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氏柔声告诉任江城,“阿令,舅父家和自己家是一样的,莫拿自己当外人,要自自在在的方好。”任江城忙道谢答应,“多谢舅父舅母,阿令不会见外的。”郗氏又道:“你表姐天生的便很爱笑,故此你舅父给她取小名为阿嫣。阿嫣爱说爱笑,你莫要嫌她聒皂方好。”任江城忙道:“舅母,这可巧了,我也很爱说很爱笑…”

郗氏之前是脸上带笑,见任江城如此知趣,眼眸中也笑意盈盈了。

范家是大家族,族人聚居五味巷,范静家前后左右许多户人家都是范氏族人。亲支近派的人家,任江城少不得要过去拜见。范静却说:“阿令长途跋涉而来,先歇息数日,休养好了,再出门不迟。”郗氏听了他的话,便知他对任江城这外甥女着实溺爱,微笑道:“郎君所虑甚是。阿令这般娇弱的女郎从宣州一路来到京城,定是疲惫了,休养数日,再作道理。”说着话,郗氏若有所思的看了任江城一眼。范静向来守礼,和伯父、堂兄又只有一墙之隔,郗氏还以为他会让任江城当天便过去拜见呢。谁知并不是。

任江城在船上住了这么久,乍一上岸还真是觉得需要休息,也就没有客气。任平生溺爱女儿,略推让了一句,“过几日再拜见会不会显得失礼?”范静笑,“伯父宽厚长者,性情豁达,不拘小节。”任平生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任江城带来的保姆、婢女等也来拜见过范静、郗氏。

郗氏诧异的笑道:“外甥女身边的侍婢竟有二十余人之多,我原本还给准备了几个呢,看来是用不上了。”范静不同意,“二十余人也不算多,况且这些人对范家不熟,娘子还是多给阿令几个得用会服侍的人,免得她在舅父家里住得不舒心。”郗氏含笑点头,“郎君所言甚是。”

郗氏觉得,她以后可以对任江城更好一些。

这晚范家设宴为任平生、任江城父女二人洗尘,低矮而古雅的案几,席地而坐,任江城觉得不够舒服。不过,确实古色古香的,而且一人一席,分餐制,也有其合理之处。盘中的菜肴各具特色,有獐肉脯、鹿肉脯,还有时下非常珍贵的鳢鱼脯,是用极咸的调味汤灌满鱼口,用竹杖穿眼,鱼口向上,挂在屋檐下,至来年二三月即成。任江城尝了尝,其肉白如雪,鲜味无与伦比,不觉心旷神怡。

唯食忘忧。

席间有仆妇到郗氏身边跪坐下来,和郗氏小声说了几句话。任江城以为郗氏是处理家务事,也没放在心上,却不知道郗氏是吩咐仆妇从她房里取几件玩器摆件添到任江城的住处,茫然无知间,任江城的待遇提高了。

蒸豚端上来的时候,任江城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蒸小猪,这可是宫廷宴席上的珍品,没想到在舅舅家里也吃得到啊。

这是整只的小肥猪,工序复杂,前面的准备工作就不说了,单上火蒸也要蒸两三顿饭的时间。

“舅父舅母请客真有诚意。”任江城大乐。

切了一块蒸豚放入口中,香香糯糯,真是好滋味。

范瑶确实很爱说话,笑咪咪问着任江城,“阿令,这回的蒸豚,和你之前食用的有没有不同啊?”任江城猜到范家这蒸豚的做法大概有独到之处,是别家所不知道的,便虚心请教,“味道更鲜美些。表姐,这是为什么啊?”范瑶得意,“因为这小猪平时是喂羊乳的呀。阿令你想,鱼羊为鲜,可见羊是好物,那小猪食用了羊乳之后,味道当然更是妙不可言了。”

“如此。”任江城算是开了眼界。

穷奢极侈啊,为了让小猪肉更好吃,特意给它喂羊奶!

任江城颇有惊讶之意,范瑶却笑道:“阿令,这没什么的,我家只是喂羊乳,还有更讲究的人家,会喂小猪人乳呢。听说喂人乳的小猪更美味些。”

任江城睁大了眼睛。

这个…挤人的奶喂给小猪,就为了小猪味道更好,这简直是…奢侈诚然是奢侈,咋觉得有点变态呢…

范瑶看到小表妹的神情,优越感油然而生,很有大姐姐风度的说道:“京城的奇人异事多,改天我讲给你听。阿令,明后日你先歇歇,等你养足精神,我带你到各家绸缎庄逛逛,再逛逛首饰铺子,京城时兴的衣料、首饰没几个月就要变一变的,若是不经常出去逛,穿错戴错,会被人笑话的。”

“好啊。”任江城满口答应。

少女谁不爱美?任江城也一样,提到逛街购物买买买,她也是精神头十足。

当下两个人便把这件事情说定了。

任平生和范静含笑听着她俩说话,脸上都有纵容溺爱之意。他们郎舅二人都是只有一子一女,儿子是心肝宝贝,女儿也是心头肉,母亲会偏爱儿子,做父亲的却会偏爱女儿,对女儿更宽容一些。

接风宴之后,任平生命人搬了一箱铜钱、一箱金子过来,“阿令和阿嫣若看到合心意之物,只管买。”范瑶和任江城手拉着手过去看了,范瑶吐舌,“姑父出手豪阔啊。”任江城心情雀跃,“阿父,这些钱我和表姐可以全部花掉么?”任平生笑,“花完了阿父再给。”任江城牵了范瑶的手,两人均是眉眼弯弯。

范静反对,“阿令到了范家,便和回到自己家是一样的,要用舅父的钱。”吩咐范瑶,“到时阿父阿母有钱拿给你,不许用姑父的。”范瑶留恋的看了看地上那两个箱子,“姑父又不是外人…”任江城也道:“是啊,又不是外人。我到了舅父家里和自己家一样,不见外,舅父也不要和我分的太清楚了啊。”她笑嘻嘻告诉范瑶,“阿父,姑父,舅父,都是父,不拘哪位给了钱,咱们都敢花个干干净净,表姐说是不是?”范瑶乐的直点头,“就是。”两位女郎手拉着手,笑靥如花,任平生、范静、郗氏等人也笑了,就连一直沉默不说话的范琛,脸上也有了笑容。

考虑到任平生、任江城父女二人远道而来,应该累了,接风宴之后大家也便散了,各自回房。

郗氏和范瑶陪任江城一起去到给她准备的听风阁。这里是范家偏西侧的一个院子,应该是做客房使用的,不大,但是很精巧,郗氏笑道:“也不知阿令素日的喜好如何,便暂且这么布置了。若有哪里不合心意,只管告诉舅母,舅母命人换了便是。”任江城四下里看看,露出惊讶的神色,“舅母,这是怎么回事?这里的一桌一椅、一砖一瓦,都很合我心意,我是不是给舅母托过梦啊?”郗氏被她哄得十分欢喜。

范瑶还想和任江城再说说话,郗氏笑话她,“这么大的人了,也不好好想想,阿令在船上住了许多时日,今天又劳累了一天,难道现在不累么?没眼色的阿嫣,还不肯让表妹安歇呢。”范瑶不好意思了,“我太粗心了,没想到这个。阿令你赶紧歇着吧,明天我再过来。”任江城挽留了几句,亲自把郗氏和范瑶送到院门口。

侍婢打着灯笼,郗氏和范瑶的身影渐渐消失。

灯笼的亮光已看不见了,任江城还站在门口没回去。这院子外头是一片竹林,月影横斜,清浅可爱,景色很美。

“阿令,在看什么?”任平生从另一侧的小路上徐徐而来,笑着问道。

“阿父。”任江城没想到这会儿能看到他,惊喜的转过头。

任平生独自一人,没提灯笼,夜色中衣袖飘拂,上下翻飞,月光下,竹林旁,更透出几分仙逸之气。

“阿父怎过来了?”任江城迎上前。

任平生微笑,“阿令头回到舅父家,不知住得习惯不习惯。阿父不放心,来看看。”

“真拿我当小孩儿了啊。”任江城又觉得好笑,有觉得温暖。

“还没住呢,不知会如何。不过,想来会比船上睡得好的。”她笑着说道。

语气中不知不觉便有了撒娇的意味。

任平生也就笑了。

任江城想起接风宴上的话,好奇的问道:“阿父,真有用人乳喂猪的人家么?”

任平生道:“确实有。远的不说,桓大将军家里便有这个,传闻是彼时寿康公主身子不好,食用何物都觉得没有味道,桓大将军便想出了这个法子。”

“桓大将军,爱妻情深?”任江城有些疑惑。

桓大将军是不是和安东将军一样,对他的公主妻子百依百顺,敬爱尊重?

任平生一笑,“寻常夫妻之间,敬和爱是一定有的,不过程度各有不同。桓大将军固是爱重寿康公主,不过,并不妨碍他宠爱其余的美人。”

“原来是这样的。”任江城也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唉,这个时代,就算尊重如公主,也要忍受这些的…

“阿父您呢?”任江城忽然警觉起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紧了任平生。

她还没有见过范氏,不知道自己的阿父阿母之间,是什么样的感情,什么样的相处模式。

“我?”任平生愣了愣,看看一脸认真的宝贝女儿,忍笑道:“我么,没娶到贤淑妻室,故此便没有这个福份了。阿令,你阿母又美又凶,我若生了二心…”

见任江城神情急切的看着他,脚尖都要踮起来了,任平生笑意愈浓,“…你阿母大概会先杀了那女子,然后磨刀霍霍,刀尖对准我…”

任江城不知该说什么了。好一会儿,她小声嘀咕,“这样啊。”

任平生笑道:“门阀贵女,高傲的居多,懦弱无能、逆来顺受的极少。”

“门第是关键啊。”任江城心中一阵茫然。

沉默片刻,任江城打起精神问道:“阿父,您这阵子没有公务要忙,对不对?”

任平生道:“也不是。大王有几件事需要我去做。这几件事不麻烦,举手之劳,阿令想去哪里游玩都行,阿父一边陪你和阿嫣,一边顺手便能把事情做了。”

“真能干。”任江城不得不佩服。

又说了几句话,任平生嘱咐道:“阿父回了,阿令早点安歇。”任江城点头,命能红提了灯笼去送他,任平生虽觉得不必要,却也觉得女儿这是关心他,心中受用,没有推辞,含笑答应了。

任江城回去沐浴之后上床歇下,一夜好眠。

次日任江城便请郗氏带她到各家长辈处拜见,有在家的,也有不在家,有的见着了,有的没见着,任江城不过是例行公事,见着或是见不着,也不甚在意。

再次日她便和范瑶一起逛街去了。

她俩乘牛车,任平生骑着他的白色宝马,慢悠悠跟在一边。

到了绸缎庄,任江城和范瑶兴致勃勃看着各色各样的衣料,任平生坐在隔壁喝茶。

他很有闲情逸致的在衣襟边别了一朵由金银宝石镶嵌而成的山茶花。

一位宦者大模大样的从前门进来,看到他衣襟旁那朵山茶茶,眼中闪过丝兴味,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第034章

“阁下的茶很香。”他不见外的说道。

不经邀请他就自作主张做下了,却没有半点难为情的意思,言语行动如行云流水一般,语气更是自然而然,好像他和任平生是很熟悉的朋友了,熟不拘礼。

任平生稳稳当当的坐着,丝毫不以为异,“茶普通,倒是这茶花有几分难得。”

宦者眼中兴味更浓,“难得在哪里?可否借来一观?”

任平生从衣襟上取了茶花递给他。

宦者随意看了看,“确实精巧。”随即将之拢入袖中。

座位不经人邀请他就坐下了,东西不经人同意他就据为己有了,还真是不客气。

任平生却并没有流露出不满之意,抬头望着外面,悠闲的道:“今天天气很好,风清日朗。”

宦者邪邪一笑,“今天风清,明后天恐怕便要刮大风了,嘿嘿嘿…”

这家店铺货品挺齐全,薄如蝉翼的霞影纱、流彩纱飘似云烟,灿如朝霞,富丽堂皇的宫锦、花锦质地柔软坚固,图案精美绝伦,明光缎光亮细腻,绚丽悦目,看的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任江城耳目聪敏,和范瑶一起看着各色衣料,也没忽视独自坐着喝茶的任平生,和那名不请而入、过了片刻之后施施然走出来的宦者。

宦者昂着头,背着手,趾高气扬的问道:“有什么新鲜的丝绸没有?”店伙计一看这位便是个不好惹的,和气生财,忙陪笑脸,“好教内官得知,小店有新从吴郡过来的月影纱,轻似云,净如月,贵人穿着之后如被笼在轻烟薄雾中一样,美如天仙。”说着话,赶忙从里边取出一匹轻纱,“这便是月影纱了。”任江城和范瑶不约而同好奇的看过去,见这匹纱果然和方才所看的不同,如冰似雪的感觉,却又有轻盈俏丽之感,这样的轻纱若做成了衣衫,便是容貌平常的女子也会为之增色不少吧?若本来便是绝色佳人,自然更美了。

那宦者看了也很满意,“有多少要多少。”店伙计吓了一跳,“这是吴郡最出名的织工精工细作的,半年的功夫才织出这一匹,再想多要可就真没有了。”宦者拧起眉头,“一匹够干什么的?”店伙计陪了许多笑脸,说了许多好话,最后把掌柜的也给叫出来了,宦者方勉强道:“听你说的也可怜,那便要这一匹吧。”掌柜的大喜,命人将月影纱仔细包好,“小人亲自给您送过去。”宦者也不推辞,道:“也好。”大摇大摆的走了。

掌柜的忙不迭的给送了出去。

任江城看的很是稀奇。

任平生从隔壁慢悠悠的踱过来,“两位女郎可挑选好了?莫给阿父省钱,想要什么尽管买。”范瑶很高兴,“真的么?那我可不客气,真的要挑了。”任江城笑道:“表姐,你连我的也一起给挑了好不好?你眼光好啊。”范瑶开心极了,连连点头,“好,表姐替你挑。”

范瑶专心挑选衣料,任江城小声问:“阿父,方才那名内官要月影纱,给钱不?”任平生不由的一笑,“阿父倒不知道这个,不过,想来是应该会给的。任江城恍然,”不会白拿啊?那便好,那便好,店铺不会吃亏,掌柜的也放心了…“任平生好笑的看着她,”阿令拉拉扯扯说了这么多,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任江城不好意思,小脸微红,”阿父,您跟他说了什么话吧?“任平生笑了笑,简短道:”不管萧庆正如何,陵江王府的事始终是我的事。他失了丝绸,交不了差,替他在宫中打点打点。”

任江城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也对,任平生是陵江王的人,陵江王差来押运贡品的萧庆正出了岔子,任平生恼归恼怒归怒,还是要替他把这件事平息下来的。毕竟萧庆正在京城丢的不光是他自己的人,也是陵江王的人。

任江城柔顺的点点头,“阿父说的是。”

“阿令乖。”任平生微笑。

范瑶在银红锦缎和玫红锦缎之间犹豫不绝,冲任江城招手,“表妹,哪个颜色更好看?”任江城替她看了看,热心的建议,“表姐,你第一眼看的是哪个?是银红?那挑玫红吧。第一眼看过的是这个,第二眼又瞧上别的了,应该是第一眼瞧的那个不够合心意。”范瑶觉得她说的蛮有道理,“那便听你的吧。”挑了玫红的。

任平生手指无意识的在柜台上敲了两下,眸光清亮。今天风清日朗,明后天恐怕便要刮大风了…风口浪尖,陵江王府什么事也不能出,一定要太太平平过了这几个月…

两辆饰有朱红色帷幕的牛车在店铺前停下了。

牛车车身是贵重的楠木,朱红色帷幕华美又大气,应该是哪家贵人所乘坐的。

从车先下来几名侍婢,之后恭敬的、小心翼翼的从车上扶下三位戴着帷貌的女郎,一着浅蓝,一着鹅黄,一着淡紫。三位女郎身姿挺很苗条,看身形应该是美人。

任平生避嫌,跟任江城和范瑶说了一声,到隔壁慢悠悠的坐着喝茶。

这三位女郎带着侍儿进来之后,见店里没什么杂人,都把帷貌去掉了,命侍儿拿着。

范瑶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又惊又喜,“瘐小娘子,幸会幸会。”任江城随着她的声音转过头,见新进来了三位女郎,那身穿淡紫衫子的正是瘐清,另外两人却是没见过,认不得。任江城知道瘐清一向不热络,含笑冲她点点头,却没说话。

虽然任家和瘐家门第差的远,不过任江城自有她的骄傲。瘐清冷淡,她便绝不会上赶着,但是见了面假装没看见也挺没风度的,所以笑着点点头,算做打招呼。

身着浅蓝衣衫的女郎面容秀丽中又透着冷淡,鹅黄衫子的那位却是脸孔圆圆,脸上挂着笑,配着她衣衫的颜色,愈发显得温柔。瘐清见任江城冲她点头,心里一阵不快,“到底是小地方来的,这般不懂事。任家女郎见到瘐家的小娘子,难道不应该诚惶诚恐的过来寒暄问好么?竟然只是点点头。”她又不爱理会任江城,又不好装作没看见,板了板脸,挤出丝生硬的笑容,也冲任江城点点头。

另两位女郎和范瑶问了好。

同样是问好,浅蓝衣衫的那位神情冷淡,鹅黄衫子那位却柔和多了。

范瑶很高兴的为任江城引见,“表妹,这位是瘐家五娘子,这位是瘐家六娘子。”又告诉瘐家五娘瘐湉、六娘瘐润,“这位是我姑母家的表妹,任家八娘子。”瘐五娘纡尊降贵的看了任江城一眼,勉强点了点头,瘐六娘随和多了,柔声道:“能结识八娘子,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任江城微笑,“六娘子言辞温润,令人如沐春风。”

范瑶好奇看着瘐清,“这位小娘子,却是没有见过的…”

瘐五娘不爱应酬范瑶,已开始看衣料了,瘐六娘好脾气的道:“这是我四阿姐,她一直跟我伯父伯母在宣州的,才回京不久。”范瑶忙喜悦的道:“宣州么?我表妹也是从宣州来的啊。”高兴的拉拉任江城,“表妹,你在宣州和瘐四娘子见过面么?”

任江城笑而不语,瘐清见她神色泰然,心中不忿,不悦的瞪了她一眼,脱口说道:“岂止见过面。八娘从宣州到京城,搭的根本就是伯母的船啊。”

“真的么?”瘐六娘惊讶的扬眉。

就连正在看衣料的瘐五娘也转过了头。

“她,搭伯母的船?”瘐五娘和瘐六娘好像不敢相信似的。

乐康公主的脾气性情她们是知道了,很高傲,不近人情,能搭上她的船,可见这位任八娘很不简单啊。

范瑶困惑的眨了眨眼睛。她心里很纳闷,表妹不是和姑父一起来的么?为什么瘐四娘说表妹搭了她家的船?

任江城慢吞吞的纠正瘐清,“四娘子说我从宣州到京城是搭乐康公主的船,这话不对。”

“我说的哪里不对了?”瘐清涨红了脸,“难道你没有搭我伯母的船么?”

她觉得任江城不光不懂事、没眼色,还成谎话精了,又是鄙夷,又觉生气。

瘐五娘是很冷淡少言的,这时却皱起眉头,“八娘子请慎言,我家阿姐不会随意讲话。”言下之意,就是任江城在胡说。

瘐六娘看看瘐清,看看任江城,迷惑不解,“是否搭船这样的事,好像也没什么可争的啊?”

搭了就是搭了,没搭就是没搭,搭个船又不是什么大事,怎至于就撒谎骗人了…

任江城还是慢悠悠的,不慌不忙的,“四娘子说的自然不对。我是搭了乐康公主的船从宣州到吴郡,并非从宣州到京城。”

“什么?”瘐五娘、瘐六娘还有瘐清、范瑶同时睁大了眼睛。

任江城扬眉,“从宣州到吴郡,和从宣州到京城,自然是不一样的,你们说对么?”

瘐氏姐妹忿忿的转过头。

范瑶不知怎地想笑,就要笑出来了却觉得很不合适,会得罪瘐家姐妹,忙硬生生忍住了。

她虽然忍住了笑,却没说话,因为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瘐清便有些恼羞成怒,她向前走了几步,欣赏着一匹漂亮的蜀锦,“八娘子是不是和我们姐妹一样,也是接到了寿康公主府的请贴,为了参加嘉苑雅集,才特地来挑衣料的啊?对了,八娘才到京城,可能还不知道,这满京城中的名门世家都会有宴会、雅集,想要参加这些宴会,必须家世、才华配得上才行,才能得到主人家的请贴。家世差些的、人品有瑕疵的、没什么学问的,便不配得到邀请。寿康公主府的嘉苑雅集是全京城最受瞩目的,也是请贴最难得到的,以八娘子的家世、地位、才貌,想必请贴早已经到手了吧?”

瘐五娘不由的轻声笑了笑。

瘐清这是在故意寒碜任江城了,明知道她不可能有寿康公主府的请贴,所以才成心这么问,让任江城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让任江城下不来台。

“阿姐,别这样。”瘐六娘不好意思,轻轻拉了瘐清一下,“你明知道八娘子不可能有的…”

寿康公主府的请贴确如瘐清所言,是全京城最难得的,任京城这位才从宣州来到京城的女郎不可能得到寿康公主府的邀请。别说任江城了,就连范瑶也未必能够呢。

“八娘子,你不必在意…”瘐六娘劝过瘐清,又好心安慰任江城。

“她在意又有什么用?”瘐清声音冷冰冰的。

任江城笑了笑,“瘐四娘子,敢问今天是几日几日?”

瘐清颇为恼怒,“无缘无故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任江城淡笑,“瘐四娘子记性不大好,可能忘记了,那我便来提醒你一下吧,今天是三月三十…”

“谁要你提醒我了?”瘐清更加气恼。

任江城恍若无闻,自顾自接着往下说,“那么,寿康公主府的嘉苑雅集又是什么时候呢?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是在四月底吧。嘉苑雅集在四月底,请贴通常于雅集前半个月发出。瘐四娘子,你现在便问我有没有接到请贴,我可以认为你是在为难我么?”

瘐清被她问的哑口无言。

瘐五娘也觉得脸上无光。

任江城笑了笑,命伙计把她和范瑶所选中的衣料一一包起来。包好之后,她扬声道:“我和表姐已经好了,钱袋子呢?”

“钱袋子来了。”珠帘一掀,自隔间走出一位丰神如玉的青年郎君,笑着说道。

店伙计报出一个数字,任平生洒脱的一挥手,一锭黄澄澄的金子落在柜台上,“多的赏你们。”

店伙计拿起这锭金子掂了掂,不由的暗暗咋舌,“这么重,沉手,他轻轻松松的便扔过来了,跟扔片树叶似的!”放秤上秤了秤,忙道:“郎君不可,这也太多了…”任平生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说过了,多的赏你们。”

“谢郎君,谢郎君。”店伙计乐的都要不会说话了。

他把三位尊贵的瘐家女郎放在一边不理,紧着对任江城和范瑶献殷勤,“范娘子,任娘子,今后请多多光临,多多光临。”

“多谢阿父。”“多谢姑父。”任江城和范瑶甜甜蜜蜜的向任平生道谢。

店伙计听在耳中,仔细记下了任江城的样貌。这位小娘子的阿父出手太阔绰了,今后她如果再来光临,一定会做为最尊贵的客人来接待…

他殷勤备至、热情似火的将任平生和任江城、范瑶送了出去。

瘐氏姐妹看着这一行人结了帐出门,上了等候在外的牛车,个个目瞪口呆。

钱袋子,任八娘出门买衣料,她阿父跟在身边,充当钱袋子…

那么重的一锭金子丢出去,不用找了…

“这位任八娘子,究竟何许人也?”好半晌,瘐六娘方喃喃道。

瘐清咬牙,“她是宣州刺史的孙女、伏波将军的女儿,阿母是范家女,范瑶的亲姑母,范家也就算了,家世还勉强看的过去,任家算是什么?就凭她这样的出身,不是应该在名门贵女面前低声下气、柔声细语的么?她却…她却…”气得都说不下去了。

瘐五娘皱眉,“她在这里厉害又有何用?有本事到对嘉苑雅集去大展才华,我便服气了。”

听了瘐五娘的话,瘐清好像大夏天喝了冰水似的浑身舒坦,“正是这个话。”

任八娘,在这里威风才有几个人看的见,有本事你也参加嘉苑雅集去啊。

第035章

愤慨了一阵子,瘐家三位小娘子也就把任江城抛在脑后,挑起衣料来了。

虽然嘉苑雅集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不过那次雅集太重要了,衣裳首饰什么的,需要提前准备,再三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