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杨卫礼和顾淮景走得很近,但那又如何?谁能抵抗得住当皇帝的诱惑,杨卫礼自然也不可能。

而且那顾淮景,一个外姓人,居然也想沾染杨氏的江山,他难道想造反吗?!

他们绝对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想尽办法都要阻止。

于是他们找上了杨卫礼,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后表明了自己的决心:“杨大人,到时我等定拥护大人登上皇位!”

杨卫礼拒绝得大义凛然:“承蒙各位爱戴,如今皇上身康体健,只是得了点风寒需要调养数日。大家可千万再莫提此事,这可是砍头的大罪啊!”

其他人纷纷劝说:“杨大人,我等也只是未雨绸缪。皇上能康复自然是我等之愿,只是我等实在是怕意外发生,到时候让小人钻了空子!所以今日才对杨大人说出此话。今日之谈,确实大逆不道,但实属无奈。杨大人的为人,我等信得过,自然不会胡说。我等心意,还请大人明鉴!”

杨卫礼轻轻一叹,有些犹豫:“大家先离开罢,这事…再说罢。”

他们纷纷对视了一眼,眼中一亮,都从杨卫礼的语气中听出一丝可能,如此总算稍稍宽心了一些。

如果杨卫礼这里都行不通,为了防止大祁杨氏江山发生变动,他们就要想其他办法了。

所幸还好,杨卫礼这里还有希望。

**

十月十五,皇帝已经十多日不曾踏出过宫殿,期间只有那映嫔每日都会来,亲自给皇帝喂药问好。

这天,各官员在杨卫礼府上商议朝中事务。

杨卫礼坐于主位,顾淮景坐在下边,其他官员围绕着两人而坐。

这些日子,自从那些杨氏皇族的拥趸背地找上杨卫礼后,杨卫礼的关系和顾淮景渐渐地不和了起来。

两人现下针对同一件事务,有不同的见解,吵得不可开交。

最终,杨卫礼用力掷下茶盏,一向温润有礼的他沉下脸色:“顾将军,你乃武将,今日邀你一起参加此次议事,是因你素日对朝中事务的见解深刻。但这不意味着你有多厉害。你可切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说完后,杨卫礼看向下方官员同僚们,问道:“各位是同意我的提议,还是顾将军的提议?”

那些拥趸者第一时间表示了自己的看法,坚决拥护杨卫礼。

其他人也跟着纷纷同意杨卫礼说的。

只有顾淮景对面的冯安重站在了顾淮景一边:“我觉得顾将军所言甚是…”

“冯大学士!我知你平日与顾将军交好,但朝中事务的处理上,是不能混杂私人感情的!”其中一人站起来,直接打断了冯安重的话,“在场各位都同意杨大人所说,除了大学士你,这不就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冯安重还欲争辩,顾淮景连忙阻止。他看向杨卫礼,又看向下方众人,把视线放在那些沾沾自喜的拥趸者身上,低下头道:“既然如此,那便恕我先行离开。”

说完后,转身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冯安重见此也跟着离席,追了上去,和顾淮景同排走着:“淮景,卫礼这是怎么了?最近他怎么老是不太对劲,还总是针对你?”

顾淮景看向冯安重,意有所指:“冯兄没感觉到最近朝廷中的风向吗?”

冯安重思索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见解:“我知道,皇上近日病体缠绵,朝中百官各有异动。但我觉得这未免太过杞人忧天,皇上定然不会有事。”

顾淮景的眉毛动了一下,停下脚步,轻声道:“如果真出事了,大学士到时打算如何?”

冯安重皱起了眉,半晌摇头一笑:“此事我不欲多想,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也并非我一人就能改变。冯某只是一名大学士,改变不了朝局,只尽力做好手上的事情,保护好家人便足矣。”

顾淮景是真的笑了。

两人已走到门口,顾淮景亲自把冯安重送到冯府马车边,突然间在冯安重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然后退开了几步,朝自己马车而去。

冯安重仿佛听到什么不敢置信的事情,震惊在当场。

马车疑惑道:“大人,怎么了?还不上车吗?”

冯安重摆了摆手,如同傀儡般上了马车,依旧不敢相信顾淮景刚刚说的几句话。

顾淮景看着冯安重的马车离开,微微笑了笑。

就在这时,杨府中走出来那几个拥趸者,他们看到马车旁的顾淮景,讽刺地一笑,径直朝顾淮景走过去。

“顾将军,你今日所为实在令我心寒。如果不是杨大人为你牵线搭桥,让你与朝廷百官交好,你哪有如今风光?你不知感恩,居然还和杨大人对上,实在令人失望。”

“就是,顾将军的一切都都是皇上和杨大人给的,你可要好好记住你是谁,别起了其他什么心思。”

“好好做你的顾将军罢!其他就别想了!”

顾淮景微微皱眉:“我实在不知各位在说什么,今日与杨大人产生分歧,实乃正常,我相信依杨大人的胸襟,定然会允许他人有不同的想法。”

“哼!杨大人胸襟宽广,自然不会和你计较。你只需好好做你的将军便是,朝中事务自有我们这些文官在,不着你们武官员插手!”

顾淮景朝几人拱手,垂下眼眸:“既如此,我知晓了。”

说完后,不再理会几人,径直上了马车,回到顾国侯府。

到的时候,刚好是晚膳时间。

他陪着赵安玥用饭,用完饭后,赵安玥在院中散步休息,自娱自乐。顾淮景在书房待了很久。

久到赵安玥洗漱完,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的时候,他才回来在赵安玥身侧躺下。

赵安玥支着个脑袋看着他:“哎,顾淮景。”

顾淮景:“嗯?”

“你最近和杨大人是不是关系不和啊?”她咬着唇,眼中星星点点,有些担忧,“我听说的,说是你们两最近常常吵架。”

顾淮景看着她,笑着摇头:“只是对朝中事务意见不一罢了,不严重。”

“真的?”赵安玥明显一副不相信的模样,犹豫了一下,问道,“杨大人不是你的人吗?”

“我和你说过杨大人是我的人吗?”顾淮景眼眸一动。

赵安玥如今到底知道什么,知道了多少,哪些知道,哪些不知道,他还真不知道。就比如杨卫礼是他的人,他并不曾记得自己和赵安玥说过。

赵安玥抓了抓头发:“我怎么知道你说没说过,反正我一直觉得杨大人是你的人。现在你们这样,不会是杨大人背叛你了吧?难道——”她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下意识抓住顾淮景的手,“杨大人想自己当皇帝?!”

顾淮景叹了口气,有些头疼的揉着眉心:“你别想太多,安心养胎,这些事情,我自然会处理好的。”

赵安玥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喃喃自语:“天呐,杨大人如果真的要背叛你,并且坐上了皇位,那你就很危险了,我可能也会很危险。不过佩绮到时候就是皇后,我应该没事。”

于是赵安玥便不想了,反正自己没事就行。

她蹭了蹭被子,翻了个身,就睡着了。

顾淮景有些无语地看着她的背影,趁着人睡着,把人捞进了怀里,摸了摸她红扑扑的脸。

真的是个没心没肺的。

之后顾淮景一直没睡,而是抱着睡着的赵安玥闭目养神。

子时刚到,他便小心翼翼的把如同八爪鱼般缠在他身上的赵安玥给剥了下来,然后轻轻起身,离开了顾国侯府。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没有更新啦,因为这一章很肥很肥很肥!

099

深夜, 万籁俱寂。

今日夜空中漂浮着几朵阴云,阴云遮住了明月, 天地间灰蒙蒙的一片, 让人看不清晰。

皇帝瑟缩在明黄色被子里, 身子抖着, 紧紧抱着身侧的映嫔, 根本睡不着。

晚上是他最为恐惧的时候,一切妖魔鬼怪都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他甚至不敢闭上眼睛,生怕自己闭上眼睛就看到不该看的。但他也不敢看被子外的世界, 在皇帝眼里, 床顶,床底,柜角的阴影都让人觉得恐怖。

他前段时间, 是要彻夜点着烛火的。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太监刚把烛火点上没多久, 就会莫名其妙的灭掉。

又点,又灭,再点, 再灭。

如此反复,皇帝吓得不行,宁愿不再点火,就只缩在那明黄色的被子里,手捏着黄符, 挂着佛珠,抱着映嫔,才能度过这令他恐怖的夜晚。

映嫔一直尽职尽责守着皇帝,可是今夜后半夜,她突然间拿掉了皇帝的双手:“皇上,臣妾睡前喝多了水,现下去去就回。”

皇帝的手颤颤巍巍的松开,不放心的嘱咐:“你可要快些回来!”

“皇上放心,皇上害怕的话,可要臣妾给您点上灯?”映嫔掀开被子,温言问道。

皇帝连忙摇头:“不要点!”

那种灯点了又灭的恐惧,他不想再体验一回了。

“那可要臣妾让李公公进来陪您?”映嫔又问。

皇帝犹豫了一下,实在是无法自己一个人待着,抬着嗓子叫道:“李福全!”

话音落下,过了点时间,外头没有一个人应答,静悄悄的,静得让人可怕。

往常的这个时候,李福全早就已经进来了。

映嫔突然间笑了一下,站在床边,偏着头,看着从被窝中抬着头朝往喊的皇帝,声音又柔又轻:“皇上,李公公怎么不在外头?”

这突然的笑,和这轻飘飘仿佛落不到实处的语气,让皇帝身子僵住了。

他机械般的转头,朝映嫔站的地方看去。

她穿着一袭白衣,头发披肩,背影看起来十分可怖,可噩梦里那些找他索命的女子相差无异。

“啊——!”皇帝尖叫了一声,抱着被子就逃进了床里边,“你你你是谁!”

映嫔低声笑着,笑容如同铃铛般清脆,飘飘道:“皇上,我是映嫔呀。刚刚还和您睡在一起,您这么快就忘了?”

皇帝几乎都要崩溃,手里紧紧拿着黄符,仿佛捏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道士说了,只要有黄符,这些邪祟之物就无法近他身!

他抖着身子,拼命的喊道:“李福全!小邓子!陈玉!”他一个一个喊,喊自己身边伺候的太监,还有在门口守着的侍卫。

可是没有一个人应答,没有,外头一点声响都没有。

映嫔又笑了,笑得让皇帝头皮发麻:“皇上,臣妾去帮您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公公们怎么都没有声响了呢?”

说完后,幽幽地朝门口走去,走到一半,她又折回,到烛台边点上了灯:“皇上,这灯还是要点的,这样贵客来了,您也能看得见啊。”

皇帝咬着自己的手背,连忙钻进被子里,一手捏着黄符,一手摸着佛珠,眼睛闭也不是,睁也不是。

映嫔这才走了出去,暗沉的月色下,门外站着几个身影,门边歪歪斜斜倒着几个太监。

她走到当头一人面前,轻轻跪了下去:“侯爷。”

顾淮景双手负于身后,后边站着陈玉等几个大内侍卫。

他看了映嫔一眼,点了点头,抬脚走了进去。

顾淮景没有放轻脚步,鞋与地面碰撞的时候,发出很有规律的声响。

那一下一下,落在了被窝的皇帝耳朵里,仿佛催命符似的。

皇帝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咬着牙不敢出声,凹陷青黑的眼眶里泪眼浑浊。

顾淮景看着那抖动不止的被窝,眼中带着几分轻蔑之色。他走到床边,一把掀开了明黄色的被子,扔在了身后,仿佛一块废布。

皇帝猝不及防,而且这些时日精神涣散,手脚无力。被子便掀开之时,他还吓了一大跳,眼神匆匆瞥过时,看到顾淮景那张脸,停住了:“顾淮景?”

顾淮景居高临下的打量着皇帝:“难为皇上还能认出我。”

皇帝张了张嘴巴,眼神看向开着的宫殿门,咬牙切齿:“你怎么进来的?!”

“皇上现下见了我,还没认清楚现状吗?您的皇宫,我自然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顾淮景拂了拂自己的衣袖。

皇帝哪怕这些时日快要被邪祟之物给逼疯了,但现下顾淮景的出现,让他神智清醒了很多。门外无人在候着,顾淮景却出现在这里。

这意味着什么?身为皇帝,他最为清楚不过!

而刚刚出去的映嫔…

他心中突然间生起莫大的恐慌,这种恐慌感和害怕鬼怪的恐惧感不同,是有什么重要东西即将流逝的恐慌感。

他倏然看向顾淮景,喘着粗气:“映嫔是你的人?”

顾淮景笑了笑:“今日特意让映嫔娘娘停了皇上的药,看来皇上确实清醒了不少。”

皇帝大骇,他近日眼窝凹陷,一双眼睛凸显得很可怖,就如同那死鱼眼一般,死死瞪着顾淮景。

映嫔如果是顾淮景的人,那齐皇贵妃那夜,是不是他是被算计的?根本就不是映嫔说的有邪祟之物!映嫔那晚送的粥和花茶,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可他那时被齐皇贵妃的死状吓住了,根本来不及细想,被映嫔话语引导,每日都活着巨大的恐惧中。

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他听着映嫔的,让太医开了药方,每日饮用,但却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连下床都成了奢望,整日晕乎。

这居然是一个局,他居然着了道!可是映嫔在他身旁多年,平日从无任何异动,他从未怀疑过。

他指向顾淮景,有不少想问的,但最终双唇抖动着:“你想干什么?”

今日顾淮景来了这,就表明这件事情已经不可能善了了,他手里必须要有足够的底牌,才能保自己一命,保住自己的江山。可是他想了一圈,却发现手里已经没有底牌了。

这些日子,他被药物和奸妇所害,整日迷糊,神志不清,已经十多日不理朝事。朝中兴许已经落在了顾淮景的手里,只有这样,他今日才敢到自己面前来。

映嫔居然是顾淮景插在他身边的眼线,那宫中除了映嫔,还有谁是顾淮景的人?他还能否拼死一搏?

顾淮景声线平淡,表情平静:“毕竟君臣一场,我来送皇上一程。”他微微扬起一个微笑,“顺便让皇上死前当个明白人。我做了这么多事,皇上您不知道,那就太可惜了。”

“所以,皇上想问什么便问罢。”顾淮景轻轻笑着,“比如三位皇子,不,四位皇子之死?”

皇帝闻言目眦尽裂,就朝顾淮景扑去。

可是皇帝就算先前武功高强,这十几日汤药一喝,病体缠绵,早就没有一丝力气。

顾淮景轻巧避开,皇帝摔在地上。

顾淮景走过去,毫不留情一脚踩着皇帝的背,弯下腰,语气残忍:“我们先从三皇子说起罢。皇上是不是现在都还以为三皇子死于六皇子和七皇子之手?这倒也没错,我在六皇子和七皇子身边都安插了人,各自向两位皇子献上了药王谷新制的药物,那药不害人性命,只是会让服用之人变得体力多病。可是两种药物合在一起,就是剧.毒。”

皇帝被踩在地面,如死鱼般扑腾着,听着顾淮景的话,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腾燃烧。

顾淮景停了一下,似乎在欣赏皇帝此时的挣扎:“但凡两位皇子有一位停手,三皇子都不会死。可两位皇子都没有丝毫犹豫,皇上,说到底,这还是怪您教子无方啊。”

皇帝全身上下青筋几乎都要爆裂开来,怒吼出声:“顾淮景!!!啊!顾淮景!!!”

顾淮景耐心的等皇帝吼完,接着道:“七皇子没什么可说的,我本想多留他几日,结果他非得找死。不过皇上,七皇子就算再荒淫无度,睡了您不少女人,但也没有傻到年夜之日到万华殿不远的梅林干这种事。您事后可有怀疑过?手刃儿子的感觉可还好?说来这还得感谢皇后娘娘帮了一把。皇后娘娘也是个厉害人物,让您给人养儿子,养了二十多年。”

皇帝口中隐隐有血腥味传来,心下涌起一股股铁锈般的味道。他大口喘着气呼吸着,不想再听,不愿再听:“你别说了!朕命令你,别再往下说了!”

可是顾淮景却一定要让他听:“这就受不了?您不听怎么能行?说起来,六皇子确实不像您的儿子。三位皇子中,就属六皇子手里最干净。所以——”他的舌尖抵在口腔壁上,“六皇子还活着,和薛让,和皇后,一家人住在大宴最南,面朝大海,日子过得还可以。”

皇帝嘴角吐出了一口鲜血,他觉得自己的腹中翻天覆地的搅动着,胸腔都呼吸不上来。

顾淮景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难受、痛苦、愤怒!

顾淮景停了一下,也觉得有些意思:“您那位五公主,您还记得吧?在您赐婚后无缘无故失踪的那位。我前些日子才得到消息,五公主似乎在找六皇子呢。您说她找六皇子干什么?怕不是平日暗生情愫,但碍于兄妹不敢言明,在知道六皇子不是自己兄长后,且父皇也不向着自己,干脆逃出皇宫?”

皇帝已经愤怒的说不出话来,他双手握成拳头,抵在地上,脸涨得通红,嘴上无意识发出愤怒的嘶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