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面前忽然一暗,缈缈抬头看去,就见眼前多了一个人影,站在钱管事旁边,背对着她,缈缈也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只是这人身材高大,将她挡了个十成十,让人安心的很。缈缈靠着他身上的衣裳,这人是应该站在门口候着的护院。

应该是看见不对,就直接进来了。缈缈松了一口气,心想等回去之后,要与林管家好好说说,好好赏赏这个人。

容景眉头紧锁,看着赵姓公子,面色很是不善。他平日收敛着时还好,若是不收敛,身上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气势就藏不住。赵公子话说到一半,视线忽然被挡住,刚想斥责,抬头与他的视线对上,先打了个寒颤。

赵公子色厉内荏地道:“你是谁?我与林姑娘说话,你站在中间干什么,还不快闪开?!”

容景一动不动。

旁边钱管事长舒一口气,连忙说:“赵公子,我们小姐也有要事在身,这就要回去了。”

缈缈立刻站了起来,抬脚就要往外走。容景皱紧眉头看了那赵公子一眼,到底是没有做什么,落后一步跟在缈缈的身后。

他心中憋着千言万语要问,只等着出了这道门,好好问一问小姐。

“哎,林姑娘,别走啊,我这话都还没说完呢。”赵公子急忙站起,追了过来。

他身材臃肿,可行动却灵活的很,连钱管事想拦他都落后了一步。铺子里总共就这么点大的位置,两步就追了上来。

缈缈听到身后脚步声,心中顿时一慌,连忙加快脚步。她还未走出铺子大门,忽然又听到身后传来“哎呦”一声,一下子又将她的脚步给叫停下了。

她回头看去,就见那赵公子不知为何躺在了地上,“哎呦”“哎哟”的叫唤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缈缈愣了一下,好奇的目光又朝自己的护院看去。容景依旧背对着她挡在她的面前,背影看着十分可靠。

看赵公子的身材,也并非是常人就能搬动,这才一会儿的工夫,就被打趴下了?

赵公子又气又疼,气得直哆嗦,在两个小厮的帮忙下站了起来,手指指着容景,气道:“你……你怎么敢……”

他推了身旁两个小厮一下:“还愣着干什么,你们少爷都被人打了,你们还愣着?!”

那两个小厮犹豫地冲了过来。

这回缈缈看到了。

她的新护院身手快得很,缈缈都看不清楚他是如何做的,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动作快得她眼前都出现了虚影,她的新护院站在原地连脚都没有挪一下,那两个人就已经倒在地上了。

缈缈眼睛一亮,看着他的眼中仿佛藏着光。

容景视线冷漠地扫过地上小厮,在赵公子身上停留了片刻。几人与他视线对上,他的视线仿佛化作锋利剑刃扎在身上,令人心生惧意,赵公子张口还想要说点什么,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晌久,他才冷声道:“滚!”

地上两人忙不迭站了起来,扶着赵公子跑了。

容景这才转过身。缈缈就站在他的身后,离得近,他就看得更清楚了。

当真是长得一模一样,连左耳垂下一颗小痣都在同一个位置。林小姐先前去了京城,就是前不久从京城回来的。

林家的小姐就是杨家的表姑娘,就是与他春风一度了的人,就是……他的将军夫人。

容景张了张口,想问问表姑娘为何在这儿,只是他还未来得及说,低头与缈缈的视线对上,看清她眼中的陌生,忽然哑然。

对了,说起来,还是他占了人家的便宜。林小姐那时失去了意识,也并未见过他的面容,虽说是屋子里有春|药的缘故,可说到底,也是他趁人之危。

心中还不知道会如何恨他。

容景犹豫的片刻时间里,缈缈已经开口了。

她欢喜地道:“今日你真是帮了大忙。”

容景长舒一口气,垂眸道:“这是小的分内之事。”

他还要隐瞒身份留在桐州,这会儿还不能暴露。他的假身份还是青州人士,并未去过京城。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丁鹏。”

“我看你身手不错,原先习过武?”

“自小习武。”

缈缈满意不已。没想到自己招个护院,竟然还当真找到了一个厉害的人物。

方才这人的身手她也看过了,可比普通护院都厉害多了,缈缈去过京城,也见过杨家的男人习武,与这人干净利落的身手比起来,杨家人那只是花拳绣腿,只能当做强身健体而已。

缈缈高兴地说:“回去我与管家说一说,给你涨涨月钱,以后我出门时,就由你来负责保护我。”

有这样厉害的人在,她也不怕遇着什么危险了。

容景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声应了下来:“都听小姐的。”

第7章 第 7 章

之后缈缈让新护院陪着,又去了好几个铺子看过,等她从最后一个铺子里走出来时,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

容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她进铺子时,容景就站在门口等着,平时便跟在轿子旁边追随保护,一直到缈缈回到林家之后,他都没有离开半步。

缈缈出了轿子,老管家等人早就在门口等着,等她一出来,又是一阵嘘寒问暖。

她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容景,便转头朝他看了过去,指着他对老管家道:“林伯,今日我遇到了麻烦,就是他救了我。”

“小姐遇到了麻烦?!”老管家心中一惊,连忙把容景拉过:“小姐遇到了什么麻烦?你跟我仔细说说。”

容景不欲多说:“一个登徒子。”

“登徒子?!是谁这般放肆?老爷不在了,阿猫阿狗都敢过来欺负小姐。”老管家忿忿不平:“幸好今日有你跟着,要不然小姐一个人遇到了登徒子,也不知道会遇着什么。”

现在的桐州城不知道多少人在惦记着他们小姐,这也是老管家心中最担心的事情。

缈缈道:“我看他身手不错,以后就让他跟在我身边保护我,往后我出门时都要他跟着。”

老管家哪里有不同意的。

若是只跟着小姐一人贴身保护,这就与普通护院不同了。

老管家心中琢磨一番,道:“这样,往后我每月多给你二两银子,你看如何?”

“我不要钱。”

“不要钱?那你要什么?”

“我要一间单独的屋子。”容景顿了顿,说:“从前在山中做猎户时留下来的习惯,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容易惊醒,若是夜里睡的不好,恐怕白日也无法全心全意保护小姐。”

老管家沉默,看他的目光一时有些怀疑。

容景负手而立,不卑不吭,面色再正直不过,看不出说谎的痕迹。

缈缈听了一耳朵,便插嘴道:“不过是间屋子,就依他吧。”

老管家这才勉强应了,口中也不停念叨着“小姐心善”,又叮嘱容景日后要好好照看小姐,不能辜负小姐一番好心的话。容景心不在焉地听着,直到看着缈缈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都舍不得收回视线。

“小姐都走了,你还看什么呢?”老管家斜了他一眼:“我们小姐长得是国色天香,可你也不能动什么歪念头,喜欢小姐的年轻公子可不少,小姐也不会看上你这小小护院。”

容景没吭声。

他心想:这可不一定。

都已经是他的人了,还想要喜欢上谁?

关于此事,容景也还有更深的疑惑。

“小姐为何会在桐州?”

老管家不解:“小姐是桐州人,自然是在桐州,还能去哪里?”

“小姐先前去了一趟京城。”

“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老管家提起来,心中还气得慌:“既然你听说了,那你应该也听说过,小姐在京城过的并不好,我们小姐金枝玉叶的,哪里能给杨家人做妾?夫人临终之前把小姐托付给京城的人,谁知道杨家人却苛待小姐,小姐自然不愿意受这个委屈,这才回桐州来了。我们桐州就算有哪里不好,总比与杨家人待在一块儿好!”

容景皱起眉头:“做妾?”

老管家张口还想再说,忽然反应过来,摆手道:“我与你说这么多干什么。”

容景点头。若是他记得没错,那日酒楼闯进屋子里,口中喊着“表妹”的人,是杨家公子。再说他与小姐的露水情缘本就是遭人设计,或许其中还有许多他不知道的内情。

“小姐为何回来的这么匆忙?”

“在京城待得不好,当然就回来了。”

“何时回来的?”

老管家疑惑地说了个日子,这样不是什么秘密。“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容景却眉头紧皱,并不答。算起在路上的车马行程,应当是他离开京城没多久,或许只有相差几日的时间,林小姐就已经出京城了。他出城时就吩咐下去快点把人接过来,下属得了令,应当也是立刻去办才是,为何林小姐会回到桐州来?要是人已经接到府中了,那林小姐离开,应当也会有人通知他才是。

再不济,他的下属以将军府的名义上杨家要人,杨家也不会敢继续苛待他们的表姑娘。可林小姐还是因为受了委屈而回了桐州。

这中间又出了什么差错?

容景一时为难,只是如今他隐藏身份,连联系京城的人都有些不便,更没法把事情问清楚。

直到住进了一间单独的屋子,他才总算是把手下叫了进来。

这些手下在外面跟了一天,中间有无数机会,却没想到他们将军给了暗号,却并不出来见人,跟了一路,反而让他们跟到了林家。

把这些时日找到的消息禀报上去,手下们正欲离开时,又被叫住:“你们问问京城的人,就问问将军夫人接回去了没有。”

下属们丈二摸不得头脑,但还是点头应下:“属下回去就飞鸽传书。”

“还有,平日里你们行事时,记得多注意林家。”

下属们忙道:“将军,可是这林家也有什么嫌疑?”

“不是。”容景气定神闲地道:“林家小姐就是你们的将军夫人,我是让你们保护林家,不能让什么不长眼的人对林家出手,若是林家有什么麻烦,你们私底下扫干净就是。对了,平日里少来这边,不得把林家牵扯进此事里。”

下属们:“……”

下属们互相看了一眼,连忙应了。

……

老管家在晚饭前,得知了今日去铺子里找麻烦的赵公子的事情,口中便一直念叨着不停。

“那赵家的公子是什么性情,咱们桐州的人哪个不知道?家中的小妾通房都已经数不清,如何能让小姐跳进这个火坑里。也幸好今日有丁鹏在,才没有让小姐吃亏,要不然,老奴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老爷夫人才好。”

奶娘也应道:“以后小姐出门,就让丁鹏跟着,既然他身手好,有他在,我们也不用担心小姐的安危了。”

缈缈被他们围在中央,闻言道:“明日我还要出门的。”

“小姐又要去哪里?”

“今日去看过了铺子,我已经大致了解过,明日也还是要去铺子看看。”缈缈说:“爹娘去了,给我留下的这些铺子便是我往后安身的东西,我也要早点了解,学会如何管理铺子才是。”

几人听着,便险些落下眼泪来。

奶娘叹气道:“老爷生前也是个官,可惜小姐不是个男儿身,也不得读书考科举,到现在,反倒还要银钱忙碌,实在是委屈了小姐。”

缈缈连忙摇头:“这算什么委屈。”

奶娘又说:“这些日子,我也替小姐相看了一些人家。”

缈缈一下子住了口。

她端着自己的碗,愣了好半天,才在奶娘再开口之前打断了她:“我还不着急的。”

“怎么能不着急?”奶娘说:“小姐本就已经到了该出嫁的年纪,要不是老爷夫人忽然去世,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把小姐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了……呸呸呸,我说的可不是京城的那些杨家人。小姐当初上京城的时候,可不就为了婚约一事吗?现在婚约作废了,也是时候该给小姐找一户好人家了。”

老管家也应道:“是啊,给小姐找一户好人家,也不必小姐像是现在这样辛苦。”

李大厨也连忙说:“这回一定要擦亮眼,要把人看清楚了,老爷夫人去了,小姐也就只能靠我们了。”

奶娘:“明日我就去问问宋夫人,或许宋夫人知道咱们桐州城里哪家的年轻公子比较合适。”

缈缈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言的,端着饭碗,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好不容易找到插嘴的机会,才连忙说:“我不嫁人了。”

三人的话齐齐听出,朝她看了过来。

缈缈把碗放下,认真地看着他们,郑重地道:“以后我不嫁人了,谁也不嫁,我要一个人过。”

“小、小姐!?”奶娘懵了:“小姐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们小姐上京城前,临睡前还会躲在被子里与她说悄悄话,奶娘是她除了娘之外最亲近的人,那些少女心事,可全都说给她听了。

好几个晚上,她都陪着她们小姐畅想京城里的杨公子会是个多优秀的公子,她们小姐说起来时,脸上也都满是少女娇羞。怎么去了一趟京城回来,她们小姐连嫁人都不想嫁了?!

她们小姐究竟在京城受了什么委屈,委屈到这种地步!

奶娘顿时心疼不已,连忙道:“小姐可千万不能因为杨家人而放弃,天底下可还多的是比杨家人更好的人。”

“奶娘,我是说认真的。”

奶娘一时哑然。

她与老管家、李大厨对视一眼,都在其他人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来。

三人口中应了下来,又是一阵嘘寒问暖,口中也满是关心话语,只是心中却另有计较。

他们小姐被伤透了心,连嫁人的念头都绝了,分明是还记着京城里的是,记着负心的杨家表哥。若是能有个优秀的公子出现,让他们小姐重新喜欢上,长久之后,也能忘了在京城里受到的委屈吧?

第8章 第 8 章

这一夜,林家的下人们都没怎么睡好。

等到第二日醒来时,老管家等人皆是眼底青黑,一大早地便要喝浓茶来提神醒脑,就连李大厨给他们小姐做早膳,揉面时都有些提不起劲。

缈缈起的又迟了一些,看着三人的样子,不禁担心地道:“你们昨日没有睡好?是不是这些日子太辛苦了?”

“让小姐担心了,府中没有什么事情,一点也不辛苦的。小姐回来,我们可不知道有多高兴,这一高兴,高兴过了头,这才没睡好。”奶娘急忙道:“小姐睡得可好?”

提起这个,缈缈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昨日起的就晚,还想着今日要早起去铺子里看看,谁知道今日醒的比昨日更晚。这可实在是奇怪,昨夜她可是一早就睡了。

奶娘笑眯眯地道:“小姐还在长身体呢,吃得多,睡得好,这才身体好,这可都是好事呢!”

“奶娘就别取笑我了。”

“这哪是取笑,我这说的可句句都是真心话。老李正在给小姐做黄鱼面,小姐要是喜欢,可得多吃一碗。那大黄鱼是今天一早送来的,我亲眼看过,新鲜的很。”

缈缈听她说着,回想起黄鱼面的味道,便不禁期待起来。

可等她在桌前坐定,李大厨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还冒着雾白热气的黄鱼面过来,放在她的面前时,她深吸了一口气,闻着近在咫尺的香味,忽地脸色一变,转头俯身干呕起来。

这可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李大厨,连忙把面碗端走了。老管家与奶娘更是急忙跑过来,一个人手中端着茶水,一个人关心问道:“小姐可还好?”

缈缈攥着帕子捂住唇,她一早上还没吃什么东西,也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只是经历这个变故,方才还红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

“小姐这是怎么了?”奶娘回头看李大厨:“是不是你做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李大厨捧着面碗,满脸都是茫然:“这……我什么也没有放,小姐的口味我哪里会忘记,都是按着从前的法子做的,小姐以前不是很爱吃的吗?”

老管家问:“是不是鱼不新鲜?”

“这不可能,一早送过来的,清早刚捞上来的大黄鱼,鱼肉这么嫩,哪里会不新鲜?”

奶娘也点头:“是啊,我也见着了,是新鲜的。”

缈缈虚弱又茫然地道:“我也不知道,闻着好像有些腥……”

“腥?”李大厨可当真觉得不懂了,他在林家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厨,可还是头一回听见主子说菜的不好。

缈缈歉意地说:“看来今日是吃不着了。”

“那小姐想吃什么,我再去给小姐做。可惜了这大黄鱼,可费了不少银子呢。”

缈缈想了想,道:“我想吃油焖肘子。”

众人皆目瞪口呆。

三人对视一眼,奶娘急哄哄地问:“小姐不是从来都不吃这个?小姐不是嫌太过油腻吗?”

“我也不知道,今日就忽然想吃了。”缈缈挠了挠脸,更加不好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的口味奇怪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