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归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觉得,光会破阵是没用的。他们高手如此之多,咱们破一个,他们就能立一个。难道就一直这样僵持下去不成?何况我昨日推算了一卦,他们放出缺粮的假象,其实粮饷是不缺的。难道您打算一直这么把他们围在齐国的领地上?”
要说萧天跋对她这些话,是半信半疑。可是考虑到,确实不能把他们一直围在齐国的土地上。若是真这么做了,朝野上下,必定是骂声一片。
他的眼眸黑了黑,看着棋归,道:“看来你已经有良策。”
棋归笑了笑,道:“良策没有,只是觉得,如今是燕攻,不是齐攻燕。燕国没理由守着一片土地光防不攻。与其每日攻城不下,还要防着燕军什么时突然攻了出来。不如设下诱饵,引他们出来继续攻伐,好决一死战!”
萧天跋这几日一直因为攻不下来而头疼,如今才猛的想起来,自己竟忘了这是在齐国的土地上!
他看着棋归,眼神便有些复杂,道:“你提醒得好。”
棋归趁机又道:“可燕国武侯爵不是泛泛之辈,将军要做好一场恶战的准备。”
萧天跋冷笑到:“难道本帅还会怕了他不成!”
他突然盯着棋归,道:“你进言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这个…没和李宛商量过啊!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表现出一个高人在面对赏赐时该有的态度,讷讷地道:“只要你能保证我每顿饭都有肉吃就够了。再把我的侍从放出来就行。”
萧天跋扈愕然之后便是哈哈大笑!
关于计策,萧天跋已经有了一个大方向,就不大想再问棋归了。因为他是个居安思危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轻易失去自己的决策力,更不想太过依赖那卜测之数。
棋归走了以后,他立刻召集将领开会,商量了整个下午,终于确定了一个诱敌出城的计策。
李宛被放回来的时候,走路的样子有些奇怪。
棋归一开始也没在意,但是后来就觉得不对劲了。她本来不大想搭理她的,因为她在想着燕君行会不会吃亏。可是看到他那样,棋归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李宛好像有些烦躁,想推开她伸过来的手。
棋归道:“你受伤了?他们对你动刑了?”
李宛没好气地道:“小爷我是这么好欺负的人吗!”
本来想把棋归骂走,可是棋归倒没有和往常一样句句针锋相对,反而急得不得了的在他身边打转。
最终李宛心软了,低声道:“是受了点轻伤。不过不是动了刑,是和人起了争执。”
其实这是李宛的一块心病。他的相貌秀丽,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柔媚的,和很多女人比起来,也要好看一些。可是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第一次带兵,便被人奚落嘲笑,说他是个娘们儿。
后来甚至有些个心术不正的人把注意打到了他身上!当然,那些人后来都付出了比较惨重的代价。
正巧,齐国兵营里,便有一好此道的监军。李宛估摸着把他和棋归分开,是因为萧天跋其实早有打算,想拿他做个顺水人情。
监军是朝廷的人,平时萧天跋也是防着一些的。
棋归呆了呆,然后连忙道:“你有没有吃亏?”
李宛冷笑,道:“我能吃什么亏!”
他有的是办法让那个胖子生不如死!
棋归低声道:“伤着哪儿了?”
“有些鞭伤,在后背上,你给我上药。”
“怎么会有鞭伤!”
李宛道:“我先也以为是刑讯,没想到是为了让那死胖子瞧个乐子!”
棋归慢慢地,把心头的情绪给压了下去。
最终,她低声道:“我给你上药吧。”
李宛也没废话,点了点头,听话地露出了那一截精壮瘦削的背脊。棋归给他上了药,他一声不吭的去休息了。
第二天中午萧天跋叫棋归过去一起吃饭。棋归就是黑着脸去的。
“你又怎么了!”
棋归也是才发现,萧天跋其实很敏感,很多时候,别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然而棋归心头火正大,也许是以前跟燕君行相处的时候随便惯了,同样是一国将领,她也没觉得萧天跋有什么了不起的。
直接就给他顶了回去,道:“没什么!”
萧天跋一看,嘿,还敢跟他对着吼了是吧!
他沉着脸,摆摆手,让身边的卫兵都下去。
棋归其实也不是不怕死,起码看到他这个表情,就知道怕了,脸色就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天跋整了整袖甲,道:“说吧。”
言外之意,今儿她要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他就能办死她!
棋归心里还是气啊,可是人在屋檐下又不能不低头,只好道:“昨晚没睡好…”
“放屁!睡到大中午还没睡好!”不等她说完,萧天跋就打断道。
棋归一个激灵,然后索性破罐子破摔了,道:“你凭什么欺负人!李子是跟我一起长大,你凭什么动他!你要动你动我好了,你别让人动他!”
萧天跋沉下脸,道:“就为这个?”
说着,戏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小身板,道:“动你,怎么动?”
棋归心想你们李宛这种糙老爷们儿都不放过了…
她吞了一下唾沫,道:“总之你再动我的人,我就…”
“就什么?”砧板上的肉,还能干什么?
棋归咆哮道:“就死给你们看!”
“…”萧天跋哈哈大笑。
棋归有些尴尬,心想这世上除了燕君行,还有谁在乎她的生死?瞧瞧,那人渣笑得多开心啊!
想到燕君行,又一阵气闷,心想有本事你砍死老娘,也好过老娘在这儿做奸细!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你笑,只管笑!我吃饱了!”
萧天跋一把拉住她,轻轻一带就把她带了回来,正落在他怀里。棋归才到这个傻大个儿的肩上。
他道:“脾气还挺烈?”
棋归恼地想挣开,道:“有你们这么对待人才的吗?不知道得人心者得天下吗?把我惹恼了,休想我再真心给你们卖命!”
“那就连你一起砍了!反正你那么难喂,天天要吃肉!”
他想去捏捏她的脖子吓唬她,可是棋归想到假喉结的事情,早吓得屁滚尿流,一溜烟从他胳膊肘底下爬了出去!
萧天跋嗤笑道:“胆子不是挺大!不是不怕死?!”
棋归蹲在一边,道:“我说了,不准再动我的人。”
萧天跋说起来也有些烦躁,道:“想必你是知道了,这本就是丢人的事儿,也不知道王上哪根筋不对,竟然把那个货弄来当监军。我这大营里都是男人,平时光个屁股腚儿洗澡被他瞧见了,都要跑!”
那老不修,什么人的屁股都敢摸!年纪轻点的校尉见着他都得绕道走!
“不过你那个护卫也算本事,生生打掉了人家一颗牙,我不也把事情压下去了。不然你以为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棋归心想,说起来你倒是好人,不本就是你先打的龌龊主意吗!
但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棋归还是道:“多谢将军…”
只要答应不动她的人,她才不在乎他有没有说实话。
坐下来在之后,萧天跋道:“我们已经打算燕军出城,不过怕他们部下阵法,到时候,你随我一起。”
还真当她是阵法活钥匙了!
棋归蔫蔫地答应了。
回去以后,受伤的李宛正忙着掐指一算。
“时机快到了。”
棋归的脸色就有些凝重起来。
到了这个破军营里,有时候她都真的以为自己是投齐了,不然怎么会老帮着齐国人来打自己的丈夫?
李宛道:“就是这样,接下来,一战败退,一战走。然后,在旧赵都决战。那里有个观霞山,就是他萧天的葬身之处!”
萧天跋把敌人引入齐国腹部,然后就战死了,到时候齐国会乱成什么样,可想而知。
现在棋归要做的,就是把萧天跋给引过去。既然李宛说萧天跋必须死在观霞山,那这必定就是他的命数。
第146章 逃出生天
想到计划终于要搬上台面,而不是和原来一样光顾着帮萧天跋打燕君行,棋归激动得一晚上都没睡着。
先是想到应不应该派李宛如去报个信,告诉他要在观霞山决战。可是燕君行是个理智的人,这种时候,李宛的话是不可信的。
辗转了一晚上都没睡着,棋归索性就想着,干脆出帐篷去瞧瞧吧。结果发现,齐军和燕军最大的区别,应该是…齐国的军营内有女人。而且,是成群的女人。
而燕君行治军,向来是不用军妓的。
平时这些军妓也都躲在她们的红帐篷里,偶尔才会出来洗洗衣服什么的。今天早上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就和士兵们一样,一排一排地站在了红帐子门口,一个个搔首弄姿的。
棋归拉过在附近站岗的一个士兵,道:“她们这是干什么啊,选美吗?”
那士兵站的就是棋归附近的岗位,和棋归也算是熟悉的了,他道:“可不就是选美。元帅的侍兵小胡战死了,元帅就说索性选个妾吧,在身边照顾着。”
说着又感慨,道:“啧啧,这可真是一步登天了。”
棋归暗暗在心里唾弃着,这人和燕君行根本没法比!
可是她突然又呆了呆,行道她不见了,燕君行难道不会另娶吗?
这个念头一起来,就跟发疯了似的在她脑海里疯狂地打转。以至于她站在原地,倒是呆住了,一时之间,连身边的人和自己说话,都没听见了。
这时候,那排女孩子里已经选出了一个,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长着一张白白净净的脸,绝算不上是最风骚最美丽的。可是她有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显得楚楚动人。
棋归暗暗想,原来萧天逸好这口。
那女孩儿很快就一步登天,直接去收拾了包袱,就住进了主帐篷。
六月关内。
比起萧天跋还有心思选妾,燕君行则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几天都没有比过眼睛了。
不为别的,就是不想让自己停下来,因为一停下来,他就会克制不去地去想…
那天和萧天跋战于从城下的情景,似乎还历历在目。现在燕君行想起来,觉得那被萧天跋护在怀里的那个人,身形竟然会那么熟悉…
也许是思虑过甚了,那人看来应该是个小男孩的样子。
如意轻手轻脚地摆好了茶水,道:“主子…”
燕君行揉了揉眉心,道:“外面怎么样了?”
如意老实道:“陈将军刚刚来过,递上了一本京城送来的八百里急书。”
燕君行接过来看了一眼,就冷笑,道:“是打算再派两个监军过来啊。”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打战需要两三个监军的。
如意道:“主子,若是有了三个监军,只怕…”
燕君行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道:“你放心,我自然有办法对付他们。”
迟迟不能走出六月关,其实不是因为萧天跋的围城,而是因为军中有个非常能来事儿的监军。
燕君行也不是那迂腐之人,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何况是几个文官!
当即他令暗卫,在路上就伏击了那两个监军,然后伪装出是受到齐军袭击的样子。
大约是两三天后,齐军挑衅,再次围城。
燕君行本来就是行兵布阵的高手,自从从棋归那里得到了《烟波钓叟歌》以后,就不但可以布兵阵,还能布奇门阵。
绕是对方骁勇进攻几轮之后,落入死门,死伤大半。
燕君行没有出城,而是站在城墙上,亲自挥旗指挥作战。
就在大家以为,齐军这次损失惨重,又要和上次一样铩羽而归的时候,突然,刚刚好不容易冲出阵外的齐军突然整齐列队,又冲了进来。
这次他们不但统一避开了死门,反而以极快的速度向城下推进。
燕君行眯起眼睛,总算是发现,有人在用鼓声只会作战。
那人身材娇小,站在高高的鼓台上,正在奋力敲响那面币他人还要大好几分的鼓。燕君行视力极佳,很快就认出来,那人就是之跟萧天跋同乘一骑的那个小男孩!
他丢下令旗,二话不说从如意手里接过裂风弓,搭箭上弦!
随着一声刺耳的裂风之声,那枚巨大的箭就冲过了人群,直朝不远处的骨台上飞去!
棋归其实还没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耳后一痛,好像是有人把风紧紧地拉成了一道弦,然后她就被李宛推了出去!
饶是李宛反应够快,那枚箭是直接射入了那面巨鼓,而且是射了个对穿!可是棋归还是感觉到胳膊上突然一阵钻心的疼,低头一看,简直是鲜血直飞,破开肉绽!
她艰难得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看到了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的…燕君行。
他正搭箭,还要再射!
李宛抱着她滚下了鼓台!
就这么几步路的功夫,地上就滚出了一大片血迹。
失去了鼓声的指引,很快齐军就又乱了阵脚。
齐军后撤!
虽说李宛确定她应该没有被伤到要害,可是短短的后撤的功夫,李宛抱她的整条袖子就已经全是血。棋归自己倒吓得不省人事。
回到齐国军营,上上下下乱成一团,该开会的开会,该治伤的治伤。李宛把人都挡在外面,然后将棋归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裂风弓的威力果然名不虚传,棋归的右臂之是被擦了一下,狰狞的伤口就像怪物大张的嘴正对着他张牙舞爪。
李宛打水来给她擦洗干净了,索性再用刀把伤口割开了一些,然后把伤药喂进了里面的肉里,然后用羊胎线一针一线地给她缝了起来。
棋归在梦中痛得直倒抽气和掉眼泪,样子简直惨不忍睹。
李宛给她缝好,也出了一身大汗,脸色苍白。
要知道他本来并不是个大夫,只是学的很杂,这天下几乎就没有他不会的东西。但是水平嘛,可能就有限了…
所以后来棋归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巨丑无比的疤痕,几乎连着胸口。就因为这个,棋归在给李宛的账本上,又记了一笔。不过李宛也是虱子多了不怕痒,所以根本不在乎。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号角声!
睡梦中的棋归一下子被吓醒了,坐了起来,口不择言地道:“燕君行打来了?!”
这句话,正好被近来的萧天跋听见了,倒也没什么不妥。他道:“对,是他们打过来了。你准备一下,咱们要准备撤军的。”
本来这种事情,根本无需他亲自过来说的。可他就是亲自过来看了看,也是为了看看棋归的伤到底怎么样了。
棋归看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胸口上,不禁有些警觉,后退了一些。
萧天跋不知道发现了什么,眼睛一眯,转身走了。
棋归大出了一口气。
接下来,几乎就是游击战役了。齐国似乎一夜之间和燕军展开了迂回战策,双方打了几场,有输有赢。但是齐国并没有表现出最初的英勇,反而非常不耐打,几乎到了打一下就跑的地步。
这样一来,燕国那边就不得不怀疑,齐国的内政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后人评价这场战争的时候,也是莫名其妙的。实在想不通,萧天跋怎么会拉着自己的敌国军队,在自己的国土上溜达来溜达去。而且还是在齐国有力一战的时候。
且不论战场上,怎么样,棋归自己最近也是忧心忡忡。
一则是因为伤口没好,还为这个发了一次高烧。萧天跋来看过一次,觉得这次应该是真的了,也没有太强迫她。
再则,现在大局已定,她也实在没有想到,将来要以什么样的姿态重新回到燕君行身边。路。
想来想去,横竖是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