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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女儿最重要,徐莹笑逐颜开:“哎哟,我的宝贝儿来了~”

萧淑和正在好奇的年纪,看到新鲜的东西就要抓两把,抓完了还要放到嘴巴里咬一咬,觉得味道不好就往地上扔一扔,还要踩两脚。这都是正常婴幼儿的正常反应,徐莹看着女儿这样还乐呢。

萧淑和自打出生就没见过纸笔,此时见了大感新鲜,伸手就要抓。萧复礼眼睁睁地看着二娘两只胖手伸到了他的大作上就要拎起来!他是知道这丫头的习惯了,眼看自己的习作要遭殃,徐莹也不管——徐莹那是很开心女儿知道跟萧复礼多相处呢。

郑琰已经轻轻巧巧捏着小姑娘两只袖子把两只胖爪给拎悬空了:“怎么乱摸呀?沾上墨,染成个小花猫可就不能看了。”

徐莹道:“快把她抱了来,别弄脏了脸。”

萧复礼小小松了一口气,郑琰很轻易就感觉到了他情绪的波动,对他解释道:“二娘还小,这是好奇呢。”

徐莹抱着挣扎着想要拿字纸的女儿,塞了一张纸到她手里,二娘扔到一边,两只手还冲着桌案伸着:“要那个。”她就认准了萧复礼的字纸了,眼睛里已经积蓄了足够的水份眼看就要决堤。

徐莹道:“别闹。”眼睛却瞄向萧复礼,萧复礼很识趣,顿了一下,亲自把字纸拿给二娘。二娘拿了乐呵呵地拿了,抓着一拧两拧,这纸质量不错,还有韧性,没撕破,却揉得皱了。徐莹拍拍女儿的手:“你还真闹了!”二娘一扭身子,发现自己的手上染了墨,把纸团子一扔,看着脏掉的小手,委屈得要哭,还把手展示给徐莹看。徐莹忙道:“快打水给她洗手。”

纸皱了,萧复礼很心疼。郑琰拎起纸来,展平了,放到桌子上:“好啦,接着写。”

“哎。”

“下午到前头,自己复习,明天我要检查功课,一个字写一百遍。我让老翁给你准备纸笔。”

“嗯!”

郑琰觉得,有必要跟徐莹谈一谈了。

混政字头的人,最难得的天赋就是预知危险,需要时时修炼的技能是见微知著,耐心与果断同样重要,有时候是快刀斩乱麻,有时候要伏线千里,郑琰这几项水平在不断的锻炼中水平进步很快。她几乎是在最早的时候就发现了徐莹与萧复礼、二娘三人之间存在着问题。

过继嗣子这件事情本身就存在着风险,但是萧复礼过继,双赢的可能性比另人都大。一个与亲生父亲关系不好而生母又卑微的嗣子,不但对无子的徐莹有好处,对于身处困境的钱氏母子也有莫大的好处。双方完全可以和平相处。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郑琰才会二话不说去顺着郑靖业的安排促成此事。她不希望双方关系变差,更不想任何一方受到伤害——本来应该过得很好的。

现在却显出一些很不好的征兆来了。

然而,郑琰没有冒然就约谈徐莹,谈话是个技术活,要不心理医生收费怎么这么贵呢。如果是游说,就更有技术含量了。你得注意方式方法,还得会找切入点,还得有一个合适的时机,措词也要格外小心。皇太后不是能够随便碾压的,郑琰也不愿意因为自己直白的挑明留下后患,燃烧了自己,便宜了别人。

在跟徐莹谈话之前,郑琰做了不少准备工作。她用心观察了半个月——要有些实例样本才能做总结,才能有说服力——就郑琰几次授课情况来看徐莹不是不重视萧复礼,只要萧复礼需要,读书用的笔墨纸砚、识字课本、符合小孩子身高的桌椅板凳、还没开始的学习的琴棋器谱…甚至连萧复礼写字累了按摩胳膊腿儿的人都预备下了——虽然萧复礼作为皇帝待遇肯定不会差——称得上是尽职尽心了。

但是,一旦二娘出现了,徐莹必然下意识地把女儿放在前面。她舍不得让独生女儿受一丁点儿委屈,舍不得压抑二娘的天性,也心疼二娘没有父亲的疼爱。

徐莹是一力想让女儿无时无刻不多跟萧复礼相处一下,也是要观察萧复礼对二娘的容忍度,最好百依百顺。坦白说,就二娘那个年纪的小孩子的顽皮程度,很难让人喜欢。最坑爹的是,你不能提出抗议,而萧复礼也一点没有抗议。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终于,郑琰还是决定选择二娘作为突破口,在二娘又一次满屋乱跑的时候捂着额角对徐莹道:“快把她抱起来吧,这样满地跑怎么成呢?仔细磕着了。”

徐莹毫不介意地道:“有人看着呢,养这么些人是用来做什么的?”

“你别惯得她野了,以后你管不了,瞧她冲得这样快,仔细撞上了什么磕得头上长包。我家里那个,已经要她读书收心了。”

“偏你小心!野就野呗,谁还能把她怎么样?现在有我,以后还有阿元,是不是啊,阿元?”萧家女儿,什么时候要那么多忌讳啦?天下贵女,也是恣意飞扬的居多。

萧复礼这会儿没在写字,课间休息中,听徐莹问,温和答道:“是。”

“卧槽!让你把萧复礼养熟了、洗脑得孝悌了,不是让你这样洗脑法儿啊!传销组织要都是你这么个水平,一准儿危害不了社会!”郑琰别过脸去,今天谈话是个失败,话题完全进行不下去。

要让郑琰跟大臣们,哪怕是跟死去的蒋进贤、现在的韦知勉、还有人狗共愤的李神策谈,她都能有至少七成以上的把握。跟她爹郑靖业谈话,把握甚至可能更大一点。大家都是理性大于感性的人,有商有量的好办事。

徐莹跟他们不同,她是感性大于理性的人,还有些一根筋,听不懂暗示。跟她说,别太疼二娘了,收敛一点;她回答就这样放肆咱也放肆得起。脑电波不在一个频段上的对话真心坑爹!关键不在台词,而在听众,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太不划算。

就刚才的对话来看,要跟直接徐莹说,顾及一下萧复礼的感受,不然当心这小子报复,很难说徐莹会有什么反应。最好的当然是醒悟,更多的可能是有了芥蒂,顺便怀疑萧复礼以后会对二娘不好什么的,对萧复礼有了戒备之心,这就坏大了。

就见二娘一个助跑冲刺,扑到坐榻上,坐榻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是显得高了,只能趴了半截上来,两条腿还悬空直蹬。小手得什么捞什么,直接拉着萧复礼的衣服维持平衡,萧复礼冷不防被她拉了个趔趄。

郑琰忍不住捂眼。

郑琰真想放弃了,这是一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使。如果她心再硬一点,就这么看着徐莹母女跟萧复礼生份了,荣安郡太夫人又被徐莹辖制得紧,正可趁虚而入…

郑琰掏出剩余的良心来反省一下,发现自己做不到。“皇太后与皇帝感情不好,对国家大局不利,嗣皇帝不喜欢先帝的女儿于圣明有损。这也算是国家大事了。”郑琰这样给自己打气,然后准备找人支招。

有一群靠谱的亲友的好处就在于,当你对某件事情束手无策的时候,可以请求场外援助。

她先把这件事情跟池脩之说了,池脩之皱眉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你道是为了什么?若只是判个争产案,有律法在谁都断得了,最难断的是人心。”皇太后跟皇帝略疏远,就池脩之的立场来看,反而是件好事。徐莹不是个睿智的女人,皇帝少受她一点影响对国家好。

第三百四十七章 传说中的老太后思维

“看出来了不说,我心难安。我与徐九也算是相交多年,阿元与我也算是有渊源了,实在不忍心他们万一走到那一步。本来中间就有个荣安郡太夫人,阿钱虽朴实无文,大事上头看得准,这才没出什么事儿。徐九阿元,非血脉之亲,这…真有什么,对国家不好。”

“你为徐九操心也够了,只怕她不会领你的情。皇太后以前是个明快人,现在却不是了,二娘是她命根子,碰不得!这事要是杞国公家来说,兴许是成的,换了别人,白惹一身膻。要是反过来提醒了徐九,觉得圣人不与她一条心,传出什么话来,就是离间天家骨肉。”

郑琰犹豫地道:“我知道你说的都是,今天…徐九也是个不开窍的,可我心里不安。我能不能请教一下长辈?”很心虚地跟池脩之商议。

“有定论前你不轻举妄动,请教就请教。你呀…”一声叹息,“操心的命,家里还有两个让你操心的呢。”

郑琰讪讪地不说话了。

郑靖业是她认为的最可靠的后援,事涉皇室,庆林大长公主应该能够提供一些帮助。郑琰择了一天,开了次小宴,邀了四位长辈到家里小聚,理由是封地的租赋抵京,请长辈们来享用。长辈们很给面子地答应了,心里很是嘀咕:明明已经送过一些了,怎么还要请?死丫头不知道又要弄什么鬼了!

庆林大长公主到了就打趣:“你这是闲下来了?快要过年了,你又在宫里忙来忙去的,我们吃不吃这顿酒都不碍的,谁还会怪你不成?别累着了自己。”

郑琰笑道:“大家一起吃喝玩乐,还能累着我了?”勾着庆林大长公主的胳膊往屋里走。屋子里已经摆起了大圆桌,三对夫妻正好六人,满满一桌子菜,边吃边聊。

郑琰亲自执壶:“许久没有一起吃个饭了,今天自在些才好。”

杜氏嗔道:“都做娘的人了,还猴来猴去的。孩子呢?”

“抱出来我怕他们闹您。”

“少啰嗦。”

又把一双儿女抱了出来,两个小东西一进来,一个从左往右,一个从右往左,挨着个儿叫人:“我好想你啊~”看得郑琰好气又好笑。寒暄过了,把两小打发去睡觉。成年人才开始了正式的会谈。

郑琰先通报了自己的观察:“她怎么就看不出来呢?本来这养子生母还在,怎么处得好就是个大学问,她还这么大大咧咧的。”

郑琰发现,徐莹自从做了皇太后脑筋就有向“传说中的老太后思维”转变的倾向了,就像是被哪个坑爹的神明施了魔法,刷地一下从一个性格只是有些倔犟、有点天真还算率真可爱的年轻女子变成一个老封君。

最近这种倾向尤其明显,只要是不涉及她的亲生女儿二娘,只要不妨害到她的嗣子萧复礼与她之间的共同利益,凡是朝上的事情她都不怎么去管,完全是凭本能行事。除了和亲的时候看不顺眼吼了一句,更多的朝政上的事情听不明白了她通常是跟郑琰说一句:“你去看看。”抑或是对朝臣们说:“韩国夫人代我去听。”她当起甩手掌柜来了。

由于她平常大事不管,只是偶尔在那么几件事情上插个嘴,坚持一下,有时候会添个乱,有时候恰好帮了某些人的忙,并不超过众人容忍的底线,甚至很多人还欢迎她这样做。于是一直相安无事,大家对她偶尔犯二也就格外宽容,无形中也就助长了她的这种倾向。

郑靖业心里一乐,这不正好么?你愁个什么劲儿啊?

郑琰道:“长此以往,只怕母子离心,阿元就是礼数上不错,也不贴心了。”

杜氏中恳地道:“礼数上不错就很好啦,世上的事情哪有什么都能周到的呢?娘子就这一个女儿了,能不心疼吗?那个受封就是长公主,除非造反,没有什么事能伤到她。操的多少闲心,就算是皇太后和先帝,还是夫妻呢,新婚之时也是不错,后来成什么样子了?”

庆林大长公主更不在乎了:“还道有什么大事儿呢,原来是为这个!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管那么多!你能看得她一时,能看得她一世?今天你一句玩笑,‘哟,阿元瞧娘子搂着二娘,他眼馋了。’兴许能把徐九推到圣人面前。明天呢?你别的事情不干了,就这么看着?”庆林大长公主毫不犹豫地就认为,母子不太和睦对大家更有利,“至于二娘,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你想太多了,你小时候也淘气得厉害,自己都忘了。”不彪悍就不是萧家女儿,她家没有白兔基因。

“我就是想提个醒儿。”

“你就是告诉她要聪明点儿,她能做得到吗?”池脩之非常犀利地指出了问题所在,“重新教一个皇太后?人得过自己的日子。”

看顾益纯要开口,郑靖业微笑、和气地问闺女:“你与昭仁殿、大正宫都有渊源,担心母子失和,不忍他们走到那一步,对不对?”

郑琰认真地点头:“就是这样。”还是阿爹懂我。

“你是想从根子上杜绝了这件事儿,只要皇太后心里明白了,能做个差不多。日后大家都好过,是也不是?”

“正是。”

“笨蛋!”郑靖业毫无预兆地开涮了,“就像你师母说的,你能帮她一辈子?有句老话叫‘帮急不帮穷’,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你就是告诉她,现在情况要以圣人为主,你确定她能把事情做得圆滑了?你也劝过她了,她是怎么对圣人的?”一指太阳穴,“她这里缺了,你这里生再满,没用!”

郑琰被训得愣愣地张开了嘴巴。

郑靖业缓了一口气,斜眼看顾益纯也表情不那么愤怒了,胡子一翘,续道:“一事牵两头儿,圣人虽然年幼,却是早慧,你不如教导好圣人,皇太后再愚笨,圣人心里明白、会应付,不就行了?别看他年纪小,坐上了那个位子,他就没有年纪了!日后二字,不在皇太后,而在圣人!你怎么糊涂了?”

顾益纯虽看出两分来,倒也觉得事情的重点确实是在萧复礼身上,跟着点头。

“阿爹说的是。”郑琰就这么被她爹给忽悠了!亲友太聪明了,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这个二货还在嘀咕:“小时候跟她在一起玩儿,挺灵性的一个人呐。”

庆林大长公主笑道:“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是现在,皇太后要什么灵性?”

郑琰被师母点醒!

普通家庭主妇,哪怕你嫁了个亲王郡王又或者自己就是公主,还要需要讨好的人。各种交际关系不说,家里柴米油盐一家嚼裹就够头大的了,要是再有个什么小老婆、恶婆婆、刁蛮小姑子…天天不得闲,不聪明也被催得聪明了。

到了徐莹这个份儿上,万事不用操心。衣食住行有专门的国家机构专业人士去料理,天下她最大,等着别人来讨好就行了!四面既没有奸臣谋逆,也没有什么叛军攻城,妙的是对皇位有威胁的诸王都死得死哑的哑,先帝遗妃也翻不也浪花儿来,她还有一个过得去的娘家,你说,她还愁个什么呢?

脑子不用要生锈,何况本身就不算特别灵光?

池脩之向岳父投去敬佩的目光,郑靖业得意地瞟他一眼:小子,学着点儿!

继续忽悠闺女:“别把圣人教傻了啊,愚孝可不行,荣安郡太夫人也不容易呐!”

被亲友组团忽悠,还是这样高质量的亲友,能与郑琰这待遇相比的,也就是庆林大长公主她大哥、死去的老皇帝了。

被忽悠完了,大家痛快地吃了一顿饭,散场的时候心情都挺不错。郑琰是觉得即使徐莹不能被劝动,她也找到了一个能让她过得比较顺心的办法,也算是不枉相交一场。其他人纯粹是觉得忽悠了她,从心理上得到了莫大的快慰。

第二天,二娘没有在萧复礼学习的时候出现,天气虽冷,这孩子精神头却很足。死活不肯呆她亲娘身边儿被关在屋子里,非要裹得严实了到外面去看雪。徐莹什么都能答应她,就这种对身体不好的事儿不肯答应。让乳母抱着她站在窗户边儿上,隔着玻璃看雪景。二娘看了一会儿,越发勾起兴趣来,哭着喊着要出去。

徐莹难得对二娘强硬了起来,二娘哭得累了睡着了,还是没能出去。萧复礼得到了难得的清静,郑琰眼角看着他,开心得写字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场都跟二娘在的时候绷得不一样了。萧复礼课快上完了的时候,二娘又醒了,还是想出门玩儿,乳母不敢做主,报给了徐莹,徐莹连忙道:“我去收拾她!”又嘱咐萧复礼,“大郎用心写字儿,不懂的就问你先生。”

萧复礼放下手中的笔:“是。”

真是造孽!

郑琰看在眼里,还是尝试着暗示徐莹,多关心一下萧复礼:“大郎也是你儿子,好歹多问问他呀。”

徐莹不是不关心萧复礼,萧复礼是她后半生的倚仗,也是她过世之后女儿的依托,怎么能够不关心呢?听郑琰这么说,很紧张地问:“大郎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那倒没有,就是那天,眼巴巴地看着你出去看二娘,舍不得呢。”

“这孩子!”徐莹嗔了一句,“二娘是他妹妹,这也要放在心上,我又不是不回去了。”

次日,郑琰与怀恩闲谈,就从怀恩口中得知:“昨天晚些时候,昭仁殿里娘子赐下两桌夜宵来给圣人,很是关心呐!”萧复礼有自己的小厨房,宵夜自有人打理,特别赐下来,足见徐莹对萧复礼的态度还是不错的。

第三百四十八章 自缢

郑琰无奈地笑笑:“那是。”徐莹能做到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了吧?

其实,只要不拿二娘作对比,徐莹对萧复礼的关心也是看得见的。可人就怕比!一旦给了萧复礼一个“她对我不如她亲生女儿”、“我必须对她比亲娘还亲”的印象,很多事情就会变得很微妙!话说,荣安郡太夫人出现的频率实在是太低了。

她关心不到点子上去,让她压制着女儿那是不可能的!也罢,多在阿元那里下下功夫吧。

怀恩又提起了另一件事情:“刚才掖庭来报,先帝徐婕妤死了。”

郑琰想了一下才记起这说的是徐少君,这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了。萧令先死得不光彩,没人计较他的丧礼上少了几个妃嫔,徐莹恨之欲死,虽没杀她,也把她软禁了起来。

“…怎么死的?”

“自缢,”怀恩笑得讥讽,“萧庶人为乱,四美人殉国,独她偷生,早知今日怕还不如死了吧?宫里这那么好呆的吗?能撑到现在,已经算不错啦,墙倒众人推,她又讨人嫌了些,尤其为皇太后不喜,谁不踩两脚呢?在这宫里,整人的法子多得是,一碗饭就能逼哭一群娇娇女。就不说什么馊饭、洒尘土了,顿顿给冷饭,也是四碟八碗,能吃得下吗?生病也给瞧,尽熬苦汁子,能咽得进吗?”

“…告诉她家里人了么?”

“禀皇太后了,皇太后倒是大方,说用才人礼葬了吧。”

郑琰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陪葬?”

怀恩:“陪葬,陪葬了又能如何?昔日四美人,皆葬以妃礼,这婕妤与先帝,隔得远着呐!夫人也知道,皇太后不肯与先帝合葬,必要把陵寝建在大郎旁边呢。”

“也好,省得到了下边儿还争吵。”

“婕妤葬礼,夫人要致祭么?”

“啊,派人送些祭仪就罢了。”

“这样就好。婕妤这样走了,也算是解脱了。夫人也不用为她伤感什么。”

“嗐!”郑琰不再说徐少君,“老翁多照看圣人些,晚上功课不要做得太晚,伤眼睛。”

“白天功夫少,娘子又想让圣人学得好,白天又想让圣人到眼眉前转悠。”

“这倒是为难,要是圣人出阁读书就好了,偏偏太傅的人选定不下来,又要过年了,又没出孝。老翁不必着急,我想办法去。”

“拜托夫人了。”

郑琰的办法很简单,给萧令先所遗二女请封,都是长公主。徐莹乐见其成,大娘封地较远,在七百里外之襄南,二娘的封地就在鄢郡之内,封为平固长公主。

郑琰趁机建议:“大娘二娘的喜事,娘子难道不应该让人沾点光吗?”

徐莹笑道:“你已是一品国夫人,还要如何?唔,许久不见春华了…”

“不是她,”郑琰截口道,“杞国公家,娘子的几个侄女、侄孙女因守孝很久不出门了,二娘也在孝中亦不得游玩,让她们从小亲近亲近,如何?”

这个可以有!徐莹道:“好。”

二娘有了同龄玩伴,徐莹就是九头牛来拉她,也很少能够把她拉到萧复礼那里了。郑琰弄不明白,她那小小的身躯里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能量,坐一会儿就拉着一群跟班呼啸着出去玩!

如果说“别人家的小孩”是很多人童年的大敌的话,那么“偏心的父母”就可能是很多人一生的心结。

小孩子是敏感的,萧复礼这些天来也感觉到了,皇太后不是不重视他,但是只要一遇上二娘,他就只有靠边站的份儿了。这种感觉对六岁的萧复礼来说,实在称不上好。自幼环境称不上优渥,逼得他早熟,却也是钱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钱氏只有他这一个儿子,条件再不好,也是以他为先。骤然做了皇帝,大家都说他是至尊天子,实际上却要处处忍让,对于萧复礼无疑是一种心灵上的折磨。

原本有生母钱氏在身边,哪怕是王府那样被歧视的环境里,有人开导,萧复礼的心理还是挺健康的。一旦成了别人的嗣子,连能开解自己的生母都不能天天得见。萧复礼只有忍忍忍,忍到实在受不了了,他还是趁着跟钱氏见面的时候扑到钱氏耳边小小声报怨了几句。什么“写字的时候二娘好吵”、什么“娘子对二娘比对我好多了”、什么“娘子总要我答应要对二娘好,得空就要问”…

钱氏很着急,儿子这样犯拧可不好。就是亲生父母、一母同胞,还有小孩子要说一句“我爸/妈偏心,更喜欢我弟/妹/哥/姐”呢。何况现在这一家子的复杂情况?就现在看来,徐莹可以没有萧复礼,萧复礼不能没有徐莹。

急切地把儿子抱着,也不能指责什么,如果训斥了,且不说身份上能不能训得着,被人听去了,一猜猜到萧复礼对徐莹有怨言,这事儿就坏大了。钱氏只能解释:“娘子是二娘的亲生母亲,当然要疼她啦。二娘年纪比你小,也是应该多疼一点儿的。你我母子如今这般,也要搬娘子的福。”说了许多。

萧复礼勉强点点头,他虽只是被郑琰启蒙,却也是日日上朝天天听政,与大臣们相处得久了,哪怕他们说的不是什么母子相处之道,耳濡目染,很多道理也许说不出完整的意思,心里却有隐约的感触。

钱氏有心再说他两句,却已是词穷,只能认真叮嘱:“娘子就是你阿娘,二娘是你妹子,你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萧复礼懂事地答应了一声:“您放心。”心里难过得紧,明明眼前这个才是他亲娘,却只能含糊地称呼这么一声。然而过继之事,就算他是个成年人,也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既然做了人家儿子,就要守人家的规矩。萧复礼的人生,略复杂。

知子莫若母,钱氏知道萧复礼还是有心结,这孩子从小虽然文文静静的,不怎么像她,仿佛有一点亲爹的装X劲儿,脾气好却不是个老好人儿。应得勉强,不定心里怎么想,可她管不了他这么多。即使过继了,还是自己的骨肉,钱氏一万个不放心,开动了脑筋想办法。想来想去,她认识的、能指望的、或许肯帮她的人,也就是已经做了萧复礼老师的郑琰了。

也是她运气好,临近年关,内外命妇到徐莹面前奉承的也多了起来,少那么一两个人也不打眼。钱氏便寻机会,想与郑琰单独谈谈,请郑琰多多开导一下萧复礼。

钱氏不是个笨人,但是社交的功夫还是比这些常年混迹宫中的贵妇们差得不是一点两点。她的眼风从郑琰身上扫过,都不用再扫第二回,郑琰就感觉到了她的焦虑。郑琰也没有回望,更没有多做表示,只是担心钱氏的目光太明显了,次数多了被别人看穿又是个麻烦,毕竟钱氏的身份略微妙。

抬眼看徐莹,她正搂着萧复礼含笑跟宜和大长公主说话,宜和大长公主正在说她儿子的趣事儿:“小时候可淘呢,看都看不住,又怕他淘气摔着了…”

徐莹道:“我们阿元可斯文了,一点儿也不淘气。”语气里带着淡淡的骄傲。

郑琰对庆林大长公主道:“你们聊着,人多了有些热,我出去透透气。”

“去吧,有事儿我给你圆着。”

郑琰从从容容到殿外蹓跶去了,披着皮裘也不觉冷。转过一道弯,昭仁殿左有一小片梅林,红梅怒绽,煞是好看。郑琰踱过去,摸着带着凉意的花瓣儿。

钱氏见郑琰出来了,不及多想,也向徐莹告退:“突然想起做了一半的绣活儿来了,忘了是搁桌子上还是收起来了,想回去看看呢。”徐莹笑道:“叫她们给你看着就是了。”钱氏道:“是不放心。”徐莹也不强留,她其实是乐得钱氏少露面的,一点也不刁难地放钱氏走了。

徐莹怀里,萧复礼转头看了看钱氏:“您当心脚下。”

钱氏欣慰地点点头:“哎。”

出了殿门儿,钱氏眯起眼睛四下打量,很快就要东面梅树下看到了郑琰。即使是在宫中,郑琰也是个发光体。钱氏放下心来,她原担心没跟郑琰有什么暗号,很担心郑琰根本不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出来等她。

“夫人喜欢梅花儿?”钱氏没话找话,“开得可真好呢。大娘天天要戴梅花,可头发还没发长,戴不得。”

“您怎么出来了?”

“想起一件绣活儿来了,闲着没事儿,打发时间做的。”

寒暄几句,钱氏犹豫着提起了话头:“论理儿,这事儿轮不到我来管,可是我真是不放心。自己又没本事,只好托到夫人这里来了,您好人当到底,再帮大郎一次吧。”

郑琰听得这话有些奇怪:“夫人何出此言?大郎有什么难处?何不请问太后?”

钱氏几乎要跺脚:“那是个犟种,又犯了拧。也是怪我,小时候把他惯坏了。他…小孩子心性,觉得娘子对二娘比对他好,有些想不开。”

郑琰叹道:“这是你们家事,我如何插得了口?”

钱氏差点给她跪下:“这样的事儿,从小要不掰过来,长大就难了。这不是小事儿,真的。夫人,我原就是个粗使的丫头,也不懂什么道理,却明白家和才能万事兴。不管是娘子还是大郎,能有今天都不容易,一直和和气气的才是真的好。论起来还是我们占了娘子的便宜了,娘子是我们恩人,我不能看着大郎跟娘子生份了,就为了孩子间的小事儿。娘子对大郎真的不坏了。”比标准贤妻承庆王妃做得都好。

郑琰心情复杂地看了钱氏一眼:“有你这样的母亲,是阿元一辈子的福气。也罢,我也不想他们生隙,得空我与阿元说说。”这算是应下来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长得好就是占便宜

答应了人家的事,跟欠了人家的一样重要。

接了钱氏的请托,郑琰便寻机会向徐莹提出:“圣人一年大似一年,不出一、二年就要出阁读书,到时候有正经太傅教着,必不是在昭仁殿里学。若是他习惯了在这里,到时候搬迁不易,不如从现在开始试着移到前头去,到时候只是换个老师,他适应起来也快。”

徐莹万分不舍。年末了,大家都借着由头往徐莹身边凑,徐莹心情大好,这是结婚以后过得最舒服的一个年了。通过小半年的观察,萧复礼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徐莹颇为自得地想:后半生有靠了。有什么人来,她很愿意把萧复礼叫来秀一下母子情深。

“过了年再移嘛。”

“你这样儿跟二娘真是亲母女!前天她打了个喷嚏,让她喝药,从早上拖到晚上。”

徐莹无奈地道:“那就搬吧,我这里事情也多,早上你多照顾着他一点儿。后半晌叫怀恩用心。”把萧复礼叫过来,很不舍地宣布,以后萧复礼要在大正宫里自己学习了。

萧复礼内心雀跃不已,怕脸上带出来,低着头答应了。徐莹还以为他不愿意,好生安慰了一番,倒让萧复礼又生出一丝愧疚之心。

郑琰领着萧复礼往前面去,一跳上就觉得手心里的小手不停地微颤,这兴奋劲儿!

到大殿坐下,清清静静的环境真好!萧复礼的愧疚感退了下去,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抬头,冷不防看到郑琰在向他笑,脸上一红,把腰杆儿挺挺直,低声道:“先生,咱们开始么?”

“阿元很开心?”

“呃,能读书明理,当然开心啦。”

郑琰脸上似笑非笑,萧复礼的脸涨红了,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长得好就是占便宜,像这样戏谑或曰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长得差一点的人做出来就猥琐了,让郑琰做出来,就招人喜欢了。眼波盈盈的,萧复礼尚年幼,也觉得这样好看极了。被这双眼睛一瞧,纯洁得了不得的小男孩儿忍不住嘀咕一声:“昭仁殿确实很吵嘛,都没办法安静下来。”

郑琰的手轻轻落在他的头顶,又滑下来揽着他尚稚嫩的小肩膀:“那这样就开心啦?”声音轻轻柔柔的。

两人靠得很近,萧复礼感受到郑琰身上的温度,鼻腔里充斥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不由深深吸了一口。宫中香料偏浓,郑琰的熏香不是池脩之亲自做的,也是他把关的,味道比宫里的好闻得多。在这样安静温馨的环境里,六岁的小皇帝心情很放松,更兼钱氏常言郑琰对他们的善意援手,不由再报怨一句:“早上吵就算了,下午再有夫人入宫,还要叫我过去,我我我,我是皇帝又不是皇后。”见那么多女人干嘛?

开始只是这样的小报怨,后面就是:“也没有正事,就是让人来看我,娘子这样,我不太喜欢啦。”

年前事多,对萧复礼的功课有着不小的影响,朝上的事情却不是主要的——萧复礼年幼,除了新旧年交替的时候做做样子,政府年终总结也不用他去做——影响他学习的是后宫的交际。

这样大大影响了萧复礼的学习。

萧复礼到底是孩子,在徐莹面前很乖,每次学习被打断,还是不乐意,在郑琰面前就流露了出来。如果是上午,昭仁殿来了人,郑琰也要跟徐莹一起接见,没了老师,还上个什么学?自习课也不能天天上呐。郑琰曾听怀恩提起过徐莹展示萧复礼的事情,轻声道:“娘子这是喜欢你呢。”

“我知道,可…娘子更喜欢二娘。是不是…因为二娘才是娘子亲生的女儿?”

郑琰心说,来了,摩挲着萧复礼的脖颈:“是因为二娘还小啊。父母疼子女,都是一样的。我在家里是顶小的,哥哥们都让着我呢。”心里也可怜萧复礼,小小孩子因为过继,生活是好了很多,心理上得多遭罪啊。

萧复礼转过头,认真地说:“先生跟二娘不一样。先生和气,二娘淘气。”才读几天书,词汇有限,说不出更多的形容词来。

“二娘长大了就会好了,二娘如今只有娘子一个人啦,阿元做第二个好不好?”

萧复礼哼唧着嘀咕道:“大娘也很可怜啊。”

我去!忘了徐莹还有个庶长女了,话说,她人呢?果然很可怜。

“阿元,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男子汉要保护家人的。这是责任,”郑琰很认真地道,“不管喜不喜欢。你心疼大娘,就多问她两句。不过…嫡庶有别,也不要越过了二娘去,让娘子不开心,好不好?”

萧复礼带着点儿狡猾地看着郑琰,小小声地道:“我想安静读书,”又急切地,“我懂的,我要孝敬娘子、关爱二娘和大娘,我就安静读一会儿书,功课写完了就看她们…”

郑琰叹道:“我也不是你正经老师,过了年,你有了太傅,就不用被打搅了。再有这样的事,大臣们也会不依的。”

萧复礼仰起头有些惶恐:“先生不教我了?”拉起郑琰的手,“为什么?我喜欢先生。”

萧复礼能接触到的人有限,女人更不多。生母关爱他,他也母子连心,钱氏比起郑琰各方面条件确实不如;徐莹漂亮又贵气,做事却让他崩溃;曾经的嫡母妃氏也漂亮有范儿,待人和气却有疏离之感。这三个女人在他面前展现的出来的文体程度并不怎么高。其实宫女侍婢更不用说。

郑琰比她们都漂亮,都和气,这个半调子的儿童心理学家还常常借抚摸、牵手这样的机会,给小朋友以温暖之感。又博学,好像没有她不懂不会的,脾气还很好,说话总有道理。总之,郑琰符合了一个小男孩儿对于美的全部想象,萧复礼不想离开她。

郑琰道:“我不是朝廷大臣啊。太傅会教给你很多东西的。”

“每天论政,先生不是也在么?您说的道理连相公们都佩服的,娘子听不懂的,您听得懂,我听不懂的,您一解释我就明白了。还有人比先生更好吗?”

郑琰笑道:“我每天还过来呀,但是太傅得有人做。这样阿元才能算长大了,读书的时候才能不被打搅。对了,太傅的事儿先不要到处说,还没定下来呢。”

“嗯。”

“真的明白了?”

“嗯!阿娘…荣安郡太夫人常让人记事儿,我懂。”

郑琰鼻头一酸,她对懂事的小孩子最没抵抗力了。抱着萧复礼差点泪流,萧复礼小大人似地拍拍郑琰后背:“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完全模仿钱氏哄他的时候的样子。郑琰感动之余也是满头黑线。

也不知道是不是谈话起了作用,又或者听说再过一阵儿就能真正彻底安静地学习了,萧复礼接下来的表现都很乖巧。徐莹对他越来越满意,多次对郑琰道:“选阿元是选对了,我后半辈子就靠他了。”

郑琰心里抹一把汗,暗道,你别把人好好一个孩子弄得心理不健康了就好。

懂事的孩子招人疼,郑琰回到家里给自家孩子讲睡前故事的时候难免会想到萧复礼,估计这会儿没人给他讲故事。据怀恩的线报,这孩子也是个安静懂事的人。连怀恩这样经过多少风雨的人都觉得他可人疼。

郑琰索性把小故事整理了出来,拣起了好久没用的铅笔,画起了连环画。等画完了一册写了注解,才发现:我去!自家两个乱神都还没享用到呢。

不得不说,萧复礼是个让人心疼的好孩子。这样一个好孩子,也未免过得太孤单了一点儿,小小年纪就要尝到孤家寡人的滋味了吗?

如果是个清穿,郑琰也就不兴这个念头了,然而这是一个开放的时代。是一个姓氏傲王侯的时候,郑琰不由意动:为什么不给萧复礼找几个同学?只是同学!让他从小与各方势力家的小孩子接触。

由些,郑琰又觉得,自家孩子也是,池家血脉不丰,这两位在自家就是王,会不会孤单?会不会养成一股臭脾气?最近的亲戚就是自己娘家的人了,她与池脩之本来商议的是在自家养几个家庭教师,现在看来,不是养老师的问题,而是找同学的问题了。

办个小学怎么样呢?

这件事情首先得跟池脩之商议:“看着圣人读书,我倒想起一件事情来了,好的先生咱们也请得起,咱们家孩子还是少,独个儿养着容易养得不顾人儿,不会与人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