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更像!

……

嗯,这就是爹爹。最终徐成靖得出这样的结论。

他附身低头,施施然般开口:“靖儿见过爹爹。”

一本正经的样子,和徐惟诚如出一辙,看得人忍俊不禁。

徐惟诚脸上的笑容更盛,他蹲下/身,将孩子一把抱在怀里,“好靖儿,可把爹爹想坏了。”

李元熙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忍不住湿了眼眶,一家人整整分开两年,现如今终于团聚了。

徐惟诚抱了好久才将孩子放开,说:“哈哈哈……咱们靖儿都是男子汉了。”

徐成靖仰着小脑袋瓜儿,盯着徐惟诚瞧,“爹爹,你是将坏人全打跑了才回来的吗?”

打坏人?

原谅徐将军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他不解地看向李元熙,只见她小声地和他咬耳朵,“我和靖儿说你去打坏人了,要坏人打跑了才会回家。”

原来是这样!

他忙笑着回答:“是啊,爹爹将所有的坏人都打跑了,终于可以回来见靖儿了。”

小孩子心思单纯,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一听直拍手,“爹爹真厉害呀!靖儿也要和爹爹一样厉害。”

“咱们靖儿长大以后肯定比爹爹厉害。”徐惟诚将孩子抱起来。

“靖儿,咱们该回去了,不然你玉姨娘该等急了。你爹爹刚回来,让他好好休息一番。”李元熙出声打断父子两人的对话。

三人这才一同往前厅方向走去。

路上李元熙问出自己的困惑,“不是没到期限么?怎么就提前回来了?”

“边关有了战乱,皇上下旨让我回去主持大局。”提起这个,徐惟诚的眼神又深了深。

~~

徐家前厅当天集聚了不少人。不单有徐家人,还有沈玉、随宁远等人。

那件事发生后,沈玉就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走出阴影。徐惟诚去南荒服役后,她也跟着李元熙一同回了京城。半年后就嫁给了京城的一户大户人家,婚后的日子倒也过得温馨平顺。

三年的服役期已满,随宁远是和徐惟诚差不多时间回京的。随家已倒,他暂时借住在一个远亲家里。

一家三口回到前厅,徐成靖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直截了当奔到沈玉跟前说:“玉姨娘,娘亲说你给我带了好吃的是吗?”

沈玉莞尔一笑,刮了一下孩子的鼻梁,“小鬼头,就知道吃。”紧接着指着桌上几个礼盒,“看吧,这些都是给你的。有你最爱吃的杏仁酥,还有张记的雪花糕和奶酪。”

徐成靖一听眉开眼笑,“就知道玉姨娘对靖儿最好了。”说完就欲去拆那些礼盒。

“靖儿。”李元熙直接喊住他,“过来见过你随叔叔。”

徐成靖不愿意,很是憋屈,但迫于母亲的压力,只能小声叫人,“随叔叔好。”

李元熙无奈,歉意地对随宁远说:“这孩子顽皮惯了。”

随宁远丝毫不在意,只说:“靖儿还小嘛,日后好好教便是。”

几人凑在一起说话,没过过久就到了晌午。

随宁远和沈玉欲起身告辞,被李元熙拦了下来,她说:“咱们这些人难得聚在一起,过不了多久仲文又要到边关去了,今日就留下吃个便饭,我已经吩咐厨房去准备了。”

既是这样两人便留在了徐家用膳。

中午时分,底下人将饭菜送到主屋。李元熙特意命厨房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色。

一群人聚在一起饮酒谈话,有说有笑。

酒过三巡,宾客尽兴,随宁远和沈玉告辞。李元熙送两人出将军府。

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天了,太阳早就躲了起来。透过屋檐的一角,李元熙看到大半边昏沉沉的天际。寒凉的春风卷起万千柳絮,整个皇城都快被柳絮埋没了。

将军府外来接沈玉的马车早就恭候在那儿了。

“我就先回去了。”沈玉道。

“好,今个儿又让你破费了。”

沈玉娇嗔,“都是买给靖儿的,有什么破不破费的。”

车轮滚滚,载着沈玉驶向远处,渐渐没入楼宇深处。

李元熙收回目光,扭头对随宁远道:“军师回去注意安全,过几日再来。”

随宁远瞟了瞟天色,音色温润,“夫人留步,起风了,您快回去。”

话音刚一落下,一阵风就迎面袭来,凉风夹裹着无数细小的柳絮,喷了李元熙满脸都是,惹得她鼻尖发痒,忍不住想打喷嚏。

她大笑,“春日里这柳絮就是多。”

随宁远抱拳,“告辞!”

随宁远走后,她伸出手,空气里飘飞起舞的柳絮很快便落在她的掌心里。

她的目光落在前方,将军府外货郎正挑着扁担从她面前经过。

“哎,停一下,这拨浪鼓怎么卖?”

那货郎搁下扁担,“三文钱一个呢,夫人。”

这是林国三十八年,她还不知道一切平顺和安宁都即将化为乌有,从今以后祸起萧墙,战乱四起。而她的世界更是分崩离析,不再有方寸宁静之地。

***

京城的一角,清幽的小巷深处,男人一袭白袍,鞋底踩过布满青苔的路面,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清冷气息。

巷子的尽头是一处毫不起眼,甚至有几分破败的小屋,隐匿于无数屋宇当中,谁都注意不到。

男人的修长身影在门前伫立,他伸手在那扇老旧的木门上扣了三下。

片刻过后,咯吱一声,门从里头被人打开。开门的人说:“您来了啊,娘娘已经到了。”

他点了点头,身形一闪便进去了。

开门的人四处瞟了瞟又迅速将门拴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微博都是某男明星的死亡消息,说实话震撼的同时更多的是惋惜。人世无常,越发觉得活着不容易。人生百态,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生活方式,但是请珍爱生命,珍惜身边人。

☆、战乱(43)

战乱(43)

那晚徐惟诚喝得有些高,送完随宁远和沈玉,李元熙回去,她家将军已经直接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

桌面上杯盘狼藉,残羹冷炙一大堆,而徐惟诚就像一个孩子一样睡得正香。

她看到这一幕,颇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吩咐下人将桌子收拾干净,她就架着徐惟诚回自己房间。

徐成靖今晚睡在曾氏那儿,她倒是不用花心思照顾孩子。不然既要照看孩子,又要照顾醉得不省人事的丈夫,那可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四月天,夜间的温度仍然不高,寒意丝丝缕缕,无孔不入。

她穿得单薄,还是白天那件墨绿色衣裙,也没有再添一件。这会子夜风迎头袭来,倒真是觉得有些冷。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脖颈处更是寒凉一片。

从饭厅到她房间,中间要穿过一条很长的长廊。这条廊子的外围都被常春藤包裹着,仲春时节,自然是生机勃勃,蓊蓊郁郁的。

长廊的犄角处挂着两盏红灯笼,那火光细碎缥缈,微微倒映在她的眼瞳里。

身上全是男人的重量,他身上厚重的酒气一直缠绕在她鼻尖,挥之不去。

她嫁给他三年多,徐惟诚极少喝酒,喝醉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她了解他,他一般会在高兴的情况下饮酒,而且一喝就很容易喝高。

在她记忆深处,上一次他喝醉酒遥远就像上个世纪的事情——在三年前的小年夜。

她记得那晚她也是这样架着喝醉酒的他回去,大雪纷飞夜,皑皑白雪铺满一整条小路。她扶着他往回走,积雪没过她的鞋面,一路风雪交加。

想不到一晃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元熙……”

男人嘴里传出的一声低吟让李元熙猛地回过神来,她收起满头思绪应道:“仲文,我在呢!”

徐惟诚的一只大手一直箍在她腰间,力道分明。

许是听到她的回应,他那张俊颜当即浮现出满足的笑容,那表情和儿子讨要到了心爱的糖果如出一辙。

李元熙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徐成靖的笑颜,心想不愧是两父子,就连笑容都是一样一样的。

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从高处向下,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紧紧贴着,密不可分。

一步步往前走,踩碎了一地皎洁的白月光。踢踢拖拖的脚步声,打破了西周的夜阑人静。

她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维持的久一点,再久一点。虽然她心里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皇帝已经下旨,徐惟诚过不了几日就要入关,孩子还很小,离不开母亲,加之她心里也一直放心不下孩子,自然不能跟随他一起去边关。今后两人又会有很长一段分隔两地,相见无期。

其实从嫁给他那天起她就知道,她往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平顺。他身上肩负着家国天下,就注定了他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给她安宁和平静的生活。他是将军,是天生为战场而生,是亿万百姓翘首期盼的男人。而她作为他的女人,除了无条件支持他,她别无选择。

***

林国三十八年四月,江北蛮夷突然大肆进攻边境,徐惟诚临危受命,前往边关主持大局。

战火纷飞,硝烟弥漫在整个边境上空。蛮夷的铁蹄肆意践踏着林国国土,边境风云诡谲,百姓流离失所。

时隔两年再回边关,徐惟诚只觉一切早已面目全非,再也不是他记忆里的模样。

蛮夷所经之处血流成河,一片狼藉。就连空气也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让人直犯恶心。

守边将士在他的带领下殊死抵抗,但蛮夷好像掌握了他全部的作战策略,一路势如破竹。

短短数月时间,从他手里丢掉的领土就不计其数。蛮夷的铁蹄直逼嘉岩关,卯足了劲头要攻破嘉岩关。

但凡是个林国人,他就知道嘉岩关的重要性。它是整个北方地区的要塞,一旦被攻破,蛮夷挥师南下,中原地区不保,很快就能兵临皇城。

京城的八百里加急不断,皇帝更是扬言若是嘉岩关不保,就让徐惟诚提人头去见他。

天灰蒙蒙一片,扬沙滚滚,雾霾掩盖了半边天。

操练场外一群士兵清一色的盔甲,斗志昂扬,整装待发。

他们中间不乏有老兵、伤兵,但是每一个都仰首挺胸,手里的刀剑长矛磨得无比锋利,誓死要用他们手中的兵器刺破蛮夷的胸膛。

他们是军人,是偌大的祖国最后一道防线,他们,站着就是一座丰碑。

队伍的最前方,年轻的男人一身盔甲,长身而立,面向士兵。烈风夹带着无数风沙直面而来,吹起他额角散落的几根碎发,他发间的玉冠悠悠发光。

大风里,男人的身形料峭又瘦削。

“弟兄们,咱们大林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嘉岩关不保,则林国不保。你们脚下所站的这片土地,这上面有我们的父母,有我们的兄弟姐妹,有我们的儿女,有我们的亲戚朋友,有千千万万的大林百姓。军人以保家卫国为天职,从你们从军的那一天开始,你们就该明白,你们的这条命是国家的,是百姓的,从来就不会是你们自己的。是军人,就不该惧怕上战场;是军人,就不该害怕流血和牺牲;是军人,就不该懦弱和胆怯。”

“所以,弟兄们,请拿起你们的武器,跟随我为了咱们的父母儿女,为了咱们的亲朋好友,为了这片土地上数以万计的百姓,奋勇杀敌。用你们的刀剑割破敌人的喉咙,用你们的长矛刺穿敌人的胸膛,用敌人的鲜血祭奠亡魂。”

“誓死与嘉岩关共存亡!嘉岩关在,我们在;嘉岩关亡,我们死!”

“誓死与嘉岩关共存亡!”

“誓死与嘉岩关共存亡!”

“誓死嘉岩关共存亡!”

……

士兵们的呐喊响彻云霄,在整个边境上空回荡,经久不息。

很多士兵都记得这一幕,他们的将军,那个年轻的男人,面对蛮夷的进攻,没有退缩,没有胆怯。有得只是与敌人共存亡的决心与信心。

尽管前路坎坷,未来堪忧,这一战生死未卜。但是他们相信,他们的将军会带领他们一步一步收复失地,走向成功。

但是,现实远比他们想象中要残酷得多。

——

史载:林国三十八年,嘉岩关一战,骠骑将军徐惟诚带领众将战至最后一刻。

五日后,嘉岩关破,骠骑将军生死不明。

同年九月,蛮夷挥师南下,不日兵临皇城。

史称靖安之难。

作者有话要说:说了隔日更就一定会做到,只是不一定每次都是晚上七点半,有时候会推迟。

☆、端倪(44)

端倪(44)

时间回到嘉岩关一战前夕。

远在京城的李元熙收到徐惟诚从边关寄来的家书。

她欣喜若狂,忙不迭拆开。

吾妻元熙:

乱世中,团聚最为难能可贵,这封家书千金重。嘉岩关一战关乎整个林国的未来,我和众将誓死与嘉岩关共存亡。此战生死未卜,若是我不幸阵亡,答应我好好活下去,替我向爹娘尽孝,好好将靖儿抚养成人。

生逢乱世,留给我们安乐生活的时间本来就不多。我徐惟诚此生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先祖,更无愧于圣上和百姓,唯一愧对于你们母子。若是我平安归来,万事大吉,若是不能,请不要为我哭泣,我会在另一个世界守护你们母子。等我回来!

仲文书。

看完书信,泪水模糊了李元熙的视线,哗然一片。她伸出手去擦,却是越擦越多,总也擦不干净。

她深知这封书信的重量,是家书,也极有可能成为诀别书。嘉岩关一战,凶险万分,很多人估计会有去无回。所以徐惟诚才会给她写这封家书,让她做好心理准备,他极有可能是回不来的。

大道理她都懂,生逢乱世,没有人能一直安康平顺。但是若是生离死别在她和徐惟诚之间上演,她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坦然面对的。他们是夫妻,是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虽然他以一己之身为亿万百姓撑起一片天,但是在她的眼里,他只是一个名叫徐惟诚的男人,无关身份,无关军衔,他只是她的丈夫。

她提起笔,在素净的纸上写了一行字。然后将这张纸折好放进信封里。做完这些她扶着脑袋,坐在椅子上大哭,刻意压低声音,没有哭出声,只是无声地啜泣。泪水则像落线的珍珠不断掉落,落在衣襟上面,瞬间就将浅绿色染成了深绿色。

突然咯吱一声,门猛地被人推开。

“娘亲……”

孩子清脆如铜铃的声音紧接着就划破凉薄的空气,打破了原本的一室静寂。

她不愿让孩子瞧见她的失态,眼疾手快收拾好情绪,胡乱地抹一把脸,勉强扯出一抹微笑,“靖儿来了啊!”

但是徐成靖眼尖,一眼就看到母亲脸上的泪痕。他小脸一皱,不满地说:“娘亲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李元熙牵起孩子的小手,将他带到怀里,摇头道:“哪有人敢欺负娘亲啊,娘亲是被风迷了眼睛。”

徐成靖似信非信,心里直犯嘀咕,这门窗都紧紧关着,哪里来的风呢?

“靖儿,夫子今天教了什么?”她柔声细语地问孩子。

徐成靖仰着小脑袋,一双大眼睛像极了李元熙,扑闪扑闪的。

“夫子教了三字经呢,娘亲我背给你听好不好?”孩子摇着她手,小声询问。

她理了理散落的碎发,点头道:“好哦。”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孩子摇头晃脑,稚嫩的声音在李元熙的耳畔缠绕。她心里藏着事情,压根儿什么都没听进去。耳边嘤嘤嗡嗡,一直响个不停。

她的视线不经意地瞥到被她搁在桌子上的那封书信,心里顿时又跟针扎一般难受,泪水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仲文,你一定不能有事!

***

五月初十是贵妃叶世佳的生辰。皇帝丝毫不顾边关紧急的战事,下旨要大肆操办叶世佳的生辰宴。

五月初十那晚,整个皇宫灯火辉煌,含光殿里亮如白昼,歌舞升平,丝竹管弦不断。

叶贵妃的生辰极尽铺张浪费,山珍海味,琼浆玉露,砸了大笔的银两进去,要多奢华有多奢华。

皇帝慵懒地坐在龙椅上,叶贵妃坐在皇后宝座上,珠光宝气,浅笑吟吟。

自从随家倒后,随皇后被软禁冷宫,后宫大全都落在叶世佳手中。皇帝虽没有废后,但实则已经向天下默认了叶世佳皇后的身份。

底下的官员皆锦衣华服,盛装出席,一个个绞尽脑汁为贵妃送上各类奇珍异宝为其祝寿。

夜明珠,玉如意,珍希的书画,昂贵的皮草,这些满满地摆了一大间屋子。

李元熙坐在角落里远远看着,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皇帝沉迷美色,废弃朝政;文臣勾心斗角,中饱私囊;武将贪生怕死,退缩怯懦。

徐惟诚有一句话说对了,林国已经从骨子里糜烂透了,再也无药可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