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继续在这朝中,又如何榜样之身立命。”苏谦阳扫了他们刚刚说的最凶的几个,声音骤冷,“你们不是想劝朕么,一个一个说,朕听着,朕听你们怎么把这些罪都给连家圆回来。”说的好的,他还得‘嘉奖’一下。

谁还敢劝呢,他们之前之所以有恃无恐,一来觉得太后会出面,二来也没想到皇上把连家挖的这么干净,也难怪,那天刑部审问的时候,谁也不其中到底列了多少罪。

如今东西拿在手中,叶老国公首先已经退了一步,难道要把许老国公抬过来么,可那么大年纪,万一抬过来一下去了,他们哪里承受的起。

还是要像上次晋封贵妃时候那样去承乾宫外跪着,别开玩笑了,上次没效果,这一回跪个两天皇上也不会松口的。

半响,之前开口过的叶老国公缓缓道,“连家的罪如此重,皇上要如何治这个罪。”

“朕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问到点了上了,苏谦阳看着叶老国公,脸上是多了一点笑意,“连家所有在朝为官的,全部离职,为官的明知故犯,利用职权为非作歹,罪加一等,连家所有人,贬为庶民,连大人以及连家三子,充军,连嫔送去庵堂中思过,连家出嫁的女儿和未出嫁的女儿就算了,不牵着无辜,出嫁的不去追究了,没出嫁的一起贬为庶民之后遣送出临安城,从此不得回临安,至于这以后的连家,朕觉得劣根犹在,将来子孙也不适合当官,以免霍乱朝政。”

苏谦阳说的极好听,个个都保住了性命,没起杀虐,而且也没牵连到连家其余的人对不,就是让主要几个犯事儿的充军,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但听在赵国公他们耳中,这还不如满门抄斩,死了痛快。

156.太子府有喜

连家人一个都没有判死刑,这罪判的不重,但连大人和三个嫡子都被充军了,生不如死,过惯了骄奢安逸生活的人,怎么能够受得了充军做苦力呢,去的路上都有可能病死。

连家人被贬庶民,今后想要翻身基本是不可能了,遣出临安城,以后的日子是死是活,苏谦阳是不会管,谁乐意管的,他也不会阻止,但这贱民的身份,就是人人闻而唾弃的。

一盆子脏水从连家这里没给倒干净,又泼了赵家一身,有这样的姻亲家,难怪这赵夫人也会被休,真是从一户人家里出来的。

那么皇后呢。

连家事情判决后,这是第一次,民间有了这样的传闻,连家如此,连家嫁到赵家的赵夫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毒害庶子,谋害姨娘,那么如今贵为一国之母的皇后娘娘呢。

第一次,人们对皇后的品行产生了质疑。

也许光凭连家和赵夫人也不能直接说明皇后是个怎么样的人,可流言蜚语有时候就是这样,你也无法论断它其中的缘由,这么来了,就这么传开了。

皇宫中自然不会让质疑皇后品行的流言在民间盛行,不消皇上出手,太后那就派人去压制这样的流言了,连家的事情她已经没有办法回转,难道还要让这事扩大下去么。

寿和宫中又是一场争论,只不过这一次,苏谦阳就再没有妥协。

太后口中的正统和传承一事,说得多了,听的人也会烦,更何况是苏谦阳这个当皇帝的,哪个做皇帝的能够忍受被威胁,又有哪个皇帝坐在这个高的位置上,还愿意绑手绑脚的听命于别人。

苏谦阳是个很骄傲的人,被威胁的事情有过一次就够了,难道还会有第二第三次。

“母后,正统也是要好的正统才是。”苏谦阳冷冷道,“儿臣也不敢拿祖宗基业开玩笑,这一错三代的责任,恐怕就是母后您,也承担不起。”

太后神色一凌,“皇上你这话是何意思,难不成你想废后不成!”

苏谦阳底下低头,垂眸看着大拇指上的扳指,随后,淡淡道,“若是皇后再如此,母后觉得该不该废呢。”

“胡闹!”太后一拍桌子,怒斥,“太子众望所谓,皇上你竟想到要废后,皇后再错可曾到这地步。”

“那她就做一些皇后该做的事情。”苏谦阳没有理会太后的怒意,站了起来,“否则,就是母后把许老国公请出来也没有用,别忘了,太皇太后去世前说过什么。”

太后的神色猛的一怔。

太皇太后去世前和皇上说过些什么她不知道,但她进去的时候太皇太后和她说过的话,她都记得。

什么都别管,你管不到也管不了,好好当你的太后,享享清福,别糊涂了。

苏谦阳转过身看着太后,一字一句,“朕才是众望所归,朕是皇上。” ...

太后病倒了,说什么感染风寒,其实就是被气的。

太后这一病倒,妃子们都要前去侍疾,皇后几乎每天有半天时间都在寿和宫中,侍奉左右,十分孝顺。

这样过了七八天,皇后的身子也压垮了。

从连家的事情后皇后也一直都在忙碌,没有好好休息过,如今这样没日没夜侍奉太后,怎么会不累垮。

后宫之中太后和皇后都病倒了,轮下来的就是贵妃和德妃淑妃,蒋茹茵和德妃几个轮着在寿和宫中侍疾,回来又要处理皇后那送来的宫务,也就是十来天的功夫,她都跟着瘦了一圈。

转眼四月底,太后娘娘的病还不见好,太医诊断,上了年纪,内心郁结难化开,太后娘娘自己心里堵着想不通,这病就不容易好。

宫中处处透着一股压抑气氛,不少人知道太后和皇上母子俩是起了争执吵架了,太后才会病倒,要这病好起来,最有效的就是皇上前去和好。

三月到四月底,皇上尽管每隔几天都有去看,但和太后几乎是说不上几句话。

昭阳宫这边,清早蒋茹茵去皇后那边请安,皇后也是真憔悴,病恹恹的坐在那,连家是皇后的外祖家,这样一下倒的连起复的机会都没了,皇后心中怎么会不难受,她还是强撑着身子好一些了去太后那侍奉。

蒋茹茵和德妃她们把几天的宫务说了一下,从景仁宫离开后,蒋茹茵要去寿和宫看看,继而把事情都吩咐下去,这一忙,又到了吃午膳的时间,午膳过后只小憩一会,很快就有宫人前来禀报事情,看过一些账簿,一转眼,天就暗了。

养娘抱着湛哥儿进来,蒋茹茵摸摸他的脸,小家伙对于这段时间来她忙着疏忽他非常不满意,但凡到了她怀里就不肯下来了,搂着她脖子,知道是桌子上那些东西惹的蒋茹茵没时间陪他,脚踮的到就使劲的踢。

“别闹。”蒋茹茵无奈的把他抱到坐榻上,十个月多的孩子,他啊啊呀呀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坐在坐榻上玩,时不时抬起头看蒋茹茵,监督她是不是又自己忙去了。

蒋茹茵失笑,摸摸他的头,“就你最闲了,还这么霸道。”

湛哥儿啊了一声,门口那冯盎禀报,皇上来了。

她还没转头去看,湛哥儿首先看过去,看到是苏谦阳,即刻舍弃了蒋茹茵要苏谦阳抱抱。

蒋茹茵哭笑不得,不过这样也好,看着他到了皇上怀里,“臣妾还有点东西没看,皇上您和湛哥儿聊会,臣妾先看完它。”

说完,蒋茹茵直接走进内屋子去了。

苏谦阳低头看儿子,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这都只会咿咿呀呀呢,聊会,怎么聊?

等蒋茹茵都看完了,已经是到了吃晚膳的时间,青冬在外布好了饭菜,她一出来,苏谦阳和湛哥儿同时看了过来,湛哥儿坐在他怀里,一大一小,还真是同步。

蒋茹茵抱歉的看着苏谦阳,“让皇上久等了。”

苏谦阳摇摇头,拉着她坐下,“先吃饭。”

湛哥儿吃了小半碗的羹,很快被养娘抱下去散步去了,两个人对坐吃着饭,半响,苏谦阳开口,“你说朕,是不是很不孝。”

蒋茹茵舀汤的手一顿,抬起头看他,苏谦阳眼底有些无奈,“朕把太后气病了,这就是不孝。”

蒋茹茵放下了勺子,轻叹了声。

她应该是要劝说皇上,母子之间哪有这样的仇,怎么都应该要化解,更何况太后病倒了,皇上为人子女的,怎么能够不去道歉呢。

但她也知道太后病倒的原因,要让皇上认错,不就是要让皇上屈服么,这样的话,蒋茹茵劝不出口。

半响,蒋茹茵夹起了面前的菜放到苏谦阳碗里,“皇上可做错了?”

苏谦阳摇摇头,蒋茹茵放下筷子看着他,诚切道,“母子之间会有误会,哪会有仇呢,太后只是不理解皇上的想法,皇上又不知如何表达罢了,皇上这些天都在去寿和宫看望太后,这并非不孝。”

“那朕应当如何。”

“臣妾认为,皇上可以心平气和的与太后娘娘说,您与太后娘娘是亲母子,太后娘娘做什么都当时为您在考虑的,皇上若是平心静气的说,臣妾想,您与娘娘一定是能化解这误会的。”蒋茹茵并不希望皇上和太后的间隙这么深,是最亲近的亲人,都能好好说的,为何要争执不下到这地步。

苏谦阳定定的看着她,良久,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你说的对。”有什么事,不能心平气和的说呢,即便是意见相悖,那也是他的娘。

多日来的沉闷放下了一些,苏谦阳想着,心境开朗了不少。

吃过了饭苏谦阳正想和蒋茹茵一块去一趟寿和宫看看太后,陈奉在外说有事禀报,叫进来说,是太子府那派人来报喜,说是太子妃有喜了...

还真是突然的消息,太子府那连夜派人进宫禀报,太子妃有孕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皇宫,太后那知道这消息,都不用皇上前去说什么,直接好了大半,而皇后这边更是即刻派了太医和嬷嬷去往太子府,赏赐了许多东西,力求把太子妃照顾到最好。

这整整迟了三年,等了三年才有的好消息在第三天的时候,朝野上下也传开了,太子妃有孕,这不论男女,就是一个好的开始,太子很快就会后继有人。

其中最高兴的当属于皇后了,在知道这消息的第五天,太子妃没法进宫报喜,她还亲自出宫一趟低调的去了太子府探望,回宫的时候那精神一下好了许多。

到了五月初,太子妃这身孕也才一个多月,寿和宫那,太后娘娘的身子明显好转了很多。

对皇后来说,这是从去年赵家事情出了后,紧接着连家的事后最好的消息了,而这个好消息,足以弥补之前所有的坏消息。

太子妃有孕了,老天一定会赐一个孙子给她,太子后继有人,她这悬着的心也能够放一放了...

宫中也因为这事透着些喜庆在里面,正值了五月春茂,天气很好,太后这大病初愈的,便让皇后安排了一趟去南山寺里祈福,这一回太后自己也动身去了,太子妃有孕,这也算是皇家后继有人了,怎么能不高兴,不求着佛祖保佑一些呢。

太后娘娘都动身去的,这一趟肯定是浩浩荡荡,要去两三天,太后和皇后是主角,宫中不能没人坐守,蒋茹茵和淑妃留在宫中没跟过去,德妃跟着一块去了。

蒋茹茵也乐得清闲,去一趟南山寺一点都不轻松,不如留在宫中来的自在些,前些日子忙坏了,如今正好休息。

三天后太后她们回来了,昭阳宫内,德妃这一进门就向蒋茹茵倒起了这一趟的苦水...

157.你后悔过么【补全】

蒋茹茵先是给她倒了一杯茶,上回德妃这副神情还是她在启祥宫的时候,笑看着她。

德妃一手轻拿着杯子,瞪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我在想,你刚刚进来这神情,这回是要说什么呢。”蒋茹茵揶揄道,“南山寺□□可美?”

“美!”德妃重重的咬了这字眼,“怎么会不美,这月份路两旁花开的好,这南山寺山坡上漂亮的,你不去可真是可惜了。”

蒋茹茵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笑道,“你去了这不就好了。”

“我这可不是去替我们大今朝祈福的,我是替太子妃那肚子里还不知男女的孩子祈福去的。”德妃哼了一声,眉宇一上扬,“也不怕现在要的福祉太多了,孩子承受不住。”

常言三月不说,怕是要惊动了胎神,惹胎神不愉快,怀胎就不安稳。

如今倒好,两个月都不到的身孕,这就大动干戈的去祈福了。

“这不是千求万求来的孩子么。”蒋茹茵看她一脸不赞同的样子,“既是千求万求的,那也得去南山寺还愿的。”

“你见过还愿拉着一个大师就问这孩子是男是女的?”德妃眼底一抹不屑,“我看她是高兴的忘形了,是男是女,难道南山寺的大师还有本事给她变成她想要的不成,走了七八个殿里祈福,说的都是保佑生男孩,她怎么不是保佑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

皇后这急于太子妃生下太孙的心可以理解,而德妃对此事不屑的态度,也能够理解,蒋茹茵微微笑着听她说,说到后来,德妃则是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给她,语气缓了缓,“我去看过晋太妃娘娘了,她让我转交这封信给你。”

德妃看着蒋茹茵,欲言又止,最终脸上一抹于心不忍,“你可以劝劝皇上,让他放了定王爷离开,让他把晋妃从南山寺里接出来,就是最后给她养老送终也好过这样留在那。”

蒋茹茵神情一怔,是啊,大家不都是这么认为,定王爷没能从青玄宫里被放出来,关了十几年,是因为皇上不想放他,是因为先皇的命令,怕定王爷再有起反之心,所以要关一辈子。

她当初生湛哥儿的时候也求过皇上,放了定王爷,皇上明白的告诉她,当初先皇把定王爷关起来的时候就想过让他认错放了他回封地,不想离开的是定王爷自己,没有人囚禁着不让他走。

德妃看她这样以为她为难了,“我知道你的难处,定王爷和蒋家的关系,你不好开这个口,唉,我只是看着晋太妃不忍心。”当初她第一次进宫时看到那个温柔的晋太妃,如今已经苍老了满头白发,她比太后还要年轻很多,看上去却容颜沧桑,若是心平气静的呆在南山寺也就算了,但这精神看上去着实不太好。

“我会与皇上说的。”蒋茹茵敛去眼底的神情,应答道,“你说的没错,这么多年过去了,皇上也应当放下了。”

德妃随即笑了,“别人劝了皇上不一定听,你劝了,皇上多少会考虑一下。”

蒋茹茵低头轻轻的抚着杯身上的雕花,“我尽力而为。”

德妃看着她,叹了一口气,让一旁侍奉的宫女把东西拿过来,“还有这个,是晋太妃让我交给你的,说是早些年要送给你,但一直没给,怕以后没机会,托我带回来。”...

送走了德妃,蒋茹茵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过了好一会才打开桌子上放着的信,信是完好的,没有被拆动过的痕迹。

蒋茹茵打开信,晋太妃写的信中都是托她求太后皇上,让定王爷出宫。实际上求的,是她。

良久,蒋茹茵的视线从信纸上挪开,轻轻的放在了桌子上,又坐在那好一会才叫了冯盎进来,“去承乾宫问问,皇上今晚来不来。”

冯盎出去了,蒋茹茵又看着那信,终是叹了口气,看向刚刚德妃留下的东西。

是一个棕色的木匣子。

蒋茹茵轻轻的抽开木匣子上的扣锁,时间久远,发出一阵古旧声音。

匣子里面分了不少格子,格子中大大小小放满了东西,玉石也有,佛珠也有,甚至还有胭脂粉。

蒋茹茵看这些东西既熟悉又陌生,陌生是因为时间太久了,熟悉是因为这些东西,都曾经是定王爷还是皇子的时候,时不时送过来的。

在她出嫁前,她就已经把所有定王爷送的东西都还回去了,这也是其中一部分,没想到这留在了姑姑那里。

蒋茹茵拿起其中一个胭脂盒,打开来,里面的胭脂已经干结成了块,中间裂了缝隙,蒋茹茵轻轻捻了一下那粉末,姑姑的意思她怎么会不了解,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看在定王爷过去对她的情分,让她去求皇上,让她去劝劝定王爷,离开皇宫,不要再留在这里。

蒋茹茵把这些东西一样一样都拿了出来,除了玉石之外,其余的东西都泛了岁月陈旧,就是那香囊,里面填充的东西早就已经干成了一把草。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冯盎在外禀报,皇上来了,蒋茹茵抬起头,苏谦阳已经走进来了。

起身行礼,苏谦阳看桌子上放满了的东西,又见她神情有些怪,“是不是有什么事,这些是什么。”

“德妃跟随去南山寺,这是晋太妃托她带回来的。” 蒋茹茵拿起那封信直接递给皇上,抬头看着他,眼神平静,“皇上,臣妾想去青玄宫一趟。”

苏谦阳拿着信的手一顿,翻过那几页,看着她,良久,声音中透了一些低哑,“好,朕陪你过去。”...

一路上过去,蒋茹茵和苏谦阳都没说话,到了青玄宫门口,侍卫见是皇上,开门让他们进去,两个人走到屋檐下台阶边的花坛时停住了脚步,苏谦阳轻轻的推了她一把,让守在门口的侍卫开锁,语气显得平静,“去吧。”

蒋茹茵提了提裙摆,对着他笑了笑,转身走上了台阶。

苏谦阳定定的看着她上去的背影,此时脸上的神情,平静中波澜肆起。

他因为三弟的事情生过她的气,她因为三弟的事在难产的时候求过他。

三弟为她可以不惜谋反,又愿意呆在那青玄宫中这样孤独终老,苏谦阳比不过他,实际上,两者之间并没有办法比较,他和三弟是不一样的人,即便是要为她做一些事情,他也不会和三弟一样。

但他心中总是放不下这些,看着她越来越走近那扇门,心中那害怕终于冲破着往上蜂拥,他怕她进去后再出来就不是那个她了。

苏谦阳很想叫住她,让她不要进去,但他的尊严不容许他要用这样阻止的办法去留住她的心在自己这里,苏谦阳心中更是有那么一点期待,一点笃定,出来的还是那个她,没有变...

苏谦泽听到门开了,看了一眼窗外,不过是傍晚的天,还没到晚膳时。

他没有转头朝着门那看,只是侧耳听着,走进来的脚步很轻,不是门口侍卫那佩刀和衣服之间的摩擦声,也没有送食盒的宫女交付令牌时候说话的声音。

那声音近了,好像停留在了自己不远处,半响,苏谦泽听到了一声叹息。

靠坐着的身子猛然一震,偏是有这么一些难以置信,苏谦泽转过身来的速度很慢,直到看清楚了昏暗中的那身影,从头到脚,苏谦泽怔怔的看着那张脸,岁月自是公平的,夺走了别人的青春,同样也在她来能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褪去了当年青葱稚嫩,留下的,好似是铅华洗尽后的从容。

她变的比过去更淡然了,繁重的宫装衬托着这庄重,尽管只隔着几步的距离,苏谦泽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比过去来的还要远,依旧是看不见。

“表哥,我们有多久没有见面了。”还是蒋茹茵先开了口,她看着他,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镣铐声传来,苏谦泽侧对着她坐着,哑声道,“十一年还是十二年,我也忘了。”

“我们有十二年没有见面了。”蒋茹茵从怀里拿出了晋太妃的信,轻轻的放在桌子上,“你也有十年没有见到姑姑了。”

苏谦泽不语,留在这里,他早就把时间忘的差不多了,一天和一年对他来说有什么区别。

“祖父去年七月,去世了。”蒋茹茵心平气和的看着他,“姑姑希望你能离开皇宫,和她一起回封地去,安安稳稳过上些日子。”

苏谦泽依旧不语,只是用余光看着她,放置在床内侧的手,拳头紧握。

“表哥,不要等到人都走了,都离开了人世,才去追悔莫及,去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早一点离开,不对她们好一点,不做更好的决定。”蒋茹茵的话让他想起了定王妃,想起了许容华,苏谦泽的脸上一抹动容,却是看着她,眼神里一抹执念,“那么你呢。”

“我么。”蒋茹茵笑着摇摇头。

“你不后悔么,嫁入太子府,做一个侧妃,入了宫,就算是贵妃,你也和那皇后之位差了一步,他就算再宠你,再疼你,那也不能给你最至高无上的荣耀。”苏谦泽的声音渐渐重了起来,他还是不甘心。

“后悔什么,后悔没有跟着表哥走是么?”蒋茹茵清明的看着他,“你就是想知道,我在成亲前一夜拒绝了你,现在有没有后悔,是不是?”

良久,苏谦泽回她,语气里浓浓的不信,“是,我就是想知道,嫁给大哥,为了你大哥你能约定三年不孕,还意外小产,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你就不后悔么,当初若是嫁给我,做我的王妃,难道还会受这些委屈么。”

“表哥,你还是那样,把一切都想的这么美好。”蒋茹茵笑了,看着他,那眼神犹如当年在蒋家榭水阁内湖旁看他的一模一样,“表哥你一直觉得,嫁给了你会是不同的一番境遇,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但表哥有没有想过,嫁给你的后果是什么。”

苏谦泽面色一沉,蒋茹茵继而道,“圣旨已下,抗旨,蒋家会是什么结果,表哥带着我私奔,姑姑和蒋家上下又会是什么结果。”

“我可以去求父皇收回成命!”苏谦泽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说的话,和当初说的一样,收回成命,就如了他的愿,收不回成命,那就带着她私奔。

“圣旨已下,抗旨不尊是什么后果,君无戏言,天下人都知道我蒋家嫡长孙女要嫁入给太子做太子侧妃,兄弟二人却同时想娶一个女子,表哥你有想过,置我名誉于何地,我蒋茹茵是做了什么能够让太子和三皇子同时亲睐于我,还让三皇子不惜抗旨都要和我在一起。”

让太子和皇子同时想娶一个女子,这难道是一件好事么,这对蒋茹茵来说,堪比灾难。

“那你就甘心了。”苏谦泽反驳她。

“那表哥你有什么不甘心的。”蒋茹茵反问他,“不甘心没有娶到我,不甘心你不是太子,不甘心你没有登上这皇位,不甘心这天下不是你的,是不是!”

蒋茹茵字字句句往他心中打去,“你不甘心自己为什么是姑姑生的,而不是皇后嫡出,或者说,为什么姑姑不是皇后,这样你就可以更加随心所欲,你不甘心自己为什么是弟弟,而不是长子,这样太子之位就名正言顺的是你的了,你不甘心谋反的时候会失败,最终的皇位还是皇上的,而你却只能在这里暗无天日的呆着,你觉得全天下都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没有接受你,跟你走,皇上对不起你,夺走了你的,先皇对不起你,把皇位留给了皇上,姑姑和蒋家都对不起你。”

苏谦泽的脸色越发的沉,可蒋茹茵也气,她也有满心的怨气,不是因为他谋反,她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要这么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了点什么,就让别人抓住蒋家的把柄,又拿谋反的事情,拿定王爷的外祖家是蒋家来说事,还要藏着自己的儿子,不让他在外人面前显得聪明,怕被有心人知道了,又要说容哥儿将来会像定王爷一样夺位,让儿子处在危险的境地。

若非他一直要留在宫中不走,她怎么会三番四次遭到许容华的陷害,最后险些还丢了性命,她从来没有给过他什么承诺,也没有给过他暗示,说要和他在一起,那为什么最后都要她来承担这些后果。

“你埋怨所有人对不起你,可你对得起谁过了。”蒋茹茵说着眼底渐有雾气,“你不孝,早就可以从这里离开的,接姑姑回封地好好过日子,你去依旧把姑姑留在南山寺中,为的还是你青灯古佛,别的太妃,就是没有孩子,在宫中都被照顾的不错,你可对的起生你养你的母亲了,你对不起定王妃,她为了救你出来,求过我,求过太皇太后,求过皇后,甚至和许容华一起要纵火烧了青玄宫就是为了救你出去,你还不肯离开,最后她为了保住许容华,畏罪自杀,许容华纵使有千错万错,是该死的,可她为了谁呢。”

“你想说你对的起我是么,为了我谋反,为了我留在青玄宫,可我却因为你,被许容华几次威胁,因为你被许容华挟持险些没了孩子,为了你被人诬陷清白,差一点,全天下的人都觉得我蒋茹茵勾引了皇室兄弟两个人,引的他们刀刃相见。”蒋茹茵定定的看着他,“表哥,实际上你不是为了我,你只是为了你自己而已。”

屋子里陷入了长长的沉寂,苏谦泽笑了,笑声越来越大,他看着蒋茹茵眼中落下来的泪水,笑的这么不甘心。

眼底的痛楚一直以来都隐藏的很好,是,他不全是为了她,他是为了他自己,但此时此刻被她说穿了,心底那一块却生生着疼。

他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来掩盖自己的过错,一直不曾去承认他错了,谋反是错,留在青玄宫是错,定王妃的死是他的错,许容华到那样的地步,也是他的错。

他借口是为了她,给了自己一个最高尚的理由,所以留在这青玄宫中。

可这何尝不是逃避,逃避那些年他犯下的错,逃避出去之后要面对的种种。

“你这么不甘心,不甘心输了,可输了就是输了,难道你没想过要弥补还活着的人,就这样要把自己烂在这青玄宫中了么。”屋子里的昏暗也能清晰的看到他脸上的铁青,蒋茹茵也累了,累的再听到任何有关于他和她之间的事情,“你不甘心自己一样的优秀,却还是输给了皇上,因为你没有和他站在一样的位置上,觉得老天不公允,没有给你们一样的东西。”

“这些年来,你兜兜转转想的都是这些,让定王妃苦等了你十来年,让姑姑在南山寺中过的内疚痛苦,先皇要放了你,你不走,皇上要放了你,你也不走,你拿我做挡箭牌,要看着所有人都跟着你一块痛苦。”蒋茹茵站了起来,走到窗边,余光把她的侧脸衬的明亮,她转过身看着他,一明一暗,“表哥,这么多年过去,你已经没有多少事可以挽回了。”

“先皇驾崩,太皇太后崩逝,祖父走了,姑姑也没有多少年可以活了,定王妃和许容华去年就死了,等到哪天我也死了,你就再也没有什么借口,到时候你怎么办,一天一天后悔么,你想弥补的人,最后一个都不在了。”

“你觉得我们是一样的人,你不甘心自己不是太子,没有登上皇位,我不甘心只是个侧妃,没有把那后位拿到手。”蒋茹茵猛的推开了紧闭的窗户,阳光骤然照射进了屋子内,苏谦泽眼神一眯,窗台上的灰尘跟着风吹散在了屋子里。

一股热气夹带着院子里青草香气缓缓在屋子内萦绕开来,蒋茹茵深吸了一口气,回望他,“但我们不一样,我没有不甘心做侧妃,我也没有不甘心那个位置。”

苏谦泽看着她,她脸上的笑,还有眼底熠熠生辉,她此刻的神采,还是和当年的一个样,站在那,无形的吸引着自己的目光,让他不自觉的注意她,挪不开眼。

“祖父说过,你所求的越多,便会越累,从来不曾停下来看看自己到底有了些什么,却只不停的去追逐自己没有的,表哥,你没有的东西太多了,你能全部得到手么,唯有珍惜你现在有的,将来你才不会后悔遗憾,你生来就已经比大部分人都尊贵了,出生皇家,你的肩上也不曾背负过先皇和皇上那样的责任,你得到了很多别人几辈子都不可能获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