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惟诚听后皱眉,“若是他向皇上告状怎么办?”

“天高皇帝远,就算他要告状也没那么容易。等到消息传到京城已经是好几日后的事了。何况你这么聪明又怎么会给他机会告状呢?这边关是你的地盘,半路拦下来就是了。”

在很多事情上,李元熙一介女流远比他这个大老爷们要果决。就拿林深的这件事来说,他碍于林深的身份,一直屈从他的淫威,不敢与他正面对峙,就怕撕破脸皮后对他,对徐家不利。但是李元熙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却异常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

她说:“如果因为害怕日后孩子哭闹就不敢狠下心来给孩子断奶,那么最终受苦的还是自己。你如果一直这样顺着他,他只怕会更加变本加厉,到时候事情只会变得更加棘手。”

他思虑再三,最终决定听从李元熙的意见。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将任务布置下去。把军中的大小将领都支走了。为了防止林深找李元熙麻烦,他一早就让夏冬生带着她和竹雨去了风都镇。沈玉和徐惟谨跟着谢大夫去邻镇采办药材去了。他又让蒋廷夫将林深的亲信段氏兄弟支走了。这样一来军营里等于空了,林深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杜言之最讨厌林深,一想起林深现在怒目圆睁、大发雷霆的样子他就觉得心里好畅快。

“那竖子估计已经在营地里大闹天宫了。”杜言之哈哈大笑,脸上的笑容肆无忌惮。

徐惟诚清隽的身形立在树下,如杨树般挺/立,“今天白天我们就不要回去了,等夜深了再回去。”

“好。”

***

接连五日徐惟诚一行人都是天还没亮就出去,等夜半三更再回营地。林深逮了好几次都没有逮到人。

事发当天他就写了书信快马加急让人送去京城。书信里他可是好好地参了徐惟诚一本,将近日来的所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大肆渲染了一番。可是他哪里想得到他的书信早就被越徐惟诚的人截下,直接烛火一点,烧地灰烬都不剩。

如李元熙所料,林深饿了几天,实在受不住了,也将那些饭菜吃得一干二净了。虽然过程痛苦,难以下咽,但到底还是吃了。

底下人向徐惟诚报告,他见时机差不多成熟了,这才露面。

林深得知他回来的消息,当即跑来兴师问罪。

徐惟诚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异常诧异地说:“什么?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我不在军营几日,这底下人居然敢这般怠慢殿下,真是反了,看我不收拾他们!殿下千万不能动气,气坏身子可不值当。下官这就去处置他们,保证给殿下一个交代。”

林深被徐惟诚堵的哑口无言,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虽然他心里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徐惟诚刻意安排的。但是徐惟诚借故避开了,他苦于没有证据,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他气势汹汹跑去问罪,最后什么便宜也没讨到。那张脸臭地简直不忍直视。

林深走后,躲在屏风后面的李元熙这才敢放声大笑,这一笑可不得了,肚子都笑疼了。她一想到林深吃瘪的样子就根本停不下来。

~~

这件事当然还没结束,若是不采取最后一招,林深势必不会就此罢休的。

第二天午饭时分,徐惟诚亲自带林深往各个帐子走了一圈。上至军中主将,下到普通士兵,就连军医和伙房师傅也没有略过。

末了,徐惟诚施施然问道:“殿下可有什么想法?”

林深自然明白徐惟诚的目的,但是他心里当然不会认同徐惟诚。他黑着脸厉声诘问徐惟诚:“徐将军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徐惟诚从容不迫,沉静应对,“殿下莫激动,想必刚才将士们吃的您也已经看到了。他们吃的都是馒头、冷面和那些没有油水的饭菜,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吃上一两顿荤腥。他们为了咱们大林抛头颅洒热血,随时都可能看不见明早的太阳。这样一堆冲锋陷阵的人,很难想象他们吃的居然是这样粗陋的食物。再看看殿下您每日吃的是什么?尚且不说那些山珍海味,就算是所谓的粗茶淡饭,也是这些士兵眼中极好的菜肴了。边关的自然条件艰苦卓绝,很多作物都无法生长,边关有近一半以上的老百姓吃不饱。反观您,您有没有想过您前几日吃的一顿饭所花掉的银两,就是那些普通百姓家一年的花销。”

“下官和您说这些丝毫没有冲撞殿下的意思,只是希望殿下您能设身处地为这些将士们想想。现如今国库空虚,军费有限,将士们的吃食和衣衫皆得不到满足。正所谓仓廪足而知礼节,他们连饭都吃不饱,衣服都穿不暖,又怎能指望他们有多高的觉悟为国卖命?又怎能指望他们心无旁骛,毫无杂念为国为民?而咱们大林为何会国库空虚、军费有限,想必殿下您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吧?这多数银两都是这饭桌上花销掉的,殿下您不会不知道吧?”

“将士们保家卫国,却在这荒芜的边关连肚子都填不饱。而他们身后有那么多人偏安一隅,待在繁华安稳的京城,日日山珍海味,歌舞升平,挥霍无度,奢靡成性,试问如果您是这些将士中的一员,您该作何感想?”

“自打当今圣上登基以来,一直崇尚亲民为民,而您作为皇上最信任的幼弟,您难道不该为广大皇家子弟做表率吗?难道不应该让这些将士看到天家的悲天悯人,皇室中人与百姓同甘共苦吗?”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存稿的我已经越来越吃力了,做不到日更,见谅!这段时间真是课多,事多,我的脑袋都不好使了。

☆、祸端(39)

祸端(39)

徐惟诚当然不奢望林深能听得进去他的话。对于林深这样的人来说,想要让他了解贫苦大众的疾苦那无疑是在对牛弹琴,压根不会起到任何效果。他这样做无非就是在给林深施压,但凡林深有一点自知之明,他就会有所收敛。

事实证明徐惟诚的想法是正确的。在接下来的几天林深对于伙食安排没有表现出任何意见,勉强还是咽了下去。虽然每次吃饭他的一张脸都是臭的。

林深不傻,他之所以来到这荒芜贫瘠的边关,是因为他在京城犯了事情,皇帝无奈之下才将他派往边关。说白了就等于变相的流放。天高皇帝远,远水解不了近渴,这军营本就是徐惟诚的地盘,这军中上下一应事情都是他在拿主意。自己若是和他闹得太僵,日后自己的处境只怕会更加举步维艰。

李元熙就是料准了这一点才会毫无畏惧地让徐惟诚断了林深的山珍海味。有些事情一味忍让是行不通的,该强硬的时候就必须得强硬。

林深是偌大的皇城里出了名的浪荡子,不单奢靡挥霍,而且私生活糜烂不堪,日日夜夜流连于烟花圣地。是个一天没有女人就会死的人。很显然,他成功地将这种劣习带到了军营。

边关一些官员为了迎合林深,每隔几日就会给他送来一批妙龄少女。林深的帐子里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会时不时传出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在整个军营已经是屡见不鲜了。

徐惟诚无权干涉,也管不到那么多,对于此事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道。蛮夷近段时间又开始在边境活跃起来,他成日里忙着应付他们,哪里还管得到林深头上。只要不会太出格,他大多都不予以理会。

军营里女人稀少,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个。林深从第一次见到沈玉就表现出对她浓厚的兴趣。接下来的日子自然以各种理由出现在沈玉面前。好在沈玉聪慧,面对林深时擦科打诨,顾左右而言他,总能巧妙地回避过去。

时间无声无息地流淌,转眼就到了八月份。

这天和往日并没有任何不同,李元熙一大早起床就去了地里。苜蓿和冬葵那些作物早就可以收割了。有了成功的经验,她和夏冬生几人又开垦出来大片荒地用来种植这几种作物。如果不出意外,这下半年这军营里战马的饲料就不用愁了。

她记得那天的天气特别炎热,白天时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天空中不见一丝流云。外头的日头毒辣,她经不住晒,从地里回来她就一直待在帐子里没有出去。

蛮夷近来活跃,徐惟诚特意交代她不要随意出门。他一大早就带着将士们到附近去巡视了。偌大的军营都看不到几个人。

天热,她只觉胸口发闷,透不过气来,没有什么胃口,整个人都绵软无力,虚脱严重。午饭时她喝了碗竹雨特意熬的冰镇绿豆汤就躺下了。

竹雨站在她边上给她打扇子,那风温温热热,黏黏糊糊的,特别不舒服。但是她觉得犯困,近来总是容易犯困,一天到晚好像都睡不饱似得。渐渐地瞌睡虫作祟,没过多久她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过久,外面传来一声惊雷。她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她起身掀开帐帘,帐子外乌云密布,雷声不断,天空黑沉沉的,好像要压下来一般。狂风四起,吹地帐子烈烈作响。大雨将至,她不禁皱了皱眉。徐惟诚这会子还没回到营地,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这即将到来的大雨袭击。

“小姐,快进去,马上就要下大雨了。”竹雨刚从伙房师傅那里给她端来一碗面。

这段时间她总是容易饿,一天起码要吃好多顿。竹雨每天都会让伙房师傅变着法子给她做一些好吃的。

她点了点头,透过帐帘的一角最后瞟了眼外头昏暗的天际。

回到帐子,她没胃口,勉强将那碗面吃完了。

看到她吃完了,竹雨利落地收拾碗筷。等到竹雨出了帐子,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有些坐立不安。一方面担心徐惟诚,一方面又隐隐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情。

事实证明,女人的知觉向来都是精准的。仅仅只是竹雨收拾碗筷的这间隙,就有一个少女匆匆忙忙跑到她帐子。

李元熙认出那少女是林深身边的人,听说是他在入关途中强行留在身边的。

那少女神色慌张,说话结结巴巴,口齿不清,“夫人……您……快去……快去看看沈……从事。”

她拍了拍少女的后背,“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沈从事在……在殿下的帐子里。”

她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一颗心都被提了起来,心下大觉不妙。

她不会不清楚林深对沈玉的心思,林深的人偷偷跑来给她报信,情况一定不妙。

好在越是紧急的情况,她越是能冷静下来,只一瞬她就平静下来了。她握住少女的一双手,郑重其事地说:“答应我,这件事谁都不要伸张,赶快去找徐军医和夏冬生。”

林深的帐子里此刻发生了什么,她难以预料,这关乎沈玉的名节她不得不慎重。徐惟诚和杜言之他们均不在营地,此时能帮助到自己和沈玉的就只有徐惟谨和夏冬生。她暗暗在心里祈祷,希望他们在营地。

少女点点头,“我这就去。”

李元熙不放心,又问:“徐军医和夏冬生你认识的吧?”

“我认识的,夫人放心我这就去找他们。”少女说。

“有劳了,你快去吧!”

两人一同出帐子,分别往相反的地方跑。

大雨终于在滚滚雷声中下落,噼里啪啦拍打着地面,卷起万千尘土。

雨越下越大,从李元熙的帐子到林深的帐子,堪堪这样几步路,她的一身衣裳就已经透湿了。

她几乎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进林深的帐子。

此刻林深赤/裸着身体死死压在沈玉身上,一双眼睛被欲/火烧地通红通红。底下沈玉同样赤/裸,叫声娇媚,双颊绯红,极尽可能地在男人身下承欢。

没有尖叫,没有挣扎,更没有反抗,乖顺地过分。

李元熙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视线不经意瞥到桌子上正在燃烧的香炉。那炉子上方烟雾缥缈,朦朦胧胧。她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前因后果——林深给沈玉下了药。

林深正专注于自己的动作,对于李元熙的到来毫无察觉。她搬起椅子朝林深身后走去。“啪”的一声,椅子在男人的后背上摔地粉碎。

林深的后背顿时出现无数道血迹。

他停下身下动作,扭头看清李元熙这个袭击者。他霍然起身,恼羞成怒,连衣服也不记得穿。直接拿起佩剑往李元熙刺去。

“娘的,敢破坏本王的好事,活腻了吗?”

歇斯底里,是男人盛怒之下的疯狂叫嚣。

“林深,赶紧给我滚出去,不然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难看。”她一边躲避林深的进攻,一边朝着他大喊。

林深不屑一顾,啐一口,“就凭你?”

还好她和夏冬生学过几招,不然现在对峙林深,不出三招,她就会就此倒地了。

林深的武功不高,但在李元熙之上,对付李元熙他毫无压力。没过多久,李元熙就落了下风。

她没有剑,将帐子里能利用的东西都利用了。桌子、凳子、香炉等一同向林深砸去,噼里啪啦东西碎了一地。

当务之急她要做的就是夺了林深的剑。那个才是最致命的。

两人在帐子里上跳下窜,四处跑动。她渐渐开始觉得体力不支,力不从心。

林深起了杀心,欲除之而后快,招招阴险狠绝。一招不慎,她就很有可能丧命于林深的剑下。

帐子外狂风大作,骤雨不断,雷电交加。

女人的体力到底有限,几个回合下来,李元熙便倒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林深赤/身/裸/体,不着片缕,脸上的表情狰狞扭曲,犹如地狱里向人索命的黑白无常。

“怎么,站不起来了吗?站起来啊,继续啊!你说我这一剑下去你会不会死地很惨呢?啧啧啧,你这么聪慧漂亮的女人真是可惜了……”

阴森邪魅的男低音,听得李元熙不寒而栗。

她的嗓音都在发抖,“林深你要想清楚,若是我死了,徐惟诚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林深怒极反笑,“呵,你觉得我会害怕那个竖子?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现在正好,我连他一起收拾了。”

他已经失去了理智,此刻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要让李元熙死。是这个女人毁了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切。他好不容易让沈玉自觉走进这个圈套。是李元熙让他功亏一篑,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他断然不会放过她。

李元熙觉得自己就快死了,很快就会死在林深的剑下。

眼看着林深的剑就要抵到她的喉咙下面。千钧一发的时候,她身形一闪,翻身而起,迅速拿起角落里沈玉的佩剑。她还来不及拔出剑,只见眼前闪过一道黑影,速度快地惊人。

利刃出鞘,刀光剑影间,鲜血就从林深的胸膛里喷涌而出。

紧接着林深的身躯倒在地上,面目狰狞可怖,怒目圆睁,死也不能瞑目。

刹那间,整个世界好像安静了下来,寂静地诡异。下一瞬,她清晰地听到一声惊雷在耳际边炸响,整个世界仿佛都坍塌了。她心里很清楚,她的世界也在分崩离析,不复如前。

☆、顶罪(40)

顶罪(40)

帐子外,大雨从空中洒向各个角落,一霎间雨点连成一线,哗啦一声,铺天盖地倾泻下来。骤雨抽打着地面,雨水飞溅,迷潆一片,地上很快就形成了一条流淌的河流。

边关每年到这个时候都是这种天气,雷声携裹着万千雨雾压迫而来,整个世界都被蓬勃大雨包裹地密不透风。雨水延绵成一道道透明的帘线,暗淡的天光里雨雾缥缈朦胧,寻不得一丝亮色。

帐子内是一阵诡异到极致的死寂,谁都没有说话,就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清晰可闻。空气里弥漫着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地上则是一摊血水,触目惊心。

上一瞬还鲜活跳动的心脏,这会子已经归于平静,再也不会跳动。上一瞬还面目狰狞,想要置人于死地的那个人,此刻也已经倒地不起,变成了一具冰冷而又僵硬的尸体。

原来,生和死真的只是一念之差,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李元熙觉得她脑子里的那根弦已经崩断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致。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直面死亡,而且还是在这样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失,而自己也险些成为林深剑下的亡魂。

大腿根部好像有什么液体流出,黏黏糊糊的,很难受。几乎只是一瞬间她就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元熙……”

“醒醒元熙……”

……

徐惟谨和夏冬生得到消息冲进帐子的时候,徐惟诚正抱着昏迷不醒的李元熙从地上站起来。

徐惟谨看了一眼就尖叫出声,“啊……”

叫声尖细,冲击感强烈。

她被林深狰狞恐怖的面容给吓坏了。而帐子的另一角,床上沈玉全身赤/裸,不着片缕,完全睡死了过去。

“阿玉……”徐惟谨定了定神,一溜烟跑上前,扯过薄被将沈玉完全盖住,只留一颗脑袋露在外面。

“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惟诚不理会妹妹,抱着李元熙沉声吩咐夏冬生,“冬生,赶快去请谢大夫到我的帐子。”

那孩子机灵,应下后就瞬间没了身影。

“言之,你将现场处理干净。”

“月儿照顾好阿玉。”

——

谢大夫来得极快,迅速替李元熙诊断症状。

“大夫,内子可有大碍?”

徐惟诚站在边上,探着一颗脑袋,忧心忡忡,那两道很提气质的眉毛完全拧成了深深的褶皱。

谢大夫的手从李元熙的脉搏里移开,捋了捋胡须,“将军请放心,夫人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夫人惊吓过度,隐隐已经有滑胎迹象。但是您不必担心,我这就给她开两贴安胎药,服下后只要好生休养应该便无大碍了。”

滑胎?安胎药?

“什么?”徐惟诚一把扯住谢大夫的衣袖,难以置信,“您是说她有孩子了?”

“是啊,看脉象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

李元熙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睡梦里梦靥不断,一直纠缠着她。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醒过来。

睁开眼睛打量四周,帐子里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道点盏灯。

“醒了?”

低沉沙哑的男声,就跟刀片划过磨砂一样粗噶。她当然认识这个声音的主人。

“怎么不点灯?”

她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幽幽发光,像宝石一样细碎明亮。

他摸了摸她冰冷发凉的手,道:“我这就去燃灯。”

他背过身子,伸出手抹了一把脸,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几滴泪水。

他想起千钧一发之时,林深的利剑抵在李元熙的喉咙处,若是他的反应慢一拍,也许此刻他们俩就已经阴阳相隔了。还有他们那个还没出生的孩子。

其实他更多的是无法原谅自己。如果今天上午他没有带杜言之他们出去巡视;如果他一直留在营地,待在李元熙身边;如果他接到消息再快一步赶回军营,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他颤抖着手点了好几次才勉强将灯点燃了。

无比微弱的一抹火光在黑夜里摇曳,照亮了四周的一小片弹丸之地。

隔着烛火,李元熙的一张小脸像白玉一般光润透明,但更多的是苍白虚弱。

“咳咳咳……”她咳嗽了两声,可把徐惟诚吓坏了。

他忙去拍她的后背,“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身形一闪,一杯茶水就递到了她面前。

李元熙接过杯盏仰头喝了一口,微微皱眉,“怎么是热的?”

这大热天的,热茶她可是一点都不喜欢。

他的视线落在她苍白无力的脸庞之上,“你身子虚,喝热茶更好。”

“什么时辰了?”她直起身子往帐子口瞟了一眼。

徐惟诚直勾勾看着她,答:“丑时刚过。饿不饿?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不必了,我没有胃口。”

她只要一想起林深死时狰狞的面孔她就没有任何胃口。肚子里翻江倒海,一直倒腾,就差将胆汁吐出来了。

“仲文,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情。徐惟诚失手杀了皇子,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你不要担心,好好休息,我会处理的。”

李元熙猛地坐直身子,大惊失色,“处理?你怎么处理?弑杀皇子可是死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