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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林大长公主道:“新年的时候,昭仁殿里,你还没见着么?阿松今年都两岁了,楚美人也有了身孕,韦美人眼下是不顶用了将来却不知道会如何——圣人是个宽慈的人。又有皇太后,平固丫头一去,你说她的眼睛是不是都盯到了圣人身上,盯到了圣人与德妃身上?为着立后的事儿,皇太后算是与大伙儿结了仇了,咱们在宫外还不觉,娘子在宫内,要再没个儿子,过得实在是艰难啊。”

杜氏道:“我道是什么,要是这个事儿,你们倒不必担心的,你也说了,圣人宽慈,他心里眼里有娘子,娘子就没事儿。”

虞国夫人道:“我心总难安,都是做母亲的人,还望夫人怜我。”

杜氏道:“这…这却不是我能插得了手的。”

庆林大长公主道:“不是让你做什么,只是…当初你为阿琰求的是哪个送子的神仙?”

杜氏恍然:“原来你们是问的这个。当初我可真是操碎了心,”一时也是心生感慨,对虞国夫人也很同情了,“并没有供奉什么特别的神仙,我就是把那送子的供了一供。”

虞国夫人有些失望:“我已供奉了这一二年了,总是无用。我家国公还要说我妇人见识,妄信鬼神。这道理我岂不知?我这,总是心焦,总觉得做点儿什么,也是出了分力了。看着娘子那个样子,我心不安呐。”

杜氏想,既然庆林大长公主亲自带了人来,意思也算是明白了,额外道:“当初,我倒是听阿琰说,皇太后无子之时亦曾起义,她劝皇太后,宫中最忌巫蛊之事。既然宫里有不好相与的人,你还是要慎重啊!”

虞国夫人也是读书识字的人,听得杜氏这般提醒,心中也是惴惴,她自知巫蛊二字的厉害,又放心不下,真是左右为难。

杜氏好心劝道:“不要心焦,这是缘份还没到。别太急,倒把孩子吓跑了,该来的总会来。我与你说,多让娘子见见荣安郡太夫人,那是个明白人。”

虞国夫人没讨着生子的秘方,倒讨了个家庭和睦的方子,然则顾皇后平日里对太夫人已经挺好的了——也是没用的。又被杜氏劝着,不令多拜神,又不好与顾皇后说,怕她多想。只好独自难过。

回去的路上,庆林大长公主劝她道:“当年阿琰也是婚后数年无所出,你看现在,想来还真是缘份没到呢。”

虞国夫人滴泪道:“池尚书无父无母,自家与韩国夫人伉俪情深,愿意等这些年,圣人,纵自家愿意,朝臣也要着急,宗室也要不安。娘子,确是命苦。邢国夫人以巫蛊相劝,我也知道她的意思——宁愿不进一步,也不想把事情弄糟了。可我总是难过。”

庆林大长公主心头略软,又闭上了嘴巴,她是没有这方面的担忧的,且不提她自己婚后顺利生了两个儿子,就是长子媳妇李氏,业已有孕——是男是女姑且不提,能生就代表着迟早会有嫡孙。宜和阿姐就是个好例子,再不济,还有阿宽呢。

看一看虞国夫人,庆林大长公主又想,要是娘子现在有孩子就好啦,到时候,视其男女,与自家孙子辈儿恰是年纪相仿的。最好是娘子生个儿子,庆林一点也不介意儿媳妇生个女儿,将来好做皇后。

池春华为郑琰带来了庆林大长公主与虞国夫人拜访杜氏的消息,这让郑琰很困惑——这是为了什么呢?完全没想到,虞夫人的到访,还与她的“常年无子”有些关系。

池春华好奇地看着郑琰:“阿娘,这难道应国公家有什么为难的事情?”

郑琰拍拍她的脸:“你乖,去把今天的功课给我写了。女子嫁人之后,操持家务,与夫家相处,交际应酬是第一的。什么女工、什么才学都在放一边,这话固然不假,然则一旦出嫁就把自己当成黄脸婆,迟早要后悔!有些时候,宁愿少管些外面的事情,也不能放松了自己。”

池春华皱皱鼻子:“我明白了。臭男人还是好色嘛…”

郑琰哭笑不得:“懂什么!看你外祖父,能说是臭男人么?”

池春华道:“天下好男人,一个是我外祖父、一个是我阿爹、一个是我弟弟,我亏大发了!”哼哼唧唧去写字了。

等郑琰从杜氏那里知道虞国夫人所为何来,欲进宫探望顾皇后,却又收到了一个令她惊讶的消息——

徐欢与萧复礼之间的关系,却得到了缓解,萧复礼往承嘉殿去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虽然未必留宿,却是时常说话,提徐欢来,语气也和缓了许多,甚至有了些惋惜之意。

顾皇后只觉腹背受敌,难过之情更甚以往。

承嘉殿里的空气日渐快活了起来,人心如同外面的天气,越来越有活力。徐欢坐在窗边,望着外面将将抽出嫩芽的花树,脸上一派迷离之色,心里却在想着自己的生活。

背后响起脚步声,徐欢认得这个声音,这是姑母给她的宦官。徐欢没有回头,承嘉殿里,要么是皇太后为她挑选的人,要么是皇后让她亲自挑的人,没有特意安插的耳目,没有派来暗害她的刺客。

承嘉殿,像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仿佛连算计的价值都没有。

徐欢苦笑,在她很小的时候,如同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对于“娘子”二字,是那么地向往。得知自己将做皇后的时候,是激动得心都要跳出胸膛,堂姐妹羡慕的眼光让她心里发甜。时时会看向昭仁殿的正殿,幻想着住进去之后,要把卧室里那个半身镜的暗色框子给换成粉色的…

接着就一连串的变故,先是从说好了的皇后变成了德妃,好歹她还在昭仁殿里。连换成了粉色的镜框都不能让她多开心一点,接着,这面镜子就随着她又搬到了承嘉殿。

顾氏比她年长,个头也比她高,看着这位新出炉的娘子,她须得仰着头才行,几个美人高矮不等,唯一相同的是一个个比她长得都高,齐聚一堂,她们像是一座座的山,扑面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忿过,哭闹过,皇太后施压的结果就是,她被整个大正宫疏远了。他们说着她听不懂的话,使着她看得模糊的眼色,从九岁到十五岁,日日如此。她终于学会了安静。

圣人因为皇太后的逼迫,对她也只是面子情而已。所有人都说,皇后是个贤惠人。更不要说,后宫美人们若有若无的那种敌意。她敢不“安静”吗?

二娘死了,在二娘活着的时候,她们也曾连榻夜谈。二娘说,她要有最盛大的及笄礼,比别人的都好,要有最隆重的婚礼,让所有人都羡慕。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或许你的及笄礼比我的盛大,但是我的婚礼一定比你隆重,因为,我要嫁的是皇帝!及笄之礼连着一场举国欢腾的婚礼,便是二娘,也要伏拜脚下,这样的场面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渴望里。

结果…那甚至不是一场婚礼,圣人与娘子举行的,才叫婚礼。今年十五岁了,身在后宫,却连一个及笄之礼都没有。徐欢唇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来。

你们都是朝廷大臣,为何要坑我一人?昔日盟誓,言犹在耳,你们就毁约!难道我就应该受这份罪吗?不甘心,不甘心!

早该知道的,梦做得太好,醒来就分外凄凉。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不讨人喜欢就该不要用骄横压得人更加不喜欢你,越发衬得皇后贤惠大度、被皇太后逼迫得可怜了。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包括在圣人面前的印象。

皇太后对自家人从无坏心,然而每每帮着倒忙,这件事情须也怪不得人,是自己太傻,不懂得因势利导。这一回,她的坏脾气倒是帮了个大忙。不过是在皇太后大发雷霆的时候,声泪俱下地帮忙求情而已。

把自己的委屈告诉圣人,告诉他,自己左右为难,告诉他,自己什么都不明白的时候就被放到了那样一个尴尬的位置上,告诉他,自己宁愿去死,也不想让他们为难。

“我什么都不懂,是你们,把我推来搡去。”

“看看,做这些,我并不比别人差!”

皇太后常说:“圣人是个有情义的孩子。”皇太后一辈子就没什么眼光也没什么眼色,唯在这一件事上是看对了,圣人对自己的态度果然有所改变。还不够,还不够,在这宫里,必须要圣人肯护着,才能有好下场。论年纪,已是迟了她们数年,须得奋起直追,才能…不被扔到角落里发霉生尘。

“总要…生下个儿子才好有个依靠。”

肩上一沉,一件斗篷落了下来:“娘子,仔细天冷。”

“我哪里是什么娘子了?”徐欢站起了身,“去把那件绣活拿来吧。”

“这抹额可是用心,皇太后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不许多嘴,这不是孝敬皇太后的,是给…太夫人的。”

“德妃这几日足不出户,有空便做些女红。”

“知道了,”顾皇后漫应一声,“去请虞国夫人来。”

顾皇后本能地感觉到了徐欢的威胁,自己又要做个贤德这人,真是满心的苦说不出口,想诉苦还得千里迢迢地把娘家妈给召进宫里来。这一召,有眼睛的人就都看到了,还不知道背后会说什么闲话呢。只是眼下,实在是顾不得了。

虞国夫人也是着急,匆匆赶到宫里,见顾皇后居然在发呆,吓了一跳:“娘子,这是…”

第四百五十三章 生子的秘方

顾皇后反射性地扯出一抹笑来:“我想阿娘了。”

虞国夫人眼泪哗哗地往下落:“遇上为难的事儿了吧?”顾皇后是个标准的大家女子,寻常不会把思念说出口来,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像个小大人儿似的,想娘的话,轻易是不会说的。

顾皇后道:“瞧您,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虞国夫人道:“亲母女,还要说这样的话做什么?承嘉殿,春风得意了吧?”

顾皇后低头道:“以前不把她当回事儿,乃是因为皇太后太会拖后腿,也是因为她年幼。她今年就十五了,放在外面也是个成人了。她品级又高,我…要是让她生出皇子来。皇帝的生母、景宗生母,皆是追谥的德妃。当初,杞国公家死盯着必得德妃之位,打的什么主意,当别人不知道吗?”

虞国夫人一直在流泪,此时却飞快地擦掉了,严肃地道:“不要说这种话,你要稳住啊!不要轻举妄动。”

顾皇后用惊奇的语气道:“我要动什么呢?我是这宫中的娘子,从来都该是个贤良人。”

虞国夫人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顾皇后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道:“阿娘,宫外有没有什么生子的秘方?”

虞国夫人心如刀绞:“我…已在寻摸了。”

“只怕不易寻吧。”

虞国夫人道:“天下多子之家多矣,就是皇室也是人丁兴旺的,办法太多,不知哪个合适。”

顾皇后自嘲地道:“皇室人丁兴旺不假,只不过是中宫无子时居多呢。”

虞国夫人一口气提不上来,卡住了。又听顾皇后道:“这又岂是谁家多子谁家少子的事儿?皇太后兄弟八人,自己止得一女。景宗皇后源自夏氏,夏氏一族人丁又少了吗?咱们家,我有兄弟五人,姑母出嫁亦非止一子。我总觉得,是不是自己的福气不够,做了皇后,就要折损点其他的福气来补。”

虞国夫人吓了一跳:“不要这么说!你才二十岁!看韩国夫人,婚后五年方得一女,如今也是儿女绕膝。”

顾皇后心头一动:“不知她,当初是用的什么法子?”

虞国夫人道:“我因庆林大长公主而登邢国夫人之门,再三询问求拜何神,邢国夫人却言,宫中祭祀当慎重,毋行巫蛊事。”

顾皇后点头道:“善哉斯言。”

虞国夫人闭目仰脸。顾皇后道:“有大长公主的面子在,邢国夫人说的该是实话了。也许这就是命,我只管,做好我的皇后就是。”

虞国夫人长叹一声,望着顾皇后:“或许,请教一下韩国夫人?”

顾皇后看着自己的指甲:“也好。”

郑琰被“请”到了昭仁殿,一路上早分析了数种情况。顾皇后为什么让她进宫,似乎并不是那么难猜。如今朝上无事,纵使有事,顾家也不是没有一争之力,且用不着向人求援——就算救援,池家郑家都有当家人顶着,不需要越过他们直接找到自己。

估计是与近来宫中变动有关了。宫里最大的变化就是,萧复礼对徐欢的态度有了松动。无论是因为同情皇太后丧女,要给皇太后以安慰,还是觉得徐欢一个弱女子独个儿在宫里挣扎得辛苦,“德妃有宠”都是个不争的事实。

郑琰一点也不想介入后宫争宠的把戏里,然而这件事情却不能不管。徐欢是被大家联手给坑的,虽然目的是遏制杞国公家与皇太后系的野心,结果由徐欢来承受是个不争的事实。郑琰没有直接出手,也充当了一个纵容、联合的角色。顾皇后完蛋,郑琰不受影响,徐欢得势,郑琰就要掂量掂量。

这么一想,徐欢的阻力还真是蛮大的——朝臣们都不乐见杞国公家翻盘。

到了昭仁殿,见顾皇后鹅黄短袄水色襦裙,清清爽爽地坐在那里,郑琰心道,倒还沉得住气。两厢见过,虞国夫人笑着起身:“有些日子不见了,家中小郎君可好?你恢复倒好。”

郑琰略圆润了些,颊上是丰润的粉红:“就是太好了,淘气得厉害。”

顾皇后羡慕地道:“再淘气,也是很可爱的。”

有虞国夫人在,话就不用顾皇后一个人说,虞国夫人就代言了顾皇后的难处。郑琰道:“德妃?她小时候我见得多些,生得是不坏,如今想通了,却是可人。”

顾皇后母女脸色都有些不好,郑琰续道:“娘子是为她担忧?”

顾皇后点点头:“我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她过得不好,我总觉得有愧。见不到圣人,我又要难过了。”

郑琰道:“娘子一直对她好,德妃该有所觉才是。圣人,也应该是知道的吧?那就好下去,让大家知道!你不是个迫害宠妃的皇后,还有何可担忧的呢?男人,总希望自己家里和睦的。其实咱们明白,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你别犯忌讳,谁爱犯谁犯。”

顾皇后若有所悟。郑琰心道,行,是个宫斗的材料。

虞国夫人敲了敲扶手,还是插了句口:“娘子如今,别的都有的,就只差一个儿子了。”

郑琰心说,我又不是送子观音,你这么殷切地看着我,实在是压力略大啊。伸出手来:“我摸摸脉。”

顾皇后一面伸出手来,一面道:“先生懂医?”

“粗通而已。”

凝神感受着指下的脉搏,郑琰让顾皇后又换一只手,尺寸关,都摸过了,神色诡异地道:“御医诊过脉吗?”

顾皇后道:“专为这个,哪里方便?今天宣了,明天就该满城风雨了。家里要在外面寻医问药,我也给拦了。”

“月事准吗?”

顾皇后脸色一黯:“这一、二年总不很准,那一回,御医都说是像了,还是空欢喜了两场,如今还调理着。”

那是心理压力太大,内分泌失调了吧?

“先别乱吃药了,养一个月,再宣御医来看,有六、七分了。”

虞国夫人不敢置信地道:“难道是——有了?”

郑琰点点头:“我看像。不过且不要声张,看看罢。”

顾皇后母女连连点头,很是客气地把郑琰给送出了门,自家关起门儿手足无措不提。

郑琰出了大正宫就直奔娘家,池春华正在杜氏面前卖萌,看到郑琰来了,冲她眨了眨眼睛。

杜氏道:“你不在家里看孩子,跑娘家做什么?哪有你这样的?仔细带坏了春华,”又对春华道,“出嫁了的闺女,没事少往娘家跑,知道吗?”

春华乖乖地应了,又说:“这不是阿娘想您了吗?多好啊~”

郑琰冲她皱皱鼻子,池春华吐吐舌头,杜氏拍案:“你们俩都还小吗?尤其是春华,到了婆家,行止一定要仔细。你娘不会教,是她没遇上婆婆,没受过这挑剔,你是有婆婆的人,万事不可太随性了。”

母女俩乖乖领训。郑琰又说明了来意:“从昭仁殿里出来,皇后怪可怜的。”

杜氏道:“天下谁人不辛苦?德妃不可怜吗?圣人不辛苦吗?各人修各人的缘法罢了。圣人对娘子还不够吗?德妃也是得有个人疼,只要她不出格子,你管她。有那功夫,不如看看长生在圣人身边怎么样了,不如早些下帖子把笄礼的人宾客给请齐了。”

郑琰缩头,春华跟着缩,母女俩灰溜溜地跑掉了。

车上,春华抱着郑琰的胳膊:“阿娘,你说是娘子可怜还是德妃可怜?”

郑琰没好气地道:“别把自己放在可怜的地儿就不可怜了。”

春华挠挠窗玻璃:“她们怪没意思的。”

郑琰道:“谁让落到那个份儿上了呢。她们哪一个拎出来问上一问,要不要做皇后?你猜她们是点头还是摇头?人不能犯糊涂,点头前先想好了,做了皇后,能不能压得住事儿?能不能拦着圣人纳妃?有没有输了的打算,知不知道输了要面对什么。凡事啊,用心做到好的,也要准备好面对不好的。”

春华扭扭身子:“听起来怪难受的。”

“我且问你,遇上这样的事儿应当怎么做?”

春华想了想,认真地道:“蒋昭他敢!”恶狠狠地捏紧了拳头。

郑琰惊悚地看了女儿一眼:“你气性倒大,谁给你的胆子?谁说是女婿啦?要是你不幸做了娘子呢?”

春华低声道:“做好人呗,我又不傻,大家都知道我是好人,谁跟我不对付,谁就是坏人了,到时候我要怎么着,可须怪不得我了。”

郑琰瞥了她一眼:“凡事就是这样,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剩下的事儿就都好办了。什么要人家破人亡的话,再休要提起。”

春华反应了一下,很快领悟了什么是“制高点”,那啥,咱光做,不说。郑琰看着女儿深思的脸,不由庆幸,没给春华争什么皇后之位是对的。宫里的事儿,就让那些人去闹腾吧。至于阿元,如果他对徐欢过份关注了,不止是自己,朝臣们都会“劝”的。

春华郁闷了一下,又抱着郑琰的胳膊了:“阿娘,德妃真的要有宠了?”

“小小姑娘,说这个做什么?且看吧。你是想让大长公主做正宾,还是要李相公夫人做正宾?”

“大长公主不是咱们家长辈么?”

“又不与你一姓。”

春华笄礼之前,刚搬到熙山的时候,楚美人产下皇次子,而顾皇后终于确诊有孕,整个翠微宫都很欢腾。郑琰在翠微宫见到顾皇后,她的脸色也红润了,笑容也多了些,美人有子又如何?总越不过嫡庶大防。虞国夫人得萧复礼之特旨,暂居宫中照料顾皇后。

唯一让虞国夫人担心的就是萧复礼对徐欢的态度虽然没有变得更好,却也没有再变坏——仿佛真的把她当成了家庭中的一员。顾皇后并不很担心,反而宽慰虞国夫人道:“眼下顶要紧的是把孩子生下来,不说咱们家,就是朝臣,谁肯看着杞国公家得势呢?除非后宫只剩下德妃一个有儿子。”

第四百五十四章 相当可以了

虞国夫人连呸几声:“不要说晦气话。”

毕竟是亲母女,正如徐莹与莒国夫人,实是有事的时候第一想到的人。此时莒国夫人也在徐莹面前犯愁:“皇后有孕,阿欢要怎么办?”

徐莹摸摸额角:“她就是脾气太好了,不是她的错,总要为人求情,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在这宫里,她不想争难道就没事了吗?傻孩子!”

莒国夫人道:“大臣们本就看她不顺,宫妃们看她也不忿,好容易圣人知道了她的好,风头又让皇后抢了去。这…”

徐莹冷冷地道:“皇后有孕,断没有再霸着圣人的道理了。”

莒国夫人道:“这话,恐怕不宜由咱们说啊。”

徐莹道:“那就让御医来说。”

皇太后母女商量已定,不料皇后居然主动提出,后宫人数太少,又有怀孕坐月子的,要为皇帝广选淑女!用顾皇后的话说就是:“早来晚来都要来的,不如由我来选,好过迫不得已,别人把事情给定下了。”

萧复礼犹自不好意思,顾皇后却说:“宫里人少,也冷清,一家人,总要热热闹闹的才好。”萧复礼道:“我还是想家里干干净净的,别有这些事儿了,人一多,你我都照顾不过来。”

顾皇后叹道:“你我成婚,是大臣所议,美人们亦如是。德妃是皇太后所赐,也不是你的主意。你一生太苦,总要让你自己选一回。且宫里得空的人也少,与其旁人来说,不如我选办了,也省得有人拿这事来烦你。”

萧复礼勉强应下了:“你不要想那么多,凡事有我呢。必要选,就在京中吧,不要扰民。”最终在顾皇后筛选过了人里,胡乱指了一参军之女王氏为宝林,一郎中之女林氏为才人。

顾皇后的大度与萧复礼的不好色成为美谈,池春华却咋舌道:“我不大信娘子是真心的,别是趋虎吞狼吧。”

郑琰不得不满足女儿的好奇心:“谈不上什么趋虎吞狼,不过是把些柔顺姑娘往宫里一放,骄横的自然不得宠,柔顺的也就不特别了。宫里的事情,你不身在其中,又事不关己,管它做什么?那里的事儿,水深着呢,别因为阿昭与娘子是表亲你就掺和进去,你看不透的事儿,轻易不要开口。”

池春华笑道:“这是自然的,舅母她们也说了,我们只做纯臣,不管宫闱之事。”

“这还差不多,来看看,这是你阿爹给你做的。”

池春华身上有品级,跟她娘一样,笄礼最后一套的礼物首饰就是按规定的礼服,要精心准备的只有前两套。两支簪子是池脩之用心做的,一加的笄首是个花骨朵儿,二加的簪头是盛开的牡丹,两支都是羊脂玉,质地细腻,莹润有泽。池春华很开心:“这可是我的宝贝。”

郑琰道:“正宾请的是庆林大长公主,安康自愿为赞者、瑞丰为摈者,你老舅舅的三个女儿自请为执事。文博娘子做赞礼。你这够隆重的了。”

“这不是阿爹阿娘的面子么?”

“好巧的嘴巴。”

“这样才会讨人喜欢嘛~”

池春华确实讨人喜欢,她的笄礼也确实如郑琰所说的盛大,京中贵妇能到的全到了。有些是常见春华的,有些则是在她长大之后很少见到的,都不得不承认,光看卖相,相当可以了。就有人恭喜顾彝:“得一佳妇。”

顾彝也很得意于自己的眼光和下手速度,琢磨着可以跟亲家商量过门的事儿了。郑琰是说要多留池春华两年教导,顾彝心道,池氏夫妻都是不肯吃亏的主儿,反正也是帮我家教儿媳妇,且阿昭今年秋天才好再升一升官,竟是晚些再成婚男方比较有面子些。但是,准备工作确是可以开始了。

唯有杜氏喜极而泣:“我昔年唯恐见不到阿琰成家立业,早早把她嫁掉,如今看她儿女长成,也可以放心了。”

池春华被长者庆林大长公主宣布了一个字“子成”——据知情人士讲,这个字是顾益纯代写的。听到的人都说好,当然,顾益纯取名字是有一套的。郑琰看着一身正式的装束,显得她那犹带一丝稚气的脸比平时成熟了许多,心下感慨:长大了啊!

作为池家主要社会关系人之一的郑瑜精精神神地参加了外甥女的及笄礼,她很好地继承了郑家的基因,特么生的全是儿子,唯一的一个外甥女在她那里就格外地稀罕了起来。待听杜氏所言,蓦地也心酸了起来:“我出门子那会儿,她还没春华大呢。”总是担心爹娘上了年纪,教育小妹会吃力。

陪着杜氏喜极而泣了一回,郑瑜劝解道:“您老先省一省这眼泪,还有春华出门子、长生娶媳妇儿这一些儿的事儿等着您开心地哭出来呢。”

杜氏被她逗得破涕为笑,拍了她一巴掌:“你们姊妹俩都不是省心的!”

一场笄礼,以庄重开始,以喜气结束。池春华郑重谢过所有来宾,进退有度,言辞可亲。庆林大长公主慈爱地抚着她的头顶:“甚好!甚好!”及至顾彝,池春华虽则在众人目光中粉面含羞,行止间却是大大方方。顾彝开心于未来的媳妇不怯场,亦是大赞。

杜氏的心放回了肚里,又与郑瑜嘀咕着:“春华的嫁妆不知道备得怎么样了。”

郑瑜小声道:“有七娘那个小钱袋子在,这个还用咱们操心么?我早备下添妆了,这二年每有适合的就往里头加。”

杜氏道:“你也是胡乱忙,尽心备一些就好,难道还指望着你这些?你该把家里几个孩子的娘子给早定下,把他们的娶妻钱备下了才好。”

郑瑜道:“哪有几个要定的?只余阿崧了,阿琰已见过阿悦。”

“刚说能放心了,你们俩又惹我生气!这事须不是阿悦能做得了主,休要把人家架到墙上去!她看你们的面子,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他们家里,还是要相公和夫人点头。”

“就是先问一问,阿悦不嫌弃了,才敢与李相公说。否则,也就不用问李相公了。”

“这才是道理。不对!你夫家人知道么?”

“我与孩子爹商议过了,他答应了,家里他去说,已是差不多了。”

母子俩几句话的功夫,郑琰那边已经收拾开宴了。宾主坐定,各安酒食,男一处女一处。又是喜事,又进行得顺利没有变故,内外的氛围都挺好。原本这及笄礼主要是女人的仪式,但是依然不乏有男宾,为的就是及笄二字的含义——可以嫁人了。

闻风而来的人家里,如果有觉得合适的,男性家长就可以向女方家长提出联姻要求了。当然,没有那么寸就赶在这一天的,除非是事先排演好了的。总归是个风俗啊,要不然你闺女成年礼当爹的不能不出现,一出现了,除了你就全是一群妇女,这真是情何以堪啊!为了不让池脩之喊出“情何以堪”,这一天郑琰请了许多人男客来陪郁闷的准岳父,连准女婿也捞来给他出气用。

外面蒋昭被堂兄弟、族兄弟又有一班年轻的同事们挨来蹭去,挤眉弄眼笑得很猥琐地暗示——你未来娘子成年了,你要娶媳妇儿了啊~

还有小声趴他耳朵边儿说:“听说这位郡君样样出色,你小子福气不小啊…”

说到一半儿,发现蒋昭僵着个脸,眼睛使劲儿地眨啊眨。一转头,发现池宪黑着张俏脸,阴恻恻地看着他。

“…!”这小子的表情好可怕!八卦公们头发差点没被吓得竖起来,呼喇喇作鸟兽散。

蒋昭上前一步,低声道:“他们这也算不得口无遮拦,夸人呢。今天是你阿姐的好日子,你…”表情生动一点啊亲!他们真不是口头上占你姐的便宜,要真是那样,我先怒了好吗?

池宪向蒋昭展露了一个天真无邪的微笑:“阿爹叫你呢。”

蒋昭:“…!”

池宪算是已经出仕了,也有自己不算小的交际圈子——亲戚、同事、同学一大堆。被一群崇道堂的同学们围着直恭喜,弄得池宪很郁闷:老子姐姐快要去别人家了,很值得恭喜吗?

当然也有夏律这样的“姻亲”,被同学们推到池宪身边,一群小男生很不厚道地取笑:“你们两家好事亦近。”弄得池宪脸也黑不下去了,不好意思地跟夏律挤在了一张坐席上。

所以说,性别为公的生物聚到一起不论年龄大小,都会透那么一点点猥琐的气息,长得再可爱再正太,也脱不了这个规律。

春华生日在冬天,一点也不影响这个及笄礼透出的大红色的喜庆气息。顾彝打定主意开始与郑琰准备婚姻流程,别的不说,日子可以先择卜一下的,别两年之后现定日子,发现吉日不好选,这就坏大了。郑琰自己,则平生第二次做媒婆,准备登李幼嘉家的门,为外甥吴崧求娶李幼嘉的孙女儿李仲芳。

说来这事,也算是门当户对了,两家都是土鳖,都是长子家的子女。李幼嘉是宰相,吴熙也是京兆,两家的政治立场还有点关连,吴崧的母亲还是李幼嘉老领导的女儿。再算是李莞是郑家媳妇,这门婚事怎么看怎么合适——只要李家不打着其他的算盘,比如送女入宫、嫁入宗室、嫁入世家,吴崧就再没啥好挑剔的了。

郑琰特意选了个李幼嘉在家的时候,事先预约递了帖子。这样郑重其事,把李家给惊了一下,李幼嘉不由在猜:“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郑悦心知是为了什么,她是愿意把女儿给吴崧的,不说别的,好歹是知根知底。有什么事儿,郑悦能直接跟郑瑜沟通,也不怕把话说得太明白。换个人家吧,李家脱胎郑党,是比土鳖还不如的草根,这沟通都有点困难哩。小姑子李莞在郑家过得很不错,想郑瑜的家教也会好,孩子遇的糟心事少,这是最主要的。

第四百五十五章 招娣

郑琰向她提的时候,郑悦二话没说就应了:“我是极乐意的,郎君那里,我亦可说,只是…”

“李相与夫人处有我,你只作不知罢。以免显得你先作了主张。”

瞧瞧,多有担当,郑靖业教导出来的风格,一直就这样不会把小弟扔去当炮灰。就算是承郑琰的人情,郑悦也会答应这件事情的。拍着良心说,郑相一家几代,对郑安国系真是没的说。

在李家上下有些紧张的时候,郑琰也是略紧张,她虽然是第二回做媒,也是业务不太熟悉。第一回还是很小的时候,觉得庆林大长公主和顾老师很般配,根本没有登门提亲好吗?

两下见面,看到李幼嘉的脸色,郑琰差点忍不住想笑场,这个…好像办了件奇怪的事啊!“别慌别慌,不是坏事儿,是为郑重。”

“哈?”李幼嘉一面把郑琰往里迎一面腹诽,郑重啥啊?你也太灵异了,你怎么知道我打算把池脩之推荐去当宰相的啊?还只是打算呢好吗?我一个字没落到纸上,跟你爹都还没提过好吗?怎么也得到明、后年,池脩之过了四十岁再说啊。太早了,让他在宰相位子上一呆二十年吗?二十年后他才六十啊!一般人能在六十岁当上宰相也不算晚了好吗?真要专业从政三十年吗?

李幼嘉心里狂吐槽,以至于郑琰的头一句话他没听得太真切,呆呆地重复了一句:“为二娘而来?”

郑琰心说,你难道不该说“何事与二娘相干”吗?只好有点僵硬地道:“正是。”

李幼嘉终于回过神来,原来不是为了感谢推荐池脩之啊。很顺利地接上了台词:“二娘有什么值得你这样专程跑一趟的?”

郑琰道:“我阿姐的儿子阿崧也长大了,阿姐欲为其择一好女为妻,她很喜欢你家二娘。”

李幼嘉呆了一下:“成国公家?”受益于袭爵问题的讨论,吴熙、吴岚等暂时不必降等,还是国公家。

郑琰道:“正是。我只是这么一说,你们仔细想想,若合适,咱们就定下,若觉有不妥之处,只当我没有说。作亲不比旁的事情,成与不成,都是孩子一辈子的事儿,万不可因一时抹不开脸,弄到不好收拾。”

李幼嘉痛快地一拍桌子:“这有什么?吴崧是京兆第三子,又是恩相家四娘所出,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就算想嫁别个更好的,又要到哪里找呢?稍有些什么的人家就做梦想求娶世家女,宰相家的孙女儿,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好嫁的。

“阿崧未入亲卫哩,将来未必十分光鲜。”

李幼嘉笑道:“不瞒七娘说,便是我这些儿子,有几个能做到九卿?”李幼嘉夫人听到此时方才插口:“这也是我们家高攀了呢,成国公家与国同长,我们家不过是这个老鬼走运,得了恩相赏识才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