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朝白凤凰的空碗努嘴道:“你看看你,今天不就没吃到啥。我刚来这儿的时候,也是不懂,饿了好几天,还被这帮龟儿子指挥着干这干那儿,现在这帮龟孙子可不敢这么对我了。”

白凤凰轻轻敲着空碗,说道:“好像你说的也有道理。我总不能每天都挨饿吧,回头喂马都没力气了。”

士兵道:“我再跟你说,你在这帮龟孙子面前千万不能服软。老子当初要不是因为腿上负了伤,现在这帮龟孙子见了我都得绕着道儿走。”

白凤凰笑而不语,目光轻轻落在士兵脸色。

“你原来是在哪儿的?”

士兵自豪地拍了拍胸脯,说:“我原来是陆将军的骑兵营的。”

白凤凰哦了一声,将视线转向别处。

他嘴里的陆将军,应该就是那位同样深的皇上器重的陆文忠。

此人是陆国公的儿子,皇后的亲哥哥,皇上的大舅子。

白凤凰看着有的人吃完了整整一大碗饭菜外加两个馒头,突然也觉得肚子好饿。正想着怎么才能弄点东西吃,就看见白小七像变戏法一样,从袖兜里拿出的两个馒头。

白小七将馒头递给她,得意地说:“刚才挤到了前面,顺手多拿了两个。我知道哥你只是不屑于跟他们挤,不过总不能挨饿。”

白凤凰感激地谢了他。

下午白凤凰这一旗五十人负责准备五十匹军马十日的粮草。

战马的粮草一般都不仅仅是新鲜的草料,也夹杂一些黑豆子和麦麸皮高粱皮等等。

装点完毕,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就看见有十多个人骑着马飞快向这儿而来。待这十个人停下了好一会后,地面扬起的尘沙才慢慢落下。

白凤凰被这尘沙呛得猛咳嗽。

这领头的人语气冷漠地问:“陆将军要的马草都备好了吗?”

白凤凰作为旗长,向前一步回答:“都已经准备了,请大人过目。”

领头之人下了马,走上前,仔细查看之后,说:“这次还算是爽快。来人,将这些都驮回去,咱们的战马还都等着吃点好的。”

待这帮人走了,白凤凰抬手摸摸鼻子,念叨一句:官儿不大,傲气不小。

士兵的驻扎的营地都是以临时的帐篷为主。一般同一旗的晚上都睡在相邻的两个帐篷里。

虽说这是后军粮备所,平时没有战事的时候,这儿房屋是够用的,可一旦开战,需要的人手多,所以大部分的士兵都是搭的临时帐篷居住。

白凤凰直到晚上休息的时候,才勉强感受到了身为旗长的一点点小优势。

她在帐篷里睡觉的地方,比别人大了那么一两尺。

第 23 章

白凤凰在粮备所呆了三天,就记住了这儿的所有人。不过最让她印象深刻的莫过于那个尚未见面的陆将军了。

这陆将军几乎每天都会差人来要军需品。

开始是马草,第二日是军粮,第三日是军服。

这千户长对陆将军的人也是万分客气的,不管他要什么,都是一应提供。若是别的将军前来要东西,他总会想着法子少给一些,嘴上都说着,如今大战在即,粮草吃紧,皇上拨下来的新用品都还未到之类。

这不,今天,陆将军的人又气势凌人地来找白凤凰要马草了。

白凤凰忙指挥自己手底下的人将捆成包的马草搬到陆将军的车上。

因为这一次他要得更多,白凤凰他们忙了半天还没有完全弄好,那个人便黑着一张脸,对白凤凰颐指气使道:“你这是哪儿来的管事的?!看你这一脸细皮嫩肉像,是刚入伍的吗?连这么点事都做不好?居然还得让爷等着,知不知道你们千户长都不敢!若是惹了将军不高兴,回头看我不治你!”

白凤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刚想回他一句马上就好,她手底下的小旗长突然跑过来,小声跟她说:“白旗长,马草好像不够了。刚才前线也来人要马草。”

“要多少?”白凤凰问他。

“那人说要一百匹军马十日的好料。”

马草分三类,一类是干草,夏时令几乎用不着,都是吃新鲜的草,但是如今秋收已过,新鲜的绿草日渐稀少,因此就需要夏时令储备的干草;另一类是麦麸杂稞的混合细料,也就是所谓的好料。

战马对马匹的体能要求很高,也就导致对饲料又一定要求。一般喂草除了绿草干草,每日还需喂食好料。

白凤凰听完,急忙转身跟着他去见了前线的军官。

她对自己手下的小旗长道:“先供应前线的。装点好之后你就去找千户长,问他这几天是不是要出去筹备。”

“那陆将军那边…”小旗长对大名鼎鼎的陆将军十分畏惧,有些不敢听从白凤凰的话。

白凤凰瞪他一眼道:“照我说的做,陆将军的人和千户长那边我会去应付。”

小旗长见白凤凰语气坚决,也不敢多说,毕竟这几日下来,他也是怕了这位新来的白旗长了。临走前他小声地提醒白凤凰:“白旗长,那陆将军的兵可都是很凶的哦。”

说起来,也是这些人见白凤凰是新来的,打算合伙架空她。

第一天晚上白凤凰入睡之后,他们想要去把白凤凰从床榻上踢下来。那个为首的人手刚摸到白凤凰的被角,就被突然坐起身的白凤凰一脚踹到了另一边的床榻上,低矮的简单木质床榻立刻碎开。

这还没完,白凤凰上前,一气呵成就把围在她床边的几个人揍了一顿。这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疼得跪在地上,完全是懵了。

这动静一出,整个帐篷里的人都醒了,白小七睡眼惺忪地问:“哥,咋了,咋回事,打仗了吗!”

白凤凰之后神色怡然地盘坐在自己的床榻上,淡淡地瞅着这帮捂着胸口,揉着胳膊,连连叫疼的士兵。

“想死还是想活?”白凤凰冷冷地问。

军中是有纪律的,虽说旗长手底下只有五十个人,但是若有人敢对旗长不敬,那也等同于蛊惑军心,以下犯上,论罪当斩。

这会子,这帮人哪里还敢说个不字,只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并且想方设法地狡辩,说只是想来看看白旗长第一晚会不会睡得不习惯,是不是觉得冷之类推脱的话。

白凤凰冷笑一声,道:“真当我不知道你们那点心思?甭管我是不是新来的,我是你们的旗长,你们就得老老实实听我的,不然我当着千户长的面打死你们,看谁有话说。治你们这帮小东西,我随便动动手指头就成了。你们要是不服,去找千户长说去,让他下道军令,把我撤了。”

这帮人哪里敢,生怕千户长还没下令,就先被白凤凰打死了。

第二天,白凤凰吃早膳时候得出了一个结论,在这军队里,瞬间立威还得靠武力。

她手底下的人,一个个都恭恭敬敬地把她送到了前头。因而,白凤凰第二天就吃到了足量的饭菜。之前教她如何排队领饭的人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

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把白凤凰当成新来的了。

有的人甚至猜测她可能原本就是在前线,兴许是得罪了什么将军,才被罚来粮备所,也有人表示不同意,说这白凤凰瞧着细皮嫩肉的,咋都不像是在前线出生入死的大兵。

白小七听了这帮人的闲话,十分生气地说:“你们别在后面说我哥的闲话。跟你们讲,我哥后台很硬,若不是他不叫我讲,我现在说出来能吓死你们。”

白小七的一席话逗得那帮人笑了大半天,有人还摸摸他的头,说:“小屁孩,你们家要真是后台硬,怎么都不会让你跟你哥一起来入伍的。而且,你几岁啊,少在咱们爷跟前装大人?瞧瞧你这小胳膊小腿,这下面的毛还没齐了吧。”

其实这些人也没几个真心把白凤凰放在哪个位置上的,这不,今天白凤凰将原本预计给陆将军的马草给了前线,他们就贼笑着围过来,等着看白凤凰出笑话。

白凤凰对那人说:“大人,马草不够,可否容到明日。”

这人刚才就很是生气,白凤凰这句话无疑等同于火上浇油,他从马上跳下,指着白凤凰的鼻子道:“你再说一遍!”

白凤凰从容地抬手摸摸鼻子,真的就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他这人脾气本就急躁,见白凤凰那不温不火的态度,更是生气,于是扬起手中的马鞭就抽向白凤凰。

白凤凰轻挑眉毛,身体向后移了移,手很快地拽住了落下的马鞭。

手心立刻冒出一道血红印子。

“大人,纵然是属下犯了错,也得有粮备所的千户长定罪,而不是您的马鞭。更何况我没有错。”

此人在陆将军手下干了多年,因陆将军很会带兵,他的队伍里都是能干之人,久而久之,那种自豪感便膨胀成了自大,连带着到哪儿都是趾高气扬的。这次,他怎么能容许自己在一个小小的粮备所旗长勉强碰钉子。

于是,他这脑子一热,便将那些军规忘在脑后,什么也不去思量,便用蛮力拽回自己的马鞭,想要继续抽打白凤凰。

那些随行的士兵一看,这怎么能行,陆将军可是出了名的军纪如山。连忙上前抱住冲动的军官,劝道:“廖千户,冷静冷静,莫要跟这小小的旗长动气。”

这廖千户力大无比,挣开周围的人,怒吼道:“都给老子滚!就不行管不了这小小的旗长!”

另有一人见此情形像是要控制不住,拔腿就去找粮备所的千户长。

白凤凰动作伶俐地避开他好几次发难,想着这人也真是好笑,打人都是一个动作,就会甩着鞭子往前,没打着便重复同样的动作。实在忍不住了,她跑远了笑着说:“倒真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打得着我。”

廖千户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这白白净净的新来的动作这么快,总能避开。他见白凤凰这会子已经跑远,冷着脸转身拿起箭,扬手就对着白凤凰射出一箭。

白凤凰只觉得耳边呼的一声,箭贴着耳边飞过。

千户长这时气喘吁吁地赶过来,正好看到这惊险的一幕,他捂着胸口大喊:“莫要胡来!”

廖千户的手下见此,纷纷再次上前抱住他,夺下他手里的箭。廖千户见千户长过来了,心里也稍稍平静一下。

“这怎么回事啊!”千户长上前伸手给廖千户顺气,“哎呀,廖千户啊,你要是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不就行了。这白旗长若是有不对的地方,我一定处罚她。”

廖千户哼了一声,说道:“你这旗长好大的胆子,我们将军要的马草她都敢不备齐。”

千户长没好气地瞪着白凤凰,问:“咋回事!怎么这点事儿都办不好!”说话间仍然不忘继续安抚廖千户。

白凤凰简略地讲了一遍缘由,并说:“陆将军的军队此时并不在前线,就算急用马草,也可缓个一两日,倒是前线是一刻也不能怠慢。”

廖千户骂道:“狗东西,你以为是我们将军不愿意去前线!若是我们将军在前线,大宛国的贼人别想踏进瞭城一步。”

白凤凰斜眼蔑视地看着他。

“好了好了,廖千户莫要生气!这缺下马草的我马上就让人去备齐,您去我屋里坐会,喝喝茶,消消气。”

“你的属下办事不利,你不责罚难不成是想偏袒?”

千户长皱起眉头,心道,你们陆将军的军队是能打仗,可也少不了我们这些后备处的功劳,算来算去也不能算我的属下出问题。

虽说白凤凰是新来的,可他要是一直这么不分好歹,也当不上这千户长。

白凤凰一直礼让对方三分,见他如此不依不饶也不禁有些气恼。

她问道:“敢问廖千户大人,属下何罪之有?”

“你未备齐粮草就是有罪。”

“属下方才已经解释过了。况且你们陆将军一开口就是不小的数目,以为我们粮备所的粮草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吗?这是打仗,前线战事吃紧你们陆将军又不是不知道!”

“你反了天了,快给我闭嘴。”千户长没好气地把白凤凰往后拉。

廖千户指着白凤凰的鼻子,道:“胆子不小,敢以下犯上!”

白凤凰冷笑一声,甩开千户长,上前一步,脚一抬,直接踹在了廖千户的脸上。廖千户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整个头都被她踹得晕晕乎乎的。他踉跄着晃了几下,总算站定脚步,抬手下意识地捂住鼻子,鼻血便顺着指缝滴下下来。

白凤凰道:“廖千户大人,这才叫以下犯上。”

千户长捂住了脸,表示自己无法协调这档子事儿了。

反正因为今天这事就处罚白凤凰他是不敢的,毕竟这白凤凰过来的时候,拿着的可是徐大人的亲笔任命书。

等陆将军骑马赶来的时候,看到的画面就是自己的手下几个人一并拽着半边脸都肿起来的廖千户。而原本就脾气不好的廖千户此时正是怒气冲天,满嘴秽语地辱骂粮备所的一个小小旗长。

他目光一转,看见被骂的那个旗长,完全没有惊吓的样子,对比廖千户,那神态可真是一个坦然。她时不时地瞄一眼廖千户,然后伸手挖挖耳朵。

廖千户正骂得起劲,突然看见自己的将军出现在眼前,硬生生地把他那一肚子脏话咽回腹中。

千户长看见陆文忠,忙狗腿地走过去,满脸堆笑,道:“陆将军,您来了。”

陆文忠恩了一声,神色凌然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廖千户抢答:“将军,那姓白的小兔崽子以下犯上,我的脸就是被他踹肿了,我…”

“闭嘴。”陆文忠指着廖千户旁边的士兵,“你来说。”

那士兵也不敢有所隐瞒,就老老实实地将经过讲了一遍。

陆文忠问粮备所的千户长:“你们这里应该也有罚士兵的一套用具吧?”

千户长抬手擦去额头的汗,唯唯诺诺地说:“自然是有的,自然是有的。”

“廖千户不问缘由责打下属,当罚军棍三十。”陆文忠看了一眼周围的人,“来人,就地用刑。”

廖千户还想要争辩什么,但是他这骂了半天,脑子也不是完全不动,心里自然是知道自己开始理亏,于是紧紧抿唇,一声不吭地趴在凳子上受罚。

陆文忠目光转向白凤凰,说:“白旗长虽有原因,但你后来确确实实踹了廖千户一脚。我说千户长,他是你的人,你觉得该怎么罚?”

千户长十分为难,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要怎么处罚。

白凤凰瞧着陆文忠周身散发出的冷峻气息,心里感叹,当上将军的人,果然气质就与众不同。千户长见了他只知道巴结讨好,连话都不会说了。

这人看上去倒是赏罚分明,丝毫不偏颇自己的人。

只是不知道他要怎么罚我白凤凰。

白凤凰炸了眨眼,说道:“启禀将军,属下自知理亏,听凭将军处罚。”

陆文忠听他这么说,嘴角露出一丝阴森森的笑意,说:“既然如此,正好这几天,军务繁忙,人手上略有不足,就请你将备齐的粮草送到涿北营地。”

千户长低声地说道:“陆将军,这…”

“千户长,你有话说?”

千户长连连摇头:“属下没有,没有没有。”

白凤凰才来涿州三天,并不知道这送马草去涿北营地中间有什么玄机。

但是,看那陆文忠的表情,她总觉得这事儿没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回去之后,她问了问自己手下的那五十个人,有几个愿意跟自己一同去的。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都不愿意去?”白凤凰叹息了一声,“都不愿意去,那给我讲讲路线总没问题吧。”

有个人跟白凤凰讲了路怎么走,白凤凰故意表示自己听不明白,于是那人特别好心地跟千户长要来了地图,在地图上指指画画了半天,就怕白凤凰再不明白。

白凤凰其实就是想看看那涿州整个地形而已。

她顺手就把地图揣入自己怀里,说:“这图我先借来用用,回头回来了再还给千户长。”

大家恩了几声,表示同意。

白凤凰再次问道:“你们真的都不愿意去?”

看着他们难得一致地点头,白凤凰叹道:“那你们也不打算跟我讲讲?讲讲从这儿到涿北营地之间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譬如鬼怪啊…匪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