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氏见她回来,很高兴,命人去叫任淑慧等人,“姐妹们多日未见,定是想念的,快来见见姐姐。”

王氏更是喜得合不拢嘴,拉着任淑贤的手从头看到脚,“让阿母好好看看你。”

就连刘氏这做伯母的目光也很慈爱,“二娘脸庞似是圆了些,这真是极好的。新妇还是丰满些方为福相。”

任淑贤面如银盆,长眉细眼,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给人很温柔的感觉。

她声音也很温柔,耐心回答王氏的问话,“阿母,我在孙家蛮好的,翁姑待我亲善,如亲生女儿一般。”王氏便笑了,笑容极为舒心畅意。

这阵子王氏很不顺。任淑英和任淑贞姐妹俩被勒令闭门思过,她去寻任江城的晦气结果却被任江城气了个仰倒,还被逼不过交付了任淑贞输掉的百两金,心疼肉疼,日夜咒骂,容颜憔悴,脸上也许久没见过笑模样了。她这笑容,也算难得。

任淑贤说她公婆好,还真不是嘴上说说的,有实际行动:孙家有亲戚从吴越带回来不少丝绸,她回娘家,孙夫人便命她带了十匹回来。这十匹丝绸俱是新出的花色,光滑亮丽,五彩缤纷,辛氏和王氏笑得见牙不见眼,“二娘嫁到孙家不过两三年的光景,翁姑便如此厚待,可见二娘得人心啊。”

刘氏在一旁陪着,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了。她的女儿,任家大娘任淑慎嫁到了贾家,贾家族人入仕的少,经商的多,可比孙家有钱多了。任淑慎每次回娘家送的礼都极为厚重,辛氏可从没这么夸奖过!“贾家的东西难道是大风刮来的?就孙家送来的物件儿金贵难得?”刘氏心中忿忿。

“我婆婆说,家里有祖母和伯母、阿母,还有妹妹们,女郎爱美,新鲜衣料是不能少的。”任淑贤腼腆的笑着,说道:“这几匹颜色鲜嫩的,妹妹们一人一匹,由她们挑拣吧。”

辛氏面色沉了沉。

“妹妹们一人一匹”,任家现在还有六位女郎呢,那么,一下子便去了六匹啊。

六匹上好丝绸,值得可多了。

王氏当时便不乐意了,拧起眉毛,“一人一匹?你妹妹们还小,哪用得了这么些?我看呢,四娘和五娘、七娘共用一匹就行了…”眼角扫了扫,见刘氏脸色不大好,忙道:“三娘和六娘是嫡出女郎,身份尊贵,很应该每人一匹的。”刘氏本来心里有几分不快的,听了这话倒还舒服了些,有了笑意。

任淑贤却有些不大自在了,脸红了红,含混的道:“也用不着吧,四妹五妹和七妹…”也用不着三人合用一匹吧,那么小气?

王氏不快的瞟了她一眼。

任淑贤陪了个笑脸,没敢再说下去,小声提醒,“阿母,还有八娘呢。”

王氏脸色大变,横眉立目,怒声道:“不用理她!她阔得很呢,可不缺你这一匹衣料!”

这倒不能怪王氏没风度,实在是她被任江城气得很了。百两金啊,交付了百两金之后她真是勒紧裤腰带在过日子了,提起任江城能不气么?真是恨得牙痒痒啊。

任淑贤性情是很温柔的,这时却有些着急,拼命冲王氏使眼色。

可惜王氏重利,一盘算起财物来便精神抖擞专心致志,任淑贤使的眼色,她竟然根本没看见,根本没留意,还在气愤的唠叼,“八娘是刺史府最阔气的人了,手里有钱,什么样的上好丝绸买不来?你还想要给她,真是多此一举,她才不希罕呢!二娘你知道么?八娘很有钱,手里…手里至少有百两金!”

辛氏比王氏细心多了,见任淑贤神色焦急,却只敢使眼色不敢明着说话,便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她往任淑贤身后看了看,见除了任家陪嫁过去的婢女春英、夏莲和仆妇苏娘之外,另有一名人到中年的仆妇,眼生,头回见,看样子是个有体面的。“二娘不会是担心这仆妇听到什么吧?”辛氏想到了这一点。

陪嫁过去的婢女和仆妇是知根知底儿的,任淑贤自然不用避着她们。如果任淑贤真是在担心什么,却不好说出口,那只可能是这面生的仆妇了。

辛氏想了想,觉得这面生的仆妇应该有些来头,或许是孙家长辈赏下来的吧?

辛氏笑着命婢女捧了盘橘子到王氏面前,“这橘子很甜,你尝一个。”

一盘红通通的橘子捧到面前,王氏便知道辛氏要她住嘴的意思。虽然她还是很想滔滔不绝的继续说下去,不过,姨母的话还是要听的,她谢了辛氏,剥开橘子吃起来。

她一住嘴,任淑贤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屋里的气氛顿时没那么紧张了,轻松了许多。

“真的很甜!”没吃两口王氏眼睛便亮了,忙把剩下的塞给任淑贤,“很甜呢,你吃。二娘,你在孙家能吃得上橘子么?这橘子产自建安郡,很有名,很好吃的…”

任淑贤犹犹豫豫接过王氏递过来的橘子,脸都绿了。

在孙家能吃得上橘子么?您这话…让我怎么如何作答方好…

辛氏还是很为任淑贤着想的,笑道:“你这话说的便不对了。孙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孙大人和孙夫人是什么样的为人?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咱们二娘在孙家过的定是顺心日子,吃穿用度,定然都是上好的。你啊,就是爱女之心太过,难免胡思乱想,竟然担心起这个来了。唉,幸亏孙夫人好风度,好雅量,你这话便是传到她耳中,也不过一笑了之,不会和你计较的。要不然,你岂不是会连累了咱们二娘么?我可是和你不依。”

辛氏连说带笑,半真半假,王氏却是终于开了窍,听出了辛氏的话外之意,心中一惊,“这话传到孙夫人耳中?都是任家人在,怎么会传到孙夫人耳中?对了,定是二娘身边有孙家的人…”

她虽市侩,也知道孙家言明一人一匹的衣料她给扣下来不妥当,说出来是她小家子气、没理,所以便有些后悔了,“早知有孙家的人在,我便装装大方了。还有,真不应该问二娘在孙家能不能吃上橘子啊。”心中懊悔。恼了一阵子,她又烦了,“哼,二娘好容易回趟娘家,孙家还让人跟着、监视着,太不像话了!”

任家的女郎们先后到了。

先是任淑慧、任淑然、任淑清姐妹三人联袂而来,然后是任江城独自带着婢女飘然而至。就连本来应该闭门思过的任淑英和任淑贞,辛氏也做主让她们出来了。虽然让她们出来了,辛氏却叫过婢女再三交代,“告诉六娘,这是不想让亲家知道,不想失了任家的颜面,才会命她和二娘姐妹相见的。若她再无故生事,连我也护不得她,只好严严实实的关起来,关够一个月再说。”婢女遵命传了话,任淑贞恨得咬碎钢牙,却不得不应了,“一定不敢生事。”等到见了任江城,恶狠狠的瞪了两眼,到底没敢大喊大叫,清算旧账。

任江城见她这样,嫣然一笑。

姐妹们许久未见,见面之后自有一番亲热。任淑贤性情温柔,对嫡亲的妹妹任淑贞固是疼爱有加,对异母妹妹任淑英和几个堂妹也和和气气的,叙过话,便请她们挑衣料,“姐姐的一点心意,粗陋之物,莫要嫌弃。”

虽然心有不甘,王氏却不再提什么四娘五娘和七娘共用一匹,也不提八娘用不着这个,撇撇嘴,板着脸看她们分衣料。

任淑贤带回来的衣料,颜色持重的辛氏和刘氏、王氏已收起来了,放在屋里让女郎们挑选的共是六匹:海棠红,粉红,湖蓝,月白,油绿,鹅黄。六种颜色都很美,逐一放在长桌案上,辛氏笑道:“是你们二姐姐的好意,你姐妹六人每人挑一匹便是。”

至于怎么个挑法,她却是没说。

少女哪有不爱美的?任淑英目光在几匹衣料间扫来扫去,一会儿觉得海棠红妩媚娇艳,一会儿觉得粉红清新妍丽,一会儿觉得月白淡雅出尘,心意不定,哪匹都想要,哪匹都顺眼。可她只能挑一匹,还很有可能是要别人挑剩下,才轮得到她…

任淑英咬咬唇,低下了头。

任淑然和任淑清羡慕的远远看了几眼,根本不敢往前凑。

任淑然行三,六人当中数她最大,觉得理所当然是要她先挑的。可是,一个人先上去挑,显得不大谦虚礼让,她眼珠转了转,招手叫任江城,“八娘,过来和三姐姐一起挑。”

任江城莞尔一笑,“我最小,我最后挑吧。三姐姐先请。”

任淑慧又让了她几句,见她执意不肯,便又招呼起任淑贞,任淑贞大喜,略推让了下,便携手和任淑慧走过去挑选。在六个颜色间挑来选去,最后任淑慧要了海棠红,任淑贞要了粉红。

“最好看的两个颜色让她俩挑走了。”任淑英看在眼里,心中大叫可惜。

其实她方才还觉得各有各的好,可一旦有两个被挑走,她就觉得那两个最好看了,这种心理也真是奇怪。

任淑英假惺惺的让着任江城,“八妹妹,你先挑吧。”口中谦让着,却又眼巴巴的瞅着任江城,唯恐她真的不懂事先挑,把那匹月白缎子挑走。现在任淑英拿定主意了,郎君们爱着素色,要想讨他们的欢心,还是衣着素雅高洁为好。她要月白。

任江城懒洋洋道:“方才不是说过了么?我最小,最后挑。”

任淑英大喜,“那四姐姐便不客气了。”和任淑然、任淑清略作推让,挑了月白色。

任淑然和任淑清一个要了湖蓝,一个要了鹅黄,给任江城剩下来的,便是那匹油绿色的明光缎了。油绿是光润而浓绿的颜色,并不是不美,其实也很是鲜亮可爱的,可是因为太绿了,太浓了,绿得有几分嚣张,普通人便撑不起来,不敢问津。

任淑英虽然没有第一个挑,不过得了匹月白色的上好缎子她也是很满意的,她一满意,本色就流露出来了,故作担忧的看着任江城,“八妹妹,你这衣料的颜色,好像不大能穿的出来…”

“无妨。人美,穿什么都好看。”任江城神色淡然。

任淑英张口结舌,接不上话了。

任淑贞很生气,“这人也太自大了!”她真想上去讽刺任江城几句,可是辛氏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来,任淑贞缩缩脖子,不敢开口了。

辛氏放她出来的时候命人再三交待过她,她也再三保证过,不会寻衅生事,给辛氏惹麻烦的。

任淑贞虽然不敢自己出面,却又不甘心就这么算了,和任淑慧私语许久,“三姐姐,你人如其名,最是聪慧过人,快想法子治治这个任八娘。”任淑慧蹙眉,“懒得理会她。”任淑贞怂恿,“从前她就是咱们的笑料啊,如今三姐姐连讽刺她几句也不敢了么?”任淑慧似笑非笑瞟了她两眼,又看了看不远处的任江城,若有所思。

任淑贤这位已经出嫁的姐姐倒是对任江城十分和善,无微不至的问道:“身体可好?平日做何消遣?莫总要闷在房里,多出来走动走动。”又道:“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告诉姐姐,姐姐设法替你弄来。”这在任家真是少有的善意,任江城觉得新奇,含笑道谢,“多谢二姐姐。我若想到了,少不得要麻烦姐姐的。”

“自家姐妹,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任淑贤嗔怪。

王氏拉长了脸。

任淑贞也不满的瞪了任淑贤好几眼。

这母女二人真是不明白,二娘怎么会和八娘亲近起来了呢。

“二姐姐,你在孙家好么?姐夫待你好么?”任淑贞坐到任淑贤身旁,亲亲热热的问道。

任淑贤脸红了,微笑道:“我在孙家很好。翁姑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你姐夫和我也是互敬互爱的…”

“互敬互爱啊。”任淑贞又是笑,又是挤眉弄眼。

辛氏等人也笑了。

任淑贤脸更红,“他酷爱读书,平时在书房的时候多,回内宅的时候少…他学识俱佳,连于使君也听闻他的才名,欲聘他出仕呢。”

“真的啊?”任淑贞惊呼。

任江城也颇为吃惊。

这个时代还没有科举制,要想出仕做官,靠的就是家世和人脉。任淑贤的丈夫孙庆之虽然出身大族,可是族人众多,想要做官也并非易事。现在有地方大员要聘他出仕,很风光啊。

王氏喜得坐都坐不住了,蹭的站起来,“真的么?真的么?真的要聘他出仕?”

辛氏等人也面有喜色,问起详情。

任淑慧蹙眉想了想,略带迟疑的问道:“二姐姐,你方才说欲聘姐夫出仕的是于使君,对么?请问是哪里的于使君啊?”

“对,是哪里的于使君啊?”任淑贞也兴致勃勃的追问。

任淑贤笑,“便是嘉州刺史了。”一边说着话,一边拉过任江城,温声问道:“八妹妹,若是你姐夫真的被聘至嘉州,二姐姐也会随行。到时带你一起走,好么?你也应该和阿叔、叔母团聚了。”

第14章014

任江城目光盯在任淑贤脸上,仿佛不敢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她心中感动,涌起一阵阵暖意。

阿父阿母应该一直在惦记着她,一直想要设法接走她吧?所以才会连这样的法子都想到了,要借孙庆之出仕嘉州的机会,让任淑贤带她去嘉州,合家团聚。

感动过后,任江城迅速的想了想:原主之前一直是不愿意离开的,现在自己若忽然改口,会不会引起辛氏等人的怀疑呢?就连任刺史也是不想让自己走的,若顺着任淑贤的意思答应了,会不会连任刺史也得罪了,让自己在任家更加寸步难行?眼下只是父母设法来接,似乎看到了一线曙光,可是,越是胜利在望的时候,越要谨慎从事,不可掉以轻心…

任淑贤的话一出口,不只任江城在发呆,辛氏等人也十分惊讶。

“什么?”没等别人说话,任淑贞第一个叫出声,“姐夫和二姐姐要去嘉州,还要带八娘一起走?那可不成!”

想到任八娘就要和她阿父阿母团聚,以后不能留在刺史府让她嘲笑讽刺,任淑贞气得脸颊通红。

任八娘一直是刺史府的笑料,没了她怎么能行?今后笑话谁去?

任淑贞声音很高,这刺耳的声音传到辛氏耳中,辛氏皱眉,严厉的瞪了任淑贞一眼。

辛氏都有点儿后悔让任淑贞出来了。六娘真是被惯坏了,明明答应过不生事的,现在却言而无信…

任淑贞被她瞪了一眼,才想起辛氏的劝诫、自己的诺言,眼光闪了闪,心虚的低下了头。

任淑贤虽然和任淑贞虽然同是二房的女郎,不过她是长女,自小便是被严格管教的,不像任淑贞似的娇纵,性情温柔多了,笑着问道:“六娘,为什么不行啊?”

任淑贞这时已不敢大嚷大叫了,抬起头,勉强笑了笑,“没什么,没什么。”

任淑贤素知自家小妹毛毛燥燥的,也便没有放在心上,又温和问着任江城,“八妹妹,到时咱们一路同行,好不好?”

“不好吧。”任淑慧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八娘心心念念的人在宣州呢,二姐姐要带她走,她哪能乐意?怕是会记恨你,也说不定。”

“就是。”任淑然微笑,“嘉州可没有安东将军府,更没有乐康公主殿下啊。”

屋里响起年轻女郎轻轻的、愉快的笑声。

辛氏这会儿真是有些头疼了。她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任家女郎的教养真是成问题的,平时关起门来嘲笑任八娘就算了,现在二娘归宁,便是客人了,当着客人的面也这般肆无忌惮,言语狂放,毫无闺阁仪态啊。虽然任家这些女郎并不是她亲生的孙女,可这事若传扬出去,总归是她治家无方,管教不力…

任淑英愉快的声音传入辛氏耳中,“八娘,你还和从前一样,对庾郎君痴心一片么?”

辛氏脸色铁青。

今天真是不应该心慈手软,放四娘和六娘出来啊。这个任四娘,和被惯坏的六娘一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也不管屋里有外人没外人,就要胡言乱语了!

屋里又响起女郎们的笑声。

辛氏愈加懊恼。

她目光扫过任淑贤身后那面生仆妇,不知是她多想了还是怎么的,总觉得那仆妇脸上带着讥笑之色。

“不该放四娘和六娘出来啊。”辛氏后悔,“还有,应该提前交待下三娘她们谨言慎行的。”

一片嘲笑声中,任江城慢吞吞的开了口,“我这个人没什么长性的,两岁的时候喜欢方糖,三岁的时候便喜欢茧糖了。”

“你的意思是,你已经不喜欢庾郎君了?”任淑英眼睛亮晶晶的追问,“那你喜欢谁啊?”

“你口味变了,对不对?”任淑然好奇,“那你现在喜欢谁?桓郎君么?”

“桓郎君?”任淑贞一声惊呼。

任淑慧也变了脸色。桓家和庾家同属南朝一流世家,不过,因为桓大将军如今大权独揽,权倾朝野,所以桓家风头最劲,桓家子弟的身价自然水涨船高,所过之处,众人瞩目。八娘她…真的“利刀剪断红丝线”,不再眷恋庾郎君,却又看上了桓家的公子么?

面对任家诸女虎视眈眈的目光,任江城又觉无奈,又觉好笑,“我根本没有见过所谓的桓郎君啊。见都没见过,哪里谈得上喜欢或是不喜欢。”姑娘们,你们想多了。

“虽然你没有见过桓郎君,可他却夸奖过你。”一直默默无闻的七娘任淑清忽然说道。

“对啊,桓郎君夸过你呢。”任淑英被提醒了,盯着任江城看了好几眼,目光中满满的都是嫉妒之意。

辛氏愕然,缓缓问道:“桓郎君夸过八娘么?”

“夸过,夸过不只一句呢。”“夸过八娘的字,好像还有别的…”女郎们七嘴八舌的告诉她。

辛氏看了一眼神情自若的任江城,心绪复杂难言。

桓广阳来拜会她,可是从头到尾只说了三个字…

任淑贤听到妹妹们从庾郎君说到了桓郎君,话题越扯越远,不由的心中着急,握紧了任江城的手,“八妹妹,先不说这些,你想不想和二姐姐一起去嘉州?”

任江城笑,“二姐姐,这个我也说不好,等我请示过祖父,再告诉你,你看行么?”

任江城想清楚了。刺史府当家做主的人还是任刺史,任刺史若愿意让她和阿父阿母团聚,她当然可以欢欢喜喜的启程;任刺史若要留她,一句话就能让她走不了;还是先探探任刺史的口风,之后再作决定吧。而且,现在孙庆之应该连聘书都还没有拿到手,是否到嘉州出仕、以什么样的职位出仕,并没有定下来。这个时候便迫不急待的说要和任淑贤一起走,非常不明智。

任江城这话说的很是通情达理,任淑贤不由的脸微微一红,“八妹妹虽年幼,虑事却比二姐姐还周到呢。这事是很应该先请示祖父的,很应该的。”

王氏听任淑贤说话这么软和,撇了撇嘴,“二娘就是太有做姐姐的风度了,对妹妹们太好了。”

任淑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任淑英拉拉她,“二姐姐,陵江王府可有美貌的小郎君么?”任淑贤惊讶的扬眉,“四娘,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任淑英朝任江城看了看,揶揄道:“嘉州没有乐康公主,但是有陵江王殿下啊。陵江王府若没有美貌小郎君,咱们八娘到了嘉州,岂不是会寂寞了?”她这话说得很是轻狂,任淑贤面红耳赤,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任江城目光敏锐,早就注意到任淑贤身后站着两名婢女、两名仆妇,其中一名仆妇身姿笔挺,神态和平常的仆妇大不相同。任淑贤的目光会时不时瞟向她,辛氏也或明或暗看过她好几眼,好像她很重要似的…这仆妇一定不是任淑贤的人…

在这刺史府,任八娘简直是谁都可以欺负的,就连庶出的任淑英也可以这般肆无忌惮的诋毁她,调侃她。而辛氏这位刺史府的女主人呢,便像没有发觉似的,听之任之,女郎们可以随便拿八娘寻开心。

任江城唇角泛起丝鄙夷的冷笑。这么多人联起手来欺负一个无依无靠、年方十四岁的小姑娘,真是无耻不要脸。我既来了,就不能任由你们这般欺侮,任淑英今天充做先锋,率先跳出来冲我挑衅,那便拿她开刀好了!

“四姐姐,这便是你不对了。”任江城语气温文,神色间却带着责备之意,“平时咱们姐妹之间不管怎么开玩笑都使得,今天却是二姐姐归宁的日子。二姐姐已经出阁,是孙家新妇,当着她的面,该有个正经样子才对…”

说着话,任江城似笑非笑瞅了辛氏一眼。

任江城觉得这辛氏也真是稀奇之极。虽说这个时代风气豪放,到底也是官宦人家,面子工程你也不能一点不做吧?任淑英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这里又有外人(虽然这外人只是仆妇身份),你这位刺史夫人还稳稳当当的坐着,一言不发,你倒是真沉得住气啊。

辛氏扫了任江城一眼,面沉似水,厉声呵斥任淑英,“四娘你住口!什么美貌小郎君,什么寂寞,这是女郎应该讲的话么?没有半分大家闺秀的仪态体统!”

任淑英被她这般疾言厉色的训斥,又羞又愧,眼中含泪,惊慌失措。

姐妹们笑话八娘的时候多了,说的话比这个更过份呢。任淑英不明白,为什么她说就不行了,会被当众责骂。

她哪里知道,任江城方才特意提醒辛氏:今天有外人在,你这做主母的还不赶紧站出来说句话?

辛氏不留情面的骂了任淑英一通,把任淑英骂得面如土色,俯伏认错。

辛氏吩咐婢女,“四娘脸红气虚,定是又发热了。你扶四娘回房,好生将养。”那婢女正是机灵爱巴结主母的阿泉,殷勤答应了,便过去扶任淑英,“四娘,您脸色不好,婢子扶您回房歇着。”任淑英脸红得似要滴下血来,却不敢违拗辛氏之意,含羞带愧的拜了两拜,由阿泉扶着,低头出去了。

任淑英是二房的女郎,她这一被撵走,王氏便有些不大自在,恶狠狠的瞪了任江城一眼。

任江城起了促狭之心,笑着冲她吐吐舌,样子很是俏皮。

王氏脸色难看极了。

任江城却是心中一乐。

辛氏发作过任淑英,任淑慧、任淑然等人起了警惕之心,不敢再肆意胡乱说话,屋里安静了不少。辛氏笑着问起任淑贤,“二娘,嘉州路远,你家翁姑可舍得么?”任淑贤抿嘴笑,“不大舍得呢。不过,为了前途,也是没办法的事。”辛氏仔细问了问详情,道:“到嘉州出仕,若得了陵江王殿下的青目,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任淑贤谦虚了几句,“没敢想那么多呢。”脸上的笑容却已是灿烂如花了。

任家有现成的例子放着呢。任平生正是因为得到了陵江王的赏识,所以年纪轻轻就已是第五品官员了。孙庆之如果也能这样,任淑贤做梦都会笑醒的。

任淑贤又提了要带八娘一起走的事,辛氏答应会跟任刺史商量。

任江城在旁凝神静听,仪态安详又从容。

“八娘越来越会装了。”“是啊,她好像学聪明了,也不知是谁教给她的。”任家的女郎们见辛氏、王氏等人专心和任淑贤说话,暂且顾不上她们,忍不住交头结耳的小声议论起来。

“哎,陵江王府是不是真有美貌小郎君啊?听说陵江王很器重阿叔,会不会真看中八娘,让她进王府?”“八娘做王府新妇?那可不成!咱们都被她给比下去了!”“那就不许她去嘉州呗。她都见不着陵江王,当然更进不了王府了。”越说越来劲。

任江城脸上露出讥讽又轻蔑的笑容。

你们能左右得了我么?真是好笑。任家的女郎们,你们等着吧,我很快便会离开刺史府,奔向阿父阿母的怀抱了!

任淑贤既回了娘家,辛氏少不见设宴招待。王氏不厌其烦的告诉刘氏,“二娘喜食醋菹鹅鸭羹、蒸白鱼,还有蟹黄毕罗、热汤饼,这些菜都不费事,一并做出来吧。”刘氏微笑,“醋菹鹅鸭羹和蒸白鱼好办,蟹黄毕罗怕是为难了,家中并无食材。我亲到厨下看看,二娘难得回来,总要她享用一顿美食的。”王氏方满意了。

任淑贤忙起身向刘氏道谢,“有劳伯母了。”刘氏一笑,“伯母管家,这是份内之务。”又说了几句家常,忙着备办中午的宴席去了。

有了任淑英被撵走这前车之鉴,席间女郎们都很斯文,并没有不得体的言行。

任江城享用了美味又安宁的一餐。

午食之后任淑贤和妹妹们到花园散步,拉着任江城的手,和她说着家常,态度亲呢。任江城脸上挂着微笑,一幅乖巧小妹妹的模样。任淑贤说着话,招手叫过她身后一名仆妇,“阿芦,你是从嘉州来的,来跟八娘说说嘉州的风光。”那名任江城一直留意着的、面生的仆妇便应声过来,见了礼,笑着告诉任江城,“嘉州山明水秀,可供游玩的去处极多,八娘定会喜欢的。人物也很出众,女郎美丽,小郎俊逸,八娘去了之后不愁没有朋友来往。陵江王府几位小殿下、于使君家中的小郎,都是万里挑一的好相貌,好人才。”

任江城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是怕我留恋宣州的美少年,不想走,所以拿什么王府小殿下来诱惑我么?我…我有那么好色么…阿父,阿母,你们的一片苦心我知道了,等咱们见了面,你们便会知道,我虽然喜欢美男子,但是没有严重到花痴的地步啊…

第15章015

任淑贤在刺史府盘桓许久,方才回了孙家。

送走任淑贤,任江城心情愉快。

知道阿父阿母这么惦记她,千方百计想要接她走,单是这份情意,已令她心满意足。

任江城预感到她会再次被祖父任刺史召见,把见面之后要说的话想了又想,再三推敲,务必要做到滴水不露,无懈可击,让任刺史欣然点头同意她前往嘉州,和父母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