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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乔逢朗伤愈后对她所说的话:

“爆炸时,离火药最近的人并不是青衣公子,而是我。可是我所受的伤,却比他轻太多。你可知这是为何?”

“…为何?”她颤抖着问。

“因为他救了我。不错,就是他…救了我。”

乔逢朗这样说时,没有感激,反而含着几分厌弃。却不知厌弃的人是百里青衣,还是自己,抑或是两皆有之。

“他…他为何要救你?”殷悟箫问了却才发觉自己问得可笑,以百里青衣的性格,就算是世间最奸最恶之人他也是会救的吧?

乔逢朗却奇怪地看她一眼。

“我以为你会明白。”他看向远方,眼中疯狂杀戮之意早已不见。“我和木离,若是真的都死在那里,这世间最痛苦的人,只怕会是你吧?”

殷悟箫一窒,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理由。

她不敢面对醒来的他,于是当即悄悄离开百里府,回到京城,并强令百里府的人不准向他透露半句。

她恨他答应了要回来找她,却没有实现。

她恨他对她百般温柔照顾,却从来不明示心中情意。

她恨他利用她解开江湖恩怨,却不留着一条命对她解释清楚。

她恨他和自己的父母,和楠姨一样,自以为是地用自己的一条性命来成全她。

就是这恨意支撑着她迅速养好自己身上的伤,救活了百里青衣。她还清了欠他的一切,从此以后,二人再无瓜葛。

她想着自己恨他,可是恨着恨着,却真的不知道究竟在恨他什么。七绝崖上堕崖的那一刻,生死之间,不是一切都不在意了么?

她想,她是怕了。一直以来,来去自如的人都是她,可是百里青衣却在她身边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她不知道下一刻他又会在什么时候离去,他是只离开一会儿,还是永远离去。

她只知道,自己此刻实在是无法面对百里青衣。

这世间万事皆有迹可循,只是一个情字,无论如何也钻研不透。

门外却忽然笃笃作响,有人敲门。

云儿是断不会敲门的,何况她向来听话,一定已经睡去了。

“谁?”她木然问,手心握住屉中一把精巧的匕首。

门外的声音低哑而柔和。

“箫儿。”

玉容陡然失色,握住匕首的手缓缓放松,再握紧,再放松。

第二十六章 不知明镜中何处(三)

殷悟箫情不自禁地起身,指尖触及门板,却又似被烫着一样火速收回。

“你…你来作甚?”

“箫儿,我想见你。”门外的人声音轻轻浅浅,却格外直接。

“你走吧,我不想见你。”她压下猛烈的心跳。

“为什么不想见我?”门外的人耐心地与她玩着一问一答的游戏。

“太晚了。”

百里青衣在门外一怔。她真是慌了,居然连这样的理由也搬出来。

“箫儿,我只是想看看你,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我很好,你不必看了。我…我要睡了,青衣公子还是快些离去吧。”语气开始急促了。

百里青衣静默片刻。

“箫儿,你在生我的气?”

“我生你的气做什么?”殷悟箫勉强笑道。一手在胸前紧握,这人难道不知道,现下两人隔着门板的对话,有多么像一对小情侣在闹脾气?

“可是你不想见我。”话中透着些哀怨。

“…”绕了半天又绕回来了。殷悟箫气结,带着凌厉的气势吼道:

“我不想见一个人,难道还非得说出个理由么?”

门外安静了,许久都没有回音。

他走了?

殷悟箫心跳漏了一拍。一方面因他离去而心安不少,一方面又责难自己方才是否太过严厉。

就在她确信他已放弃离去时,门外又幽幽地叹了一声。

“箫儿,你就真的不想见见我么?不想知道我好不好,身体是否痊愈?”

“你…”殷悟箫因他这句话中流露出的软弱,心中紧了一紧,犹豫了一番,终是忍不住问了。

“你的身子,全好了吧?”

应该是好了的,宣神医拍着胸口向她保证过。

可是…他醒来这才多久?他怎么会这么快便出现在京城?宣神医又为何没有陪在他身边?

“你何不拉开门,自己亲自看一看?”百里青衣诱哄着,如同对待一个脆弱的孩童。

殷悟箫闭上眼睛。是啊,若不亲眼看一看,她如何能放心,如何能真正把他从心头抹去?就看一眼,一眼就好…

她哗啦一声拉开门。终究是忍不住啊。

然而只一眼,她便僵住,眼泪便哗哗地淌下来,再也止不住了。

“你…你的腿…”她颤声指着他的轮椅。怎么会这样?宣神医明明说没有问题,他能够恢复如初的,为什么现在会这样?

百里青衣却在微笑。她的眼泪,证明了一些事情,而这让他愉悦。他双手转动轮椅,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

殷悟箫早忘记了阻拦,她跟在他后面,却见他转过头来,正色地盯着她:

“箫儿,我此刻有命在这里看着你,已经是天大的福分。”这话他是发自内心,只是那天大的福分不是来自上天,而是来自于她。

“可是…”殷悟箫慢慢跪下来,跪在他身旁,颤抖的手想去触摸他的双腿,却又不知从何下手。她无法接受坐着轮椅的他,他是那样一个拥有宽阔的怀抱的人,那样一个顶天立地的人,那样一个让全江湖的人都想要依靠的人,如今自己的一片天却还要靠轮椅来撑起。

“箫儿,我一路赶来,已经很累了,能在你这儿借住一晚么?”百里青衣还是那么淡淡的,柔柔的,视线却小心地飘向一边。

殷悟箫犹豫了一下。她想告诉他她不打算再和他产生任何牵扯,她想告诉他她打算从此当作没有认识过他这个人,可是望着这样的他,她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反而引出了自己新的眼泪。

“好。”她说。

“只是…”百里青衣还不满足,“我腹中十分饥饿…”

“可是…云儿睡去了,厨娘也不在府中住…”擦去眼泪,殷悟箫为难地绞着手。

“这样啊…”百里青衣一副我不愿与你为难的样子。

殷悟箫再度心软。“你先歇会儿,我去厨房给你熬些粥来。”

“你?”百里青衣眼中放出光芒,视线转向堆积成山的账本。“可是那些…”

“没关系,迟些再看也是一样的。”殷悟箫勉强笑笑。

“可是…”百里青衣一脸的不信任,“你真的会做?”

殷悟箫瞪他一眼:“吃不死你!”

清晨,趴在大堆的账本中醒来,殷悟箫第一反应是冲到床边。

书房中为她稍作歇息备下的单人床榻上,略显拥挤地蜷着个青衫男子,双眼紧闭,睫毛浓密细长,薄唇随着呼吸微启,一如孩童般贪睡。

殷悟箫轻吐出一口气,忽地又皱眉,昨夜自己亲手为他盖上的薄被怎么现下不翼而飞了?回头看自己在书桌后的椅子下,棉被围了一堆。

难不成昨夜自己趴在书桌上睡着后,这傻子又偷偷起身将薄被为她盖上?

她摇摇头,转身唤来云儿。

云儿端着净脸的水盆进来,正瞧见小姐榻上睡了个男人,一惊之下险些打翻水盆。

“小姐!”她知道小姐不是寻常人,入府前也听过不少关于小姐的惊世骇俗的传闻,可是这般景象她还是第一次见啊!

殷悟箫忙接下她手中水盆,瞪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吵了百里青衣安眠,然后将她拉出门去细细吩咐。

“待会儿让周嫂她多做些温补的粥汤送来,还有,李管事上门来拿昨日的折子就让他在大厅候着,不要请到书房来。”

云儿点点头,心中中有万千疑问也只好压下。

“可是…”惟有一个疑问是不得不问。“小姐,什么样的温补粥汤啊?”她虽然还是个小姑娘,可也听婶婶大娘们说过一些…“是不是那些虎鞭牛鞭什么的?”

殷悟箫一愣,待会过意来,面上已是通红一片。“我打你这乱说话的丫头!”

“啊?”云儿吓得倒退一步,无辜至极。

殷悟箫瞪她,却又不好真的在她身上发泄:“就…普通的补身的药膳啦!不懂问周嫂去!”

这丫头,不知道心里是怎么胡思乱想的!

她推门回到房中,却见百里青衣已经起身,好好地端坐在轮椅上,笑吟吟地看着她。

难道方才她们在门外的对话已落入他耳中?殷悟箫脸上又是一红。

“你觉得身子如何?”无遮无盖地在小榻上过了一夜,不知他会不会受凉?

“再好不过了。”百里青衣好整以暇地回答,一双黑眸锁定了她,毫无顾忌地贪看。

殷悟箫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连忙又再转开话题。

“你要起来,怎么不叫我,自己从榻上移到椅上不是格外辛苦么?”昨晚他可是在她的勉力支撑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轮椅上移到床上的。

她心中忽然一动。

如此说来,昨晚他帮她盖被,也是要先上轮椅,才能到她身边盖上被子。而照他昨晚那行动不便的样子,如何能够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上下轮椅呢?况且现在他也是一派闲适之姿,丝毫没有辛辛苦苦从榻上爬下来的费力痕迹。

难道他那样辛苦其实是演给她看的,其实他行动并未有这般的不便?又或者…他根本就是把她骗的彻彻底底?

殷悟箫转过脸去,狐疑地眯起眼。不能怪她多疑,实在是这世上的人大都不可信啊,男人就更不可信了。

“唉,可以自己完成的,何必要劳烦你呢?”百里青衣却选在这时候微微一叹。

殷悟箫盯着他,他的态度诚恳之极,又不似作假。恰好看见昨夜他喝粥剩下的碗碟还放在茶几上,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看我,竟忘了让云儿收了这碗碟。”她伸手去端那残粥,却一个失手,让粥碗从碟子上翻落下来,眼看粥底就要泼湿百里青衣干净的青衫。

“呀!”殷悟箫叫了一声,眼睁睁看着百里青衣被泼了一身,向来淡然温和的脸上还溅了几滴。

“你…”你怎么不躲? 她没将这话说出口,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里一阵懊恼,忙拿出帕子替他擦拭。

“箫儿,你怀疑我假装残废来博取你的同情心么?”百里青衣不闪不躲地让她擦拭,出口的话却是一针见血。

“我…对不起。”明明还是对他存有怀疑,见他这样,也忍不住歉疚不已。他若不是装出来的,那她这样做的确是会伤到他的自尊。

“小姐,小姐!粥来了!”云儿大呼小叫地进来,一碗热腾腾的粥捧在手上,她心里总觉得七上八下。果然一进门,便被门槛绊了一下。

“哎呀!”云儿尖叫起来,那碗粥正正冲着她们家小姐砸过去了,呜…她不忍看…

咣当一声粥碗落地,被烫伤而发出的痛呼却并未如预期般响起。

“咦!”云儿瞪大了眼睛。轮椅上的人不见了,小姐也不见了!

不不不,这两人什么时候站到她身边来了?小姐还被护在那男人怀里,毫发未伤,那男人长得真是…美啊…

房中静默了片刻,只听到云儿口水滴下的声音。

殷悟箫慢慢转头:

“百里青衣!”她作磨牙状。

百里青衣扯出温和无害的笑:“箫儿…我可以解释。”他从来都没说过他残废了,他只是…只是没有纠正她的误解罢了。

殷悟箫却根本不看他了。“云儿!”

“啊?什么?”云儿连忙回神。

“去拿扫帚。”

“哦,我马上拿扫帚来打扫干净。”

“不,我叫你拿扫帚来把这个人给我打出大门去!”

“啥?”云儿张大嘴。要她把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不食人间烟火不染半点尘埃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打出门去?还用扫帚?

百里青衣也硬生生被她震住,难得地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我可以解释,其实…”

“云儿!”奈何殷悟箫根本不打算听他的解释。

云儿为难地问:“可是,要怎么打出大门去啊?”

“你们家怎么赶鸡赶鸭,就怎么赶他!”殷大小姐满脸怒容地拂袖而去。

“…”云儿虽然很为难,却还是很听话很忠心地操起了扫帚。“公子,对不起了。”她家小姐真是,说翻脸就翻脸啊,不愧是一代奇女子!

于是乎,武林的仲裁人,江湖的保护者百里府青衣公子败在殷府小丫环的一把扫帚下,被狼狈地打出大门。

“唉…”百里青衣苦笑着叹气,他不过是想略微利用一下她的同情心罢了,并没有真打算欺骗她。可是纵使他准备了多么充实多么雄辩的理由,却始终忘了,才情与理智并重的殷大小姐始终是个女人,而女人卯起劲来是绝对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

第二十七章 炉香闲袅凤凰儿(一)

只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许多愁。

邓清会身穿月色锦袍,峨冠高束,笑吟吟坐在珙溪上的画舫内,冲溪边的殷悟箫招了招手。

殷悟箫不动声色地颔首,三年多不见,邓清会已不是当年书生意气的年轻状元郎,眼中浊色增添不少。

画舫上的船夫以竹竿轻撑河床,画舫一端缓缓靠岸。

“殷大小姐还不上船,难道要本相爷亲自下船相请么?”邓清会自船舱中步出,刷地闪开一把纸扇,他青年得意,说不尽的风流毓秀。

“自是不敢。”殷悟箫谨慎地福了个身,皱眉道:“悟箫原以为今日应是到相爷府上与一众大人一同切磋诗文。”

话音未落,邓清会已朗声笑开:“殷大小姐这话好不煞风景,诗文会改在这珙溪画舫之上,岂不更添情致么?”

“那诸位大人…”

“哪来的诸位大人?难道小姐与在下二人就不能切磋诗文了么?”邓清会硬声打断,话中已露不悦。

殷悟箫不敢再问,只得垂首步上画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