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后的真相

殷云止代她去找宁漱轩,回来道:“我们晚了一步,六弟已经将盒子交给庄主了!”

十三心下觉得愧对何馨,打算去找她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到了傍晚回来,却沮丧地拉着个脸。

殷五爷了然道:“还没找到何姑娘?”

“我看是找不到了,说不定阿馨已经逃出金陵了。”正午她到了阿馨房间,才知道何四小姐刚刚才留书出走了!接着庄内鸡飞狗跳鸡犬不宁,整个山庄几乎倾巢而出去找寻何馨,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她在桌边坐下,托着腮思索:“阿馨为什么出走呢?”

殷五爷促狭笑道:“一个女孩子出走,十之八九是为了一个原因。”

十三一愣,跟着脸微微红了,这倒是……她自己也算是个中典范了,都逃过两次婚了。

“是哦,阿馨曾经说过,她娘老是要逼婚她跟叶疯子,还有,她的旧情人回来找她了!”

“唉,都没跟她告别,以后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虽然相处没几天,但二人投契得很,她还想介绍她跟十七认识呢。

殷五爷很有把握:“不急,很快会见到的。我看那位莫爷可不是省油的灯。”

“莫爷?”谁啊。

殷云止并没打算解决她的困惑,顺手挑了挑灯芯:“早些回去歇着吧。昨日折腾了一夜了,明天可还要起早离庄。”

她迟疑一刻道,“阿馨刚离家,我们立刻就走会不会不太好?”

他笑道:“有何不好?我们拿了人家东西,当然赶紧逃之大吉。”

等到十三离开,有人悄无声息地从横梁上跃下,立在殷云止身后,“他”面容隐在烛光之后,好像是殷云止影子的一部分。

殷五爷径自翻着书,似乎完全没察觉。

片刻之后,那道影子低声道:“少主,真要带她回去吗?”那声音听起来低沉暗哑,让人想到角落里长出的阴暗植物,浑身不舒服。

“有何不可?”

“她是慕容世家的人。”

“所以?”

那声音带着明显的憎恨:“是我们的敌人。”

殷五爷眸色未变,波澜不兴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

那声音顿了一刻固执道:“属下明白。不过少主何必非要跟四大家族的人有所牵扯?”

殷五爷微笑了笑,道:“我留她在身边自有用处。日后你便明白了。”他放下书,终于回头看了那人一眼,“地图送回去了吗?”

“冥长老已看过,不过具体的地点还待进一步确认。”

“不急。时间还多,可慢慢参详。”

“可是少主身上的……”

殷五爷挥手,止住那人欲说的后半截话:“无碍的,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

屋内静了片刻,那声音又忿忿道:“可惜那黑盒子没有天丝草,只有一份地图。不过属下不明白,少主为何不将伪造的副本稍作修改再交付,这样的话碧水山庄的人不是有可能抢先我们一步找到?”

殷五爷轻笑一声,“那不是很好?也省去我们找的麻烦了。”

“少主,属下不明白——”

俊颜忽然一板,他冷道:“你若是明白,这少主的位子不如给你来坐好了。”

那影子立刻矮下去,显然是那站着的人跪下了:“属下不敢!”

“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呢。”殷云止复笑,主动伸手搀扶,“别动不动就跪了,好像我很凶似的。”

那声音忽而放缓:“多谢少主。”

“你啊,平时让你多看点书,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老是不听。”他微叹口气,虽是责备声音却温和带笑,“我常说,下等之人,做事不及人,中等之人,做事强于人,上等之人,却只需制于人。便拿这天丝草的收藏之所来说,我们虽然有地图,却不了解这庄中构造,倘若不是有那何家小姑娘帮忙,必定还要费一番周章的。当然,若没有慕容十三,我也不会这么容易从宁漱轩手中拿到黑盒子。”

地图是他故意放在房间的,让慕容十三去找印章是计,因为何馨跟十三在一起,而她是最了解何家庄的人。宁漱玉中毒也是他故意说的,否则慕容十三又怎么会转向站到他们一边?带着慕容十三下密室,因为宁漱轩很明显喜欢她,她就是最好的牵制。密室内必定有机关也是他早预料的,他更早在进去的时候就留意过四周墙壁,然后当然不会说出来,否则怎么能争取到一个时间差来替换盒内的天丝草。

只是出乎他意料,那盒内竟然没有天丝草,只有一份地图。不过这样也好,他便照抄了一份放回去。

至于为何没在抄本上做任何修改,长指轻叩桌面:“与其打击对手,不如让对方为己所用。我们只要派人盯牢了钟月瑶宁漱轩,待这螳螂捕到了蝉,还怕饿死黄雀?”

那阴影中的人静了半晌,诚心诚意道:“少主英明。”

殷云止忽然起身,走到那人身侧蹲下,那人似乎吓了一大跳:“少主……”

“别动。”他伸手按住“他”膝盖,“上次受的伤还没好?让我看看。”先前见“他”下跪之时动作略迟缓,自己便心中有数了。

他就在“他”面前,俊秀的眉目微微皱起,语带担忧道:“伤还没好,何必非要过来?让你姐姐来不是一样。”

一样吗?不一样的……便像鬼迷心窍一样,五指忽然伸出探向那清俊面容……

食指快要碰到他面颊的一瞬,他忽然偏头,状似无意地避开,跟着平淡道:“你若还当我是少主,伤好之前就别出来。你也知道,我跟你大哥情同手足,自小我便当你是亲生妹妹一样,若是你有何差尺,让我如何对他交代?”

那声音沉默半晌,又像干枯的死井一样了:“是。”

(第二卷完)

有爱之人

回到碧水山庄第二天,趁着殷五爷出门办事的空隙,慕容十三便跑到沁月楼去探望宁漱玉了。

对于她的这番勇气,山庄上上下下皆是敬佩不已。

殷五爷听闻之后好奇问她:“老七没为难你?”

“怎么没为难!”十三气鼓鼓地把左脸递给他看,赫然五个鲜红的掌印。

他忍俊不禁道:“乖乖,这下手够狠的!”

“岂止这样啊。”她又把袖子撩起来,这次连殷云止也笑不出来了:“天,这些伤口都是他弄的?”

“可不是,这是牙齿咬的,这是凳子砸的,这是拿茶烫的……”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啊。

殷五爷不解:“那你还每天去?”难道……他眯起眼,“你有……特殊癖好?”

十三气结:“怎么会!我只不过觉得他很可怜,对了五爷,你知道六爷有很严重的内伤吗?”

“六弟有内伤?”

她重重点头:“虽然我也不想六爷出事,但是内伤这情况很难说的。如果六爷真有个三长两短,就更加没有人照顾宁七爷了。”她这声宁七爷叫得可真是相当别扭,因为自打去了沁月楼,发现宁漱玉比自己年纪还小。

“这么严重?怎么从来没听六弟提过。”

“大概六爷不想其他人为他担心吧,尤其是庄主和七爷。”

殷云止拉她坐下,从抽屉里摸出一支小瓷瓶,边给她手臂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上药,边道:“这是去腐生肌膏,很有效果的。女孩子身上不要留疤痕,要不以后会嫁不出去。”

他手劲很柔,那药膏清清凉凉的,擦在胳膊上舒服得让人想哼哼,十三很乐意跟殷五爷分享她的每日进展:“今天我跟七爷打了一架,终于把他扛到院子里了!”

殷五爷顾不上手里,猛咳了一下,“你跟他打了一架?!”

“是啊!最后还是我赢了!哈哈哈。”

他一脸的不可思议:“旁边的人就看着你们打架?”

“也不算吧……开始是看的,都张着嘴像傻了一样,后来全部冲上来要拉我们,我就把他们都点住了!”

殷云止静默半晌道:“你没打伤他吧?”

“没有,我很注意力道的。不过打完把他扛到院子里晒晒太阳,感觉他精神好多了。骂我都比以前骂得大声,喏,瞧这伤口,也比以前咬得深。”

“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我觉得老是躺着才不好呢。虽然六爷说七爷是先天不足,可是就是因为不足才更要锻炼自己啊。我们家十六跟十七是双生子,可是小的时候十六老是生病,十七却活蹦乱跳的。二叔说就是因为十七好动,所以身体比十六强壮,自然就生病生得少了。”

殷五爷沉吟道:“倒也在理。”

说曹操,曹操到。这边药还没上完,忽然有人敲门进来,十三认得是沁月楼那个丫鬟小竹。

小竹给殷云止行了一礼,道:“五爷,七爷有事让我请小蔡姑娘过去一趟。”

十三跟着那丫头走了一段,始觉不对:“这好像不是去沁月楼的路啊。”

小竹面无表情道:“姑娘跟过来就知道了。”

她领着她东拐西拐,最后到了也不知道哪一处偏院,是慕容十三以前从没来过的。

小竹在一扇爬满青藤的小门前停住,微一颔首道:“姑娘请进。”

十三讶道:“你不进去?”

小竹摇头:“主子已经在等着了,姑娘请。”

主子?她说的主子指的是宁漱玉吗?这家伙装神弄鬼想干什么啊。

十三心生警惕,小心翼翼地推开虚掩的门,待她看清树下负手而立的那人面容,不禁喜道:“六爷!”

原来这约她来相见的,是碧水山庄的六爷宁漱轩。

她回来碧水山庄之后,已有四五天未曾见过他。虽然他也每天都去看弟弟,但是因为自己往往赶在黄昏之前回去,以便照顾五爷,而他多是那之后才到,所以两人从未打过照面。

她见到他高兴当然是有原因的,先前在洞穴里被五爷打断,自己一直想找个机会将那最后一颗玄冰玉露给他。

宁漱轩似乎也被她的欢喜感染,一贯冰冷的面上难得现出笑容。

他不笑便是绝色,这一笑,想必没什么女人能抵挡住了。也难怪他几乎不笑。

十三高兴道:“你今天去看过七爷了吗?他是不是精神好多了?”

宁漱轩点头:“我刚从沁月楼过来,阿玉今日饭都多吃了半碗。我听说,”他顿了一顿,眉目微挑,“你们俩今日打了一架?”他初听到,真是难以置信。

“恩!打完他就乖了!”她一副江湖混混的口气,还有胆子跟他开玩笑,“六爷莫不是找我兴师问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殷五爷待久了,似乎沾染上他喜欢调笑的习惯了。

宁漱轩摇头,面上没笑,眼中却明显带着笑:“很少看见阿玉跟人这样投契。”吃饭时虽然仍是气鼓鼓的,但能感觉到话语间提到她时的亲近。

这就叫投契?慕容十三实在怀疑,不过又想起来一件更重要的事,她交代道:“六爷,你先别再给七爷吃那些乱七八糟的补药了,我看他每天都吃得很难受,而且我听六哥说过,虚不胜补,我觉得你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宁漱轩没接话,只凝神看着她,半晌道:“你倒是关心他。”

她摸摸鼻子,宁七爷年纪比他们家十九还小呢,可是十九能坐在书院里读书,能在林中习武练剑,能在白雪皑皑时披着裘衣跟他们丢雪球,这少年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日复一日这样在床上孤寂躺着。

“啊呀。”她时间不多了,今晚说好要跟五爷整理东西的,十三慌忙把装着玄冰玉露的小瓷瓶塞到他手中,叮嘱道:“七爷的事你考虑一下!”

她转身想跑,却被突兀抓住手臂,顿时疼得哎哟惨叫一声。

宁漱轩面容一变,急道:“怎么了?”

“没事没事……”十三不由朝后瑟缩了下,宁漱轩却不给她逃避的机会,一把摞起她袖子,脸色顿时青白:“这些……都是阿玉干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觉得他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十三迟疑道:“其实也没什么……”他忽然厉声道:“我问你是不是阿玉做的!”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道:“是……”不过因为他刁蛮成性,下手没轻没重的,等他病好了她非要揍他几顿让他知道有多痛。

她正在心里发泄得痛快,猝不及防忽被面前人一拥,扣得死紧,顿时吓得心脏猛跳两下。

“六爷!”他在干什么啊?!

十三一反应过来立即手脚并用地挣扎,无奈他的手臂跟铁箍一样,怎么都挣不开。

他拥着她,轻柔的声泄漏一丝疲惫:“别动,给我半柱香就好。”

虽然她不想以最坏的想法去揣测别人,不过……她再傻也不会觉得那个拥抱只是个普通的安慰!

这宁六爷已经有了互相喜欢的人还敢来抱她!

十三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等到他终于放开她,她已经因为愤怒而面色嫣红,憋了半晌忿忿道:“我不给人当妾的!”

宁漱轩显然也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怔了一怔。

然后出乎意料地,他微垂眸,竟然笑了。

他爷爷的祖宗十八代!

他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十三真是出离愤怒了,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脚下的每一步都落得很重,好像地上踩的是宁漱轩的脸一样,她踩踩踩!反正他也不要脸!

走到小门前,身后那人忽然开口,立誓一样:“只有你,只有你一个。”

十三直到回到自家院落,还是五气郁结怒火攻心。

“等等等等——”殷五爷及时按住她手,哭笑不得道,“我这书跟你有仇是吧?你非得下这么重手?”他的书页都快被她翻书的力道震烂了!

她气呼呼道:“五爷你别管我!”

他才不是要管她,殷云止眼明手快将她拉到一边,果断做了个决定:“今天先不整理了,改天再说。”他可不想他这些书“出师未捷身先死。”

也不知道她在气什么,“好了好了,赶紧回去睡觉,保管你明早起来什么气都消了。”

她咕噜咕噜灌下一大口水,越想越郁闷,便向殷云止道:“五爷我明天跟你出去收账!”

她捏得拳头咯吱作响,听得他心头都惊:“干什么?我是去收账,不是去杀人的。”

什么啊……她撅嘴:“我只是不想留在山庄里而已。”

殷五爷了然道:“刚才跟阿玉吵架了?”

她闻言望了他一眼,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含糊应了一声。这事可不能乱说,万一五爷告诉那个钟庄主,可就难说有什么麻烦了。她还想安安稳稳等到十七回来呢。

茶楼一向都是八卦来源的最佳途径。慕容十三捧了只杯子作饮茶状,耳朵尖尖竖着。

“听说了吗?唐门把顾家那小姐给休了!”

“真的啊!那两家梁子岂不是结大了!”

“岂止呢。知道休妻的理由是什么吗?竟然说,”他意思性地压低了声音,但是还是可以保证整层楼都听得到,“说顾家那小姐与人私通呢!”

茶楼上不出所料地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慕容十三目瞪口呆,旁边一人惊道:“这可是了不得的指控啊。顾家哪能咽得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