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宝灵微微低头,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来这种大场面,所以就打扮了一下。”

“这样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葛宁也不再多问。

司宝灵见大家也不多问,心底缓口气。可她哪知葛宁已经将她的行为当做是与昆仑宫的那位情敌见面的前期准备了。

昆仑宫坐拥昆仑山脉之上,千顷之地,终年白雪皑皑,宛如人间仙境。此次比武的地方也同往年一样,位于昆仑之巅。

相司晨一行四人先到昆仑宫交了名帖,接帖子的小厮见是青空派的,连忙通知了管事。最终,他们四个在昆仑宫里的两位长老陪同下住了下来。那两年近花甲的长老看相司晨眼神,和丈母娘看女婿差不了多少——越看越顺眼。

但对与他一起的前来的葛宁和司宝灵却有些疑惑。不过在得知葛宁乃相司晨的师姐,司宝灵原是青空派的女弟子后,心也安了下去——看来不是什么姬妾之类的女子。

一早听闻玄镜之地的新任逍遥尊者,相貌非凡,一表人才,武功高强,为人和善,如今看来,传闻不假。至于偶有人说这位新上任的尊者大人有些异于常人的喜好,嗯…看来这种传言果然是不靠谱的!

所谓眼见为实。

“尊者大人平日都喜欢做些什么?”

“看书。”

“哦…”看见没,要是看书算是异于常人的喜好,那世上还有正好的喜好的吗?!

“那尊者大人平日都喜欢吃什么呢?”

“家常饭菜即可。”

“这样啊,那…”

司宝灵默默地跟在后面,她一直忍着自己快要抽筋的嘴角,只觉得这条路怎么这么漫长,目的地怎么那么远,再不到,恐怕她的嘴角要彻底歪了。

昆仑宫的长老们,你们不去开个月老庙真是屈才了。还有啊,相呆子,你那一幅世外高人的模样,我们这些人再继续这么看下去估计是要憋出内伤的!

什么爱好看书,你直接说周易八卦不就得了。至于那个家常饭菜,啊喂,那个无肉不欢的人是谁啊?!前几天一人干掉一只烤鸭的那人是谁啊?

终于到了给相司晨他们安排的独门小院。两位长老似乎还要继续跟进,司宝灵很是适宜地上前一步:“二位长老,我家尊者一路劳累,现在需要歇息了。”

长老一愣,对视一眼。她们怎么给忘了,每一代的逍遥尊者都是常年呆在冰窟窿里的,那性情估计也和冰疙瘩差不了多少!自己刚才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恐怕早就惹了他不高兴。到时候要是因为自己,而导致到手的女婿飞了,这罪过谁也担当不起。

遂按照江湖规矩客套了一番,便离开了小院。

直到确定昆仑宫的人走远了,司宝灵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我快不行了。没想到你居然有这般魄力!”

刚才一路走来,除了那两个长老,其他昆仑宫的人根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仿佛呼吸声大一点,都会惹的逍遥尊者一个不高兴,直接拖出去砍了。

相司晨也无奈的摇摇头,一脸无辜加委屈地看着司宝灵:“是啊,我都不明白她们为何如此怕我,哎…想我这么善良的一个人,从来都是与人讲道理,以理服人…”

“行了行了。”司宝灵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别说你胖你还就真喘上了。”

玄镜之地,江湖正派神秘所在。据说在很久以前,魔教横扫武林,不少名门正派为保性命纷纷倒戈,最后是玄镜之地以一己之力力王狂澜。

经此事后,玄镜之地几乎成了整个江湖正派的债主!当年凡是倒戈的门派,都被第一位逍遥尊者也就是青空派的祖师爷,挨个按了欠债的契约手印。加之玄镜之地素来出名医,行走江湖的不免磕磕碰碰。小病小伤还能找普通大夫治疗,可一旦遇到些疑难杂症,只能送往玄镜之地了。是以,看起来仿佛不理世事的玄镜之地,实则掌握着整个正派武林的经脉。

司宝灵查了查玄镜之地的资料,似乎除了少林武当和峨眉三派外,其他所有正道门派都有大大小小的欠款,昆仑宫也不例外。

所以,每次看到这个时常装无辜装可怜的相司晨,司宝灵就会想到这个呆子居然是全武林最大的债主,心中的情感顿时复杂无比。

“怎么了?”发现相司晨一直盯着自己,司宝灵不禁低头看了看,又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沉吟片刻,浅笑道:“只是习惯你之前的模样。”

“诶?”司宝灵有些纳闷,不解地看着相司晨,却发现他已不在小院中,正往自己的房间而去。心底暗忖:自己之前的模样?现在这副勾魂笑的脸不就是“之前的那张脸”吗,还有什么“之前”?

微微侧头,见司宝灵还站在那里,相司晨不禁勾起一丝苦笑:“真是个傻丫头啊…”

勾魂笑那张脸的确是所有男人一见倾心的那种,可那种美丽太过咄咄逼人。他喜欢的果然是卸去那份戾气之后的面容,不是勾魂笑,而是司宝灵。虽比不上勾魂笑的倾国倾城,却是小桥流水,地久天长。

不过此刻,她将自己易容成那样,恐怕是另有深意。哎,就这样任她一个人真的不要紧吗?如果自己估算的没错,青空派最精妙的内家心法,现在已经在厉天手中了…

接下来的日子,司宝灵依旧顶着那张艳丽的面容到处走动。反正有青空派弟子的身份罩着,也没人敢过来挑衅。加之,除了魔教没有人见过勾魂笑的面容,所以倒不担心仇家追杀。

今天,是正式比武的第一天。没相司晨什么事儿,她也乐得自在,便独自一人下山,去了镇上。

绕了好几条街道,总算是在一处背街的角落找到一个不显眼的酒家。掌柜单手撑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的很有频率。

司宝灵啪的一声,甩过一袋碎银,惊得掌柜差点磕着脑袋。

“姑娘,本店客满,去别家吧。”

司宝灵环顾了一下四周,桌椅板凳都蒙上了一层灰,这老家伙竟然还敢大言不惭地说客满?!不由凑到柜台前,含笑道:“大叔,小女子可是听说您家的酒别具一格才来买的。”

老掌柜被她这勾魂的笑意差点流出了口水,发现自己失态,立刻抹了把袖子:“怕是对不住这位小娘子了,我家的酒啊,不巧也都卖完了!”

“都卖完了?”

“都卖完了!不如你去别家,东街那家酒楼的酒也不错。”

“…”老掌柜,您可真会做生意,尽将自家客人赶到别处。司宝灵却一动不动,依旧依着账台,此刻却收起了笑意:“难道连九天仙人也下凡的九坛佳酿也没了吗?”

琼瑶佳酿醉九坛,惹得神仙也下凡。正是酒使李流芳此生最爱的酒!

话音落,老掌柜眼神一凛,刚欲说什么,却听得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冷清的女声:“九坛没有,神仙府倒是还有两坛。”

【雅室内,相谈】

话音落,老掌柜眼神一凛,刚欲说什么,却听得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冷清的女声:“九坛没有,神仙府倒是还有两坛。”

当看到门外女子的那一瞬,司宝灵彻底愣住——那一头的白发以及那张诡异的面具。

“怎么,姑娘只喝九坛?”

不待屋内二人反应过来,那女子已经站到他们前面,速度之快令老掌柜心头一寒。但渐渐的,他发现了这位奇怪的白发女子似乎只针对那位艳丽的姑娘,便又将提起的心稍稍放了下去,一幅看好戏的模样看着这二人。

“不。”心底的思绪千回百转,司宝灵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她意识到时,已不知不觉地说:“也许,碧螺春也不错。”试剑山庄的那杯泻药碧螺春的滋味,真是此生难忘。

“既然姑娘爱喝碧螺春自然要去南方,来这里作甚?”

“不不不。”司宝灵连连摆手:“茶和酒一样,都需要呼朋唤友对饮才有趣。我的朋友都在这里,我一个人去南方作甚?”

“既然如此——”白发女子微微抬手,一个小木牌弹在半空,最终落在账台桌面之上,“——姑娘是否愿意再交一个新朋友?”

木牌清脆的响声惹的老掌柜立刻拾起,不由大吃一惊——酒使令牌!立刻引了眼前二人去了二楼雅间。

“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

老掌柜领了命,恭敬地退出。

一方雅室,两位伊人,焚香煮茶,相谈甚欢。这…是不可能滴!事实上,真实的场景如下:

一方雅室,两位伊人,相对而立,沉默无言。半响,艳丽女子快步上前,欲伸手掀其面具,却被那白发人猛地抓住手腕。电光火石之间,司宝灵借巧力反手而扣,拇指食指与无名指狠狠扣住白发人的脉门,欲探究竟!不料,白发女子内力醇厚,脚下猛然一跺,千斤之力,震得司宝灵后退数步,直到撑住了桌面才停了下来。

“没想到,你武功原来这么厉害。”司宝灵坐在椅子上微微喘息,刚才那力道震得她手脚发麻。

白发女子也坐到她对面:“彼此彼此。我是将原来散在四肢的内力重新汇集了起来,而你则是将内力散到了四肢。”

现在的她们,调了个个。

掀开面具,在看到白惜容的那一刻,司宝灵脑海中想到了两个词:一,白发魔女,二,鹤发童颜!

那张脸依旧是以前的模样——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可一头的青丝换成了白发,是个人都知道眼前这人一定经历很多的事情。

“那你真实的身份是什么?”

“先别说我,你呢?”白惜容看着眼前的女子,武功可以说是尽失,加之为了驱散毒蛊体内经脉现在比常人更弱,就算要重新聚集内力没有二十年的光景是恢复不了的。

“嗯,这个嘛,我也算是个有个身份的人!”司宝灵一脸正经:“在魔教,我是色使勾魂笑,负责给教主搜罗美人;在青空派,我是百草堂司药房女弟子,负责师叔的日常生活;在苗疆,我是一等药师,掌握药蛊秘方,负责训练学徒。”

白惜容浅带笑意:“那你觉得,你到底是什么?”

“嘿嘿。”司宝灵笑的流氓:“八卦周刊的资深会计。”

“什么?”白惜容突然不解。

司宝灵好心解释道:“其实之前说的那些身份都会消失,甚至有的已经消失了。我司宝灵真正的身份,嗯…在此次昆仑宫的比武后,应该就会确定了。”又问道:“喂,我已经把我自己说了,这下该轮到你了吧!”

“按你那样算的话,我也不差啊。”白惜容也饶有兴致道:“在正派,我是试剑山庄的三小姐;在药师谷,我是药王东方止的义女;在鬼府,我是风清月的一等蛊师。”

“等等,你是药王东方的义女?”司宝灵大吃一惊:“那鬼医公孙是你的谁?我知道鬼医公孙是那个药王的结义兄弟!”

“鬼医公孙是我爹,就是那个杂毛老道,你也认识的。我爹和鬼府素有来往,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才断绝了同鬼府的关系。”

“原来如此。千虫婆素来和鬼医公孙不和,她知道你是鬼医的女儿,所以才会去试剑山庄杀你。”司宝灵总算是想通了那日千虫婆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白惜容的原因。

“司姑娘,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的目标是厉天吧。”

“没错。”

“你想借相司晨的手杀掉厉天。”

司宝灵眼神恍惚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头。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厉天死了,谁去收拾风清月呢?”

“…”这话什么意思?司宝灵抬头看着白惜容,却见白惜容依旧是那副小白式的笑容:“何不让厉天多活几天,等他杀了风清月,岂不是更好?”

“可你不是风清月的蛊师吗?”

“你还是厉天的色使呢!”

两个女人相视半响,最终化为一阵大笑,似乎笑的太过用力,连眼角都渗出了眼光。

“我爹一直为鬼府效命,一辈子也就样过了。可有一天,鬼府的老主子带回了一个年轻的男孩,他就是后来的风清月!”白惜容面带悲戚:“本来一直安静的鬼府,出了好几起人命,可老主子却像无事人一般,甚至将部分权利交给了风清月。渐渐地,老主子的身体不行了,药石无灵。我爹觉得事情太过蹊跷,便暗中查了风清月的底细。这一查,却让他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白惜容直直地看着对面之人,愤恨道:“你知道,风清月的到底是谁吗?”

司宝灵敛起素来的嬉笑之情,低垂着眼眸:“知道。他和我一样,都是苗疆的药师。但他在蛊术上的造诣更高于我,可以用蛊虫控制人心。想必,鬼府的老主子就是被他控制了。”

“没错!他用蛊虫控制了老主子,让老主子将鬼府之主的位置传给他。他的确是办到了,那些知道真相的人也都死的差不多了。我爹为了让我活下去,将我带去了药师谷,让我义父给我吃了丧魂草,抹去了我的记忆。又通过药师谷将我藏到了试剑山庄,成了为试剑山庄的三小姐。”

听着白惜容的身世,司宝灵深深觉得,她和勾魂笑的经历太过相似。不同的是,如果勾魂笑的爹娘还在世,也许她就不会走到魔教哪一步。但总觉得哪里少了点什么…

“等等,你体内有没有情人蛊?!”

此话一出,白惜容转悲为喜:“当然有!”

“…”喂,为啥你的表情这么诡异啊?!司宝灵不禁觉得她是不是听错了,便再说了一次:“我说的是情人蛊,苗疆的禁蛊,有雌雄两只的那种。”

“是啊,就是它。”白惜容见司宝灵一脸复杂的神情,不禁更是想笑:“实话告诉你吧,我体内的情人蛊是个假蛊。我爹知道风清月的手段,便在我体内中了假蛊,仅凭脉象看的话,和中了情人蛊的脉象没有差别!”

“…”果然啊!这就是有爹妈和没爹妈之间的区别!司宝灵心底咆哮,特么这就是古代的疫苗有木有?!!!

“而且他们需要武功高强的女子,武功内力修为越高,对他们越有利。所以,我爹在让我吃了丧魂草后又将我的武功散在了四肢百骸,就和你现在一样。”

“…”嫉妒,深深的嫉妒了!

白惜容拍了拍她,安慰道:“你别恼了,你体内的蛊毒不也解了吗,这不就挺好的,而且如果没有中这个蛊,你会遇到青空派的师叔吗?”

“…”白惜容,你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司宝灵叹口气努努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懂!”

“这个福分够你去享的了。”白惜容看着她,心底不禁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个在她最危机的时候,在她最彷徨时,守着她,照顾她的那个人。

“也许不该问,但是…”司宝灵欲言又止,白惜容倒是大方道:“你想知道李流芳在哪里是不是?”

“嗯。”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静了下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一直再找他,可是没有任何踪迹。风清月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在他的酒中下了毒。如果不是这样,厉天根本不可能打的过他!”

“木莲呢?”虽然她从未见过那个小侄女,不过有种预感,那个小丫头的情况应该也不好。

果然,白惜容埋下了头:“她说她是苗疆的司律,负责看官秘典。风清月犯了苗疆大忌,她要带他回去接受刑法…”

“你就没有拦住她?!”司宝灵不禁站了起来,那一刻,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替勾魂笑吼的,还是替自己问的。

白惜容不语,一方雅室,又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司宝灵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里,她知道她不该朝着白惜容发火,她知道刚才那样子是无理取闹。

“对不起。”轻声抱歉,可心底却压抑着石头。

“她没有死。”白惜容抬起眸子:“受了重伤,已经送回苗疆了。”

“嗯。”司宝灵默默地点头。

“你这几天顶着这张脸招摇过市,莫不是想让参加比武的人都记住这张脸吧?”白惜容心底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司宝灵体内中有美人香和情人蛊,这些她不难查到。美人香已经解除,容貌肯定会发生变化,可她如今还是以前那张脸…

司宝灵也看着她,眼睛亮的出奇:“你也是药师,想必也知道我苗疆有一种药物能刺激人的内力猛增。只有这个人的体内还有一丝内力,就能发挥作用。”

“你——”过了许久,仿佛听到一个叹息:“这又是何必呢。”

“我也不知道。”司宝灵单手托着腮:“你说的没错,一开始我的确想要借刀杀人。可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就算是借刀杀人,我也想亲手为自己的过去做个了结。”

半响后,白惜容终是打破之前的平静——

“我会帮你!”

“要的就是这句话。”

相视一笑,宛如就在当年试剑山庄的白三小姐的绣楼别院。

【要变天,会晤】

月色朦胧,来到昆仑宫已近半月有余。暗室内,厉天正进行着最后一道药浴。不知何时,屏风外站着一个人影。

“你回来了?”厉天仰头叹曰,药物的作用令他全身血脉逆行,虽是大凶对血莲之功来说却是大吉之兆。

司宝灵安静地站在屏风后,万分恭敬:“嗯。”

“在青空派过得好吗?”

“属下万分挂念教主。”

“哦?”厉天拖长了音调:“难道没有恨过我,恨我不去救你?”

听得屏风那头淅淅沥沥地水声,司宝灵稍稍后退几步,依旧是波澜不惊地腔调:“怨过,但不曾恨过。”

“这倒是个有趣的说法。”说话间,厉天已穿好衣物从里走出,低头看着身旁的女人,依旧是那张熟悉的银色面具,索性紧挨着她的面庞,暧昧道:“怎么个怨法?”

司宝灵强忍着想要在他身上捅十七八个洞的冲动:“怨自己成了您的累赘。”

“看来你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