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厨犹豫地道:“那……那我现在去给小姐做?”

缈缈点头。

李大厨捧着黄鱼面离开时还有些怀疑人生。一大早地嫌黄鱼面腥,为何就不嫌肘子肥呢?

纳闷归纳闷,他还是照着做了。

缈缈先用了一碗米粥填肚子,等李大厨再端着油焖肘子出来时,她更是胃口大开,一口气吃了两个肘子。三人坐在桌前看着她吃,个个看得目瞪口呆。

吃完后,缈缈还嫌不过瘾,又提道:“晚上想吃南瓜羹。”

李大厨连忙点头。

等人走了,三人才反应过来:“小姐从来不吃南瓜的。”

“可不是嘛。”

“小姐的口味怎么变了那么多?”

众人皆是满头雾水。

……

今日缈缈依旧要出门去,照旧是喊了容景跟着。

容景出门前,还听到老管家与奶娘嘀咕,说是小姐今日一早吃了两个猪肘子。他不禁隔着轿子看了缈缈一眼,心想小姐人看着娇娇软软,口味却是粗犷的很。

小姐便是他的将军夫人,哪怕小姐这会儿还不认得他是谁,更不知道先前在酒楼有过露水情缘的人就是他,只是为大丈夫,他就应当负起责任来。还未相认,容景心中便已经将她当做自己的夫人看待。

既是未来的夫人,他便忍不住自己的好奇,想要多了解一些。

缈缈进了铺子之后,他就站在门外等候着,竖耳听着里面的动静。隔了一段距离,里头的声音也听得不大真切,只是小姐的声音好听,只听着模模糊糊的话,他心中就觉得满足了。

到处跑来跑去,做生意也是累人的很。

临出门前,老管家还交代了他,让他注意小姐的身体,别让小姐忙的连午饭都忘了。

在缈缈从一家铺子里出来之后,容景看了一眼天色,便在缈缈进轿子前拦住了她。

缈缈不解地转过头来:“出了何事?”

“改到小姐用午饭的时候了。”容景一板一眼地道:“管家说了,小姐不能饿着自己,坏了身体。”

他不提,缈缈都忘了。

她摸了摸肚子,早上虽然起得晚,又吃了两个大肘子,可忙了一早上,这会儿说起来,她又觉得腹中饥饿难忍。缈缈叹了一口气,只好道:“那就去找间食楼吃饭吧。”

真是奇怪,她从前的饭量可没这么大,饿得也没这么快。

两人进附近食楼要了一间包间,缈缈没忍住,点了满桌子的菜。容景站在一旁,瞟了一眼,心想:他夫人的胃口也蛮大。

缈缈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如你坐下来,和我一起吃吧。”

“小的只是个下人,于礼不合。”

“我们家也没这么多规矩,再说,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缈缈软绵绵地说:“你还要保护我一天,要是你没吃饱,坏人来了,你没力气,打不过他们了怎么办?”

“这不可能。”

“你倒是自信的很。”缈缈说:“那你偷偷的,我不告诉管家,我不说,你不说,就没有人知道了。”

容景想了想,还是坐了下来。

缈缈这才满意了,笑得眉眼弯弯,又主动从筷筒之中抽了一双筷子给他。然后她问道:“我听说你是从青州来的?”

容景动作一顿,猜到了她的想法。

果然,除了京城之外,从未出过远门的小姐好奇地问了出来:“青州是什么样的?那儿与桐州相比,有什么不同?”

“不比桐州,那儿穷山恶水,民风彪悍,山匪横行。”容景从前带兵打仗时去过青州。“小姐是不会想去的。”

听见山匪,缈缈就有些害怕了。

“青州有这么不好?你不是青州人吗?难道就没有一点好的地方?”

容景想了想,又说:“那儿的百姓性情爽朗,热情好客,每年的花灯节都十分热闹。”

“花灯?我们这儿也有花灯,还有赛诗会。”缈缈:“博得头筹的人,就能得到最漂亮的一盏花灯。去年的花灯是请我爹画的,画的是桐州山水,可好看啦。”

容景没吭声。

缈缈又叹了一口气,垂下眼,有些沮丧:“你又不懂书画,也没亲眼见过,也不懂这些。”

容景:“今年会有机会。”

“今年就不是我爹画的花灯了,我爹画的是最好看的。”缈缈又振作起来:“不过听你说的,青州好像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小姐想去?”

“若是有机会,当然想去看看。”

“恐怕不行。”

“为什么?那儿还去不得?”

“那儿太过危险,小姐一个人去了,会被山匪抢去做压寨夫人。”

“……”

容景补充道:“若是小姐想去,带上我就可以。”

缈缈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有些兴致恹恹的。

容景不明白她为何忽然没了兴致,一时也有些无措。

他年少上战场,身边的都是大老爷们。回了京城之后,又因为凶名在外,鲜少有人主动靠近他。忽然多了一个软绵绵的将军夫人,他想破了脑袋,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哄人。

容景干巴巴地道:“不敢小姐去哪儿,身边都要有人保护着。”

“青州那么危险,我就不去了。”

“……除了青州,也有不少地方好去。”

“我听管家说,你是青州人,到桐州来寻亲的,除此之外,也没去过别的地方,你哪知道其他地方好不好?”

容景顿了顿,道:“京城是好的。”

缈缈面色一僵,脸上的笑也维持不住,一下子没了笑意。

“你……你又没去过京城,为何会觉得京城好?”缈缈勉强道;“或许你去了才知道,京城一点也不好呢。”

“皇上就住在京城,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在京城,京城为何会不好?”容景语气是从未去过京城的憧憬,唯独目光停在缈缈的脸上,观察着她的脸色:“我听说小姐就是从京城回来的,小姐觉得京城不好吗?”

“应……应该是吧。”

“小姐是觉得京城的人不好?我听管家说,小姐是在京城受了委屈,但京城里,也并非是所有人都不好……”容景说着说着,声音逐渐低了下来。

他本意是想试探,可看缈缈面色逐渐变得苍白起来,心中又生出诸多不忍,一时也硬不起心肠来。

对着下属,对着敌人,他都可以面不改色,可偏偏眼前人眉头皱一下,他就要慌乱不已。

容景心想:难怪都要说女人可怕,不费一兵一卒,就让他心生退意。

他又想起军中其他人说过的,对自己的夫人要与外人不同,似乎要温柔一些,不能说重话,还得小心哄着,诸如此类的叮嘱一堆。

容景想安慰她一番,可手都抬起来了,又想起身份不合适,一时手足无措地僵在空中,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缈缈憋着气道:“你这人真是没眼色,明知道我不喜欢,你还偏要提。”

“……小姐说的是。”

“往后在我面前,不准提起京城,也不准提起京城的人如何。”

“都听小姐的。”

“你……下回你要是这样,我就要让管家扣你的月钱!”

容景张了张口,闭上了。

第9章 第 9 章

剩下半天里,容景都安安分分,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他偷偷观察了缈缈半日,见缈缈饿的快,趁着她进了铺子的时候,跑去买了一堆吃食回来,抱着油纸袋在外面等着,等缈缈出来时,正好能吃上热乎的。

缈缈本来就不是个记仇的性子,除了京城里的杨家人,她也没恨过谁,又被这样讨好,一下子反而自己先不好意思了。

轿帘一放,外人也看不到里面,缈缈抱着这些吃食,吃得肚皮滚圆,已经被哄好了。她还偷偷掀起轿子侧面的布帘一角,偷偷摸摸打量着旁边在外面走着的容景。

她的视线小心翼翼,可容景还是敏锐察觉,她刚掀起布帘,容景便停顿一步,退至她身旁,微微躬身问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缈缈:“……”

缈缈手一松,布帘一角就落了下来。

容景不解地摸了摸鼻子,心中疑惑还未消去,又见布帘一角掀起,这回里面的人没露出圆溜溜的眼睛,只伸出了一双手来。

小姐的手白皙柔嫩,抓着一把香喷喷的板栗,指尖泛着粉红,似乎是在不好意思。

容景愣了一下。

等了好久没等到人把东西接过去,缈缈才把那一角又拎起来一些,催促道:“你接呀。”

容景这才伸出了手,他两只手捧着,放在缈缈手的下方,缈缈一松手,手中的板栗就咕噜噜滚落到了他的掌心中。板栗被油纸包着,这会儿还有些烫,诱人的甜香味就从他的掌心里散发了出来。容景吸了吸鼻子,难得对这些小食有了兴致。

缈缈松开帘子,没一会儿又掀开,对他说:“我也没有生气,你不要放在心上。”

容景呐呐应了。

她这才满意,布帘重新合上,容景耳朵尖,还听到轿子里面开板栗的声音。滚烫的板栗壳掰起来是脆脆的,他合拢手掌,将所有板栗握在一只手中,另一只手捏起一颗,稍稍用力,同样的脆响发出来,褐色的壳裂开一条缝,露出了里面香甜柔软的金黄栗肉来。

容景将板栗仁放入口中,软糯香甜。

……

缈缈吃了一路,等黄昏回到林府时,肚子都还是饱的。

怕他们小姐今晚还会不满意,李大厨使出浑身解数,绞尽脑汁做出了有史以来做的最好吃的南瓜羹,等端到她面前时,心中还有些忐忑不已。

缈缈拿起勺子前,众人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小姐从来不喜欢吃南瓜,也不必勉强自己。”

“是啊,这要是不喜欢,再让老李去做新的,厨房里什么食材都有,小姐想要吃什么都有。”

李大厨捏着围裙,也很是紧张:“小姐上回吃南瓜的时候,可都是五年前了,那时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容景进了府以后,也没急着回自己的屋子,见无人阻拦,就一路跟了进来,正好便看到这幅画面。他站一旁,心中还觉得有些好笑。

林家的下人们这般小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小姐这会儿还不过是牙牙学语的幼童。

缈缈拿起勺子,所有人便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舀起一勺南瓜羹,众人便齐齐吸了一口气,等她将南瓜羹放入口中,便是三人齐齐屏住了呼吸。

“唔……”

三人心中一跳,奶娘已经捧着碗递到了她嘴边来:“小姐要是不喜欢,直接吐出来,不必勉强自己。”

缈缈咕咚咽了下去。

她“咦”了一声,道:“味道可真不错呀。”

老管家与李大厨齐齐松了一口气,李大厨眉开眼笑:“小姐若是喜欢,明日再给小姐做。”

缈缈点了点头。

因着在外头吃饱了,她今晚也没有用太多,喝了南瓜羹,又吃了一点菜,很快就饱了。

放下筷子时,她说:“明早想吃韭菜肉饼。”

李大厨立刻点头应下。等人走远了,他才反应过来,又诧异地回头朝其他两人看去,纳闷地问道:“小姐不是不喜欢吃韭菜吗?”

奶娘:“小姐想吃,你就给小姐做,小姐从前不喜欢,说不定现在就喜欢了呢。”

李大厨挠了挠头,很是茫然。

等到明日,缈缈依旧是要出门的。这日她也依旧没有起早,反而是容景鸡鸣前就起了,在院子里练了一个时辰的武,一早便与众人一块儿用了饭,然后就到饭厅等小姐。

林家的待遇好,就算是他们这些下人,伙食也很是不错,容景早上看见了满盘子的韭菜肉饼,心中便想起了昨夜的事。

军中士兵可不挑食,有时候军情紧急,吃饭都是争分夺秒。他们容家世代从军,年幼时对他要求就十分严苛,就算是他还是个孩童时,也从未被人哄着吃饭。

缈缈姗姗来迟,李大厨数着平日里她起床时的时间,等她起来时,韭菜肉饼也是刚出锅,热乎乎的。

容景站在旁边,看着她入座,看着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饼。

有了昨日的事情,今日三人也不紧张了,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小姐吃饭。李大厨与奶娘还在心中回想着从前缈缈不吃的那些东西,心想最近他们小姐的口味变得那么快,不知道晚上又想要吃些什么。

容景的视线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缈缈咬下一口,在口中咀嚼两下,眉头刚皱起,他便眼疾手快地拿起旁边小碗,递到了她的嘴边。

三人还未反应过来,缈缈便“哇”的一下把刚咬下的那口韭菜肉饼给吐出来了。

“小姐?!”

容景将碗放到旁边,连那盘韭菜肉饼都端得远远的,然后再转回来,却见小姐脸色更白,掩着唇,一副要吐未吐的样子。

别说三人,这会儿连容景都紧张了。

“小姐没事吧?!”奶娘急忙奔过来:“小姐从来都不吃韭菜的,就不该答应小姐的。”

缈缈灌了两口茶,才总算是将胃里那股难受劲压了回去。

她还有些困惑:“可我昨晚是当真想吃。”

“小姐平日连韭菜的味道都闻不得,怎么会忽然想吃了?”奶娘又回头催促李大厨:“快去给小姐做些其他东西来,小心饿坏了小姐。”

李大厨点头,连忙去厨房准备。

好在他们昨夜就想到了,东西准备的齐全,很快就摆满了一桌子各式不同的早饭。

可今日缈缈的胃口实在是不太好。

不光是韭菜肉饼,桌上她喜欢吃的,不喜欢吃的,一大半的东西放到她的面前,她便脸色苍白,闻着味道就险些要吐出来,一顿早饭吃的竟是十分折磨。

容景起初不以为意,后来便跟着三人提心吊胆,好不容易等缈缈放下筷子,他便觉精疲力尽,比练了一个时辰的拳还疲惫。

容景心想:昨日可没见着小姐这么挑食。

军中那些士兵口中说的婆娘难伺候,大概就是这样难伺候吧?

小姐今日看着身体不适,上轿子时脸都是白的,容景瞥了一眼,心中担心不已。

等出了门,他才隔着布帘道:“小姐也不必这样辛苦。”

缈缈撩起布帘一角,露出嫩白的小脸,她仰着脸问:“你说什么?”

“小姐前日与昨日都去过了铺子,今日身子不适,为何不在家中休息?”

“桐州这么多人都没休息,还轮不到我休息。”缈缈说:“家中就我一个人了,我若是偷懒了,可就是你们跟着我吃苦。”

容景微微蹙起眉头:“小姐也不必这样苛待自己。”

“不过是去铺子看看,这哪算什么苛待,连路都不是我自己走的。”缈缈心中不以为意。

前世,在她名声扫地之后,她就被困在杨家,连后院都不得踏出一步,每日都想着该如何逃出去,可直到她临死之前,她也再也没见过杨家之外的京城是什么模样。与上辈子的遭遇相比,今生多得来的一辈子,她就想要多往府外走走,感受外头的鲜活气。

她过了一辈子锦衣玉食的生活,家中富足,就从来不曾亏待过她,所有的苦日子都是在京城杨家过的。与在杨家时的日子相比,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是好的。

“再说,我要是不早点学会如何管理铺子,日后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容景心念微动:“一个人?”

“是呀。”

“小姐要学会管理铺子,是打算自己管理产业?”

“这是林家的东西,自然是我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