张嫂子也道,“那画屏也是。若没有她做的那件糊涂事,现下他们这一家子还风风光光的待在这府里头呢,又怎么会…”

一语未了,看到谨言正站在厨房门口,张嫂子就忙住了口,赶着笑道:“哟,谨言来啦?可是来拿大少爷的午膳的?我这里都已经装好了,来,给你。”

说罢,便伸手递了一架酸枝木大漆雕花食盒来。

自打经历过那次捉鬼闹剧之后,老太太是听信了李令婉的话,心中只认为李惟元来日会是个贵人,是以她这一年中对李惟元的态度较以往有了极大的改善。虽然说还是比不上其他的几个孙儿孙女,但至少她偶尔还是会开口叫李惟元一声元哥儿,初一十五李惟元去世安堂向她请安的时候她也会留了他下来和大家一起吃饭。

只是到底还是成见颇深,一时半会儿自然是不能这么轻易的就能改得过来,所以老太太对着李惟元的时候还是淡淡的,客气疏离居多,亲密熟稔不足。

不过这就已经足够了。至少底下的人看到老太太对李惟元的态度变和善了,如何还敢如同以往一样的克扣他的日常用度?多少还是要巴结一些的,这样李惟元在李府里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比方说这厨房里的张嫂子,以前可是在谨言面前嘲笑过的,说,就你家的那位少爷配吃这样好的青菜豆腐了?这一大家子,谁兴他?谁当他是主子?他拿什么和这府里其他的少爷姑娘比?可是自打老太太对李惟元的态度转变了,她是再不敢克扣李惟元的份例菜不说,连每次见到谨言的时候都是面上带了笑,客客气气的。

谨言心中甚是瞧不上张嫂子这样,所以他只是神色淡淡的接过了她递过来的食盒,又问着:“三姑娘的午膳在哪里?三姑娘现下在我家少爷的院子里玩的正高兴,说午膳也要同我家少爷一块儿用。”

李府里的众人现下都晓得三姑娘同大少爷的关系十分的亲密。那次捉鬼闹剧的时候,大少爷那样的跪在老太太面前磕头给三姑娘求情,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的,随后三姑娘也是那样的护着大少爷,为着他都将那个真人的莲花冠,桃木剑和葫芦都给砸了呢。而随后三姑娘又更得老太太看重,就是冲着三姑娘和大少爷之间走的这样的亲近,这李府里的众人也不敢不对着李惟元恭恭敬敬的啊。不然三姑娘一个状告到了老太太的跟前去,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当下张嫂子又忙不迭的将装着李令婉午膳的食盒递了过来,又笑着说了今儿中午是什么菜式,若是大少爷和三姑娘吃了觉着好,遣人来告诉她一声,她赶明儿再做。

谨言接了过来,瞟了张嫂子一眼,没说话,转过身就走了。

而等他出了厨房的门,张嫂子面上的笑容立时便没有了,转而是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骂着:“呸。狗仗人势的小奴才!仗着他家少爷现下得老太太看重,三姑娘喜欢,对着老娘也敢这样摆谱了。”

赵妈妈便劝慰着她:“算了,张嫂子,你也别争这闲气了!还是想想吴老爹一家子,唉,老太太这个人若真心狠起来,那也是…”

底下的话她是不敢再说了,只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当下张嫂子便也叹气。

骂什么谨言是奴才呢?她自己可不也是这李府里的奴才?大家原就是一样的人。

于是她便不再提起这茬了,转而是压低了声音,又同赵妈妈说着画屏当时死的惨状。

谨言也在想着画屏的死。

那时他晓得画屏投井死了,还特地的跑过去看了。毕竟前几天见着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今儿猛然的一见她的身子都被水给泡的发白发胀了,其时天又热,还有阵阵不好的气味传来,谨言心中就很震惊,于是回来的时候他就将这事细细的同李惟元说了。

李惟元当时正在临案看书,听了谨言的话,他是一点震惊,甚至是惊讶的表情都没有,甚或自始至终头都没有抬起来,依然在低头看书,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就算是知道了。

谨言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他晓得就是因着画屏跑去对老太太告密了,所以才会闹出那场捉鬼的戏码来。三姑娘当时在那场闹剧里受了罪,大少爷又是那样的对三姑娘好,他心里肯定恨着画屏。所以现下听见画屏死了,大少爷心里只怕还是高兴的呢。

只是现下再回想起来,谨言就觉得,看大少爷的那个反应,他仿似一早就晓得画屏死了一样。只是他怎么会一早就晓得这事呢?难不成他会未卜先知?

谨言觉得自己真的是想太多了。于是他就摇了摇头,将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给甩掉了,然后提了左右两手各提了一架食盒回去了。

推开院门,就见李惟元又坐在书案后面看书,李令婉拿了小剪子在修剪廊下那盆山茶花上面的枯枝败叶。

一见谨言回来,李令婉便放下了手里的小剪子,笑着说:“谨言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饿死了。”

下个月底她就要满十岁了。这个年纪就算是整天坐那不动,一会儿也都会觉得肚子饿,更何况她上午可是临了一上午的字帖呢。

当下谨言简短的应了一声。他不敢同李令婉多说话,多说了,少爷凉凉的目光马上就会看过来—。然后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就提着两架食盒进了屋,放到了桌上去。

小扇也过来同他一起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

少爷姑娘的份例菜都是一样的。所以现下摆在桌面上的便是两盘子白切肉,两盘子韭菜炒虾仁和两盘子芙蓉蛋,再有两碟子茯苓糕。

李令婉在桌旁的椅中坐好了,然后回头就叫着:“哥哥,来吃饭。”

李惟元应了一声,随后便放下了手里的书,走到李令婉身旁的椅中坐了。

再过些日子便是他十五岁的生辰了,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所以食量颇大。吃了两大碗的饭之后,他还吃了两块茯苓糕。

李令婉吃了一碗饭,随后也拿了一块茯苓糕在吃。只是吃着,吃着,她就说:“怎么是茯苓糕,不是得胜糕呢?该跟厨房里的张嫂子说一声,让她做了得胜糕来给你吃。好歹也是讨一个好彩头嘛。”

再过得几日李惟元便要去参加童生试了。与他一块儿去参加的还有李惟凌。现下二房那里是极看重这事的,不说日日吃的菜都要取个好彩头,甚至都不许二房里的任何一个丫鬟婆子说落之类的字眼,整日的只能说高中,升这样的字眼。

也怨不得二房这样看重李惟元的这场童生试。去岁李修竹参加会试可是又落了榜的,随后他整个人便颓丧的很,一直鼓不起什么兴致来读书。钱氏无奈之余,便将这所有的希望都落在了李惟凌的身上,只盼着他能一路高歌猛进,中个少年进士回来。而这童生试,便是相当于取得科举入场的资格了,所以钱氏才会这样的看重。

而反观李惟元这里,依然只是冷冷清清的,和以往一个样,仿似并没有一个人看重这事一般。

李惟元原本对这事也是无所谓的,因为他晓得他自己一定能考中。不过现下听得李令婉这样一说,他拿着茯苓糕的手便一顿。

自那次李令婉无意之中说了一句,往后等你做了宰相这样的话之后,后来她在这方面可是谨慎了许多,再没说过这样的话了。不过李惟元几次细想那次李令婉同杨氏单独在屋子里的谈话,总觉得李令婉必然是在杨氏面前说了有关他往后前程之类的话,不然杨氏又怎么会忽然的就对他的态度和善了起来?但是随后他旁敲侧击的问了李令婉几次,这个小丫头却始终是口风守的紧紧的,再不轻易透露一个字。而现下,似乎就是个套话的好机会呢。

于是李惟元面上神情不变,甚至他还在慢慢的吃着茯苓糕,说出来的话也很是轻描淡写:“要好彩头做什么?要了也没用。我毕竟才上了一年学,这次童生试我原是不抱什么指望的。”

李令婉一听,只以为他这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心中便有些着急。于是一着急之下她就安慰着他:“哥哥,你不要这样想。这次童生试里面你一定会考个很好的成绩出来的。”

李惟元心中微动,但面上神情依然不变,只是淡淡的问着:“能有多好?若能侥幸挂在榜尾那都算是天大的运气了。但我仿似从来都没有什么好运气的。”

“不,不,”李令婉连忙回答着,“绝不会是挂在榜尾的。”

说到这里,她又很诚恳的看着他:“哥哥,你一定会考个很好的成绩出来的。到时这府里的人便没有一个人再敢小瞧了你。”

很言之凿凿的模样,看的李惟元心中莫名的就一动。

而过几日等到童生试的成绩出来,李惟元便高居第一,是为案首。

第43章 未来夫婿

杨氏先前虽然信了李令婉的话, 可对着李惟元往后会是个贵人, 会复兴李家这样的话她终究还是有些半信半疑的,但是现下,在知道李惟元竟然考了个案首之后,杨氏忽然就一点儿都不怀疑了。

她在想,老爷必然是不会看错人的。这个小子,也许将来真的会是个贵人也说不定。

二月县试, 四月府试,再是院试, 李惟元一路过关斩将,三场均为案首, 便是廪生,可自公家领取廪米津贴。虽然这些津贴在杨氏看来实在是不算什么,够做得什么用?但这却是个荣耀, 是成绩最好的诸生之首才能有的。像李惟凌, 他虽然也进了学, 却是没有这个食廪资格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秀才罢了。

两个孙儿均进了学, 杨氏心中自然是极为的高兴。祭拜过了祖先之后, 杨氏又带着全家去城外的承恩寺烧香还愿, 同时也祈求神佛能保佑李惟元和李惟凌往后都能得中少年举人, 进士,光复他们李家。

农历四月,正值初夏, 路旁的槐树开了花,一串串洁白如雪,缀满枝头。偶有风来,素雅清香扑鼻。

李令婉坐在翠幄青绸马车里,掀开旁侧的车帘子,看着路旁的这些槐花。李惟元骑马随行在侧。

十五岁的少年,身形颀长。身上是簇新的浅蓝色直裰,越发的显出他俊美的面庞来。

初夏的风尚且还是舒适的,带着远处布谷鸟的叫声,还有近处槐花的清香一起而来。少年鲜衣怒马,端坐马背。

李令婉就压低声音,笑着对李惟元吹了一声口哨。然后在他侧头看过来的时候,她轻笑一声:“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这就有点轻薄和撩的意思了。

李惟元的俊脸竟然微红。但随后他就沉了脸,低声的呵斥着她:“整日的就知道看那些闲书,学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往后那样的闲书可是不能再看了。”

李令婉抿唇一笑:“哥哥,我只是和你开玩笑的啦。”

其实她重点只是想表达少年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意思,可不敢想其他方面的。不然何至于只截取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这一句?但很显然李惟元是窥斑见豹,通过这一句就想到了那一整首词上面去了。

但自然他也晓得李令婉是在同他开玩笑。毕竟他们两人可是嫡亲的堂兄妹,平日再如何的亲近,那也只能是堂兄妹,还能如何呢?

可是想到李令婉往后终究会嫁人,甚至会同其他的男子这样的言笑晏晏,李惟元却忽然觉得心中十分的不快起来,握着马鞭的手也紧了起来。

但是他又能如何呢?他什么都不能做。也许唯一能做的,就是给李令婉寻一个这世间最好的男儿,让他务必要疼惜她一辈子。

可是这世间又会有那个男儿能配得上他的婉婉?而且无论是将她交给谁他都不会放心。

想到这里,李惟元先前的好心情顷刻之间便没有了。

一路无话,转眼承恩寺便已在眼前。为表对佛祖的恭敬,杨氏在山门前便下了轿子,让双红和双蓉搀扶着走路入寺门。其他的人见着杨氏都这样了,自然是纷纷的下了车轿,跟随着杨氏步行入寺。

到了寺门口,已是有寺里的长老亲自的接了出来。

杨氏笃信神佛,而这京郊所有寺庙中她来的最多的便也是这处承恩寺。每个月都有香烛供养不说,还每日舍了五斤油在这里点了大海灯,日夜不息的,所以杨氏也可以算得是这承恩寺的一个大主顾了。

当下杨氏领着三个儿媳妇,还有六个孙子孙女见过了长老,又问着大觉法师可在?

杨氏心中还是很想领了李惟元去见一见大觉法师,让他再批一批李惟元的命格。不过随后她却被长老告知,大觉法师云游去了,暂且不在寺中,且不知何时才会转还。

杨氏听了,心中便觉得惋惜的很。

其实上次她疑心李令婉被邪崇附身的时候,最先想到的便是来请大觉法师过去做法。只是她遣人来请,也是被告知大觉法师云游去了,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所以她后来才请了那个元妙真人。

自然佛家都讲究一个缘字,此次未能见到大觉法师,那也只是缘分未到罢了。

长老亲自的领了杨氏等人进了庙中,又引着他们去拜庙中的各位菩萨。

杨氏甚为虔诚,但凡只要是庙中供奉的菩萨,不说在主位上供奉的如来,观音等,便是两旁的金刚,力士等,总之是每一个她都要跪下去磕三个头的。李家的旁人见她如此,哪敢不跟着一块儿磕头?只是这庙中又不止一个殿,足足有三个大殿,又有好几个偏殿,而一殿中的菩萨就有多少了?于是磕头磕到后来,李令婉只觉得头都晕了,眼也花了。

好在杨氏与徐氏,钱氏,周氏等人已经给这一殿里的菩萨都磕过头了,赶着去下一个大殿中给各位菩萨磕头去了,余下的也就只有他们几个孙辈暂且在这大殿中还没有跟随过去。于是李令婉一见,便不磕头了,而是起身走到了外面廊下的阴凉处,且吹一吹过堂风,凉快凉快。

李惟元也在很虔诚的对殿中的每一位菩萨磕头。

他以往是再不信鬼神的一个人。他是觉着,若这世间真有鬼神,那他上辈子是做了多大的错事,所以今生才会受这样多的苦楚?所以鬼神之类的又有什么可信奉的呢?不过现下,他求了这漫天的神佛,也只为求一件事,希望这辈子李令婉都能好好的,永远待在他身边。惟此一愿,别无所求。

等他拜完了这大殿中的最后一尊菩萨,他直起身来,目光四处的寻找李令婉。然后就看到她正站在屋外的廊下。

毕竟已是初夏,天气渐渐的热了起来,所以今儿她穿的也素雅。浅碧色的上襦,浅蓝色的下裙,领口袖口是白瓣黄蕊的梨花刺绣,映衬的她整个人很是娇美妍丽。

因着有些热的缘故,所以她手中拿了一把乌木柄绣玉兰蝴蝶的团扇在扇着,衣袖就落了一些下来,露出来一截肤嫩胜雪的皓腕来,上面还笼了一只白玉绞丝镯子。

李惟元就抬脚走了过去。

李令婉原还在看着廊下摆放的两盆松树盆景,猛然的就觉得兜头有阴影罩下,她就抬了头去看,一见正是李惟元。

一殿中的菩萨一一的磕了三个头下来那也不是个小工程,天儿又热,她就看到李惟元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

她也不说话,只是顺手就将自己手中的团扇递了过去。李惟元也没有说话,只是自然而然的就接了过来扇着。

一旁站着的小扇见了,心里就嘀咕着,三姑娘和大少爷之间这可真是越来越默契了,彼此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晓得对方是什么意思了。

两个人看了一会盆景,李惟元就要拉着李令婉的手去下一个殿里,给里面的菩萨磕头。但李令婉不愿意去:“天热的很,我是懒待去磕的。”

又笑着说:“哥哥你磕了那就相当于是我磕了,我竟是不用磕了。”

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求的。而且老话说的好,求人不如求己嘛。

李惟元想了想,便也没有强求,只说着:“既如此,我便将你该磕的那份也一并对各位菩萨磕了吧。”

又嘱咐着她:“好好的待在这里,等我给各位菩萨磕完了头我就来找你。”

李令婉笑着应了。李惟元将团扇还给她,便起身朝下一个大殿走去,临进殿门之前他还不放心的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乖巧的站在那里正同小扇说着话,他这才抬脚进了殿内。

既然他说了要将李令婉该对菩萨磕头的那份也一并磕了,所以接下来他对着每位菩萨都实打实的磕了六个头。

李令婉偷懒不愿意磕头,自然就有那更懒的。

李令娇现下也正带着丫鬟在大殿中到处乱看呢,一点儿要给各位菩萨磕头的意思都没有。后来见众人都走了,她便也慢慢的挪出了大殿里面。然后她就看到李令婉正站在廊下摇着扇子,又一眼就看到了她手腕上笼着的那只白玉绞丝镯子。

这一年来李令婉越得杨氏看重,李令娇便越发的讨厌她。现下见她手腕上笼着的白玉绞丝镯子是正自己几次三番求了杨氏都没求来的,但现下却戴在了李令婉的手腕上,于是李令娇止不住的就觉得心里有气。

其实这对白玉绞丝镯子是杨氏一早就给了李令婉的,不过李令婉不常戴,所以李令娇才一直不知道罢了。但即便现下才知道,也足够李令娇心中憋闷的了。

当下她就怀了一肚子闷气,随后眼珠子转得一转,便想了一个坏主意出来,要来推李令婉。

昨儿刚下了一场雨,这廊前有一处地势较低的地方,里面还蓄有一汪雨水。李令娇便是想着装作失手,将李令婉往前推,这样她便正好会跌到那汪雨水里面去,弄脏了她的衣裙,也让她出一个大大的丑。最好是顺带能将她手腕上的那副白玉绞丝镯子给跌碎了,到时大家都戴不成,李令婉可能还会挨杨氏的批,说她没有小心护好那副镯子。

毕竟这副白玉绞丝镯子可是极贵重的。

李令娇心里这样想着,便轻手轻脚的往前走。但是不提防李令婉眼角余光早就看到她出了大殿了,只是她们两个人的关系一直都算不上好,所以李令婉就没有开口同她说话而已。但现下李令婉见她行动举止这样的可疑,早就是多留了个心眼。

于是在李令娇伸了双手要来推自己的时候,李令婉便及时的侧身往旁边一避。李令娇收势不及,整个身子就往前一扑,随后只见那处小洼地里的雨水四溅,李令娇立时就成了一只落汤鸡。不说衣裙都湿透了,便是连头发上都在往下滴水。

李令婉没忍住,扑哧一声就笑出了声来。

李令娇这时又是气,又是羞,整个一张脸都气的蜡黄一片。

“李令婉,”她伸手指着李令婉,大叫大喊的,“我饶不了你。”

李令婉闲闲的摇着手里的白绢团扇:“这就叫做害人不成终害己,关我什么事?”

李令娇气的,猛然的就起身站了起来,然后气狠狠的就冲过来,扬手要来打李令婉。不过李令婉并不想和她在这里打架。她一来觉得没意思,李令娇毕竟只是一个才九岁的小女孩而已,和她打架有什么脸面?而这二来,在这寺庙里打架,待会叫杨氏晓得了,必然是会挨一顿骂,说对各位菩萨不敬。所以李令婉一见李令娇朝她冲过来,她便一个转身,抬脚往前面的大殿就跑。

李惟元正在那个大殿中拜佛呢,她要过去找他。

只是那处大殿离着这里还是有些路的。一路小跑过去,中间是青石板路,两旁栽种着松柏。到了那处大殿外面有又十几级高的台阶。

李令婉便要拾级而上,只是才刚抬脚的功夫,猛然的就从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人,咣的一声就撞到了她。

李令婉被撞的往旁边就要倒下去。但好在小扇就站在她身边,及时的伸手扶住了她。又着急的问她:“姑娘,您没事吧?”

李令婉摇了摇头,说了一声没事。但她心里就有些来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