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哥欣慰道:“既然如此,就请诸位做些文章来,我好呈给公主。”

  黄沼忍不住抢话道:“放我等归家,自有文章送上!”

  “对对对!”

  “我在家里才写得出来啊!”

  “是啊,这里没有我惯用的纸笔,如何能放心作文?”

  白哥笑眯眯地说,“这有何难?诸位惯用之物,我这就派人去诸位家中取来。至于文章嘛……不见到诸位的文章,这叫公主如何能放心呢?”

  一群人面面相觑,发现不亲笔写下吹捧安乐公主的文章是别想走了。那还有什么说的?那就写吧。他们从落地到现在,别的都不敢说,作文比吃饭都熟呢。

  于是这一堆人又叫。

  “既然如此,那就速速点灯!送上纸笔,要什么文章顷刻可得!”

  “先送饭菜来!我都饿了一天了!”

  “对对对!先送吃的来!”

  白哥此时又显得特别贴心:“如今天色已晚,怎么能令各位辛苦作文呢?一会儿我命人送上粥汤,几位食了粥就先休息吧,明日再作也不迟。”

  说完,他不顾众人殷切的“挽留”之声,转身就走了。

  一群人眼睁睁看着他走,唾骂不休。

  不过白哥承诺的“粥汤”倒是很快送上来了,薄薄一碗稀粥,盛在浅碗中,两口就没了,还全是水。

  肖望海把碗底的每一粒米都舔干净了,望着碗底发呆。

  黄沼也在发呆,面前的粥还没动一口。

  肖望海不好直接去拿,客气地说:“你如果不吃……”

  黄沼回神,看到周围一双双狼眼盈盈发绿,立刻护住碗,二话不说就全倒嘴里了。

  周围一片叹气之声。

  一群人躺下睡觉,抵抗饥饿。

  黄沼道:“……我今天又没回家。”

  肖望海已经放弃担心这个了,他只是担心真的写了文就放他们走?那安乐公主关他们两天两夜,难道只是为了教训教训他们?

  黄家,黄沼之父黄泽望着天边凤凰台宫殿一角,叹了口气,去见他爹了。

  他爹听说不但黄沼陷进了凤凰台,毛昭今天还特意来见黄泽想让他接儿子回来。

  黄泽说:“我听毛司空说,黄沼在凤凰台赖着不走就知道有问题。”

  他爹点点头,“是啊,这一听就不是咱家孩子。他是故意提点你的吗?”

  黄泽担忧道:“似乎是。但到现在阿沼也没回来,我还是想明天去看看,就是有什么事,我去那里也比阿沼留在那里强。”

  他爹犹豫道:“明日早上待我问问。”

  第二天早上,黄松年一大早起来就看到自己的五儿子就等在门口,他漱漱口,叫他进来:“说吧,什么事?昨天毛昭来了,说了什么?”

  黄沼的爷爷在黄松年面前也是儿子,就小心翼翼的把自己儿子和孙子可能被人算计的事说了。

  黄松年说:“毛昭有没有说要阿泽做什么?”

  “没有。”

  黄松年说:“那可能是还没来得及,这样吧,今天再等等看,如果还没消息,再让阿泽去看看。”

  等到下午,毛昭再次登门,这回算是把黄泽给“骗”出去了。

  黄家等到黄昏才见到宫中来人,宫里侍人还是那个说辞:黄沼赖在凤凰台不肯走,因为《鲁律》嘛,他跟人砸了学府还不够,闯进凤凰台一定要安乐公主给个交待。现在赖在里面说在这里吃不惯喝不惯,要他在家里用惯的东西。

  黄泽亲自去劝都没把人劝回来,所以他打算继续留在那里劝儿子。

  侍人过来是说,安乐公主的行李中没有男子所用之物,你家这两个男人住在宫里,安乐公主提供个屋子已经很仁义了,但他们父子的常用之物,吃喝拉撒什么的,请交给他带进宫去,好让黄家父子使。

  黄家上下都没听明白,全是一脸茫然。

  首先,这肯定不是黄泽和黄沼父子能干的事!!

  然后,要他们俩的吃喝穿用之物……有什么用呢?

  黄松年沉思片刻,让人复述了一遍侍人的传话,想了想,让人去准备一车金银,一车粮食,送到外头去给侍人。

  余下人不解:“……难道安乐公主是想要礼物?”

  黄松年说:“看不透啊……”看侍人收不收吧。

  侍人收了,侍人还不肯走,侍人就在屋里坐着不动。

  黄松年就试探着再送出一车金银,一车粮食。

  侍人才起身告辞了,临走前笑眯眯地说:“这些只怕只够贵府二位公子吃一天的,那我明日再来。”

  这话传到黄松年耳中,他才突然明白了!

  “公主是要索粮啊!”

  那宫中之人,就是她手中的“人质”。

  黄松年连忙命人去打听被公主扣在凤凰台的人到底有多少,都是哪几家的。

  一夜过去,打听出来凤凰台上六成的人家都牵扯了进去。本来去闯学府的人没这么多,后来毛昭出来又引了好多人进去“劝架”,结果最终陷进去了六成的人。

  黄松年既惊又叹,想明白之后,竟然有了新奇之感!

  多少年了,凤凰台上终于又有了一个令他感到新奇的人了。

第677章 她爱这里,爱得深沉

  被毛昭骗来的人关到了另一个地方, 毕竟一开始人家是来“作客”的。

  姜姬觉得就算一开始是骗的, 也要骗得认真一点。

  毛昭之后几天还是要去作作戏,不过也骗不了几天了, 等到她听说毛昭被人打了之后,她就传话说可以把两拨人关到一起了。

  亲人相见,应该能消弥一部分的怨恨。

  之后就还是甲士守门,不许人出来。

  毛昭被打,就借机“退下”了, 白哥无奈只能自己顶上,每天到殿外例行问候一番,关怀一番,表达一下公主对大家的关心之意。

  但现在宫殿里关着的人已经不骂姜姬了,改骂毛昭和白哥。

  白哥挺委屈的, 回去对毛昭说:“怎么冲我们来了?真倒霉。”

  毛昭头上当时挨了一下, 没青没肿, 他硬是绑了块药巾, 到今天都不起床,一直赖在榻上装病。

  他放下书说:“他们这是发现公主不好招惹,才转而骂咱们的。”

  白哥不信,觉得他们没这么聪明,之前还把公主当笨蛋, 现在就发现她是大老虎了?难不成被关几天就开窍了?

  毛昭很肯定地说:“都不傻。”他继续看书了, 道:“等着瞧吧, 后面看是来抗议的人多, 还是来送粮的人多。”

  经过这几年的风波后,凤凰台下的人变得嗅觉更灵敏了。几乎是在肖望海他们堵门被引进宫没有回家的当天,各家就已经重新关紧了大门,并打算将家中财货、老人、小儿等送到安全的地方。

  万应城去不了,附近的村庄也是可以躲躲的。狡兔三窟,世家在城外都建有小坞堡,墙高城深,备有武器、马和食水。家中眷养的壮丁都是在这里长大、训练,这里对他们来说就像是第二个家。

  该走的人都走了以后,剩下的人就是家中精干,为了解决眼下的困境和难题,他们互相交换着消息,不会再像上回一样措不及防就把家里人送进凤凰台了。

  已经有了一个云青兰,谁知道这安乐公主不会是第二个?

  哪怕她是一个女人。

  不过他们等了两天,除了侍人上门要粮索钱之外,并没有别的事故发生。

  没有士兵上门,也没有强权威逼。

  ……好像安乐公主把人扣住就是为了要几车粮食几车钱而已。

  不是说自家人不值这个钱。

  虽然确实有点便宜……

  而是觉得安乐公主花这么大阵仗,结果只要这么点东西……

  他们更不安了!

  黄家再次堵满了来求见的人,都是来找黄松年要意见的。剩下的没来的也盯着黄家。

  别的不说,大家还是相信黄公驱吉避凶的本事的。

  黄松年不见人,把儿子弟子推出来见客,问什么都说:不知道。

  或神秘兮兮的指指凤凰台,摇头不说话。

  被逼得狠了,就摇头叹气,说:“听天由命吧。”

  黄家的态度影响了很多人,大家不免更加紧张。

  ……跑的人更多了。

  倒是没什么人奋起反抗。

  开玩笑!城外屯着十几万兵呢!听说宫里也藏着好几万兵,以前云家的营地全叫这些人给占了。

  这些人跑就跑了,安乐公主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就是隔一天派侍人上门收粮收钱。被宫中侍人不阴不阳的登上两回门后,根本就不用再提,大家都自动自发的送粮送钱了。

  安乐公主还挺好说话的,他们主动送过去后,侍人们就不再来了。

  大家竟然觉得安乐公主果然还是比较心软的,让人高兴啊。

  黄家也是主动送粮的其中之一,一人每天一车粮,一车钱,后来家里钱不够了,就换成布,布也不够了,底下人就问黄松年要不要都换成粮?黄松年反问他们家中有多少存粮?

  底下人算了算,说,“这边倒是没屯多少,都放在外头呢。”

  “一天四车,够送多久的?”

  “两个多月吧。”

  黄松年点点头,让他们先送着。

  但可能是公主见他们非常配合,很快就派人来说,黄沼和黄泽想吃春菜,宫中没有,让黄家自己送进去。

  春菜?

  黄家人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让人先拖住侍人,他们这边火速去问黄松年该怎么办。

  黄松年很淡定:“再加一车粮。”

  底下人不相信会这么容易:“这就行了?”只凭春菜,他们已经想出很多种可能了。比如是不是想要像春天的野菜一样鲜嫩水灵的黄家女或黄家儿?

  安乐公主真的不是在暗示别的?黄松年:“送粮就行了。”

  于是黄家送上一车粮食,侍人果然笑眯眯的走了。

  从这一天起,黄家从四车粮变成了五车粮。然后很快又变成了六车粮——因为黄沼和黄泽要上好的崔纸写字。

  七车粮——黄沼和黄泽说宫中榻上有虫子,要上好的香薰屋子。

  八车粮——天热了,黄沼和黄泽要解暑的夏饮和乘凉解暑的玩具,比如竹夫人,玉夫人,冰块什么的。

  九车粮——

  黄松年叹了口气,坐直身,下面是愁眉苦脸的黄家儿郎。

  “送了多少了?”黄松年问。

  “家里空了一半了……”按一天四车来说,明明可以撑两个月的,没想到这才不到一个月就快送完了。

  谁见过四月份要冰消暑说有蚊子的?侍人睁眼说瞎话!

  可黄家从上到下从来都没跟头戴王冠的人顶着干过,从黄松年起,黄家就不长这根筋了。

  黄松年也皱起了眉,他觉得这个发展不像他想的那样。

  他本以为安乐公主索粮也是不想和凤凰台上的人发生真正的冲突,所以才出了这么一招。

  安乐公主的招数也很符合凤凰台的风格。如果是徐公在这里也会是这个处置,就是先顺着她,只要不到底限,他们都不会跟公主们说“不”。

  因为只有他们先守住了臣道,上面的皇帝和公主才能坐得安稳。

  凤凰台上君轻臣贵,所以如果臣不守臣道,君就当不成君了。

  徐公之前一手遮天,却压制得所有人都必须跟在他屁股后头守住臣子之道,单凭这一点,黄松年就服徐炤!

  这是个明白人啊。

  像云青兰那样的傻子,只看到皇帝弱小,他能把皇帝压在下头,可他也不想一想,他压了皇帝之后,他能代替皇帝把这大梁的天下给撑起来吗?

  他撑不住!

  现在不是跑了?

  他要不跑,就等着全天下的人都来打他这个“乱臣贼子”吧!

  皇帝一个人弱不是弱,他背后有大梁七百年的气运在护着。谁打皇帝,不是打皇帝一个人,而是在挑战这七百年的大梁。没有这份能耐的人,都别妄想能把皇帝推下去,自己来当皇帝。

  徐公自认自己没这份能耐,所以他也不愿意把皇帝给推倒。哪怕大梁苟延残喘,那也是七百年的大梁。

  可天下有这份清明的人少啊。

  人人都只看到皇帝弱小,没一个想得到自己是不是能坐稳皇廷,能不能够扛得住天下的野心家群而攻之。

  云青兰这样的傻子,满天下都是。

  想到这个,就叫黄松年忍不住发抖,害怕!

  可安乐公主……

  这个女人叫他看不透。

  她的到来既像巧合,又像水道渠成。

  如果当成是巧合,那她早晚会完蛋。她最多也就是第二个云青兰,而后面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