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最后那辜长闵拖了后腿,裴应瑜早已将她拿下!”撇撇嘴,阴阳怪气地道:“偏偏还沾了裴应瑜的光,又被庄主夸奖了一顿!”

“可不是嘛!”不服气地接话:“怎么每次有好事都摊在她身上?”

“看看人家裴应瑜,毫发无伤,再看看她,啧啧啧……”摇头晃脑地道:“何其丢人,何其丢人!”

“唐建安、杜承志、仲永逸……”裴应瑜的声音在他们身后阴森森响起,“还有你们这几个,今日很闲,不用练功是不是?”

怨念三人组暗叫一声“糟糕”,眼睁睁看着其他人毫无同门情谊的一哄而散……

三人僵硬地站起身子,似螃蟹一般往旁边慢慢移动,“裴、裴、裴师弟!”

“哈哈。”裴应瑜皮笑肉不笑地道:“刚才聊的可开心?”

三人吓得连话都说不稳当,“我我我我们只是仰慕裴师弟的风采而已!”

“我没记错的话去年的二等弟子考核,三位都不曾通过?”

三人脸上均是茫然,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你没记错……”

“我教你们一个法子,保证你们能通过考核。”

三人的眼睛瞬间发绿,“什么法子?”

“将你们说废话的时间用到练功上即可。”

三人面面相觑,默契十足的一起低头,弱弱地道:“师弟说的是……”

彼时长闵正趴在床上,由着娘亲仔仔细细的往身上涂抹药膏。

“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怎么会是魔教中人呢?”一想到被吹云杀害的拂柳,李云娥便不住地叹气,“拂柳还当她是妹妹般关照着,念着要做头钗给她,谁想到……”

谁想到那样的姑娘竟有一身武功,随随便便就能取人性命。

长闵垂下眼,“拂柳姐姐的家人知道了吗?”

李云娥苦笑一声,“庄主昨儿个派人去送的信,正碰上拂柳弟弟的满月酒,听到这事情也没什么反应。”

“那拂柳姐姐的后事……”

“庄里会帮忙办的。”李云娥收起药膏,轻声道:“你只管安心养伤。”

“嗯。”长闵应了声,白净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李云娥搬了凳子坐在床旁,拿了几件衣裳缝了起来,长闵在旁安静地看着,不知过了多久,李云娥听她问道:“娘,为什么人在一出生时就有高低之分?”

李云娥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继而笑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长闵没有回答,只认真地道:“佛书里说众生平等,那为何不在最初就让所有人都一样?”

李云娥想了想道:“可是裴少爷又捉弄你了?”

长闵不语,微微抿紧唇瓣。

李云娥心下了然,笑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哪能以偏概全。”

她又重新开始缝起衣裳,边缓声道:“你跟他自小一起长大,难道还不了解他的脾性?不论说了什么,总归是有口无心,别在意就是了。”

长闵只觉得背后隐隐作痛,想要反驳什么,却又无法说出口。

娘亲的话不无道理,她跟裴应瑜认识那么多年,怎会不了解他的脾气。今日的事情,与其说是气他,倒不如说是她气自己。

若是她也天资出众,今日就不会被吹云打得节节败退,也不至于让他看了笑话……

“你从扬州带的那药酒挺有用,你爹的风湿痛缓了不少……”李云娥低声说着些琐事,长闵一一听着,方才的郁闷似乎也渐渐减少。

娘亲说的对。

人或有长处或有短处,却不能用片面的比较来做结论。她虽然天资不高,却不认为自己就比他们差上多少。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哪怕她是寸,也要努力有所长。

作者有话要说:第六章。

 

☆、第七章

炙日当头,蝉鸣阵阵,空气中似有热潮翻涌,连吹来的风都带着烫意。

“师兄。”夏召边用袖子抹汗边进了门,“长闵师姐呢?”

袁逋端坐在书案前,头也不抬地道:“上山练功去了。”

“又上山了?”夏召哀嚎一声,没形象的歪倒在椅子上,“自打她伤好以后就天天去山上练功,我这都一个月……不不不,都快两个月没见过她了。”

袁逋翻了页书,“你要是想她了就上山去找她。”

上山?

夏召咽了咽口水,“爬山好累啊……”凤凰峰有八百米高,台阶从山底起蜿蜒盘绕至山顶,等爬上山顶,师姐还没见到,他人已经先废了!

袁逋抬眼,啼笑皆非地看着他,“你师姐这几个月天天背着十公斤重的沙袋上下山,你却连上去一趟都觉得累?”

“什、什么?”夏召惊得差点跌下椅子,“师姐背着沙袋上山?”

“还不算手脚上的沙袋。”

“师兄!”夏召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师姐自从上回受伤后就变得奇奇怪怪,她是不是中邪了?”

“说什么混话!”袁逋走到他身边,不客气地曲指敲向他的额头,“你师姐用心练武是好事,倒是你,要多像她学学。”

“好嘛。”夏召捂着额头道:“那我待会去山上找师姐。”

袁逋看了眼窗外,“现在天气这么热,上山练功也凉快些,待会你去通知几个师兄,与你一起上山。”

待夏召找好几个师兄准备出发时,正遇上陈俏带着若干师兄弟正要上山,两拨人干脆合二为一,浩浩荡荡的往凤凰峰顶前进。

一路上走走歇歇,同行的师兄们说说笑笑,夏召则向陈俏请教练功上的问题,独有一名少年,总是与他们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不至于离群,却也绝不融入。

“俏俏师姐,”夏召终是没忍住,踮脚凑近她耳边,“那位师兄好面生,好像没见过?”

“师兄?”陈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夏召,他不是你师兄。”

夏召疑惑,“不是师兄为何还跟我们一起上山练武?”

陈俏眉眼弯弯地笑开,露出两颗小虎牙,甚是娇俏可爱,“那是你师弟。”

夏召脚下一个趑趄,差点摔个大跟头,“他是什么?”

陈俏杏眸微转,道:“他是我师父上个月刚收的弟子,自然要叫你一声师兄。”

“可他……”显然比我大上很多啊!

下半句话夏召没有说出来,只偷偷瞄了那位“师弟”几眼,心里既别扭又高兴:高兴的是他终于不是白云山庄辈分最小的弟子了,别扭的是这位新师弟的年纪……

小小年纪的夏召陷入了困境:以后他叫自己师兄,他到底是应呢还是应呢还是应呢?

一个时辰后,众人到达了山顶的避暑园,守在此地的仆人领着他们去了厅中用午膳。夏召左等右等不见长闵的身影,问了人才知道,长闵近两个月都是一早就拿着馒头出去,下午才会回来。夏召只好作罢,想着用过午饭再去找人。

园中准备了馒头、清粥和几样小菜,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正好合适。

这厢夏召刚将馒头塞进嘴里,那边已有“砰”的一声响传来。夏召含着一口馒头抬头,只见新来的“师弟”狼狈地摔倒在地,身后的椅子正被人一手拖开。

“呀,真是不好意思,这椅子挡着我路了。”那人故作惊讶地松手,眼中却满是戏谑,方才的事情自是他故意为之。

说话的人是邹俊凯,裴慕璘弟子中仅次于裴应瑜的二号人物,脾性出了名的恶劣,以欺负新进的弟子为乐,当初若不是有长闵护着,夏召也险些受了他的欺侮。

这样想着夏召便将视线移向了陈俏,希望她可以出面调和下,毕竟她是左管事的女儿,邹俊凯无论如何也要给她几分面子。

但陈俏动作优雅地喝着粥,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再看周围其他的师兄们,个个都若无其事的旁观,其中更是不乏幸灾乐祸之辈。

被欺侮的少年起身拍了拍衣服,满脸平静地拖回椅子坐下,“没事。”

邹俊凯见状又坐到他身旁的位子,一手端过他面前的那盘馒头,“一个、两个、三个……一共四个馒头,谁饿了?”

几个经常跟着他一起整人的纷纷开口道:“我饿死了!”“给我给我!”“我要吃四个,谁也别跟我抢!”

夏召气的险些将手里的馒头扔出去,明明每个人面前都有馒头,他们饿了就吃自己的去,拿别人的馒头做什么!

此时此刻,一直沉默的陈俏终于出了声。

“邹师兄,别闹了。”她红唇微启,盈盈目光投向沉默的少年,“师父跟我交待过,不许你们逗师弟。”

“逗”这个字自然是留了情,恐怕是裴慕璘故意叮嘱了陈俏看住自己。这样想着,邹俊凯便笑了一声,将盘子放回了原位,“师弟,我方才是和你开玩笑的,你不会介意吧?”

少年淡道:“自是不会。”说罢面色如常地的开始喝粥。

气氛逐渐缓和了下来,众人又开始嬉闹,陈俏眼中划过一丝得意,将几碟小菜推到了少年面前,抿唇笑道:“这是避暑园厨子腌的酱菜,味道极好。”

哪知少年毫无兴趣,看也不看便回道:“我不吃酱菜。”

陈俏笑容一僵,复又娇声道:“你不妨先尝尝。”

少年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用了。”

陈俏隐有不悦,耐着性子再次说道:“师弟,这是我特意叫人……”

“我吃饱了。”少年冷淡地打断,放下筷子朝众人道:“诸位师兄慢用。”

夏召看看门口,又转向陈俏气恼的脸,皱着眉纠结片刻,随即抓了几个馒头跟了出去,“我也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身后的陈俏沉下了脸,眼神复杂地追紧少年离去的背影。

“前面的,那个……”夏召迈着短小的双腿追上了前边的人,“你等等我。”

少年缓下脚步,微微低头,看向面前的……男孩?

“我、我是刘夏召,师父是严焕,比你早一年入门。”夏召努力挺直背脊,奈何语气还是略微发虚,“你理当叫我一声师、师、师……”

“师兄。”少年恭敬有礼,倒像是发自内心。

夏召心里爽的不行,轻咳了几声,故作大人地道:“那,师弟,这是师兄给你的馒头,你得吃完。”边递馒头边偷笑,被人叫师兄的感觉原来这么好,待会一定要让他多叫几声……

少年接过馒头,颔首道:“谢过师兄。”

夏召正琢磨着如何才能让他再叫几声,便听他又道:“我要去山上转一转,师兄呢?”

“我?我要去找人。”

“那就稍后再见。”少年朝他一笑,“我先走一步。”

待夏召回过神,少年已大步走远,他低头盯着手里剩下的馒头,嘴角挂着抹傻笑:嘿嘿,我有师弟了,我也当师兄了……

酷暑时节,山里却是恰到好处的凉爽。蝉声响彻,风带树香,隐有水声传来。少年立在群树中央,面色平静,看不出半分情绪。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迈动脚步,往树林深处走去。

水声越近,空气中的炎热便少一分,待一束银边从陡峭的山壁间直坠落潭,飞溅的水花更是冲散热潮,让人瞬间神清气爽。

不远处的树下,青衣少女正全神贯注地击打木桩,嘴里还规律地念着一连串数字。

“三百五十一,三百五十二,三百五十三……”

额际汗水随着动作大颗滚落,不小心渗入眼里,她也只是用力眨眨,手中动作丝毫不歇。

他安静地看着她练武,不曾出声,未曾言语。

四百九十八,四百九十九,五百。

“呼……”她长长舒出一口气,抬手抹去满脸汗水,余光却扫到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声影,当下愣在原地,“阿离?”

那静止在不远处的少年可不就是几月前和她萍水相逢的阿离。他如今穿着白云山庄的初等弟子服,面容清俊,气色正常,再无一丝落魄之相。

听说右管事收了个新徒弟……

看起来也有十五六岁了……

脾气孤傲的很,不愿意搭理人……

莫非最近取代她,成为山庄弟子间闲聊主角的那位新师弟就是阿离?

相比于她的惊讶,少年显得十分平静,任凭她开口叫了一声,也只是神情疏离的对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呃……”她一时有些词穷,伸手摸了摸耳垂,“你……你也上山来练武?”

阿离点头,又不再开口。

长闵觉得自己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脚,若是预料到现在这副场景,还不如刚才也对他点个头当打招呼。

然而她在最短的时间里想到了最能化解尴尬的方法。

“我已经练好了,你来练吧。”她边擦汗边离开木桩,笑着道:“一不留神都已经这个点了,我得回去吃午……”

“师姐!我给你送馒头来了!”

“……”

只见夏召兴冲冲的从林子另一头跑来,两只胳膊使劲挥舞,“我可算找到你了,看,我给你拿的新鲜的馒头!咦师弟你怎么在这里?”说完觉得自己甚是没有威严,赶紧将双手藏到身后,老气横秋地道:“咳,我的意思是真巧,又遇上了。”

阿离微微一笑,不复刚才的面无表情,“师兄。”

夏召笑得灿烂,指着长闵道:“师弟,我给你介绍下,这是我的师姐辜长闵,你跟着我一起叫她师姐就行。”

阿离眉眼未动,听话叫道:“师姐。”

“恩,师弟。”她尽量保持自然,走到夏召身边接过馒头,“你安心练武,我和夏召先走一步。”说罢不等夏召反应便拉着他走出了林子。

等离林子稍远了些,夏召赶紧将一早上的所见所闻说给她听,途中声色并茂,描述的十分生动。

“所以说,我以后也要护着师弟,就像当初师姐护着我一样!”夏召最后如此说道。

长闵莞尔一笑,伸手揉揉他的头,“师兄吩咐你的一百个蹲跳做完了吗?”

夏召哀嚎一声,“师姐!”

“不许耍赖。”

“五十个行不行?”

“一百个。”

“六十?”

“一百个。”

“七十?就七十?”

“一百个。”

“啊!师姐你好残忍!好残忍!”

回到山庄已是黄昏时刻。

朦胧暮色绵延天际,霞彩渐隐在群山后,夜色悄悄布满了天空。

今晚长闵不用巡夜,李云娥便让她往账房里送些绿豆汤去。约有十寸宽的食盒里装着四碗绿豆汤,她小心翼翼地提着,到了半路便觉得手腕发酸,正停下稍作休息时,耳边听人淡淡喊了一声:“师姐。”

长闵转头,眼前站着的正是新师弟阿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