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维只顾着嫉妒阿倩,一时之间竟没想到眼前站着位大夫,而且是位很不容易见到面的大夫,应该设法验验他的右臂。

魏帝交代过他的,凡是大夫,每一位都不可以放过。皇宫中的大夫当然也是如此了。

桓大将军一向喜欢阿倩,见阿倩忽然装起小大人,忍不住故意逗弄他,“这位不请自来的小郎君,到嘉苑有何贵干啊?”阿倩一脸认真,“姑父,我是来开眼界的啊。我是小郎君,应该很有学问的,所以听说姑母在嘉苑举办雅集,雅集上什么都有,便想要来见识见识了。”桓大将军大乐,“原来小郎君是来增长见闻的啊。”阿倩点头,“我阿姐说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只会死读书本是不行的,要多听、多看才行啊。”众人见他小小年纪却讲得头头是道,都是点头赞叹。

“大梁的这位小皇孙被教得很好。”元维也不由的跟着点头。

“我能看射箭么?”阿倩兴致勃勃的问道。

桓大将军有些意外,“你想看射箭么?”不知道阿倩竟有这样的爱好。十四郎忙告诉他,“射箭已经比赛完了,不过你若想看,再比一回好了。”阿倩摇头,“不要了。十四表兄,不要为了我大费周章,有什么便看什么吧,随缘。”

“大梁太子的这个儿子也太聪明了吧?”元维听到阿倩的话,大为吃惊。

众人也纷纷夸奖阿倩。

阿倩兴奋的小脸通红,“除了射箭,我还想看书法,请问书法比完了么?”桓广阳微笑,“书法也比完了,不过阿倩若想看诸位才子的书法作品却是可以的,所有的书法作品现在我阿母那里,由她来品评。”阿倩快活的笑,“我阿姐也在,阿璃姐姐也在,对么?”桓广阳温声告诉他,“对,都在。”

“都在。”元维听到这一句,心情一阵激荡,“她也在,她在看我的书法…那么多佳作,她会看到我的么?会么?”

第172章

寿康公主和江城、桓昭等人在品评才子们的书法。

这些书法各有特色,有的外表浑厚含蓄朴实无华,内里却“藏骨抱筋,包文含质”,有的饱满沉着中透出飞扬恣肆和痛快淋漓,给人以挺拔有力、凝练流畅之感,还有的以轻灵笔调写出生意盎然的书法,使观者目旌神摇。若论气势,有的雄伟,有的奔放,有的沉着,有的激越,有的纵横舒展,有的洒脱自如,争奇斗艳,各矜巧妙,令人目不暇接,流连忘返。

桓昭狡黠的笑,“我记得阿嫂头回来参加嘉苑雅集的时候,书法可是惊艳了许多人啊。”寿康公主被她提醒,也回忆起往事,“我记得那回是庆元夺冠了吧?但是阿令的书法别具一格,才女之名,从那时候起便已经在建康传开了。”江城故作谦逊,“哪里,哪里。”口中谦虚着,脑海中却浮现出第一次来到嘉苑被瘐家诸女骗到墨竹林、在墨竹林偶遇十三郎的情形,柔情满怀。

桓昭殷勤凑到她跟前,“阿嫂,你就是那回进了我阿兄的墨竹林,安然无恙走出来的吧?这真是缘份啊。”寿康公主是很喜爱书法的,这时却连才子们的书法作品也顾不上欣赏了,目光柔和的看着江城,“阿璃说的对,这是缘份。阿令和十三郎真是命中注定的姻缘啊,能在十三郎的墨竹林进出自由的女郎,从始至终,也只有你一个罢了。”

江城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心中想道:“唉,她们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我是作了弊的…十三郎如果不帮我,那个八卦阵我是走不出来的…”

寿康公主轻叹,“那次的雅集让我认识了阿令,这次的雅集不知会不会有同样的效用,让我再认识一位应该认识的人呢?”说着话,含笑看了桓昭一眼,看得桓昭的脸色从雪白的杏花变成了灿若云霞的桃花。

“阿家,我能告个密么?”江城笑盈盈的道:“方才我陪阿璃一起看射箭比赛,有位青年郎君箭术奇佳,阿璃多看了他两眼…”

“阿嫂,不许说!”桓昭小脸一板,霸道的阻止江城。

“为什么不许说啊。”江城故作天真,“阿璃,我仔细看过仔细数过,真的是多看了两眼…”

桓昭眼疾手快过去捂江城的嘴,“阿令,不许再说了。”

江城被她捂了个严严实实,说不出来话,笑的软了。

寿康公主扬眉,眸中闪过惊喜之色,心跳的都比平时快了,“真的有让阿璃多看了两眼的青年郎君么?那可是真是太难得了。”桓昭捂严实了江城,不许她再说话,红着脸坐回到了桌案旁,“阿嫂不务正业啊,现在是品评书法,知不知道?”说着话,把众人的书法粗略看了看,顺手从中抽出一张,“我看这张很不错,平和自然,却又筋骨健秀。”

她只看着这张字顺眼便抽出来了,却没注意到右下角那一行用蝇头小楷所署的落款。

“阿璃的书法虽不算上乘,鉴赏能力却是绝佳。阿璃既说好,那这幅字定然是佳作。”寿康公主含笑说道。

江城拿过来看了,嫣然,“看落款的话,这幅字是北魏十五皇子元维写的,便是方才…”

“阿嫂!”桓昭没想到自己随手抽出来一幅字就会是元维写的,又羞又急,娇嗔顿足,转身跑走了。

“我家阿璃这是害羞了么?”寿康公主生平第一回见到桓昭这个模样,又是惊喜,又觉诧异。

“我去追她。”江城忙道。

“不急。”寿康公主微笑。

就在这时,桓广阳陪着杜大夫、阿倩过来了。寿康公主是很喜欢阿倩的,看到他便含笑招手,“阿倩怎么出宫了?快,到姑母这里来。”阿倩小大人般的向她见礼,“姑母安好。”行过礼,便撒着欢向她跑过去了,“姑母!”扑到她怀里亲了亲她,又热情的向江城张开手臂,“阿姐!”江城被他眼巴巴的看着,不忍让他失望,含笑亲亲他、抱抱他,阿倩方在寿康公主身边坐下了,一脸的心满意足。

桓广阳清了清嗓子,“方才是哪位小郎君说他已经长大了,要勇敢坚强,不用人抱了?”阿倩眼珠机灵的转转,“嗯,我是不用姐夫抱了,可是姑母和阿姐还是可以亲亲的啊,我们都姓萧,是一家人。”

众人一起笑喷,就连寿康公主这么严肃的人眼眸中也是笑意闪动,乐的不行了。

阿倩你可真有意思,不让你姐夫抱,只让姑母和阿姐亲亲、抱抱,你还有理了,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啊。

“这家里有个孩子,得添多少乐趣啊。”寿康公主看着这样的阿倩,真是心里痒痒。

她若有所思的看了桓广阳和江城一眼,见这对新婚夫妇就算当着她的面也不避讳,含情脉脉的相互凝视,不由的心里一乐,“十三郎和阿令都这样了,家里还愁没有小郎君小娘子么?迟早的事啊。嗯,我心里这么想想这就行了,可千万不能说出来,会羞到十三郎和阿令的,他俩可是新婚夫妇,禁不起打趣。”

阿倩四处望了望,“咦”了一声,“阿璃姐姐不在么?怎地没看到她?”江城笑着告诉他,“你阿璃姐姐方才还在的,现在出去转转,还会回来的。”桓广阳拿过一幅字放在阿倩面前,“阿倩不是要来看书法的么?看看这幅字写的如何?”阿倩神色认真,“姐夫,我觉得这幅字写的很飘逸,很有灵气,就像天上舒卷的流云,河畔倒垂的杨柳。”寿康公主非常欣慰,“瞧瞧我们小阿倩,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眼力了。不错,这幅字确实是南派书风,清恬淡雅,飘逸自如。”拿出另一幅字来做比较,“这幅便是北派书风了,刚劲峻拔,开朗爽健,和南派的风格大相径庭。”阿倩听着她内行的点评,把这些书法作品看了又看,很入迷。

杜大夫不满意的咳嗽了一声。

江城惊觉,和寿康公主商量,“让阿倩在您这里玩一会好么?我去去就来。”寿康公主含笑答应,“去吧。”江城摸摸阿倩的小脑袋,“阿姐和杜大夫有话要说,很快会回来的。”阿倩乖巧的点头,“嗯,知道了。阿姐快些回来。”冲江城摆摆手,专心致志的继续听寿康公主的点评。

江城便和桓广阳、杜大夫一起出来了。

杜大夫气哼哼的,“小丫头,当年你是怎么骗我老人家的?现在把我扔到皇宫不管了!”江城知道他是老顽童的脾气,赶忙陪笑脸,“杜大夫,您老人家在太医里头挑两个有悟性的人做弟子吧,如何?若我翁翁旧疾复发他们能医治,您就可以四处游玩走动了啊,也可以住到江城公主府,您的饮食起居就由我照顾了。您放心,我别的本事没有,吃喝玩乐还是很在行的,一定让您小日子过的舒舒服服,神仙一般逍遥自在。”杜大夫脸色好一点,“小丫头还算有良心。”江城嘻嘻笑,“我当然有良心啊,这还用说么?对了杜大夫,我在花园里发现了一株挺好看的小野花,让人留下来了,您想不想去看看?”杜大夫听说是江城也没见过的小野花,还是挺好看的小野花,倒也来了兴趣,“走,去瞅瞅。”

桓广阳也要一起去,江城却知道桓大将军今天请了众多的青年郎君,桓广阳这位做主人的不便扔着许多客人不管陪她和杜大夫去看小野花,便劝了他两句。桓广阳板起脸,“有客人又如何?客人为数众多又如何?总之你不能和别人去看花。”一本正经,说的跟真的一样。

杜大夫笑的前仰后合,江城也是嫣然。

“行了啊,我陪杜大夫去看的那株小野花没准是株药草。”江城忍笑推推他,“别闹了,快过去吧。”

桓广阳浅笑,“公主殿下,雅集结束之后,我陪你去看花。”又对杜大夫道:“您早日把弟子教出师便可以住过来了,江城公主府中有蘅芷园,种的全是奇花异草,便是为您准备的。”杜大夫笑,“光有奇花异草也不好,有什么新鲜瓜果菜蔬其实也可以种上一些,随时拨来吃。”说的桓广阳和江城都是一笑。

桓广阳虽然舍不得,但还是走了。

杜大夫啧啧,“十三郎居然也有这样的时候,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小丫头你知道他以前什么样子么?”江城得意,“我当然知道他以前什么样子了,他直到现在当着外人的面还是那个样子呢。可是有什么关系,见到我会说会笑就行了呀。杜大夫,赶紧的吧,您难得出来放放风,咱们去看小野花。”杜大夫怒,“还不是你害的我?你还好意思跟我说风凉话。小丫头你快点想办法把我弄出来,我喜欢住在你家,吃的好喝的好自由自在,还有人陪着说说笑笑。”江城哄着他,“皇宫除了不够自由,其余的都还行吧,您说对不对?您就勉为其难的教两个弟子,教出他们,您也就自由了。”杜大夫一脸嫌弃,“你给我找两个资质好的,机灵的,若是太笨没悟性我可不教,教那样的弟子能活活气死我。”江城满口答应,“那还用说么?一准儿给您挑两个机灵的,必须不能太笨了。若是把您这样国宝级的大师给气着了,那还得了?”一路说着话,江城带杜大夫到花园去了。

桓昭出来之后,脸上还是火辣辣的,好像烧着了一样。

“怎么就抽着了他的那一幅字呢?”她越想越觉可恼。

这里本是她最熟悉的地方,现在她心思有些恍惚,竟不知不觉走错了路,到了一处僻静所在,在一株海棠花树下坐了下来。

“哎。”她发出幽幽一声叹息。

为什么要多看他那两眼啊,为什么偏偏在众多的字幅之中抽到了他的啊…

对面的墙上出现一个人影。

这人影映到地上,被拖得又细又长,连低着头的桓昭都看到了。

桓昭心中一凛,“这么如此安静,这会是谁呢?”

她慢慢的、冷静的抬起了头。

正好迎上一双半含羞涩半是惊喜的眼眸,不是元维,却是哪个?

“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桓昭蓦然见到他,心里攒着的恼怒一下子全暴发了,凶巴巴的瞪着他,一声娇喝。

元维本来是站在墙头的,听了她的话身子晃了晃,掉下来了。

“你下来做什么?回去,回墙上去!”桓昭见元维掉下来,吃了一惊,蛮横的命令道。

元维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回身向后望了一眼,果断的摇头,“桓娘子,不是我不听你的话,实在是我没有这个能力啊。这墙太高了,我下的来,上不去。”

“你…你耍赖!”桓昭娇俏的小脸登时涨得通红。

“我没耍赖,我是真的上不去。”元维远远的站在墙边,一脸委屈。

桓昭本是又羞又恼的,可是看到他这带着孩子气的委屈模样,心竟然也软了软。

“你别过来。”桓昭咬咬唇,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是,不敢过去。”元维老老实实贴墙角站着,“你像仙女一样美丽,高不可攀,我远远的看一眼便觉得是福气了,不敢离你太近。”

“你又调戏我。”桓昭气的咬牙。

虽然很气,可她心底又泛起酸酸甜甜的、从来没有过的奇妙滋味…

“我没有调戏你。”元维更委屈了,“上次你说我调戏你,我就觉得很冤枉,这次也是一样。我没有想调戏你呀,我就是实话实说。”

“你还敢狡辩。”桓昭装出凶巴巴的模样。

元维躲到一株杨树后,只露出一张隽秀的面庞,小声嘟囔道:“天上的仙女都是这样的么,不知道人间疾苦,不知道人间相思之苦…”说到“相思之苦”,他脸红了,不好意思了,整个人全躲到了树后,连片衣角也不敢露出来了。

“不露出来我就抓不到你了么?”桓昭又是好气,又是好气。

她大眼睛转了转,慧黠一笑,冲着元维就过来了,“你给我出来,出来把话说清楚。”元维吃惊,“你,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我就…”桓昭坏笑,“你就怎样啊?啊?你倒是说出来让我听听,你是能上天呢,还是能入地呢?”

桓昭一步步逼近,元维越来越慌,情急之下,竟攀起杨树奋力往上爬,“你再过来,我就上树了!我真的上树了!”还别说,他爬树的本领不错,攀着杨树蹭蹭奋力向上爬,猴子似的灵活,没多大会儿功夫竟攀了有数尺高。桓昭目瞪口呆,“你…你…”没想到这位北魏皇子竟然跟乡下孩子似的很会爬树,一时之间竟然呆住了。

不过,看着元维这相貌秀美清逸的郎君爬树也是怪有趣的,桓昭呆了片刻,便嫣然而然,笑弯了腰肢。

元维见她笑了,更加卖力气,没多大功夫便利落的攀到树顶,抱着树枝往下看。

两人一个在地上捧腹笑,一个在树上满怀柔情的往下看,也真是一对欢喜冤家了。

第173章

桓昭开心极了,“你爬树的样子真好玩,嘻嘻。”

“我以后常常爬给你看。”元维没想到桓昭竟然会喜欢看这个,红着脸许诺。

桓昭脸也红红的,“呸,谁稀罕常常看了?”

虽然她在生气,可是薄怒轻嗔,自有其动人之处。

元维心怦怦跳,不敢再低头看她,转过头望向远方。

他本来是掩饰性的要躲开桓昭,谁知却意外的看到了两个人,江城和杜大夫。

江城和杜大夫在前面走,后面跟着十几名妙龄婢女,也不知要做什么去。

“桓娘子,你阿嫂。”元维下意识的说道。

“什么?”桓昭仰头,“你方才说什么?”

元维定定心神,低下头,柔声道:“我看到你阿嫂和那位杜大夫一起,看样子是往江城公主府走。”桓昭这才明白他什么意思,露齿一笑,“杜大夫和我阿嫂认识很久了,他这个人医术高明,童心未泯,是位很有趣的老人家呢。”元维看着她如花笑颜,心中激情澎湃,“我喜欢她,我要娶她!我…我想要婚事自择便需至少做到一件事,要我挑拨离间桓家和大梁皇帝这样的事我做不到,但我可以设法找到我七兄啊。找到我七兄本来就是一件美事,还可以帮助我达成心愿,向我心爱的女郎求婚…”

“凡是大夫,每一位都不可以放过”,魏帝的话又回响在他耳边。

“我得去看看那位杜大夫,哪怕他是江城公主认识的人、是皇家御用的大夫,不大可能和我七兄有什么纠葛。可他是位大夫,那为了寻找我七兄,便不能轻轻放过他。”元维下了决心。

他凝神看了看方向,撒开双手,利落的滑下杨树,眨眼间便落到了地面。

“你这么快。”桓昭被他吓了一跳。

元维一脸的不好意思,用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我…我身体不大好,所以想找位名医调理调理…”桓昭一笑,“你还真的有病啊?难道你不是为了寻找右臂有黑痣的大夫才装病的么?”元维张口结舌,“你,你怎么知道?”桓昭得意,“也不看看我是谁,这点子小事,能瞒得过我么?”元维呆了呆,“既然你都知道,便帮帮我吧,好么?我父亲贵为大魏皇帝,君临四海,威风凛凛,可他也不过是位再普通不过的父亲罢了,亲生儿子失踪二十年,他便不辞辛劳的找了二十多年,很可怜的。”桓昭好奇,“你七兄不是他普通的儿子吧?听说是他早就看中的继承人,而且小小年纪就手铸金人成功,是北魏天定的皇储?”元维眼神暗了暗,“是,我七兄确实资质异于常人。可是请你相信,我父亲一心一意要找回来的不只是帝国的继承人,也是他心爱的儿子,他的亲生骨肉。”桓昭默然片刻,慢慢的道:“我有事要找我阿嫂,你反正也闲着,跟我来吧。”元维知道她这是答应了,又惊又喜,深深一揖,“多谢女郎。”

桓昭笑了笑,和他一起向外走去,“你也不必谢我。探访每一位大夫对你们北魏人来说是第一要务,就算我不带你去,以后你想方设法还是要接近杜大夫的,不看到他的右臂,绝不会死心,对么?你也不必谢我,我不过是想彼此省些事罢了。”

“女郎。”元维神色复杂。

桓昭说的没错,如果她不帮他,他也不会死心的。他会命人装作匪人在路上设伏,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验看到杜大夫的右臂。

“不过,我只带着你过去见见杜大夫,至于你如今验看他的右臂,我可管不着。”桓昭利落的说道。

“是,知道。”元维点头。

两人一起去了江城公主府。

桓昭对府中的路径很熟悉,挑的是小路,一路之上并没遇到什么人。到了江城公主府之后,婢女们看到她都躬身行礼,并指明了方向,“公主殿下和杜大夫去了蘅芷园。”桓昭点头,带着元维穿过一条林间小径,到了一个遍地种植着奇花异草的地方。

“呶,这便是那不知名的小野花了。”江城笑着指给杜大夫看。

杜大夫两眼放光,人都啰嗦起来了,“小丫头,你知道这是什么?你遇到宝了啊。”他围着那小野花转了好几个圈,激动难捺,“没错,这是九叶苓兰,根和花有剧毒,也可以制成解毒良药。我在我师父的药书上见过它,应该没错了。小丫头你看,它的叶子是不是每片上有九片小叶子?花是不是蓝幽幽的,蓝中透着微紫?没错,书上是这么写的,师父也是这么教给我的。”江城喜滋滋,“真的么真的么?我就是偶尔路过这里看到它生的蛮好看,花匠本来要砍掉的,我没让啊。”杜大夫兴奋的拍了拍她,“小丫头你做的太对了!”蹲下来仔细观察着这株小野花,露出狂喜之色。

“九叶苓兰,九叶苓兰!”他蹦了起来,像个孩子似的振臂欢呼。

他穿着时下流行的大袖衫,振臂欢呼时宽大的袖子落下,露出了大半截胳膊。

元维和桓昭从他的右侧走过来,正好能看到他裸露出来的右臂。

元维定定看着杜大夫,木木的、不敢相信似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杜大夫扬起的右上臂有颗黑痣,又大又醒目的黑痣!

桓昭原以来只是让元维过来去个疑而已,毕竟杜大夫在南朝多年了,先是在乐康公主府,后来一直跟着江城,谁能想到他身上竟会有元维苦苦寻找的那个特征呢?见此情形,不由的呆住了。

“瞧把您给高兴的。”江城笑吟吟看着杜大夫,被他的欢乐和狂喜所传染,竟没注意到花园里来了人。

杜大夫还在振臂欢呼、仰天长笑,元维却忽然从地上爬起来,疯了一样冲他扑了过去,把他扑倒在地,奋力扼住他的咽喉,“说,你快说!我七兄被你抱到哪了?我七兄现在哪里?你快说!”杜大夫蓦然被人扑倒、被人扼住咽喉,莫名其妙,恼怒非常,用尽全身力气想挣脱,“你,你是什么人,发什么疯,快放开我!”江城大惊,喝道:“不许无礼,快放开杜大夫!”欺身到了元维身边。元维眼睛都红了,大声叫道:“他右臂有黑痣!他就是我要找的人!江城公主,你不要拦着我,你知道我们魏国为了寻找我七兄费了多少心力么?你知道我父亲我母亲在日夜盼望我七兄回家么?求你别拦着我!”江城沉声道:“你的心情我理解,大家都是明白了,你放开杜大夫,咱们有话好好说。”桓昭呆了一阵子,也跑过来了,气恼的道:“元十五!你的心情我们都理解,可你也不能死死掐着杜大夫啊,你快放开他!他会被你掐死的!”见元维像疯了一样死掐着杜大夫不放,心中着恼,低下头在元维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快放人!”

元维手腕一阵剧痛,不自觉的就放松了杜大夫,江城忙趁机掰开他的手腕,把杜大夫解救了出来。

杜大夫痛苦的咳嗽了几声,“天呢,这疯小子简直是要我的命啊。”江城又是心疼又是着急,“杜大夫,我应该如何施救?应该做什么?”杜大夫有力无力,“对我不用做什么,把那疯小子掐死就行了。”江城虽是着急,也被他逗的笑了,嗔怪道:“都到这时候了,您还有心情说笑话呢。”

元维被桓昭拉开,喘了几口气,忽然冲杜大夫跪下,满脸泪水的央求,“您行行好告诉我实话行么?我七兄失踪这么多年,我母亲经常以泪洗面,我父亲贵为一国之君,亲手绘了他的画像,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看着看着,流下泪来…”

江城虽是怪他鲁莽,这时也心生怜悯。

杜大夫冲他翻了个白眼,“你怎么知道的?骗人!”

元维呆了呆。

江城忍不住提醒他,“魏帝时常一个人对着画像流泪,你是如何知道的?”

元维忙道:“我小时候偶尔会跟我父亲同睡,有好几回我半夜睡醒了,看到我父亲独自在画像前发呆,看着看着他眼泪就下来了,我不敢做声,便闭上眼睛装睡…杜大夫,江城公主,桓娘子,可怜画像上的七兄只有三岁,永远只有三岁…”

江城和桓昭神色都软和了些。

听元十五说的这些,也怪可怜的…

“杜大夫,求您告诉我吧!”元维苦苦哀求。

“我能告诉你什么?”杜大夫不耐烦,“你一上来就差点把我掐死,我还不知道为的是什么事呢!”

元维向前爬了两步,眼神急切,“是这样的,杜大夫,我七兄三岁的时候走失了,被一名丐妇在深山中捡到抱走,后来我七兄生了病,丐妇便把他放到一位大夫门前,眼看着大夫把我七兄抱进去了才走。那大夫右上臂有颗黑痣,和您一样…”

“就为了这个,差点把我掐死。”杜大夫怒气冲冲。

元维惭愧,“您掐回来好了,我伸着脖子让您掐,绝无怨言。”

杜大夫勉强看了他一眼,“今天被你弄的没力气了,改天吧,改天等我养回来了,一把掐死你。”

江城和桓昭知道杜大夫的脾气,不禁掩口笑。

“是,我随时恭候。”元维这会儿老实了,唯唯诺诺。

“求您告诉我。”他神色诚恳。

杜大夫大喇喇仰头看天,“疯小子,你问的是什么时候的事啊?你都这么大了,你七兄肯定年纪也不小了,他三岁的时候,那是哪年哪月的事?”元维忙道:“有二十年了吧…”杜大夫拍地大怒,“消遣人有意思么?二十年前一个三岁小儿,谁能记得住?”

“是啊,你这有点强人所难了。”江城和桓昭虽没说话,心中都作此想。

谁能记得清楚那么多年前的事啊。

元维忙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杜大夫,您看看这个双龙佩,这是完整的图样,这是分开的图样,我七兄胸前有璎珞项圈,项圈上缀有双龙佩,那丐妇把双龙佩分开了,她留一半,给我七兄佩了一半。这双龙佩是血玉制成,鲜红如血,晶莹剔透,龙的形状也很特别,见过的人应该不会忘记的…”

杜大夫拿过那图样仔细看了,脸上露出怪异的神色。

“杜大夫,求您一定告诉我!”元维伏在地上,苦苦哀求,“求您怜悯我的父亲母亲,怜悯这一对苦苦寻找亲生骨肉二十年、日日夜夜以泪洗面的父亲母亲吧。”

杜大夫摸摸下巴,叹了口气,“你傻啊,你七兄在皇宫里娇生惯养的,那丐妇带着他,他喝不到清洁的水,吃不到干净的食物,不生病才怪。他一旦生病便病的不轻,普通大夫根本救不了他…”

“这么说您记起来了,您记起我七兄了,对么?”元维跪爬几步到了他面前,满含希望的看着他。

杜大夫苦笑,“你若说起那块双龙佩,我还真是记得,因为那块玉佩实在罕见,那孩子也实在生的漂亮…”元维热泪盈眶,哽咽道:“您果然记得了,想起来了…我七兄在哪儿,您快告诉我,我七兄在哪儿?”

不光元维,连江城和桓昭也摒住了呼吸,等着听杜大夫的答复。

杜大夫怜悯的看着元维,缓缓道:“那孩子得的是肺痈,很严重,寒战、高热、胸痛、神志模糊、呼吸不畅,莫说当年了,便是放到今时今日,以我现在的医术,也很难治好他。”

元维脸色惨白,瘫在了地上。

江城和桓昭都同情的看着他。

元维目光涣散,像丢了魂儿似的。

连杜大夫都同情起他来了,想回头再掐死他的心都淡了。

这小子虽然疯、可恶,也蛮可怜的…

“那么,我七兄他…他最后…怎样了…?”不知过了多久,元维才仿佛从梦中醒来似的,恐惧的、忐忑的低声问道。

“还能怎样。”杜大夫淡淡的道:“我既然治不好他,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孩子在我面前痛苦挣扎送掉小命,只好抱着他去央求一位神医。”

第174章

“神医,一位神医。”元维原本已经暗淡无光的眼眸中又燃起新的希望。

“敢问是哪位神医?”他万分激动,紧紧握住了杜大夫的手。

杜大夫疼的咧嘴,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你方才是要掐死我,现在是要捏死我么?”

“对不住,对不住。”元维忙放开他的手,一迭声的道歉。

江城拿过杜大夫的手替他揉了揉,低声道:“今天您可是遭罪了。”杜大夫哼哼唧唧的,“倒霉,我老人家命中有此一劫。”元维不敢再催促,可是眼巴巴的看着杜大夫,那眼神真跟摇尾乞怜的小狗似的,杜大夫生了会儿闷气,冷冷的道:“天底下能称得上神医的总共能有多少位,你们北魏朝廷不是很厉害么?自己去查吧。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了,我把那孩子抱给神医之后,神医仔细为他诊治过,说事在人为,或许能治…”

元维兴奋的搓着手,“能治,能治,神医说能治…”

杜大夫说的明明是“或许能治”,可是“或许”那两个字被他完完全全给忽视了。

“那我七兄现在…”他声音发颤,身子也发颤,满含希冀的、小心翼翼的问道。

江城和桓昭也关切的看着杜大夫,等着听杜大夫说出北魏七皇子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