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法告知,和不知道,难道有区别?”

“当然有区别。”萧七将玉佩往自己的衣服里一塞,把自己的弯刀重重地放在了柜台上,“刷”地在他面前亮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吴宏道,“你若是知道,却不肯说,那么我可以严刑逼供。我想,我虽然没见过,但也听说过,朝廷有一种酷刑,叫做凌迟。”

吴宏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笑了:“看样子,我是非说不可了。”

“你的觉悟能力很高。这样也好。我本来就不愿给秦公子添麻烦。”

“原本还想帮帮少主,现在只怕是不行了。”吴宏是笑眯眯地看着萧七,“只怕我说了,姑娘也会不信。”

萧七其实没明白他的前半句话,可是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道:“天机阁提供的消息,我为什么不信?”

“那好,我可以告诉你。”吴宏笑了笑,却没有在说话,递给了萧七一个信封。

萧七看了一眼吴宏,不动声色地从他手里抽走了信封。

拐角处,信以及信封被萧七捏的粉碎。

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信纸。而信纸里面只有三个字。陌生的字迹。

萧七再次回到了吴宏的面前。吴宏似乎早已料到萧七还会折回来,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若是他的耳垂再大一点,肚子再大一点,萧七会毫不犹豫地建议他去庙里做活佛,供人瞻仰,还是众佛里面以笑眯眯出名的弥勒佛。吴宏笑着问:“姑娘还想问什么?只怕吴某也交代不出什么了。”

“我这回不是问蒋劲中。”

“哦?”吴宏的面上总算多了一种表情,叫做好奇,“那么姑娘这一回想问什么?”

萧七皱了皱眉,才缓缓道:“黑衣。”

吴宏沉默了一会儿,才恢复了常态,那笑眯眯的神情挂了上来:“那么答案和刚才的一样。”

萧七点了点头,终于头也不回地上楼。

刚才的答案,那三个字——风雨楼。

现在,所有的线索,所有的人物,似乎都直指向一个地点,一个方向——风雨楼。

黑衣的出现,让她第一次知道了风雨楼的存在。

南宫家的灭门事件,让她开始怀疑风雨楼。

路上遇到谢轻,要找风雨楼报仇。

蒋劲中失踪,天机阁指向风雨楼。

就连黑衣,之前救过她的黑衣,也在风雨楼。

萧七觉得很奇怪,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人在操控着着所有的这一切,就像是在下一盘巨大的棋,或者在撒一个巨大的网。而他们所有人,都是这棋局上的一个小小棋子,或者渔网中苦苦挣扎却无力挣脱的鱼。

风雨楼,这三个字出现在她的生命中的时间太短,却一下子就要占据她生命的全部。这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到底是怎样的巧合,怎样的局,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风雨楼,又是怎样的一座楼,可以埋藏这样多的秘密?

风雨楼,如今又是怎样的情形,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的同时,又派出杀手组织他们的到来?

萧七已经没有时间想太多了。既然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风雨楼,那么她也只能朝着风雨楼,义无反顾。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啊~~求收藏啊~~永远是那一句话~~

行路难04

萧七上楼的时候,阿莲刚好打开房门出来。她换了一身素裙,是淡黄色的。头发也换了一个发髻,漆黑的长发发束依偎在耳边,让人眼前一亮。身上也有着淡淡的清香,沁人心鼻,让人的心情不自觉地好一些。

“阿莲,他怎么了?”萧七话语中的担忧显而易见。

阿莲眉宇间的愁色已经消失,温柔一笑:“公子醒了,想要见你。”

“诶?”见到阿莲如此,萧七心中微微宽了心,随即推开房门走了进去。里面熏着淡淡的安神香。这里是龙鲤客栈最好的一间屋子,天字一号房。萧七没有问过谢轻,既然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跟着马车的消失而消失,他如今的钱财又是从何而来?她觉得,这是谢轻的事情。

虽然,她觉得谢轻身上也藏着许多的秘密。

比如,这四年,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比如,那个车夫和阿莲又是什么人。

可是,她的心底还是愿意去相信谢轻,更愿意去保护谢轻。这已经不仅仅是对当初那个婚礼的愧疚。

“萧儿……是你么?咳咳……”谢轻的咳嗽声从里面传来。

萧七加快了脚步。每次听到“萧儿”两个字她都会有一阵恍惚。什么时候起,“萧姑娘”变成了“萧儿”呢?以前只有万如烟这么叫她。

谢轻此时正半靠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张毛毯,他的脸色是那种病态的白,嘴唇也很干燥,可是这一点也不影响他那柔和的神色。听到了萧七的脚步声,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笑道:“萧儿,我刚才不知为什么,梦见了五年前成亲的事情。我好像看见了新娘……”

“我!”萧七一惊,猛地转身,“我去给你倒杯茶……”

却被谢轻拉住了衣襟。他的手臂也很瘦,没有习武之人那样孔武有力,可是他的轻轻一拉,就足以让萧七停了下来。

“你坐下听我说完,可好?”谢轻歪了歪头,轻轻笑道。

萧七在心里暗暗叹一口气,逃不掉的终究是逃不掉的。她坐在了床边的一张椅子上,那该是阿莲照顾他时坐的位置,却又被谢轻一拉,他道:“再坐的近一些,坐到床边来。”

萧七无奈地听他吩咐。他是病人,病人最大。再说,这样温柔的要求,是谁都不忍拒绝的。

“萧儿,我梦到了我的新娘……”

“然后……然后呢?”萧七小心翼翼地试探。

谢轻的嘴角勾出了一抹不符合他平日里温润形象的笑容,他的眼角闪过捉狭的笑意:“萧儿,你知不知道,五年前,我曾经见过那个逃婚的新娘?”

萧七猛地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你……你不是说……”

谢轻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回原来的位置,萧七感觉到那滚烫的手,似乎被电了一下,去摸他的额头:“你的烧还没退么?难道是烧糊涂了?”

“萧儿,你岔开话题的手段真不高明。”

萧七:“……”被发现了啊……

额头并不烫,烧应该是退了……还好……虽然不知道阿莲是用什么法子让他退烧的。能退烧的法子就是好法子。

“不是……我……”她想要狡辩,却什么都狡辩不出来。

“我知道萧儿你是担心我。可是,你也要听我把话说完不是?”谢轻低低地笑开来,眼睛却是闪着光芒,“萧儿,我的确是见过新娘子的容貌的,以前想不起来,刚才的梦……却让我再次见到了她的脸……”

萧七的整颗心被吊起来,慌乱中有些口不择言:“梦这种东西嘛……怎么能作数呢?我还梦到过……梦到过我的朋友全部葬身火海呢,后来发现我是虚惊一场。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许你是白日里看到某个姑娘,夜间做梦才梦到那个人是你的新娘。”

谢轻抬眼望着她,笑得莫测:“萧儿,你很紧张?”

萧七一噎,干笑两声:“怎么可能,哈哈……你梦见了你的新娘,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谢轻轻笑,身手替她轻轻地撩了撩耳边的鬓发:“萧儿,我梦到了她。”

萧七的心弦一动。

谢轻的眼睑低垂了下来,那是他在回忆往事的习惯:“萧儿,你知道么,那一年我娘怕我身子不适,安排了我哥去迎亲,本来她还打算让我哥代替我拜堂成亲的。可是……我对她说,既然是我的新娘,我又怎么好连拜堂这样的大事都让我二哥做,于是……那日的拜堂,是我亲自上场的……”

“什、什么!!!”萧七差点摔下去。谢轻亲自拜堂……那么五年前,与她拜堂成亲的,果然是他……

谢轻忽然覆上她的手,凝视她道:“你听我说。那一日,我亲眼看见新娘在被送入洞房之前,掀起了红盖头,我看着她打晕了丫鬟婆子,在地上写下了那几个字,逃走的。你猜猜,我见到的新娘的容貌是什么模样……”

萧七想起了自己随手划下的那八个字——“谢本名门,奈何做匪”,不禁有些想笑,可是面对谢轻这样如同深潭一样的目光,她怎么也笑不出来。

“谢轻,你别这样……”

“萧儿,你想不想知道?”谢轻的声音低低柔柔,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让萧七觉得自己好像浮到了云端。可是,萧七还是强忍住了他的蛊惑,扯出一抹笑容:“我不想知道。”

谢轻一怔,颜色顿时黯淡了不少:“你不想知道?”

萧七避开避开谢轻的目光,摇摇头:“谢公子,你的婚事。我不想知道。而且,那个新娘早就逃了,不是么?这只能说明,你们有缘无分。”

谢轻怔了半晌,低低地笑了起来:“对,你说的对。也许……我们的确是有缘无分。你不想知道,我便不说了罢。也好,这个秘密就永远让我留在心里吧……”

看着谢轻一向从容温润的脸庞竟然在强颜欢笑,萧七的心被攥得难受,她猛地站了起来,想要逃离这个沉沉的地方,却再次被谢轻抓住了衣襟。

“萧儿,别走。再陪我坐一会儿。”

可萧七还是大步离开了。她怕自己再留在这里会泥足深陷。

她已经二十三岁。二十三岁的女子已经不年轻。不是每一个人都是万如烟,在二十七岁的时候,还有一个纪楚瑜陪在身边。可是二十三岁的萧七,对于感情,却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

“我去看看荆荆,她去找人给她送家书了,也该回来了。”

谢轻看着她挣脱了自己的手大步离去的背影,看着自己握不住任何东西的手掌,嘴角慢慢浮现出一抹苦笑。

而萧七替他关上屋子的大门时,再也支撑不住地靠在了屋外的墙上。

谢轻说,五年前……是他亲自拜的堂。谢轻说,他看见过那个新娘的模样。

可是,她萧七不是新娘,她只是……冒名顶替。更是出于某种好奇心理。她从来没想过把那一场玩笑一般的婚礼当过真。如今……却出现了那个新郎,曾经和他拜过堂的新郎,而这个新郎,偏偏……她还心动了。

萧七觉得,这一定是老天对自己开的玩笑。而这个玩笑非但不好笑,还搅乱了她的心湖。

她想,在这样的关头,她更加不能乱。她要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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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谢轻熬过了宿疾发作,四人便再次上路。他们这一回买了一辆更豪华的马车,不禁马车内的设施比之前的那一辆分毫不差,甚至有赶超之势,连外观都是很豪华的。木料是上好的紫檀木,雕花是能工巧匠精工细琢的产物,挂在窗边的帘子是最柔软的丝绸,就连马也是难得的纯种红马,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是什么王公贵族出游。

罗荆荆叹道:“谢公子,你这样招摇,就不怕贼惦记?”

谢轻心情似乎不错,竟然开起了玩笑:“若是真的有贼惦记了,只怕遭殃的也是他们。”

罗荆荆乐了:“哈哈,这话我爱听!有我这个魔女在此,所有的邪魔外道见了统统给本小姐绕道走!”

几人笑着都纷纷上了车,在此踏上了前往洞庭湖的道路。

前方等着他们的,又是怎样的风云?

三天之后,他们遇到了第二拨杀手。这一拨杀手,比之前的人数还要多。远远地就能感觉到凌厉的杀气。

可是这一回很奇怪。两边的人都已经剑拔弩张,随时准备拼命的时候,东边的天空忽然窜起一道蓝色的烟火。

萧七以为那是动手的信号,罗荆荆也是那样认为的。她们已经做好浴血厮杀的准备。

可是没想到那些杀手见了信号,竟然开始纷纷撤退。训练有素的杀手竟是一眨眼之间撤得干净。清风徐徐吹过,寂静的道路,静谧的山林,好像刚才什么人都不曾出现过,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罗荆荆问萧七:“萧七,怎么回事?”

萧七摇了摇头:“我也不明白,大概是封孤情改变了主意。”

听到“封孤情”三个字的时候,阿莲忽然转过头来,神情带着三分古怪,问萧七:“你知道……封孤情?”

萧七点了点头:“难道他不是风雨楼的楼主吗?”

“他的确是风雨楼的楼主。”阿莲冷冷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径直上了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风雨楼的人物会一个一个解开神秘的面纱……等不及了……

这个名字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取出来的了,大概是能用的词牌名都被我用光了……只好拿来凑数%>_<%

小重山01

萧七和罗荆荆都有些莫名其妙,面面相觑,也只好跟着上了车。

她上了马车后,谢轻的眼波轻轻流转,笑着轻轻问萧七:“萧儿,你知道多少有关封孤情的事情?”他显然听到了马车外的对话。

萧七微微一怔,避开谢轻的目光,缓缓道:“我只知道他是风雨楼的楼主。封孤情。人如其名,封闭孤独无情。”

谢轻的身子一僵,才有些讶然地重复了一遍:“封闭孤独无情?是谁告诉你封孤情是这样的?”

“啊?”萧七有些惊讶,“难道不是这样吗?这名字听上去就是这样的……再说……”再说蒋劲中当时不也是这样说的么?

阿莲刚想说:“他不是……”

却被谢轻打断:“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谢轻将目光投向了窗外,不知为何,这样的画面,让萧七觉得有些萧条,让她的心不由得一阵抽疼。

“他随便的一句话就可以让一个武林世家灭了满门,是无情;他高高在上,从小掌握生杀大权,却经常被最得力的手下背叛,是孤独;他七岁以前从来没有走出过房门,是封闭。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封闭孤独无情。”

萧七呆住:“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关于他的事情?”

谢轻嘴角一勾:“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是么?”

在一旁的阿莲忽然失态地争辩了一句:“他不是那样的!”

谢青脸色一变:“阿莲!”

“他不是那样的……他有他的苦衷,他也不想那样的……”阿莲失去了往日一贯的镇定和温婉,“萧姑娘,你没有见过他,你为何这样评价他?”

“我……”萧七神色复杂地望着阿莲,“阿莲姑娘,你和风雨楼很熟么?”

阿莲看了一眼谢轻,在后者点了点头之后,她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曾经是……风雨楼的黄衣。”

“黄衣!你竟然是黄衣!”罗荆荆惊呆了。她自然也跟着萧七从秦德威那里听说了风雨楼座下四衣使的事情,没想到……眼前这个温婉柔情的阿莲,竟然是风雨楼的黄衣?!

黑衣司暗杀,青衣司毒药,红衣司情报,黄衣司……机关!

萧七却只是微微一怔,没有说话,脸上却浮现出一种“原来如此”的释然表情。

阿莲总是喜欢穿黄色的裙子。鹅黄色,淡黄色。但是也不能凭着衣服来断定。因为记忆中罗荆荆也是一直喜欢穿着紫衣,李明珠和红芷都是喜欢穿着红衣,难道她们会是风雨楼的红衣么?自然不会。可是阿莲……阿莲那样不同寻常。她应敌的手段,与她的外表实在太不相符,那蚕丝,又怎么是寻常人能用得起的兵器?就算用得起,又如何能像她那样如何狠绝?

只有两个字,杀手。

风雨楼的杀手,黄衣。

萧七问:“你既然是风雨楼的黄衣,如今又为何做了谢公子的侍女?”

“她不是我的侍女。”谢轻温和地笑了,看了一眼阿莲,眼中有一抹温情,“她只是在我身边,帮助我而已。”

萧七默了一下。她看清楚了谢轻看阿莲的眼睛,也是那样温柔温和温润。难道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么?原来他……并不是对她例外。心绪,骤然低沉。

“什么意思?”罗荆荆皱眉问。她显然没法理解阿莲不是谢轻的侍女这样的说法,毕竟阿莲对谢轻实在是太尽责了。

阿莲面无表情道:“我在公子身边,不过是为了一个同样的目标。”

“找风雨楼报仇?”萧七神色复杂地问。

“对。我背叛了风雨楼。因为风雨楼杀了我的全家,只留下我一人。”阿莲的声音被压得低低地,“他以为三岁的孩子什么都不记得。可是,我不但记得,而且记得清清楚楚。”

灭尽满门,只留一人……

萧七的心底泛过一丝寒意。南宫家,谢家……现在又多了一个阿莲的家……

风雨楼到底有多猖狂,有多嚣张?

“所以,你在风雨楼……”

“我在风雨楼长大,不过是为了变得更强大。”阿莲郑重道,她的眼里出现一种决心,“现在,我自认为掌握了风雨楼所以能够让我掌握的东西,所以,我背叛了风雨楼。”

“所以那些杀手,不仅仅是杀谢轻,也是杀你?或者,还有门外的那个车夫?”

阿莲顿了顿,又笑了起来,这个笑容高深莫测,她望着萧七,又望了望罗荆荆,不急不缓道:“也许,还有你们。”

“我们?!”罗荆荆差点跳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我们与风雨楼又没有仇,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萧七道:“可是之前那一战,我们已经杀了风雨楼的人。”

罗荆荆一愣,情绪低落了下来。江湖,原本就比她想象中的要可怕得多。手里沾染了鲜血,便是永远洗不掉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