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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琰心说,这干我什么事啊?“怎么又说到我了?”

“叽叽咯咯。”

“别闹!别闹!别闹!”

杜氏忽然道:“这声音好熟!”

郑琰接口道:“是阿宁。”

庆林长公主点头:“是他,刚才与二十四郎玩在一处。都累了,打发睡了呢,不然这里怎么能有这样清静?”

郑琰踮起脚尖,走到帘子后面一看,二十四郎萧令祊在摸顾宁的脸,顾宁一脸的困相。赶忙退了出来:“快把二十四郎弄出来,吵想了阿宁,咱们都得挨训!先生在教他背家规,上回对我念了一个时辰的‘食不言寝不语’。”

苗妃闻言花容失色,刚才顾宁已经对她念过了,“务俭仆”,亲自去把宝贝儿子给弄出来了。

晚了,顾宁也醒了。郑琰敢拿苗妃那件皮袍子发誓,打死萧令祊,他下回也不敢再吵醒顾宁了,顾宁没睡醒,用催眠的语调一直念叨到萧令祊泪奔去寻他爹。

庆林长公主捞着儿子跟苗妃告辞:“我带他回去吧。”杜氏也飞快地起身,一面揉着脑袋一面道:“我也回去醒醒神儿。”

郑琰扶着杜氏出了昭仁殿,还没出宫,路上遇到了闻讯而来的皇帝,萧令祊扒他身后死活不肯出来,一看到顾宁那张睡眼惺忪的脸,躲得更严实了。皇帝大笑,走过去逗外甥,被顾宁拽着胡子着点薅秃了下巴。庆林长公主带着儿子就想逃,杜氏带着郑琰也跟皇帝告辞。郑琰还好心地告诉皇帝:“贵妃今天可漂亮了,圣人快去吧。”

顾宁:“去吧去吧去吧…”

皇帝:…好想抽这小子,舅舅抽外甥,没犯法,对吧?

庆林长公主再不敢耽搁,拉着儿子就走。

出了宫门儿就邀杜氏母女去她家里坐坐。杜氏心说,今天倒没有别的事儿,就是来报个到,表明一下立场,跟贵妃聊聊天儿的,既然昭仁殿里结束得早,到庆林长公主那里也是一样的。

分乘三辆车,庆林长公主带着儿子,上车就戳着顾宁的脑门儿:“小机灵鬼儿。”顾宁吐吐舌头:“我看阿娘不太喜欢跟贵妃说话。”真以为他只有复读机一个功能吗?

庆林长公主叹了口气:“跟她说话倒好,就是今天有点累了。”

顾宁咬着手指头,歪着头想,累了怎么想请阿婶和阿姐到家里去?庆林长公主深思片刻,一转眼变成虎妈:“谁让你啃手指头的?”

顾宁下车的时候委委屈屈地左手捏着右手,不敢往嘴巴边上送,进门就被扔去补眠——庆林长公主深知,说秘密的时候,身边不能放鹦鹉。

一坐下庆林长公主就叹气,杜氏母女面前,她也不拿架子了,叹完气就直接说:“把你们也拖了出来,是有一件要紧的事了,就算是有别的事情,也先听我说完再思量。”

杜氏道:“你说。”

“贵妃急得不行呢。”

“啊?”母女二重奏。

“听说,她最近老缠着圣人,总想立二十四郎做太子,退一步,二十三郎也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杜氏道:“她的心思不是早就有了么?何以今天就要躲了呢?”

“圣人要给诸王选妃了,贵妃这不就更急了么?”结婚,是成年的标志,也是进一步巩固势力的标志,苗妃俩儿子,都还小着呢,皇帝又死活不松口,她能不急么?“想要让我关说,说是二十三郎也十二了,可以订亲了。这我哪里敢应啊?等见着了你们,怕又要问,‘郑相公看哪个皇子好啊?’她就是这一条不好。”脑筋略有问题啊。

杜氏与郑琰对看一眼,郑琰道:“阿爹从来没露口风的。”

庆林长公主叹道:“连我也吃不准了,圣人还问我,襄城侯家的小娘子如何。我想这襄城侯也不是世家,怎么就问到他们家了呢?”听话音也不像是给皇帝自己收后宫的,而是要做儿媳妇的。

襄城侯是开国功臣之后,现在的襄城侯说起来还是庆林长公主她表哥。襄城侯的妈是庆林长公主的姑妈,也是皇帝的姑妈,江阴大长公主,他老婆是宗室郡主。出身够不错了,可是这国家真没几个这样出身的王妃的。襄城侯姓徐,不是世家,跟世家的边儿都不沾。

郑琰道:“我看也快揭盅了,越不说,越是到底儿了。”她这话说得正经,杜氏与庆林长公主都听懂了,所以杜氏开始卷袖子:“揭盅?”你对赌博到底有多熟练啊?

庆林长公主笑拦:“别打别打,还要走亲戚呢,明儿我这里有品茶会,还要她来应卯呢。”

郑琰逃过一劫,好奇地问:“都有谁来?”

“襄城侯的爱女,徐九娘。”

结果,不但有襄城侯家的九娘,还有诸如文昌侯宋远的两个孙女、咸安侯牛成远的女儿、宁远侯的小女儿和长孙女、庆国公的女儿和外甥女儿,镇南将军的闺女、征西将军的爱女…等等等等吧。

除此之外,郑党里如李莞娘、唐乙秀、于薇、林蓉等也得以出席。郑党以为是郑氏的面子,却不知道,这也是因为他们初步“达标”,称得上实权人物的缘故。这里头林蓉的祖父其实是世家旁枝,只是年轻时过于愤青,林家也是二等世家,他觉得自家不为国家做贡献,愤而逃家,三逃两逃,不知怎么的就跟郑靖业投缘了——感觉好坑爹的样子。唐文渊、李幼嘉、于元济都是京城地界上横着走的人,尤其是后两个,经常要用得到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勋贵对纯土鳖

庆林长公主的宴会一向如此,郑琰也还是她的左膀右臂,帮忙招呼。这里面宁远侯是她二嫂的娘家,她与关家两个小姑娘心理上最亲近。郑党小姑娘们理所当年地跟着郑琰转,她是介绍人嘛。一齐给庆林长公主行礼,被拉着说了一回话,就跟着郑琰了。

郑琰呼朋引伴的,别人还不觉得,却惹着了一个人——徐九娘。

徐九娘名莹,也是个生得晶莹剔透的漂亮少女,约摸十二、三的年纪,一身大红,头上凤钗、腕上金镶玉镯,一看就知是内造的。她是江阴大长公主的孙女儿,母亲又是郡主。

江阴大长公主也是个奇人,她辈份高,却比皇帝大不了几岁,这一点跟庆林长公主有点儿像。江阴大长公主还常生病,从小病病歪歪的,她爹也不好意思把她嫁给世家了,一看老襄城侯赳赳男儿,像是能顶风遮雨的,得,就他了。

自打庆林长公主记事起,就预备着给这位姑母哭灵穿孝,一直预备到现在,帮庆林长公主预备素服的李太后、夏皇后都死了,她还病歪歪地活着。不但如此,还病歪歪地生了俩儿子,大儿子就是襄城侯。每回生孩子都像是要去死,每回都不死。倒是一向健康的老襄城侯,也不生病,一夜之间就死了。

皇帝是比较喜欢这个姑母的,因为她老实本份,不掺和政事。这是废话,就是她想,她掺和得了吗?连新年都不敢让她劳动出来露脸儿,该养病的还是养病,就怕把她累死了。

江阴大长公主呢,平生就有一桩遗憾,其实她对姑姑、姐妹、侄女们的恣意生活是羡慕得紧,偏偏身体不争气,只好乖一点。更遗憾的是她没闺女,没办法让女儿还愿,儿媳妇给她一个劲儿地生儿子,生了八个才有了徐九娘。江阴大长公主那叫一个高兴啊,把孙女儿给疼得没边儿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的,敢拦着她就晕给你看。

就这样,徐九娘被宠着长大,在京城社交圈儿里名头却不太响——祖母疼她,她也知恩图报,江阴大长公主一病,她就侍疾,实在没多少功夫出来混,因此也错过了京中许多热闹、避开了不少恩怨。庆林长公主做事周到,即使她不能出席,还是次次有她的请柬,她也几乎次次不到,每回的原因不外是祖母在养病,庆林长公主也就先去探个病,再来开PARTY。徐九娘也就有了个孝顺祖母的好名声。

这一回她来了,真是稀客。

庆林长公主打趣着她:“你倒少来,为着什么呀?”

前面说了,徐莹也是娇养着长大的,气性大了些。看郑琰这样,当然是不服气的。本来嘛,换个人也就罢了,好歹家中有爵,又或者是世家,羡慕嫉妒恨一下,回去跟祖母撒个娇,得两句“我家九娘最好”也就气平了。

郑家只有一个丞相而已!世家瞧不起勋贵,勋贵对纯土鳖也有心理优越感。徐莹打小就长得漂亮,见的人都夸,不幸遇一郑琰,长得比她还漂亮,在圈子里比她还受欢迎。徐莹看了郑琰,就像两只公孔雀相遇,不是搅基就是对手。徐莹选择别一别苗头,郑琰这人吧,你好她也她,你不好,她也拧。感受到徐莹的目光,她还含蓄地笑了笑。

徐莹气鼓鼓,又忍下了,多少记得这不是郑琰的场子,要给主人家留面子。

生着闷气,听庆林长公主一说,她又羞涩了,她这回出来是祖母领着的,为的是她的婚事。江阴大长公主希望孙女儿嫁得好,嫁世家恐拘束,嫁勋贵,总觉不够,听闻皇帝要选儿媳妇,江阴大长公主便想亲上做亲。

皇帝好像也有一点这样的心思。

徐莹想到这里,又宽心了,郑琰再怎么样,也漫不过她去不是?嗯,你漂亮就漂亮,得意就得意,反正我也有比你强的地方,对吧?这傻丫头又开心了,笑吟吟地对庆林长公主道:“是祖母带我回来的,说是想念京中热闹了。”

庆林长公主心说,你祖母那身子骨,能见过什么京中热闹啊?“这么说来,你总是侍疾,也没见过几回热闹吧?你是个好孩子啊!”徐莹是个活泼丫头,这一点很容易看得出来,倒能耐得下性子陪久病的老祖母,“看到阿琰了么?这些人里她熟些,让她给你引见引见。她是个好孩子呢。”

庆林长公主刚说完徐莹是个好孩子,让她跟好孩子郑琰一起玩,没想到这两位还真“玩”上了。

起因是郑琰的一双耳坠,要撑场子,郑琰就翻出了一对累丝坠子来,编作凤凰形,还镶着红宝石,内造的,不大,却极精致。庆林长公主带徐莹过来的时候,宁远侯的女儿正在问这坠子的来历,郑琰就直言,是跟皇帝赌钱赢来的。据说本来是找出来要给二十四郎扮小女孩儿用的。

徐莹本来消了气的,又气了起来:“你会摇色子吗?”

两丫头摇起了色子。一会儿你赢,一会儿我赢。桌子上的棋子来也是推来推去,小娘子们围观着、一起下注。庆林长公主扶额,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这两个丫头还一边摇色子一边互嘲。这一回是徐莹摇的点数大,于是嘲笑:“你赢圣人是蒙的吧?”

下一回郑琰赢了,反嘲:“反正赢你不是蒙的。”

你来我往,庆林长公主想吐血,徐莹单纯也就罢了,七娘你…幼稚了啊!

看不下去了,实在看不下去了,庆林长公主只好提醒大家:时候到了,宴会结束。就这样,尼玛两个死丫头,居然一个吐舌头一个拱鼻子。

徐莹这货还说:“下回接着玩儿啊。”

郑琰这货还答:“好啊,说个日子。”

庆林长公主忽然明白了杜氏的心情:不乖的小孩都该被打死!

徐莹同学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啊!郑琰心满意足地想。她快压抑死了,这么多年了,都没有痛痛快快怄过一回气,你说憋屈不憋屈?什么?你说戴瑶成、新昌郡主?成天算计着要人命的勾当,那根本不是吵架好吗?根本就不是童年好吗?她只想吵个架,不想一边吵着架,还要一边转动大脑挖坑。

跟徐莹怄气才是童年啊!郑琰想,日后回想起来,她会喜欢这段回忆的。斜眼看一看徐莹,小丫头气鼓鼓的,像只小河豚,哎~她还一身大红缎子的衣服,真像哎~河豚充气的时候也是红通通的。

徐莹被她一看,更鼓了。绷着没有暴发,跟庆林长公主道别。庆林长公主安抚道:“有空常来玩。”徐莹也略带僵硬地弯了弯膝:“祖母那里得闲,我便来。”庆林长公主这里小客人多,亲自看她上车,又意思意思与每个小姑娘说了两句,不外是“路上小心”一类。

郑琰算作半个主人,呆到最晚,把郑党小姑娘们集合一下,也省得庆林长公主再挨个儿话别了。庆林长公主泛泛地道了个别。小姑娘们还带着刚才赌博的兴奋劲儿,高高兴兴上车回家了。

郑琰对庆林长公主道:“那我也回了啊。”

被庆林长公主啼笑皆非地以戳了两下脑门儿:“你可开心了,把徐九娘气成那样。”另一只手捏着郑琰的肩膀就往屋里拎,厅里婢女们正在收拾,庆林长公主直接把郑琰拉到后面卧室里:“不出意外,她将是王妃,难得的隆恩,你偏在这时候跟她怄气。”

郑琰道:“就是摇两把色子,哪有怄气啊?再说了,她是个单纯的人,就是生气了,也没什么狠手,不怕。”

庆林长公主手痒了,终于手痒了,逮着郑琰一顿拍。这样也没影响到郑琰的好心情,笑嘻嘻地向庆林长公主道别:“师母放心,我心里有数的。”庆林长公主顿足道:“快走快走,我可管不了你了。”心下却是认同郑琰的说法的,庆林长公主见徐莹的次数有限,对于姑母江阴大长公主和徐莹的母亲郡主还是略有所知的,对比一综合,对于徐莹的评价也就有了。

郑琰开开心心地回家了,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神马的,她果然是个坏人,不愧是她家奸臣爹的亲闺女。坐在车时还数钱,徐莹挺好强,今天输得比较多,输了就想再赢回来,死活不肯认命。郑琰的老师是皇帝这个大赌棍,技术比皇帝差,拿下徐莹还是没问题的。最后一点当筹码的棋子,徐莹身上带的金钱都被郑琰给下了下来。

郑琰从钱袋子里拿出一枚金钱,财迷样地拿小手绢儿细细擦一下,放到一边,再拿一枚再擦,笑得合不拢嘴。阿肖也笑,百十枚金钱,把她乐成这样,七娘也是个孩子。还擦呢,看这样儿,这金钱也是今年才赐下来的,全新的。郑琰擦完了钱,再抖抖钱袋,阿肖嘴角一抽,看着她把金钱又给装了进去,抱着不撒手,彻底无语了。

回到家里,郑琰向家人显摆:“今天大丰收哎~”晃着手里的钱袋。

杜氏问道:“你不是去你师母那里喝茶了么?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郑琰开心地道:“赢来的,襄城侯家的九娘听说我这坠子是从圣人那里赢来的,也想赌一把,结果我赢了,她输了。”

年末赌点儿小钱是常有的,杜氏她们也会赌一把,甚至整个上层社会里大半的人都要赌赛。杜氏也没放在心上,只说:“虽是赢来的,也不要乱花!”

“哎~”

“去换身衣裳,晚来天冷。”

“哎~”郑琰跑上去,凑杜氏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又红着脸退下了。她计划着亲亲热热联络母女感情的,不想亲得太用力,不小心在杜氏脸上添了好大一口的口水印儿,自己还差点儿被口水给呛着。

杜氏老脸泛红,她老人家只觉脸上一阵温热,然后就是凉嗖嗖的——口水里的水份开始蒸发,局部皮肤降温——不用猜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郑琰小时候就常干这种事儿。那时候一个小粉团子,可爱透了,好怀念。这是杜氏的第一反应,第二反应是:妈的,今天脸上擦粉了,妆花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亏大发了

郑琰已经一道烟跑没影儿了,杜氏拿着手绢儿捂着濡湿的半边脸,冲着郑琰溜掉的方向大喊:“有种你晚上别出来吃饭!”

郑琰刚跑出月亮门儿,闻言脚下一滑,差点儿没跌倒。阿肖、阿庆从后面赶上来扶住,阿庆道:“七娘别惊着了,夫人从来舍不得收拾你的。”

“谁,谁怕啦,晚上阿爹也回来了,”咱有挡箭牌来的,“走走走,回去分钱去。”自家侄子的红包已经送出去了,姐姐郑瑜那里的两个外甥还没见着,明天郑瑜就要带着老公和儿子回娘家,可得准备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阿汤与阿崔她们正在堆雪狮子,看到郑琰回来了,停了手招呼:“七娘回来了,来看看这个好看么?”

“够气派!”妹子就是大气!郑琰赞叹正在堆的是雪狮子,那边还有堆好的雪龙,白虎。往年没注意,以为院子里的这些雪雕是她不在的时候招呼男仆来堆的,没想到是这些妹子堆的。

因郑琰今天发了笔小财,晚上给大家加了两道青菜,婢女们喜动颜色,这会儿绿叶菜可不常见。等郑琰全须全尾从杜氏那里吃完晚饭回来,阿汤对跟着的阿崔她们道:“你们的那份儿都留着呢,搁屋里茶炉子边儿上煨着,还热的。”阿崔等人去吃饭,阿汤给郑琰脱了外衣,准备洗漱休息。

郑琰看到她就想起答应要帮她找弟弟的事儿了:“今天遇着了李京兆家的莞娘,京兆府还没开印呢,一应卷宗都是封着的,等开了印,我再给他们打招呼罢。”

阿汤喜动颜色:“七娘记得,奴婢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么些年都等了。”

吵架这等事,就很少有双赢的时候,一方开心了,另一方就不开心。郑琰开心了,徐莹就不开心。

徐莹在庆林长公主这里还绷着,回家就开始忍不住了,记起祖母体弱,乖乖问过安,看祖母睡着了,徐莹见她爹妈出去应酬还没回来,便先回自己屋里。回到屋里就崩溃了,她生气也有一个特点,跳脚!真正的在屋子里跳来跳去的蹦跶,跺得脚心生疼,往绣墩上一坐,开始捶桌子,捶得手疼。然后才是觉得不解恨,冲床上去,捣被子。实在忍不住了,这才开始大骂:“有什么了不起啊?我,我,我那是今天睡迷了!一定是你今天走了狗屎运!”

襄城侯夫妇回家的时候天色已暗,先问江阴大长公主,得知歇下了,不敢去打扰。再问女儿,听说:“九娘回来了,像是在生气呢。”夫妇二人扔下其他的事,一齐去看女儿。

徐莹已经骂到泪流满面了,把襄城侯夫妇吓了一大跳。襄城侯夫人火气上扬:“谁气着我们九娘了?”襄城侯上娇弱老母、中有彪悍老婆、下有活泼闺女,脾气比家里的女人要好上很多,温和地问徐莹:“九娘,今天出去遇上什么事儿了?”他夫人萧氏的目光落在了跟除徐莹出门的婢女身上了。

徐莹抽抽噎噎地道:“没事!”

萧氏道:“没事你哭个什么啊?说!什么事!”

“说了没事就没事!”很丢脸好吧?

襄城侯的语气更温和了:“乖妞妞,告诉阿爹,你怎么哭啦?”

硬逼着她,徐莹还能扛,襄城侯这样温柔的语调她就扛不住了,扑到亲爹怀里一套大哭:“呜呜,我今天,呜呜,遇到了郑七,呜呜…”

襄城侯夫妇听了半天才分辨得明白,原来宝贝女儿赌钱赌输了!夫妇二人啼笑皆非,襄城侯摸着女儿的鸡窝头,柔声问道:“没为这个拌嘴吧?”那样就闹大笑话了。

“才没有!”咦?是吗?

夫妇二人放了心,萧氏向女儿传授道:“这个是看手气的,下回你转了运,就是你赢了。要是觉得手气不好,中道儿去洗个手。”

襄城侯问:“你输了多少?嗷~”被老婆掐了一把,萧氏瞪他:让你再提。

徐莹一撇嘴:“就那百十来个金钱。”

襄城侯被掐之下讪讪地道:“那郑七娘该高兴了。”萧氏忍不住又掐了他一把。

徐莹愤愤地道:“她当然高兴啦!”

这回连萧氏都忍不住笑了,徐莹继续嘀咕:“一堆小丫头围着她说话呢。”

萧氏敏感地“嗯?”了一下:“什么小丫头?”

徐莹道:“都是我以前不认得的,什么京兆家的小娘子一类的。”

萧氏松了一口气:“她们原就玩得好,又不常见你不是?”好一阵安抚,“快梳洗一下,等会儿一块儿用饭,你祖母该担心了。”徐莹答应一声,起来洗脸梳头换衣服,襄城侯见左右无事,退了出去,出去招了几个儿子,尤其是徐三郎——这货逢赌必输——安排他晚饭后陪妹妹赌钱。

饭后徐莹大赢,又开心地笑了起来。江阴大长公主颇为欣慰地道:“我看着九娘一笑心情就好。”徐莹不好意思了起来,钻到她怀里一阵儿扑腾。江阴大长公主很快就累了,先去睡了。襄城侯与萧氏换了一个眼色,萧氏拉着徐莹道:“让他们臭男子喝酒去,咱们娘儿俩说说私房话。”

徐莹被母亲拉着,还有些不舍地回头张望厅内的热闹。萧氏一路牵着女儿的手到了自己的卧室,拉到床上一坐,于灯下感慨万千地看着徐莹,看得徐莹很不好意思:“阿娘怎么了?这样看人家。我已经不气了。”

萧氏搂着女儿:“傻丫头,还想着白天这三文两文的,竟还是个小孩子呢。”

徐莹反手抱住萧氏,仰头笑得甜蜜蜜地:“阿娘面前,我就是小孩子嘛。”

萧氏轻拍徐莹的背:“那可要快快长大啊。”

“才不要呢,长大了,阿娘不疼我了怎么办?”在萧氏怀里拱来拱去拱来拱去。

“你呀,是真的得长大了,”萧氏扔下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圣人已经定了你为义安郡王妃。”

徐莹刷地坐了起来,瞪着一双大大的杏眼:“真的?”脸上泛出红色来,烛光之下可爱至极,萧氏忍不住抚上徐莹的面颊:“当然是真的。从现在起,你就要有个王妃的样子。听圣人的意思,义安郡王就要晋为亲王了,你更要有气势才行。明天开始,我也要与你说些家里过日子的道理了。”

徐莹带着点儿羞涩地点点头,问萧氏:“阿娘看到郡王了吗?他长得什么样子?好看吗?”

不好看也得嫁好吧?萧氏点头:“是个俊俏郎君。”

徐莹的嘴巴越来越翘,终于咧开了笑。笑一笑,晃晃头,垂眼看着自己的裙摆。

萧氏叹了口气,义安郡王萧令先,排行第十七,生母商才人已亡,商才人生前也没有得到太多的宠爱,刚生下儿子没多久,苗妃被皇帝勾搭上了,算是彻底失宠。十七是个比较尴尬的排行,既不靠前,也不太靠后,尤其在苗妃生了皇帝最小的一个儿子之后。“天下父母疼少儿”,全部应验在了二十四郎身上,二十三郎也许能分点儿肉渣肉汤,其他人就只好闻着味儿羡慕着了。

也许,义安郡王终其一生,顶多就是混成个亲王了。也罢,女儿为王妃,是很荣耀。“十七郎将来,非止郡王而已。”圣人是这么说的。

行,反正是圣人的儿子,不会受委屈的。

皇帝在正月里正热闹的时候,分别约见了不少人,有些是例行联络感情,有些是有要事相商,而有些,就是亲自透露口风:咱们两家是不是结个亲家呀?襄城侯夫妇只是其中之一。

被皇帝点名要娶他家闺女当儿媳妇的人无不欣喜,没一个拒绝的。连祁王这样离异男子都有人要了,皇帝为他选的是傅氏旁枝的女儿,岳父只是一七品参军。听皇帝感叹:“你这是续娶,不好太张扬了。”祁王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差点没喷出来——亏大发了!

诸王的媳妇也是出身各异,如祁王这样老婆系出名门的,岳父官职就低些。如义安郡王这样妻子出自勋贵之家的,岳父的地位想低都低不下来。

大家心里都在关注着这样一件事情:皇帝这是在安排后事么?那么,究竟谁会是新太子?不免又把眼睛往几位年长皇子与二十四郎身上放了又放。

郑琰非常想知道皇帝到底想的是什么,无奈不能扒开皇帝的脑壳来研究,过年宫里也是人来人往的,她在苗妃那里倒是能遇着皇帝,每每被拉过去赌钱,然后就是输输输。总不能随口问皇帝:“你想立谁当太子啊?”对吧?尤其是在昭仁殿里,苗妃急得都想爬墙上树了。

皇帝最近总被苗妃催:“大郎究竟要如何安置我们母子三人呢?”

你说这大过年的,皇帝都不太敢往昭仁殿去住了。皇帝和郑琰,一老一小,对着摇色子,皇帝大力把色子摇得叮当响,作出一副很卖力在玩的样子,用来阻止苗妃继续纠缠。郑琰心里也烦得很,她力气不如皇帝大,却也拼命在晃,一抒心中火气。

就这样两个心不在焉的人一起玩,郑琰还是输。把色盅一扔:“不摇了。”

皇帝眼角瞄到苗妃,马上坐正了,用威严的声音问:“怎么不玩了?你以前挺喜欢的啊!再来再来,这回让你。”拼命使眼色:死丫头,快点摇色子,没看到贵妃要过来了啊?

郑琰很郁闷,赢了徐莹不少钱,她心情还挺好的,给外甥的红包也格外地大。还很开心地把她小外甥给弄哭了,小外甥叫吴岫,三、四岁的样子,说话还是说不了太长的句子,郑琰就逗他说长句。郑琰的嘴皮子多溜啊,吴岫听得两眼蚊香。小孩子嘛,脑袋略显大,一颗大头一晃一晃的,完全听不懂,他姨妈还说:“我说一遍你说一遍,说出来了给你好玩的。”吴岫学不出来,终于哭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大大的一笔嫁妆

郑琰心情大好,然后被杜氏暴打。

好心情维系不了多久,你想京城消息多灵通啊,郑家还有个怀恩在宫里呆着呢,很快,她就知道了诸王纳妃的事情。一联想,她也想到太子的事了。只是这一回,郑靖业的嘴巴咬得比被戳了软肉的河蚌还紧,就是不肯透露口风,只说:“圣人是问过我的看法,立储之事,并非我一人能定,你也不要乱蹿,知道吗?”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郑琰苦逼得要死,她能不关心吗?她家在朝廷上的名声真不太好,也就是没什么人敢参,加上皇帝维护。不信一旦皇帝不护着了,郑家能让人啃得骨头都不剩了:那些都是要职,谁不想要呢?到时候整个郑党都要吃亏!

心里苦逼着,还要被一个既不英俊也不潇洒的老头逼着赌钱,郑琰爆发了:“就是不玩了!总是赢不了,回去我们家侄子别叫我姑母了,我都快成‘老叔’了!”

苗妃手里端着个盘子见缝插针地想奉茶来的,被她一说,脚下一滑,茶碗脱手而出。皇帝很关切地道:“没伤着吧?”苗妃的裙角湿了一小块儿,皇帝热切地催苗妃去换裙子:“穿湿衣裳对身体不好,天还冷着呢。清夏,侍奉娘子换件新裙子去,找件搭上衫颜色的,今天这衫子好看,不要换了。”

皇帝哈皮地看着苗妃入内换衣服,心里那个美呀,这一下没半个时辰她出不来!眉开眼笑地对郑琰道:“你也别恼啦,不就输一点儿钱么?等你出嫁了,我给你大大的一笔嫁妆好不好?”

郑琰一呲牙,不要白不要:“有多大?”

皇帝一翻白眼,不接话了。郑琰久不翻白眼了,此时忍不住也回了个白眼。皇帝忽然感叹:“儿女都大啦,办完你们的事情,父母才能安心呢。你爹娘也是这样想的罢!”

怎么说到她身上啦?郑琰道:“才不上,我娘说了,我是个三脚猫,嫁早了她才不放心。”

“你呀,还是个小孩子呢。”皇帝很感慨地伸出爪子,想把郑琰的头发弄乱,郑琰躲了开去:“别闹啊,再闹翻脸。”

她常说翻脸,从小说到大,皇帝听都听习惯了,再次附送白眼一枚。两人也不赌钱了,闲聊上了。郑琰克制自己,不要往诸王上面提,不想皇帝冷不丁地问她:“哎,你说,诸王里头,谁更好些?”

“嘎?”郑琰想,她当时的样子一定很蠢。

“问你话呢。”

“呃?哦!我知道您问着呢,诸王我都认不全,哪知道谁更好啊?也就是在这里看过二十三郎和二十四郎,唔,好像还有延平郡王…”

“不要说他们!”

他们?郑琰略略有底了。延平郡王,哪个爹有这样的儿子,也会心浮气躁。啧,怪不得苗妃最近着急上火的,估计也是有预感了吧?缠了皇帝这么些日子,还没缠上一句准话。

“那说谁啊?没见,不熟啊。”流言倒是有几条,最大的就是飞书案。其余的,说实话啊,诸王奢侈、违法的事儿也略有耳闻,再细节的,就没有了。

郑琰无奈了,她突然发现,她对诸王的了解都是侧面的、间接的,她甚至没与这些人搭过话。哪怕二十三郎和二十四郎,接触得也颇为有限。就算她爹肯跟她商议,她也提不出什么有效建议来。

一老一小,就这么傻瞪着个眼。

“一点传言也没听到过?”

“那个啊,都没影儿的事儿,我都不信,您想听啊?想听也不能说,我爹让在你面前慎言来的,说这会儿不要乱传话什么的,还扰乱圣听哩!我说话声儿还不如你摇色子声儿大呢。”

皇帝默默地拿起个盘子,把郑琰输的钱都划拉到了盘子里,再默默倒到袖子里拢了,做完这些,默默地看着郑琰。郑琰忽然觉得肉疼,然后也明确地用眼神表示出来了。

皇帝无声地笑笑,很欠扁的样子。

苗妃终于出来了,没用那么长时间,郑琰赶紧跑了,没义气地丢下了皇帝还送了他一个鬼脸儿。

苗妃意思意思地道:“这就要走?你近来可少来我这里了。”

郑琰心说,你的心思已经路人皆知了,我哪里还敢沾边儿啊?“我娘说我没女孩子样儿,不许到宫里丢人,托过年的福还能来走动走动。过完了年,要我装淑女,不然怕池脩之不要。”说完,摆摆手跑掉了。再呆下去的是傻子。不是她没义气,争储位这种事情,真不能帮苗妃,没看皇帝都躲呢吗?估计他都得后悔把这昭仁殿给苗妃住,弄得自己躲都躲不了。

回了家,郑琰就把自己的推测给说了出来:“贵妃是没戏了的。”

郑靖业终于松口了:“你想的原也不差的。”

郑琰眼睛亮闪闪地看着郑靖业,郑靖业终于叹气了:“当是祁王以下。”

郑靖业自己提醒皇帝:要一个宽和一点的人,这样才能保全皇室不要手足相残,即使相残了,也不会死得太难看。皇帝认为:新太子还要足够强硬,能够维系他的基业。

郑靖业的目的,无非就是保自己一家大小的平安,且儿孙纷纷出仕,只要新君别太仇视他们家,只要世家别得瑟,郑家就在上层社会站住脚了。新君若要打压世家,必须要用要新兴势力,郑靖业比谁都合适,即使新君另有帮手,至少跟郑靖业不是主要矛盾,退就退呗,郑靖业知道自家子孙,二十年内没有顶尖人才的,有潜力的也需要磨练培养,即使郑琰是个男孩子,也嫌年轻。

郑琰提出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阿爹,这几个人,您都认识么?”

郑靖业道:“比他们亲爹略熟些。”

“哈?”

“圣人忙于国事,又子女众多,早立了太子,放在儿女上的心思大半都在东宫了。后来又有了贵妃,精力,咳咳有限。从祁王往下,出阁读书的事情都是我提醒圣人的,配师傅也是我挑的。圣人只记最有名气的老师,还让太子使废了好几个,人不够用了,又不记得还有谁了,就扔给我去办了。”

郑琰放心了:“我还担心着呢,魏王他们虽然不好,好歹这么些年看也看熟了,也知道他们的套路了,总好拆解,换一个不熟的人来,怕手生。”

郑靖业有点疲倦地道:“出去不要乱说。”

“应该是:在哪都别说。”

“去玩吧。”

“哎~”

郑琰把书房的门给带上,心里在嘀咕,这是在愁什么呢?

郑靖业想的是,怎么样把前面诸王的不法事给捅出来。一个在藩时就鱼肉百姓的藩王,不让他当太子,理由充份。是,可以先把年幼诸王的母亲先立作皇后,皇子就是嫡子了,当太子名正言顺,问题是这个女人,她当皇后够格吗?论后宫现在的地位,贵、淑、贤三妃为高,论出身,淑妃、贤妃皆是世家女,论功劳,淑妃生孩子最多。怎么比?怎么推?

只有把这些人的儿子都搜出错来,才好定局,否则即使是皇帝,也不能令群臣信服。大臣是会反驳意见的!

真要拉下这么多藩王,绝对不划算,郑靖业才不想干呢。然而皇帝那里要怎么推辞才好?

郑靖业也希望能够跟下一任老板有共同语言,对于皇帝弃年长诸王不立的想法是投赞成票的,他也愿意为之奔走一二,但是,过分得罪人的事情,他还是不想干的。名声已经不太好了,郑靖业也不想可着劲儿地让它更加狼藉。如果真没有其他的办法,他上阵也就上阵了,开头的时候他还是不想动的。那多个藩王,数一遍都要掰好几根指头,费力呀!

幸而皇帝根本不是他想像中的那种有事就戳着底下人当送死鬼的人,要不然一个魏静渊也不会让他到这把年纪了还在惦记着,心中十分之不安。总的来说,皇帝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

皇帝已经想好了,他家儿子、儿子背后的人,没少告过竞争对手的黑状。尤其是年长诸子,不同母的那些个人,嘿,小话谁没说过啊?彼时皇帝既气儿子不学好,也恨告状的不长眼。

现在正好拿来用一用。既然排行靠前,母家也比较清贵,各方面条件都好,但是,如果本人不知进退,一定要出头的话,很容易出麻烦。不如给他们各弄个小缺点出来,绝了他们的心思,也保全了他们。唉唉,想来真是矛盾啊,没儿子的时候盼啊盼,儿子多了又愁啊愁的。

难为他还觉得不好意思,虽然儿子们各有小心思,当爹的亲自给他们弄罪名也让皇帝脸红。

要不怎么说皇帝代表着国家的良心呢!

现在这位良心的代表内心正在受着良心的谴责,他心爱的妃子梨花一枝带春雨,好不惹人怜爱。苗妃最近是唠叨了一点儿,皇帝也归咎于是她没有安全感,须知苗妃最初乃是声称愿意跟他一块儿去死,只求把儿子照顾好来的,到底是算是一片爱子之心。皇帝一直敷衍着她,颇为过意不去。

今天,苗妃旧话重提,皇帝终于不堪其扰,含糊地道:“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我不会让他们受委屈的,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顿了顿,“我最疼我们二十四郎了,他也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

苗妃满眼惊喜地看着皇帝,那表情比中了五百万大奖还真切,皇帝这是答应她了吗?这何止是五百万啊?这是全家都是五百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什么叫“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不就是说二十四郎是太子了么?苗妃脑补得哈皮极了,喜极而泣地拜倒:“圣人~圣人的恩德,臣妾粉身碎骨不能报其万一。”一时高兴,自己都替自己找了借口,瞧,二十四郎最小最招人疼,她自己又是后宫位份最尊者,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太后是个寡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