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大概任刺史府这段时间公务过于繁忙,顾不上家里的私事,一直没有命人来叫她。

比任刺史的召见先到来的,是安东将军府的请贴。

乐康公主就要回京城了,临行之前在府中举办桃花盛会,宴请宣州城所有的贵妇、女郎。乐康公主这个人向来矜持,自打她来到宣州之后,虽然也宴过客,但客人都是精挑细选的,从没有像这回似的遍请城中仕女。就拿任家来说吧,任家嫡出且名声“很好”的三娘、六娘曾经得到过乐康公主的请贴,庶出的女郎就没有这个福气了。就连嫡出的八娘也因为行事诡谲怪异,不为乐康公主所喜,所以,从来没有受到乐康公主的邀请。这回大概乐康公主想着是最后一次了,格外慷慨大方,任家女郎人人获邀。这个机会真是很难得,自从得着请贴,任家的女郎便兴奋起来了,忙着制新衣、打新首饰,任淑贤送给她们的衣料,正好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八娘,你那匹油绿色的衣料穿不穿得出来啊?到时候你可不许穿旧衣,太寒碜了,给我们丢脸。”“就是,那么刺眼的颜色,你打算怎么穿?不许打扮得奇形怪状的,知道么?”一边忙忙碌碌的制新衣,还忘不了专程过来警告任江城。

“你们可以不和我一起。”任江城不耐烦,脸罩寒霜,“也免得我光彩照人,光芒万丈,把你们衬得太过平常了,暗然失色!”

把任淑慧、任淑贞等人全气走了。

任江城便得了清净。

她出谋划策,动脑动口,王媪和能红、能白等人一起动手,用那匹油绿色的明光缎制成了一件漂亮的高腰襦裙。交领右衽,领口镶以洁白细腻的绫娟,袖子宽宽的,裙摆也是宽宽的,如郁郁竹林般青翠的绿色漫无边际铺开来,简单却又华美。

任江城身材高挑纤细,肤光胜雪,这件高腰襦裙一上身,衬得她面庞愈加精致,身段愈发玲珑,清新秀美,丽色夺人。

能红喜孜孜的笑,“到了乐康公主府,咱们八娘定会艳惊四座,赢得一片赞美之声的。”

能白围着任江城转了一圈又一圈,看的都痴了,“八娘太好看了。”

王媪连连点头,“但凡长了眼睛的,都会看到八娘有多美啊,看不出来的那是瞎子!”

把任江城乐的。觉得我不好看那就是瞎子啊?乳母,你也太护短了。

到了乐康公主府宴客的这天,任淑慧、任淑贞等人早早的便梳妆打扮好了,到辛氏面前说笑了一会儿,才一起出了门。

外面停着六辆通幰牛车。时下流行牛车,就连皇族、高官也是使用牛车的,用性情温顺的黄牛拉车,悠闲缓慢,尽显贵族风范。其中最高极的便是这通幰牛车了,车顶自前至后罩有细密的大帷子,很是讲究。

“怎地八娘还没来?”辛氏把众人打量了一下,不满的问道。

任淑慧、任淑贞等人都跟在她身边呢,只有年纪最小的任八娘,这时还看不见人影。

任淑慧皱皱眉头,吩咐婢女,“去请八娘,让她快一点,就等她了。”婢女答应着正要走,转过头便看到后面莲步姗姗来了位美人,一脸惊喜,声音不知不觉就高了,“三娘,不用婢子回去叫,八娘来了。”

她这一声,把任淑慧、任淑贞等人的目光全吸引了过来。

她们都好奇着呢,想看看任江城用那匹油绿色的明光缎,究竟能制出什么样的新衣来。

等任江城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到了近前,从三娘任淑慧开始,任家女郎个个嫉妒得红了眼睛。

油绿色这么俗气的颜色竟也能被八娘穿得这么好看,没天理啊。

任江城身上的衣衫也不见得如何繁丽复杂,层层叠叠,可她穿上去就是飞扬而洒脱,鲜艳而飘逸,漂亮极了。

任淑慧脸色大变,“你这是什么奇装异服,快回去换了!”

“三姐姐说的对,你快回去换了!”任淑贞也很着急,跟着摇旗呐喊。

真让八娘这个打扮去了乐康公主府,任家女郎的风头不都得被她一个人抢了去啊?那可不行。

她俩沉不住气了,任江城却是笑吟吟的,从容不迫,“牛车缓慢,咱们若这时不上车,恐怕会晚了呢,惹公主殿下不喜。这时候换衣裳不适合,还是算了吧。”

任淑贞气得脸白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你之所以最后一个出来,就是防着这个呢,对不对?故意出来的这么晚,便是命你回去更衣,也是来不及了!”

任淑慧眼神阴沉,咬牙道:“以为你出来得晚,我便拿你没法子了么?八娘你若不换装,便回去吧,不必和我们一起去公主府了!”

任江城嫣然,“我回去?三姐姐,你好像忘了,之前我从来没有得到过公主殿下的邀请,这回还是第一次呢。我若不赴约,公主殿下会作何想?会不会以为刺史府是看不上她啊。”

“你…”任淑慧被问得无话可说,气恼的瞪了任江城一眼。

任淑贞也是干瞪眼,拿任江城没办法。

“好了,都少说两句。时候不早了,上车。”辛氏板着脸下了命令。

任江城唇角浮上丝轻蔑笑意,命能红和能白替她提着裙子,由王媪搀扶着,上了最后面的一辆牛车。

上车之后,任江城舒舒服服的居中坐下,能红替她把裙摆撒开,“八娘这般坐着,下车之后裙子方不会皱了。”

七娘任淑清也由婢女搀扶着上来了。看到任江城已占了一大半的地方,婢女眼中闪过丝忿色,任淑清却羞涩的笑了笑,在牛车角落里坐了下来。

牛车缓缓驶动了。

牛车行驶得很是缓慢,由刺史府到乐康公主的府邸路又不近,长路漫漫,车里的人要是一直憋着不说话也挺难受的。任淑清脸色犹豫,挣扎了许久,小声说道:“八娘,其实我…我对你是没有恶意的,真的…若没人逼我,我…”她生着清秀的面庞,这时吞吞吐吐的,倒显出几分真心真意来。任江城笑了笑,“我知道。”任淑清是庶出,她生母没什么身份,也不得任冬生的宠爱,在这刺史府便显得无足轻重。她这样的一个人也跟着踩任江城,为什么啊?因为她实在太不重要了,太微不足道了,刘氏和任淑慧要她做什么,她便只能做什么。甚至刘氏和任淑慧根本没有说出口的话,她也要忖度着人家的意思,上赶着去巴结。说白了,任淑清就是一个随波逐流的人。

任淑清现出惊喜之色,“八娘,你不怪我么?”

“我至于的么。”任江城微晒。

任淑清不好意思的笑了,扭捏的摆弄起衣带,“那,八娘,到了安东将军府,我跟着你,好么?”到了乐康公主的府邸,任淑慧和任淑贞是肯定不会带着她的,巴不得有多远把她甩多远。

任江城无可无不可,“你爱跟着我,便跟着好了。不过,我也不认得几位贵女。”

“那也比我认得多。”任淑清忙陪了个笑脸。

任江城不在意的笑了笑。

到了安东将军府,任江城和任淑慧等人由辛氏带着,去拜见乐康公主。

任淑慧和任淑贞脸上都现出激动的神色。

任淑清拉了任江城一把,小小声的问她,“三娘和六娘不是来过公主府么?怎么也这样啊?”她是很激动的,任淑英、任淑然也是兴奋得脸颊泛起酡红,可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不只一次来过安东将军府的任淑慧和任淑贞竟也会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任江城略一思忖,不由的笑了,“来过,并不代表被公主接见过。”

听说乐康公主性情傲慢,那么,不见得每位来到庾府的人她都肯亲自接见了。或许,任淑慧和任淑贞这两位在任家很受宠的女郎,和她们的姐妹们一样,还是头回见乐康公主呢。

“竟然会这样?”任淑清愕然。

一行人随着庾府的使女往里走,见路两旁植着奇花异卉,已觉赏心悦目,再往里走,见房舍精美,雕梁画柱,所摆设的器物无一件不讲究,眼中更有了艳羡之意。

跨过一个汉白玉栏杆的石拱桥,前方是一处掩映在古树红墙下的幽静庭院。

“这便是公主殿下的起居之所了。”带路的使女笑道。

“今日竟能获公主殿下接见,三生有幸。”辛氏笑得和煦。

“原来真的不是每回都能见着公主的。”任淑清暗暗吐舌。

一行人进到幽深的厅堂之中,不知怎地都紧张起来了。

“要…要拜见公主殿下了么?”任淑清背上开始冒汗了。

任江城不由的一笑,“这大概是等候公主殿下接见的地方。你抬头看看便知道了。”任淑清壮着胆子悄悄往上面瞅了瞅,见上首果然没有设宝座,只有两旁放着案椅,便知任江城说的不错,登时轻松了不少。

任江城比她胆大,也比她细心,和众人一起坐下等候的时候,注意到这厅堂上首是空着的,两边却挂有珠帘,珠帘后偶有衣影掠过,显然是有人的。

文乡侯府的女眷拜见过乐康公主出来,恰巧在这里和刺史府的人遇上了。

文乡侯府的褚夫人和辛氏客客气气的寒暄了几句。

任江城看到褚夫人旁边一位妙龄女郎冲自己挤眉弄眼的打招呼,不由的嫣然一笑。章不凡,看样子你很喜欢我啊。

章不凡借机溜到任江城身边,“八娘,你今天可真是明艳照人,太好看了。我阿婆和阿母看了你好几眼,发现了没?真是太好看,我都嫉妒了呢。”任江城伸手掠掠云鬓,一脸眷恋之色,“唉,生的太好了,我也没办法。不瞒你说,今天我路过水边都不大敢低头呢,就怕看到水中那美丽的倒影,会抬不起脚,走不动路…”章不凡抱着她的胳膊,笑得花枝乱颤,“八娘,你还真是敢于自夸啊。”

“脸皮厚呗。”任江城笑。

章不凡看了她一眼,露出羡慕的神色,“你这脸皮多细腻,吹弹得破啊。”

任淑清陪着笑脸走过来。

章不凡很机灵的拉着任江城走开,小声告诉她,“哎,我方才见过公主殿下了,她很…”想说她很和气,但是话到嘴边,觉得就算是为了安慰任江城,这话也太昧良心了,歪头想了想,道:“她很正派的,你依礼见她便是。”

任江城知道章不凡是特意宽慰她的,一片好心,微笑拍拍她的手掌,“知道了,多谢你。”

珠帘后,一位中年将军负手站着,眼睛盯着正和章不凡说话的任江城。

“这便是任家八娘?陵江王一心想弄去嘉州的,便是她么?”

“是,将军。于使君亲自写了聘书,聘孙庆之为参军。他这封聘书是仇大娘送来的,仇大娘现在孙庆之妻室任氏身边,暂时充为仆妇。”

“仇大娘。”将军喃喃,仿佛不敢相信似的,“仇大娘竟然亲自出马了。”

任家这位八娘究竟何许人也,为了把她弄去嘉州,不光于使君愿聘孙庆之出仕,连仇大娘这样的奇人异士也惊动了…

“真的是仇大娘?”

“是,小的确认无疑。将军,小的曾败于仇大娘之手,几乎丧命,便是化成灰也认得她。”

将军沉默许久,道:“去请十三郎过来。”

第16章016

任江城随着辛氏等人去拜见乐康公主。

她是任家年龄最小的女郎,长幼有序,自然是在最后面一排的。

和她并肩同行的任淑清很有些可惜,小声抱怨,“这么靠后,也不知能不能被公主殿下看到…”她着实有些不甘心,向任江城讨主意,“八娘,你很聪明的,想个法子好不好?让公主殿下能注意到咱俩,另眼相看。”任江城微笑摇头,“我可想不出这样的法子。”她一心要离开这里投奔阿父阿母,对于这位以傲慢闻名的乐康公主殿下,根本没有兴趣结识。

任淑清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前方的屋宇三面临水,水波浩淼,烟雾茫茫,房舍修得很精致,美仑美奂,且从中传出悠扬、雍容的雅乐声,给人以仙境缥缈之感。

“神仙才能住这里吧?”任淑清羡慕不已。

任江城欣赏过眼前的景色,也觉得乐康公主是很会享受的。

离屋门越近,越觉得气氛肃穆庄严,众人收起脸上的笑意,心情都有些忐忑。

进去之后,见这房舍幽深宽阔,富贵典雅,越发的拘谨起来。

任淑清胆子最小,恭敬的低头看着地面,竟觉得连这地面都透出慑人的威严和庄重,更紧张了,身上渐渐冒汗…

上首端坐一位服饰华贵的女子,想来便是乐康公主了。

离得远,任淑清想偷眼瞅瞅公主殿下的仪态,可惜只模糊看到了轮廓,没看太清楚。

任江城随着辛氏等人拜见乐康公主,听到上方响起一个客气又冷淡的声音,“免礼,请起。”

这管声音还是很优美动听的。不过,是中年女子的声音了,已经不再年轻。

任江城很礼貌的略微低头,并没有看到乐康公主的容貌。不过,她的儿子庾涛美貌异常,想来乐康公主定然也是位难得的佳人吧?就算青春已逝,应该也还是美丽的。

出乎众人的意料,乐康公主竟然青目任家女郎,自三娘任淑慧开始,逐一叫上前看了看。

任淑清激动得身子微微发抖,两只手绞在一起,“八娘,快轮到我了,见了公主殿下我该说什么啊?快告诉我,我该说什么。”任江城微晒,“你还是什么也不说最好。沉默才是最高贵的。”就您这精神状态,还是别开口说话了吧?说出话来肯定不得体啊。

任淑清不知是听话还是太紧张了,轮到她上去的时候居然真的板着个脸一言不发。乐康公主很给面子的看了她一眼,破天荒的夸奖了一句,“任七娘倒是很安静。”

“公主殿下夸我了。”任淑清反应太慢了,直到晕晕乎乎的曲膝行礼回到众姐妹身边时才意识到被乐康公主表扬了,兴奋得脸颊赤红。

身着油绿色高腰襦裙的任江城走到乐康公主面前的时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嚣张又俗艳的油绿色,竟然也能被她穿的这么好看啊。

“过来,让我仔细瞧瞧。”乐康公主命令道。

任江城依言向前走了两步,微笑昂起了脖颈。

她脖颈细长白皙,让人想起美丽又骄傲的天鹅。

这样的神态,配着她身上那漫无止境、放肆不讲理的碧绿,有一种飞扬的美。

乐康公主脸上一直是没什么表情的,这时眼眸中却闪过惊艳之色,缓缓道:“八娘,不愧为伏波将军之女。”

任淑慧、任淑贞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乐康公主坐在高高的台阶上,身前是一个楠木长案几,案几两旁各坐着名女郎,左侧的女郎年龄稍长,身着鹅黄衫子,相貌明艳,大概有十六七岁的年纪;右侧的女郎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身材纤瘦,面容有些苍白,斯文中又透着娇弱。

文弱女郎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任江城,“阿母,八娘很神气,很漂亮。”

任江城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她叫乐康公主阿母,那么,应该是芳名庾涵的那位女郎了。听说她和她阿母乐康公主一样傲慢不爱理人,现在看来传言有误,这位女郎眼神如小鹿般温顺,她并非傲慢,只是身体不好,懒怠见人罢了。

庾涵见任江城冲她笑的很灿烂,又是高兴,又有些害羞,也冲任江城笑了笑。

黄衫少女眼中满是兴味,“伏波,即降伏波涛之意。号为伏波将军,可见骁勇善战,足智多谋,非常人所及。八娘身为伏波将军之女,智计胸襟定是远远胜于寻常闺阁女子的吧?”她转向乐康公主,面颊上挂着笑容,“伯母,阿清真想见识一下啊。”

乐康公主道:“你考考八娘便是。”

任江城不由的心中一乐。这位黄衫女郎既称呼乐康公主“伯母”,那应该也是庾家的女郎了,她说“想见识一下”,其实就是想考考任八娘。乐康公主这个人大概真如章不凡所说,“很正派”,答应是答应了,说的却是这般直接了当。

乐康公主把话说的这么明白,毫不遮掩,庾清还是有些难堪和不舒服的。她脸红了红,又白了白,“是,伯母。”

“庾娘子请随意发问。”任江城含笑欠欠身。

想考我对不对?考啊。首先我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人类积累了数千年的智慧,我大概会比你聪明些吧?其次,原主的记忆已大部分恢复了,她可是个寂寞的孩子,没人理没人爱的,整天闷头苦读,绝对是这个时代的才女。庾娘子,你随意发问好了,你能问住我的机率实在太小了。

庾清脸上含着笑,目光盯在任江城脸上,眼神却是有些税利的。

任淑慧、任淑贞等人也兴奋了,“八娘会不会被考住啊?”“应该会吧?庾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女郎的学问一定好,八娘比不了。”“什么叫世家?人才辈出,族中无论男子、女子均才学过人,才配叫世家。庾家是我朝第一流的世家,人家庾娘子能问不倒八娘?八娘就等着丢人现眼吧。”“就是,等着丢人现眼吧。”

庾清缓缓站起身,冲任江城施了一礼。

任江城含笑还礼。

庾清道:“八娘既是伏波将军之女,应该听说过北方的奢延古城吧?奢延城防坚固,城墙是白色的,传说城主当年命人以糯米汁掺拌砂石泥浆堆砌城墙,城墙修好之后全命人以刀剑刺墙,若墙能刺动,便命人杀死砌墙者。因此,工匠无不尽心竭力,将城墙修得异常坚固…”

“怎么说起北方的古城和城墙来了?”任淑贞纳闷之极,小声嘀咕,“闺中女郎,谁留意这些啊?有什么用?”

任淑慧白了她一眼,低声警告,“人多嘴杂,六娘慎言。”虽然她也不知道庾清为什么要提起这些,不过她到底不像任淑贞似的莽撞,事态不明的时候,可不愿意妄加断言。

任淑清轻叹,声音低不可闻,“庾家之所以是一流世家,难道是因为这个么?”

她声音虽低,任淑慧还是隐约听到了,不由的呆了呆。是啊,任家的女郎觉得这些事和女子无关,庾家的娘子却是信口拈来,如数家珍,这就是任家和庾家的区别了吧?怪不得庾家是一流世家,任家却只是末流…

见识,眼界,才华,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啊。

任淑慧心头迷惘,庾清的声音传入她耳中,“…请教八娘子,若你是领兵的将军,要攻占这奢延古城,会用什么样的计策呢?”

如何攻城?任淑慧蓦然惊醒,睁大了眼睛。

问八娘如何攻城?这是什么意思?

庾涵细声细气的提醒,“姐姐,八娘她是伏波将军的女儿,又不是伏波将军本人…”

庾清道:“姐姐难得遇到伏波将军之女,便想向八娘请教一下罢了。”说着话,她笑吟吟的看了任江城一眼,颇有得意之色,“八娘是闺阁弱女,若答不出来也属人之常情,不必介怀。”

说的好像很大方,其实还是在嘲弄和笑话。

庾涵担心又歉意的看向任江城。

任淑慧、任淑贞咬紧了嘴唇。

八娘,你到底还是被庾娘子问住了啊。你呀,也就是在刺史府尖牙利嘴不吃亏罢了,到了安东将军府,你便这样了!

庾清悠长的叹了口气,“八娘,对不住,是我失礼,不该问你这些的。攻城略地,并非你份内之事,要你设法强攻奢延古城,这是妄想了。”

任江城道:“我确实没有办法强攻奢延古城。”

庾清脸上浮起丝笑意,“这也难怪…”

任江城淡声道:“可是我又何必要强攻呢?我为什么不设法将守城的兵将引出城,在郊外和他们作战?”

城墙以糯米汁浇灌而成,异常坚固,刀枪不入,这样的古城要强攻自然很困难,士兵会有很大的伤亡。可是我又何必定要强攻?诱敌出城,在城外打败他们,奢延古城自会落入我手!

任江城声音淡淡的,波澜不惊,众人却都是听得呆住了。

原来还可以这样…

庾涵坐都坐不住了,站起身高高兴兴到了任江城面前,眉眼弯弯,“八娘真聪明!我听了你的话,茅塞顿开。”拉着任江城的手,殷勤问道:“八娘,这是令尊教给你的对不对?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任江城见她笑得天真烂漫,便也笑了,“家父并没有教的这般详细,不过,也大略提过的。”

庾涵很开心,庾清在一旁却是脸色发白,过了好一会儿,勉强笑道:“八娘聪慧过人。”

任淑慧、任淑贞等人心中五味杂陈,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任家八娘没有被庾家娘子问住,这对于任家来说当然是件很有面子的事。可偏偏是最不招待见的八娘…唉,为什么要是她呢…

更让她们生气的是,她们告辞出来的时候,乐康公主独独留下了任江城。

“八娘缠着庾郎君还缠出功劳来了不成?为什么只把她留下了?”任淑贞气得脑子发昏。

辛氏沉下脸,低声斥道:“你再胡言乱语,这便回家去吧,今后再不许出来!”任淑贞见她面色严厉,缩了缩脖子,“不敢了。”辛氏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她。王氏心疼,忙上前拉过任淑贞,“阿婆也是为你好,听话。”

任淑贞跟着辛氏、王氏出来之后,还忍不住回头望了好几眼。

任淑慧脚步有些飘浮。乐康公主赞了八娘,留下了八娘,难道会是…看中了八娘不成?不,不会,八娘名声在外,乐康公主不可能为唯一的爱子聘这样的女郎为妻…

要是任江城知道她这样的想法,准会告诉她:任三娘,你想多了。

其实,任淑慧真的是想多了。

乐康公主命任江城到她面前坐下,用挑剔的目光又打量她一遍,“你不知道我喜欢素雅之色么?这衣衫颜色也太亮眼了。”听语气似乎很不满意。

庾涵有些不安,“阿母…”

乐康公主眉头微蹙,却终究还是舍不得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发脾气,轻轻拍了拍她,以示抚慰。

庾清这时候成淑女了,螓首低垂,娴静又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