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几乎是全部了。”萧凛也很激动。

虽然陵江王要认回萧冲这件事令他不安,可是陵江王同意这么做简直是提前将王位传了给他,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在桓广阳第一回说出口之后简直不敢相信,再三确认之后,便狂喜起来。

陵江王妃和他一样,也是惊喜交集,喜大于惊。

陵江王妃、世子、世子妃这些时日俱是心情愤懑,郁结于心,但是桓广阳这次造访之后,三人俱觉心情爽快,都有了笑脸。

陵江王百年之后萧凛才能拥有的一切现在便提前拿到了,他们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呢?

世子妃眼睛眨了眨,“方才十三郎说大王若今后再有斩获,便和世子无关,这话是什么意思?”陵江王妃幸灾乐祸的笑,“大王是牵挂他才认回的宝贝儿子,想为他再搏一搏,为他再去开疆拓土吧?他都多大年纪的人了,以后还能怎样啊。”世子妃想了想,也露出愉悦笑意,“可不是么,近些年来大王都没有什么作为了,以后就怕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萧凛也作此想,念及陵江王已经年迈,今后不能为萧冲再留下什么,还为萧冲叹息了一翻,“可惜,好容易认回王府了,却什么也得不到啊。”

陵江王妃、世子、世子妃对这样的结果无比满意。

次日桓广阳到建章宫见了老皇帝,和他私语良久。桓广阳神色淡然,语气却坚定,老皇帝很快便被他说服了,“好,陵江王满意,王妃也满意,陵江王府的家事,他们自己都没话说了,想来朝臣和宗室也没有什么可啰嗦唠叨的。十三郎,就这样吧。”桓广阳自然而然的提起笔,“外祖父,我闲来无事练了书法,现在写出来的字很能看得,我替您拟诏书,如何?”老皇帝乐呵呵,“十三郎真孝顺外祖父,外祖父交给你一件事,你便恨不得从头到尾都办好了,不让外祖父操一点心。好,写吧,写吧。”

桓广阳挥毫泼墨,扬扬洒洒,替老皇帝写下允许陵江王接回原配王妃骸骨、认回原配嫡子的诏书。写完之后,他谦虚的请教老皇帝,“外祖父,那行刺外叔祖的任某一并处置了,如何?”老皇帝对任刺史一点兴趣也没有,道:“你看着处置吧。十三郎,你外叔祖认回儿子是喜事,这时候杀人不祥。”桓广阳隽美面庞上浮现出奇异的笑容,“那是自然,他不能死。”任刺史怎么能死呢?应该让他眼睁睁的看着阿令祖母的遗骸从任家祖坟迁出,葬入陵江王的墓地,让他眼睁睁的看着他曾经用卑劣手段得来的一切全部完璧归赵,妻子、儿子、孙子孙女,都不是他的,和他无关。任刺史不用死,只需将官职罢免,发回原籍,让他在老家面对着已经没有李氏的祖屋,面对着一群没出息不争气的子孙,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在懊恼和悔恨中度过余生吧!

这样的人,让他灰暗又痛苦的活着才是对他最严厉的惩罚,一刀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第132章

被关押在狱中的任刺史和被看管在驿馆中的辛氏、刘氏、任冬生等人日子都很不好过,每天在焦虑和恐惧中度过,寝食难安,惶惶不可终日。“行刺的罪名最终会落实么?会人头落地么?”“任家能躲过这一劫么?还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么?”一天一天过去,风向越来越不对,这些人也越来越绝望,眼前一片灰暗,看不到丝毫光明。

辛氏、刘氏、任淑慧等人容颜憔悴,眼神呆滞,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任淑然和任淑清这两个任家庶女日日抱头哭泣,“咱们本来就没什么身份,任家再倒了,更是没有依靠了啊。”想到自己年纪老大终身还没有着落,偏偏这时候任家倒了,更加没有前途,悲从中来,哭个没完没了。

辛氏、刘氏和任淑慧本就心情灰败,日日听到任淑然和任淑清的哭声,如泣如诉,更添无限烦恼。

任淑慧本来是位美女,被看管在驿馆之中失于保养,心情又糟糕到了极处,肌肤变得粗糙了,连头发干枯干枯的,看上去凄惨之极。刘氏揽过她伤心落泪,“我的儿,委屈你了。”任淑慧呆了半晌,嘴角勉强牵了牵,浮起苦涩的笑意,“阿母,先前知道四娘和六娘做了北魏皇子的侧妃,咱们还替六娘叹息委屈过呢,可惜她好好的任家嫡女,却给异国皇子做了侧室。呵呵,现在看来,四娘和六娘的下场不错,比我强,我…我的将来还不知道在哪里…”刘氏急忙打断她,“不许胡说!事情尚未尘埃落定,还有转圆的机会!前日咱们不是将簪环首饰给了仆役,令他到王丞相府和司马参军府求救去了么?”

任刺史是王丞相的人,建康城中还有一位司马参军和任刺史是多年好友,任淑慧等人病急乱投医,但凡和任刺史挨得上的人全写了求救信过去,言词凄惨恳切,哀婉动人,只盼着这些求救信能打动任刺史的故人,让他们伸出援手,救任家上上下下于水火。

“事关陵江王,司马参军这样的人能顶什么事?就算王丞相,也不会为了祖父,和陵江王做对的。”任淑慧眼神暗淡,“若是三叔父肯伸出援手,恐怕我们还有些希望。但是,三叔父他…”

“什么三叔父,不知是哪里来的野孩子!”刘氏沉下脸。

任刺史入狱、任家诸人被看管关押,这些全因任平生而起。刘氏现在想到任平生,就是一肚子的怨气。

辛氏恨恨咬牙,“野种!野种!”

刘氏想到任平生只是有怨气,辛氏却是要发疯了。她心心念念的任家继室之位,是李氏不屑一顾、看都不肯看一眼的。她嫉恨了几十年的任平生,原来不是任刺史的儿子,其生父是陵江王!这一个接一个的打击连二连三袭来,辛氏承受不住,几乎要崩溃了。

任淑慧露出无奈的神色,“可是,眼下我们真的没什么指望了啊。”

刘氏心思一动,道:“你三叔父多年在外,和你祖父、阿父都生疏了,不亲近。可是八娘在刺史府从小养到十四岁,她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呢。咱们如今落了难,她不能见死不救、袖手旁观吧?三娘,你写封信给她,让她念在旧情,救咱们们出去。”任淑慧想到当年她和任四娘、任六娘等人一起作弄嘲笑任江城、陷害设计任江城的种种,苦笑摇头,“她不会肯的。她在刺史府的时候,人人看她不顺眼,人人鄙夷轻视她。咱们和她并没什么旧情,让她念什么?”

任淑慧这话说的还有几分自知之明,谁知辛氏听了之后神色恨毒,眼中闪过绿幽幽的光芒,尖声道:“人人鄙夷轻视她,是因为她自己不争气,自己没出息,怪不得别人!她从送回刺史府的时候只是小小婴儿,刺史府若不养她,她还有今天么?无论如何任家也将她养大了,现在任家落难,是她报答旧日恩情的时候了!三娘,你这就写封书信给她,不用哀求央恳,就说我这做祖母的发了话,让她速速来拜我!快,快写!”

刘氏和任淑慧见辛氏焦燥又急切,眼神狂热,跟发了疯似的,心里都是一紧。任淑慧不敢和这样的辛氏拗着,忙道:“是,祖母,我这便写,这便写。”片刻不敢耽搁,当着辛氏的面取来纸笔,一笔一划,仔仔细细,给江城写了一封信。

虽然辛氏在发疯,要命令江城来看望她,可是任淑慧理智尚在,知道自己这时候是求人的,必须放低身段说些哀恳之语。还有,若能回忆往昔的一些温馨时刻、姐妹之情,那便更容易打动人了。可是任淑慧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竟然一件她和江城的温馨往事也没想起来,自己也惭愧起来了,“唉,我说起来是她的三姐姐,可十四年来,从来没有帮过她一丝半点…”硬着头发写下求情信,从衣箱中搜罗中一匹好衣料偷偷给了仆役,央他将信送到青云巷任家。

“青云巷任家?”仆役笑的跟什么似的,一脸的看不起,“青云巷现在是有户知名的人家,可是到底姓什么,却没人知道。这位光禄大夫从前是姓任的,现在陵江王要认他回去做郡王,城中都传遍了呢,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任淑慧只好忍着一口气改了口,“大叔,央你这将封送到青云巷光禄大夫府上,交给他家…”说顺口了,想说“八娘子”,话到嘴边才知不对,迟疑片刻,道:“交给他家小娘子。光禄大夫家中只有一位小娘子,一位小郎君,这封信想必你不会送错,对不对?”

“自然不会。”仆役皮笑肉不笑的接了布匹,接了信,走了。

任淑慧回头,看着空荡荡的衣箱苦笑。

唉,能找不能找的人全找了,该花不该花的贿赂花遍了,若是依旧不能奏效,只能说任家命该如此吧。

这封信送出去之后,她们没有等到江城的回信,却等到了任荣生和王氏、任召、任吉这一家人。

风尘仆仆的任荣生、王氏一家人到了之后,任荣生和任召、任召和任冬生等人关到了一起,王氏则被赶到了辛氏、刘氏这边。

“你怎么来了?”辛氏看到她,惊的坐都坐不稳了,腾的站起身。

王氏哭着扑到她怀里,“姨母,我也不知道啊,二郎官做得好好的,忽然有官兵如狼似虎的捉了我们,糊里糊涂就被带到这里了。姨母,这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啊。”

辛氏木木的站在那里,人傻了,身子也僵了。

任淑慧打了个寒噤,低声道:“这难道是…一个也不放过么…”

她声音虽低,却是人人都听到了,人人心中生出寒意,一开始背上发凉,后来浑身发凉。

就连最嚣张最蠢笨的王氏也眼泪汪汪的仰起头,哽咽道:“真的是一个也不放过么?”

仓惶的相互看了许久,辛氏、刘氏、王氏等人颓丧的坐到了地上,欲哭无泪。

“我为什么要嫉恨任平生、任八娘?为什么要勾结匪徒将她逼回刺史府?如果不是这样,八娘不会到了京城,任家也不会落到今天…”辛氏一遍又一遍的责备自己。

“我还想要住到青云巷,还想沾三房的光呢,呵呵,现在三房干脆不姓任了…”王氏懊悔不已。

这帮人坐在冷冰冰的地上,你看我,我看你,惊惶失措,茫然无助。

“姨母,咱们会怎样?会死么,会被杀头么?”王氏忽然急切的爬到辛氏身边,向她讨主意。

辛氏木木的、呆呆的摇了摇头。

她哪会知道?平时在刺史府她是威风的,现在被看管在驿馆中,她也和刘氏、王氏等人一样,拿不出什么主意,想不出什么办法…

“若是郎主在便好了,他会有办法的。”辛氏喃喃。

“是啊,如果祖父在,我们便有主心骨了。”任淑慧等人也跟着流眼泪。

这难熬的日子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天,她们等到了任刺史,也等到了结果。

任刺史被大队黑压压的官兵押着到了驿馆的这一天,任冬生、任荣生和辛氏等人全被带到了院子里,看到老迈虚弱、面无人色的任刺史,从辛氏开始,任家每一个人都泪流满面,激动不已。回来了,一家之主、一家人的主心骨终于回来了!

“郎主。”辛氏眼里含着一包眼泪,呜咽叫道。

“阿父。”“祖父。”任冬生、任荣生、任周、任召等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有的叫阿父,有的叫祖父,泣不成声,乱成一团。

任刺史眼睛已是昏暗无神,可是这一幕他却看的异常清楚,被刺的很疼,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的儿孙全部在这里了,除了任平生,除了李氏拼着性命生下的任平生…

押送任刺史回来的官兵迅速把任家人团团围住了。

被黑压压悍气逼人的官兵包围,任家上上下下立即恐慌起来,跌跌爬爬的往任刺史身边去,“阿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祖父,为什么会这样?您真的行刺陵江王了么?”王氏平时最厉害,实际最胆小,率先哇的一声大声起来,连连尖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她一哭,任淑慧、任淑然、任淑清也跟着哭叫起来,现场更是一团混乱。

任刺史听着这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心中更痛,混浊的泪水顺着他苍老丑陋的面颊流了下来。

一败涂地啊,完了,任家完了…

一名军官模样的人挥挥手,便有一名黑衣兵士过来,拿着花名册一一念名,两名兵士看管一人,将任刺史、辛氏等人一个不剩的制住了。

“你们待要如何?”辛氏大惧,失声尖叫。

军官威风凛凛的看了一眼,朗声笑道:“任某刺杀亲王,本应是死罪,不过伏波郡王心地纯善,念在任某虽有种种劣迹,毕竟也曾养育了他,代他向陛下、陵江王殿下求情,恳请特赦。殿下大度,陛下宽厚,已准了伏波郡王所请,任某行刺陵江王殿下一事朝廷不再追究,但是任某道德败坏,不堪重用,今后贬官回乡,任某终生不得出原籍半步,任家三代之内,不许出仕为官。”

“什么?”从任刺史开始,任冬生、任荣生、任周、任召等人,个个吐血。

任刺史终身不许复出,这已经是让他们非常绝望,还下旨三代之内不许出仕做官,这岂不是绝了任家所有人的路么?

辛氏忽然发了疯,甩开押送她的兵士,冲那军官扑了过去,“你说的伏波郡王便是任平生那个野种了,对不对?他做了郡王,他的女儿呢?那个被封了县君的任八娘,现在如何了?”

她不过是名弱女子,可人一旦发起疯力气便大的不行,那两名兵士竟没拦住她,被她如出栏的猛虎一般扑到了军官面前,不由的大惊失色。

军官却是久经沙场,面色如常,饶有兴致的看了辛氏一眼,笑道:“伏波郡王是陵江王殿下原配嫡子,为奸人所掳,和陵江王殿下失散多年,陛下悯其遭遇,特封其为郡王,其妻为郡王妃,其女为江城郡主,其幼子尚小,不足十岁,故此没有封号,却也赏赐了财帛无数。”

“江城郡主。”辛氏面如土色。

那个被她欺压了十四年、笑话了十四年的少女,现在做了江城郡主…

刘氏、王氏目瞪口呆,不能置信,“八娘竟有这样的运气!”任淑慧、任淑然、任淑清和江城同是妙龄女郎,和刘氏、王氏等人的感情又不相同,胸中更是嫉妒之火熊熊燃烧,差点把她们自己给烧着了,“江城郡主,八娘居然成了郡主!”

就算江城一家被陵江王给认了回去,亲王的孙女依律也是封不了郡主的,顶多是位县君。可是在任家灰溜溜毫不起眼不招人待见的八娘,才回皇室就得了皇帝的青目,得了殊荣特封,现在是郡主了。

江城,她的名字很大气,竟然能直接用做封号。

几辆灰不溜秋、非常难看却很结实的大车被兵士推了进来,“任某,辛氏,上车!”一个挨一个叫着名字,把任家诸人一一分到了车旁。

但是,却没有让他们上车,只是在车旁等着。

任刺史和辛氏已是魂飞天外,没注意到这些,任冬生、任荣生理智却还在,迷惑不解,“让我们分别到了车旁,却不让我们上车,这是什么道理?”

他们的疑问很快便得到了解答。

黑压压的兵士向两边散开,一辆由两匹骏马拉着的香车飞驰而至。

车停下来之后,有随从飞快的抱来红毡铺在车前,迅速打开,耀眼的猩红展现在众人眼前,华美而奢侈。

车厢门打开,身着郡王服饰的萧冲先下了车,之后回身从车上扶下盛装打扮的江城郡主,父女二人踩在红毡上,缓缓向任家众人走来。

萧冲风神俊逸,江城郡主国色天香,这父女二人徐徐走来,恍若天人。

任家众人都看呆了。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蓦然发觉,伏波郡王和他们不是一家人,江城更是风华绝代,举世无双,这样的女郎,天生便是不属于任家的。

走了没几步,伏波郡王和江城郡主便停下了脚步。

伏波郡王略微躬了躬身子,语气冷淡,“大人虽有种种不法之事,却也曾养育过萧冲。故此,萧冲今日特来送行。”

任刺史目光如毒蛇吐信一般落在伏波郡王身上,“萧冲?”

“是,萧冲。”伏波郡王毅然道。

两人目光相遇,任刺史是怨毒、不甘、愤怒、嫉妒,伏波郡王却是冷淡厌恶中又带着憎恨鄙夷,难以言喻。眼前这个人不错是养大了他,可正是因为他,他的父亲和母亲才会被迫分离,一家人才不得团聚,父子对面不相识长达数十年,一直被蒙在鼓里。

“大人回原籍本应是步行的,萧冲代大人要了车。”伏波郡王淡淡道。

军官纵声大笑,“伏波郡王宽容大度,不计前嫌,对任某一家仁至义尽,现在建康城中谁不知道他的度量,谁不传颂他的美名?哈哈哈。”

任周和任召面面相觑,唯有苦笑。怪不得罪犯和罪犯家眷还有这个待遇呢,可以坐车回去,原来是…伏波郡王请求的…

“我宁愿不坐车,我宁愿走着回去。”辛氏咒骂。

她真是宁愿吃些辛苦,也不愿看到伏波郡王得了便宜又卖乖,饶是认祖归宗了,做郡王了,还因为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得了个好名声啊。

军官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这位便是辛氏了,对不对?宣州新任刺史最近捕获了一群盗匪,这拨盗匪招认出曾和你合谋,在宣州城外拦劫江城郡主…”

“不,不是我,不是我!”辛氏听这军官提起这件事,魂飞魄散,连声尖叫。

军官根本不理会她,郎声大笑,继续说了下去,“…不过,江城郡主机智聪慧,这拨贼人非但没有拦劫到她,反倒使得她阴差阳错之下,上了乐康公主的船,到了京城,因而才有接下来的奇遇。辛氏,你是陵江王殿下和伏波郡王父子相认、合家团圆的功臣呢。本来是应该治你的罪的,不过你虽意图害人,却无意之中做了功臣,功过相抵,不赏不罚了,哈哈哈。”

辛氏嘴唇张了张,面如土色。

任刺史怨毒的看了看她,辛氏背上凉嗖嗖的。

刘氏、王氏、任淑慧等人也忿忿,“阿家何苦如此多事!”“祖母何苦如此多事!”

辛氏打了个啰嗦。

虽然军官说功过相抵,不赏不罚,但是辛氏却好像预料到了,回到原籍之后,她的日子会很不好过…任家所有的人都会埋怨她,恨她,排挤她,没有人再会尊敬她了…是她把江城逼到了建康,是她让陵江王父子相认,合家团圆…

江城似笑非笑看着这拨人,轻启朱唇,“原本我是特来向夫人表示感谢,谢谢你的养育之恩。但是我今天才知道了宣州城外的劫杀是由谁主使,唉,请恕我年纪小,心胸不够宽广,原谅不了对我心存恶意之人,就不向夫人行拜谢之礼,也不远送了。”

军官正色道:“郡主说哪里话,您不怪罪这辛氏,她已经应该额手称庆了啊。若您要治她的罪,她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么?”

军官凌厉无情的目光落在辛氏身上,辛氏腿一软,瘫倒在地。

伏波郡王和江城郡主看也没有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江城郡主宽衣博带,裙子下摆很长,一直拖出去很远。她有一截美丽的裙尾眼看着就要离开红毡,落到地上去了,一旁的侍女忙眼疾手快小心翼翼的过去提起来,重又放在猩红华美丽的地毡上,好像若是沾到一点点尘埃,便会玷污了她似的。

辛氏、刘氏、王氏、任淑慧等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伤心欲绝。

江城郡主已经高高在上,如在云端,而她们却在泥地里,连江城的一片衣角也沾不着了。

昏昏沉沉的任刺史,呆呆傻傻的辛氏,连同任冬生、任荣生、刘氏、王氏等人,全被押了车,送返原籍。

任刺史终生不得复出,他的儿子和孙子也不得出仕做官。任家,算是完了。

第133章

老皇帝和陵江王的母亲文太后葬在百鸣山,老皇帝和陵江王的墓地也已也选好,都在百鸣山,离文太后的陵墓很近。这也是文太后生前的愿望了,她和她的两个亲生儿子活着的时候要和睦亲爱,到了阴间也要互相扶持,守望相助。

陵江王元妃李氏的遗骸被迎回京城,葬到了陵江王的墓地。

一个男人妻子亡故之后可以续娶妻子,但是和他合葬的通常是原配。所以,这也就意味着陵江王百年之后是和元妃李氏同葬,没现在的陵江王妃什么事了。陵江王妃为此懊悔过许久,不过,想到陵江王手中所有的兵权、财权都要交给萧凛,她气又平了,“人死就死了,葬在哪里不行,我一个人还清净呢。只要有子孙的供奉,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凛儿能得到实惠,这才是最要紧的。”陵江王还活着,世子萧凛却已经能得到他的全部了,还奢求什么呢。虚名不过是浮云,何必计较。

萧冲受封为伏波郡王之后并没向朝廷要府邸,而是将青云巷左右领居的房舍买下,将门面改得堂皇了一些,便成为他的郡王府了。老皇帝封他为郡王本是迫于形势,很有些不甘不愿的,见他这般知趣,摆出一幅不愿意为朝廷增添麻烦的架势来,大加赞赏,“似伏波郡王这样省事,真是为国分忧、为朕分忧的好臣子啊。”对着群臣将萧冲好一通夸奖。

这不怪老皇帝眼皮子浅,实在是做皇帝也不容易,家大业大开销大,钱永远也不够花。现在他封了萧冲一个郡王却连府邸也不必赐,人家有现成的奢华宅院,可以自给自足,不劳朝廷费心,这让老皇帝如何不喜。

老皇帝哪里知道萧冲一家人的用意呢,他们只是好容易安定下来了,懒得搬家而已。

“我才不要搬家呢。”范瑗懒洋洋的,“这青云巷我可是费了大力气收拾布置的,若不多住几年,划不来。”

“就是。”江城笑吟吟的附和,“咱们的家只是门脸略小略寒碜而已,里面的亭台楼阁、假山池水、花草树木精巧极了,不比哪家王府差。若是陛下赐了新府邸,咱们还要费心收拾整理,麻烦不麻烦啊。”

“不搬家。”阿倩小郎君坐在他的小凳子上,奶声奶气,“我喜欢这里,玩熟了,不爱搬。”

“不搬。”萧冲微笑,“咱们合家团聚之后的家园便是在这里了,要搬走,那可舍不得。”

范瑗、江城和他相视而笑。

可不是么,多年来一家人分隔两地,在京城团聚之后先是在五味巷住过一阵子,接下来便搬到青云巷了啊。这是他们一家四口的家园,他们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在这里最有归属感,哪里忍心离开呢。

“舍不得什么?”陵江王大步流星的走进来,精神矍铄。

“翁翁!”阿倩见了他便眼睛一亮,欢呼着冲他跑过去了。

陵江王弯腰抱起小阿倩,在他嫩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哈哈大笑,“翁翁出门都半天了,小阿倩想翁翁了没有?”

“想了。”阿倩声音软软的,“想了有…”他伸出小手指认真的数了数,想了想,最后冲陵江王伸出三个指头,“想了有三遍。”

“阿倩想了翁翁三遍啊。”陵江王眉花眼笑。

“瞧瞧这祖孙俩。”萧冲和范瑗把他们的情形看到眼里,不由的微笑。

“翁翁。”江城也笑吟吟迎上去。

“阿令。”陵江王瞅着自己的孙女格外顺眼,笑得更为开怀。

自打青云巷任家改为伏波郡王府之后,陵江王便借口多年没和萧冲相认,要弥补遗憾,在这里一直住下来了。每次回家看到萧冲、范瑗,孙子孙女,他总是兴高采烈的,尤其是江城和小阿倩,他见了便笑口常开,所有的烦恼和不快乐都抛到了脑后。

萧冲和范瑗也过来问好,陵江王笑咪咪,“冲儿,瑗儿,咱们小阿倩有大名了。我请了位易学大师占卜、分析,给小阿倩了大名,萧庆歧。”

江城是不用再起名字的,小名阿令,封号江城,不用费一点心。阿倩原来的名字却是不能用了,要换一个名字,陵江王自己冥思苦想了许久,翻了不少书,也没给小孙子想到一个合心意的名字,直到易学大师再三向他推荐,思虑再三,这才决定下来。

“萧庆歧,很好。”萧冲点头。

“萧庆歧,挺顺的。”范瑗也笑道。

“我也喜欢阿弟的新名字。”江城笑盈盈。

阿倩漆黑灵动的眼珠转了转,有些迷惑不解,“我要改名字了么?”他记得自己的大名是任启,怎么一下子改成萧庆歧啊,真是不懂。

“阿倩,是这样的的…”陵江王想跟阿倩解释,可是思之再三,也没有组织好语言,不由的挠了挠头。

萧冲和范瑗相对苦笑,“怎么跟小阿倩解释才好呢?唉,他还这么小。”

江城伸手捏捏阿倩的小脸蛋,语气亲呢,“阿倩,翁翁姓萧,阿父姓萧,阿姐也姓萧,你呢?”

阿倩环顾屋里的众人,很不好意思的笑了,扭捏的道:“翁翁,阿父,阿姐,都有三个人姓萧了啊,那…那我也姓萧好了…”

“噗…”“哈哈哈…”江城和陵江王、萧冲、范瑗等人一齐欢快的笑了出声。

“阿倩,你可真有意思啊。”江城好心情的在他小脸蛋上亲了亲。

“阿姐咬我,我也咬阿姐。”阿倩笑嘻嘻,也探过小脑袋亲江城。

陵江王得意之极,“瞧瞧我的小孙女,小孙女,多懂事多可爱啊,哈哈哈,他的那些孙子孙女,拍马也追不上!明天温泉宫的家宴,他肯定会笑在脸上,苦在心里的,哈哈哈。”

萧冲和范瑗颇有些哭笑不得。

陵江王和老皇帝算是较上劲了,什么都要跟他比比,尤其是跟老皇帝比孙子孙女,是他最热衷的事了。每逢阿令、阿倩有什么好玩有趣的话、懂事知礼的举止,他必定夸之再三,最后结束时总是这样的一句,“他的那些孙子孙女,拍马也追不上”。

“大人公是不是有些过了啊?把阿令和阿倩吹嘘的天上有地上无的。”范瑗小小声和萧冲私语。

萧冲微笑,看向陵江王的眼神非常柔和,“让他夸耀吧,只要他心里高兴,怎样都行。”

范瑗看到他的眼神心便软了,“好,只要他高兴,怎样都行。”

陵江王和萧冲父子相认之后,不只陵江王非常宠爱萧冲这个儿子,萧冲也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父子之情,对陵江王当老人尊敬,也当孩子似的纵容。不管陵江王有什么样的举止,他从来没有觉得不对、不恰当,总是说“由着他吧,他高兴便好。”

“明天温泉宫的家宴,都会有什么人参加啊?”范瑗笑着问道。

陵江王乐呵呵的告诉他们,“陛下,皇后,太子一家,会稽王一家,三位公主及其家眷,还有在京的几位亲王宗室,荷泽长公主和安泽长公主,这两位长公主一位比我大两岁,一位比我小两岁,现在都是子孙满堂了。家宴会很热闹的。”

想到他终于要带儿子、儿妇、孙子孙女进皇宫,向皇帝、皇后和皇室宗亲隆重介绍他们,陵江王容光焕发,面目间有了异样的光彩。

他的儿孙,当然要得到他的家族的接纳才行啊。

“如此。”萧冲和范瑗心里也便有底了。

“我可以和阿璃、阿敏、庆元郡主她们一起玩。”江城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