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皇上,你认识秦将军和凤捭公主吗?”

第 38 章

皇上一怔,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皇上其实也说不清楚自己算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秦将军一家被灭族的时候,他才七岁,对于内情,知道其实很少。

“皇上是非得要小白自己去寻找答案了?”白凤凰仰起头,看着皇上,目光是尽是殷切的期盼。她想,就算皇上不说,她也很快能找到,只不过皇上嘴里说出来,她更加信服罢了。

皇上低下头,目光落在她满是老茧的手上,轻轻抚摸着,过了很久,才又说道,“二十三年前,我曾有幸见过凤捭公主一面。”

二十四年前,白凤凰算了算皇上现在的年龄,有些沮丧。那一年皇上才刚被封为太子吧,才五岁而已。

“那皇上还记得她…长得怎么样吗?”

皇上努力回忆着。

那天他刚下了学,准备去正宁宫看完母后,正好就遇见父皇一行人,他过去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就听到父皇身边的女子问:“皇上,这是您的儿子?长得真好看,想抱一抱。”

父皇点了点头,说:“凤捭,那是朕的太子。太子,快过来给凤捭公主瞧瞧。”

他听话地朝凤捭走近几步,然后自己就被凤捭两手托举起来,一时间只觉得耳边都是风在呼呼呼吹,整个人被她举起转圈。等自己被放下的时候,他小身子踉跄了好几下,差点把刚才吃的点心给呕出来。

他当时分明发现,父皇的眉眼里没有丝毫的担心,只有喜悦,而他身后伺候自己的太监,却紧张得很,但是鉴于皇上在此,也不敢多有言论。

凤捭公主意犹未尽,抬手又摸了摸他的头,说:“太子殿下,我们木辽族都是这样表示对孩子的喜爱的!将来,我也要给秦少郅生好多好多孩子,不管男孩女孩,都要跟太子你一样好看。”

说完这句话,他父皇眉眼间的喜悦就不见了。

紧接着,太监便领着他去了正宁宫。

皇上其实不太记得凤捭的模样,那时他唯一记住的就是父皇的表情,可惜那时候他还不太懂男女之情,不然一定会劝告母后不要跟凤捭作对的。

这次,白凤凰一回来,他就从她身上看出了一丝熟悉感。

他这才恍然大悟,小白真的长得越来越像她娘凤捭公主了。

“小白,你跟她很像。其实,你也早猜到了,凤捭公主便是你娘,大家习惯了她公主的身份,其实她到了大周之后的身份是秦夫人。”

白凤凰身子软软地靠着皇上的胸膛。

她突然想起了师父。

从小跟着师父一起长大,其实对爹娘的概念很少,当从皇上嘴里说出自己的猜测时,她心里并没有多少解脱感,仿佛那只是一个身份罢了。

“凤捭公主是木辽国的小公主,当今的淑太后是凤捭公主的堂姐。”

“他们怎么都不在了?”白凤凰皱了皱眉,那杨公公也不知是故意开始不清楚,竟跟她说是表亲。

“二十一年前的秦府案,知情的人没几个。”皇上数了数,现在活着的知道真正具体内情的,怕是只有淑太后一个人了。哪怕是太后,也不是从头到尾都清楚。

只不过她愿不愿意说,或者说出来的是不是真话就无从得知了。

皇上也不打算去问她,毕竟那秦府案能没人提起就最好。要是现在朝廷中人知道白凤凰是凤捭公主的女儿,肯定对小白不利。

“都是前朝旧事,小白,咱们不提好吗?”皇上俯下头,轻嗅她发丝散出的幽香。

“总要弄明白才安心。”白凤凰抿唇,“免得别人什么都知道,就我一个糊涂虫。”

皇上想想也是,万一有人真的抓着这个说小白的不是那该怎么办?毕竟秦府案最后波及甚广,许多的人被赐死,有的人被波及得莫名其妙,但那个时候谁又还顾得上谁?你咬我我咬你,最后什么也没查出来。那时候,建业帝已经不去管真相,完全是把所有说过凤捭是妖女的人都整治了一遍罢了。

如今过去多年,皇上也想知道父皇当年到底被什么迷惑了,一下子变了个人,以至于宫里岁数大些的太监都不敢回忆那一年。

当今太后还是那句话:妖女祸国。

皇上想,这句话还是不要让小白知道的好。不然这俩人关系不好了,以后还怎么长久相处。

半夜的时候,白凤凰睁开眼,决定去建业帝生前久住的长相宫探探。她才坐起来穿好衣服准备穿鞋子的时候,就被皇上的手给按住。

“皇上,你没睡着啊?”

“下回想偷溜出去的时候,千万记得动作要轻。你猛地坐起来,不惊醒旁人才怪。”皇上也坐起来,问,“你想干吗?”

“去外面赏月。”

皇上白了她一眼,“你是想去长相宫吧?”

“…皇上英明。”白凤凰讪讪笑着。

“那地方朕早去过了,什么线索都没有。”

白凤凰泄气般地倒在床上,无奈地说:“那微臣睡了。”

她本来还想趁着这次回来,能搞搞清楚自己的身世,现在看情况好像是明白了,却又更糊涂了。明明她的爹娘曾经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可眨眼间却成了朝堂后宫的不可说。

皇上想,要不要自己亲自去看看那个淑妃?毕竟永安时期,她和楚弦只手遮天的,知道的事情应该不少。或许秦府案的很多卷宗莫名消失也跟她有关。

第二天一早,皇上刚要去上朝,杨公公便硬着头皮向皇上汇报了两个很不好的消息。

第一个消息:太后昨夜里着了凉,今天早上身子发烫且滴水不进,太医诊断为风寒。

第二个消息:暗卫发现白小七和罗妃娘娘深夜私会,白小七至今还在罗妃娘娘的宫里。

这时,六封急报也送至皇上手里。

白凤凰走出来,轻声问道:“皇上,怎么了?是不是陆将军那儿有事?微臣这就收拾收拾回瞭城。”

皇上道:“不是,是江州各地突发春瘟。”

皇上换好朝服,对杨公公说:“太后身子不好,宫里犯事的是白小七,就让白将军自己去处理。” 他决口未提被禁足的皇后。

皇上看着白凤凰,一脸鼓励,大约是在说你连万人的军队都能管理得了,后宫里的区区小事那更是不在话下。

“等朕下了早朝,白将军记得禀告一下你的处罚结果。”

白凤凰一头雾水地看着皇上匆忙离开,遂把疑惑的目光投给杨公公。

杨公公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心想:皇上这意思难道真的要废后了吗?皇后还好端端地,虽说被禁足了,那让白将军来处理后宫的事情,这不分明是要等着言官弹劾…

反正郭家皇帝的行为,他一个奴才是摸不透的。

杨公公简扼地对白凤凰说了下情况。

白凤凰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了。

她现在需要帮皇上处理这种事情了吗?

再说,其中一个还是她亲自认回来的弟弟。

她这几天不过是让白小七去各个史官家里借点东西,怎么他会混到宫里?还是跟罗妃一起?这怎么可能的?

白凤凰早膳也没心情吃了,拔腿朝罗妃的两仪宫走去。

杨公公硬着头皮,也跟在白凤凰身后。

第 39 章

白凤凰赶到两仪宫的时候,那罗妃正在享用早膳。因皇后被禁足,太后身子欠安,妃子们一早的请安皆免了。白凤凰先是让侍卫们看住两仪宫,任何人不得出入,然后才进去。

罗妃见白将军突然出现,十分惊讶,问道:“将军,您怎么会突然来这后宫里?”罗妃看着白凤凰,想起此前自己还对他仰慕有加,不觉面呈绯色,连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也不知道是皇上的暗卫看走了眼,还是罗妃太会掩饰,她此时的眼神无辜得仿佛让白凤凰都有些犹豫。

白凤凰想了想,说:“微臣是来找人的。”

“找人?”罗妃惊讶不已,“将军莫不是要找白小七?”

白凤凰懒得跟她绕弯子,点头说是。

罗妃对自己的贴身宫女招了招手,说:“快去看看小七醒了没有。”

白凤凰跟着那宫女,说:“微臣一起过去。”

罗妃道:“将军,这毕竟是两仪宫,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您身为前朝…”

白凤凰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罗妃既然知道这里是后宫,外臣无诏不得入内,为何留下白小七。他不懂礼法,难道娘娘自己也不懂?”

“白凤凰!你、你敢污蔑本宫!”

“微臣不知道算不算污蔑,微臣只知道在皇上耳朵里听到的是,罗妃私召外男入内宫。你有这功夫跟微臣斗嘴皮子,倒不如想想怎么跟皇上解释。”

罗妃被她呛得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干瞪眼。

白凤凰心想,先去看看白小七怎么样了,回头在和罗妃算旧账。她跟着宫女走到侧殿,发现白小七正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白凤凰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将他从床上踹到地上。

白小七睡得正香,还在做着美梦,被白凤凰这么一踹,自然是惊醒了。他揉着眼睛,却发现白凤凰一脸不悦地站在他面前,吓得腿都软了。

他跟着白凤凰这么长时间,每次白凤凰要处罚士兵的时候,脸色都跟现在一模一样。

“姐…我…”

白凤凰上前,揪着他的耳朵,问:“你还认得我?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知不知道你现在就算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你这是要气死我吗?”

白小七哎哟哎哟地直喊疼,捂着耳朵道:“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问问皇上会不会听你解释?”

“皇上跟你关系那么好,肯定会听我解释的。”白小七的耳朵被白凤凰揪得生疼,眼眶都红了起来,“前天我去那史官家里,正好听到他们再说你的不是。我一听他们说你在御花园里受了伤,就急着想入宫找你。然后…然后就正好碰到罗妃了…”

白小七神情不安地看着白凤凰,说:“罗妃认出了我,她说我像她一个表弟,还问了我好多话。”

“都是哪些话?”

“我…我不记得了…”白小七咧开嘴笑得欢快,“光顾着看她的脸,都忘了后面说了些什么。”

白凤凰:“…”

“对了,我在史官家里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这个。”白小七拍拍屁股站起来,从怀里掏出几张信笺,递给白凤凰。

白凤凰把东西随手往怀里一揣,说:“一会等皇上忙完了,我带着你去请罪。”说完,白凤凰让跟随的侍卫把白小七五花大绑起来。

等她再次回到罗妃那处时,罗妃哭得是梨花带雨。

杨公公在白凤凰耳边轻声道:“老奴方才替皇上盘问过了,罗妃以为白小七是她失散多年的表弟,一时高兴忘了本分,才留白小七吃了点心。”

“失散多年的表弟?”白凤凰哑然失笑。

随后,被派去查探的太监回报说:“罗家的一个女儿十六年前确实走失一个男孩。当时男孩是跟着她一同去罗家拜寿,被奶娘抱出去,后来奶娘就跟那男娃一同失踪了。”

“罗妃娘娘,你是从哪儿觉得白小七是你表弟的?”杨公公问。

罗妃道:“我那表弟生来脖子上就有一处胎记,这些年,我们罗家阖家上下都在寻找。昨晚上,我在宫里意外看见白小七,便上去同他说了几句话,无意中瞧见他脖子上的胎记,这才想带他到我宫里验证一番。本是要禀告给皇后的,奈何皇后被禁足,太后又刚发了火,说是谁也不见,所以我…”

“你可以禀告给皇上…”

杨公公悄悄地在白凤凰耳边说了几句,白凤凰这才明白,原来皇上早下旨不准妃子们去找他。

白凤凰茫然地问杨公公:“罗家是不是家里太有钱了,所以家风都不甚严谨?”

这罗妃看起来总是有些胆大妄为,当初她也是十分出格地跑到自己跟前送手帕,现在又是她主动把白小七留在宫里。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皇上总该酌情考虑一下亲人重逢的喜悦。但不管是不是,白小七偷偷入宫的罪是免不了的。

皇宫的戒备森严,她还真不相信白小七那几下子能混进来。她想起皇上手底下那批传说中的暗卫,不禁觉得这是跟皇上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甚至她还隐隐有种被皇上当棋子使唤的感觉。该不会真的是皇上想要找罗妃的不是,于是故意引导罗妃犯这事儿的吧?

白凤凰立即去问了白小七身上是否有胎记,白小七十分惊讶:“我身上有胎记?”

白凤凰立即掰过他的头,确实发现他脖子上有一处胎记。不过颜色那么浅,一般人都注意不到。她于是更加怀疑皇上。

唉,她明明是想把白小七培养成人才的,结果还是成了歪才,让白小七正面攻击敌人不行,但让他侧面偷袭他是挺在行的。尤其是在军中练了一副好身手之后,对翻墙取物真是越来越精通。

白凤凰略一思索,决定先委屈委屈白小七吧。她奉旨行事,加上皇上说了她只需要告诉处罚结果就行。于是她先让人打了白小七二十大板,又罚去罗妃半年的俸禄。最后,她亲自向皇上汇报了结果。

皇上笑着说:“你倒是谁都不得罪。”

罗妃家底殷实,罚她半年俸禄跟没罚是一样的。

至于白小七那二十大板,他身体结实,又常年在军中行走,也不算什么。也就是这几天要卧床休息而已。

白凤凰看着皇上,欲言又止,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问:“皇上,您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

皇上抬头看了她一眼,倏然笑开。他对小白招手,让她过来看看这段时间跟她有关系的奏折。白凤凰一脸疑惑地过去看了几眼。

才看了几眼,她便觉得自己的双颊仿佛被烧得红旺的炭火灼烤,又红又烫。她终于体会到多年前师兄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师兄说过,京城里总有些人闲得慌,能为一件事马上一两个月。

“你所看到的可不止这些。”皇上突然唤了一声杨公公,杨公公鞠着躬进来后,他说,“去把那些朕让你暂且存放的奏折都拿出来。”

杨公公本能地抬头看了看白凤凰,但是头很快又低下,应了声后便出去,过了一会,他领着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大筐奏折进来。

皇上指着一边的空处,说:“就放那儿。”

把东西放好之后,杨公公立刻领着两个小太监出去。

白凤凰看懂了皇上的眼神,走过去,一面翻看一面说:“这些都是骂微臣的?”

皇上点头。

白凤凰看完,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她一直在朝外领兵,跟朝中的大臣相处不多,纵然她是女子身份刺痛了很多人的自尊,那也真的没必要处处盯着她的不是。她猜测要是明天她上街买菜可能也都会被官员弹劾。

白凤凰认真思索,但仍旧有些不得要领。

她觉得现在的人都不糊涂,岂会不明白她的后台就是皇上本人,怎么还是一个个义无反顾地跳出来?

皇上伸手戳着她的脑门,说道:“你想想,你若是一直呆在朕的身边,利益最容易收到威胁的是哪个?”

白凤凰瞪着眼睛:“皇后?”

皇上笑而不语。

其实从立后那一刻开始,陆家就代表了一种势力。尽管皇后这些年一直不得宠,但是仍然不妨碍她是一国之母的身份,哪怕是有别的妃子诞下皇子,皇后都可以要求把皇子要过去抚养。在大周朝,妻妾有序,这也就是当初他父皇想要废了母后,却始终未能如愿的原因。

对了,他的母后,也就是当今太后孙喜微,和陆家是姨亲。陆国公的母亲,如今的陆太夫人,是太后的表姑姑。

孙家的势力在建业时期,被摧残得所剩无几,而陆国公一直□□,一是他这人从不站队跟楚弦也是不冷不热,对建业帝是否废后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那是皇上的家事,微臣只是一介臣子”,二是东方明跟他关系很好,建业帝后期虽然不理朝政,但是也明白若真让楚弦一人独大,那朝廷还不得乱成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