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香宜想,大约他是不在意的,因为他所在意的也就只有自己的官位的升降,家族的荣耀,至于她,那永远都是最渺小的,最不起眼的。正在阮香宜胡思乱想的时候,这帐子一撩,一身暗碧色朝服的阮明道走了进来,阮香宜微微一愣,一是没有想到阮明道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二是阮明道一身紫色的朝服已经穿了十多年,她早就已经是见惯了阮明道那一身的紫色朝服,突然之间瞧见他换上了一身暗碧色的朝服,这怎么能够不让阮香宜觉得诧异。

又瞧了几眼之后,阮香宜这才想起,这紫色的朝服那是丞相的衣服,今天上午的时候自己的兄长已经被剥夺了丞相的职位,眼下只是一个三品的太常寺卿,自然的,这衣服也就变得不一样了,他不会再拥有那一套紫色的朝服。

可她,却是看他穿着那一身的紫色的朝服看了许久,久到几乎要让她以为那几乎是她的一生了,的确,那一身的紫色的朝服,就是她的一生,为了那一身紫色的朝服,还有那至高无上的权利,她的半生已经耗费在里头了,大约这余下来的半生,也将会一直耗费在这里头。

一个女人,到底有多少个十几年呢?!

“你怎么来了?”阮香宜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阮明道,她觉得很是诧异,按照她对他的了解,这个人虽然是睚眦必较,但是整的还是一个心思细密的人,按说这个时候他绝对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来。

阮明道看了帐中伺候的宫女一眼,阮香宜就知道之后他要说一些事情肯定是不适合有人在这的。

阮香宜清了清嗓子,“我同阮丞相…不,阮太常寺卿有些话要说,你们退下!我这边无需人伺候!”

阮明道听到自己的官职从阮香宜的口中传出,暗暗觉得有些苦涩的意味,他被人叫了那么年的“阮丞相”却不想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居然落的一个太常寺卿,想来也真的算是一处讽刺了。

“是,皇后娘娘!”伺候的四个宫女应了声,鱼贯而出,半点也没有迟疑。

“你来做什么!”

阮明道听着这一句问话,刚刚如果说香宜的话还带了一些柔软的话,那么眼下这一句就是带了十成十的怨恨。

“这一次,我又能为你做点什么,眼下我是皇后,母仪天下的皇后,阮家的荣耀我已经给足了你,我已经不能再为你做点什么了,我不知道我眼下还能用自己给你换取怎么样的荣耀来,以前,我可以用我的身子来换取家族的荣耀,在那人吃人的皇宫之中,我是那般的努力地往上爬,甚至还牺牲了我的孩子…现在我已经这般大的年纪了,别说我不能生,就算是我想,也不能给皇上生下一个孩子让他龙心大悦然后将你恢复成为一品朝臣!”

阮香宜的声音里面有着满满的怨恨,她知道,眼下他来,就是想和自己相出一个法子,如何让自己回复一品大官的位子,她早就已经是想到了,也早就已经是预料到了,她不会觉得意外的,因为权利这比旁的要吸引他的多。

阮明道没有想到阮香宜居然是这样想着他的,的确以往的时候,他的确是这么一个人,心理脑海之中想的都是如何能够让自己位极人臣,保持住这样的荣光不灭,让人人都妒忌着自己的权势滔天。

可他…

“哥,我已经老了,人老珠黄,陛下是顾念着旧情,顾念着你还是当朝丞相,顾念着爹当年的教导之意,顾念着你和他是一同玩到大的感情这才一个月来两次我的椒房殿。我没有孩子,我也想着法子要去要一个孩子,我甚至想着将穆贵妃给弄死,这样她的孩子想当然的也就成了我的,但是经过今天这一件事。我倒是有几分悟了,看着像是自己手中已经牢牢掌握的东西其实根本就是半点都不牢靠的,他只要一句话,我们就能够一无所有,就像是竹篮打水一样。”

阮香宜缓缓地道,人人都道庆历帝念情,先皇后去世了整整两年之后这才册立了新的皇后,人人都说庆历帝怜惜她,即便是她无所出也依旧是皇后母仪天下,其实阮碧兰觉得,他们都是错了的,最是薄情就是庆历帝,先皇后去世的这两年,宫中的女人为了登上皇后之位不知道是兴起了多少战争,庆历帝立她为后也不是因为怜惜她,而是因为她无子,兄长位高权重的关系。

庆历帝,其实比谁都懂得玩弄权术,不,他本就是皇帝,玩弄了权术,将自己那些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们一个一个斩杀殆尽,登上帝位之后完全没有半点的后顾之忧。

“我这一次来,其实并不是想同你说那些个事情。”

阮明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原来自己在香宜的心目之中自己已经是成了那样的人,或许这就是自己长久以来的形象吧。

阮明道看着阮香宜,那一头华丽的珠翠却是半点也掩盖不住阮碧兰的憔悴,那精致的妆容修饰不了她一脸的疲惫,那些憔悴,那些疲惫都是从骨子里面流露出来的,阮明道眼尖地发现,阮香宜的鬓间已经微微有了几丝白发,诚然如她所说的那般,她是真的已经老了,已经不是那十六七岁如花一般的年纪了。

阮明道走上前了两步,他伸手抚着她那几丝白发,眼神之中满是爱怜,“可在我的心中,为什么还觉得你眼下还是那一个像是花一样年纪呢。”

“看着你,我几乎都还要以为我们还在府中,府中的桃花也是开的这般的灿烂,你在桃花树中为我跳了一支舞,那是我看到的最好看的一支舞,这一生之中我是再也找不到那样貌美且全心全意地爱着我的女子为我跳的那一支舞了。看着那样的你,我是多么地想要问问你是否愿意为我跳上一辈子的,可惜,我都不敢问出口,可我也晓得,你是愿意的是不是,我们总是这般地相互了解,你知道我所想的,我知道你所想的。后来你进了宫之后,每到春日桃花满枝头的时候,我都在想着一件事情,当初,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否真的应该让你进宫?”阮明道的声音柔柔的,就像是一首浅吟的歌一般,他慢慢地说着,目光柔情似水,从他的话语之中,编织了一段如同梦一般的佳期。

阮香宜捂着自己的嘴,眼泪默默地流着,她不敢出声,怕自己一出生就是破裂的声音,原来他是同自己一般后悔了的,听着他的话,她仿佛是回到了那一年桃花满枝头,她还没有进宫,那一年的她十八,还是阮府的小姐。

她在桃树下翩翩起舞,他在一旁为自己抚琴,她的眼中只有他一个人,人人都说,对着自己心爱的男子时候的女子最是貌美,阮香宜想自己大约那个时候真的是美艳无比的,因为她在为他跳着舞,只为他一个人跳着舞。

然后,所有的一切就因为那一天那一舞而彻底改变了。

从进宫的那一天,阮香宜想,自己大约已经是死去了的,留下的只有一个躯壳,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她的灵魂,一直都在丞相府中没有离开过。后来,她想这就是“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我想,我终极还是错了的。如果那一日,陛下不曾醉酒而宠幸了府上的一个婢子,如果那一日我不曾一念之差让你桃代李疆,或许眼下的我们还会在丞相府上过着喜欢的日子,我们一家三口,大约还是会那么的幸福。都是我一手造成了眼下的局面!”阮明道有些后悔,每次只要自己看到香宜的时候,在自己叫着她皇后娘娘的时候,阮明道就后悔到不行,自己当年如果没有那么的急功近利,或许一切都会不同的。

“罢了!”阮香宜抹去了自己的脸上的泪水,当年虽然自己也有过一段伤心的日子,觉得自己像是被抛弃了一般的痛楚,可在后来瞧见阮明道一步一步地往上升,成为丞相的时候,自己的心中多少也是有些欣慰的,她也并不是全然都是因为逼迫才进宫的,她也曾一心想着用自己为他谋取更大的福祉。

“今日你来,不要说这些话了,眼下你都已经连降三级了,我想想法子,看怎么样能够让陛下重新对你寄予厚望,丞相一职只能是我们阮家的。”

阮香宜认真地道,她绝对不会允许有旁人染指了丞相一职,只要有她阮香宜在的一天,她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我并非…”阮明道原本想说自己并非是为了丞相的事情来找香宜的,但是看到她眼下这般严谨的模样,他原本先说的话也全然是说不出来了,“你晚宴没去,我也不好在你这里呆得太久,我这就长话短说吧,碧兰的伤势没有什么大碍,只要好好休养就没有旁的事情,你可不必担心。”

阮明道说着,从自己的袖子里面取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了阮香宜,阮香宜接过了盒子,她打开来一看,那里面是一只桃花枝的形状的簪子,那制作的工匠是极其高明的,将簪子上的桃花制作的同真花近乎一模一样,看着就很是喜人。

阮香宜以为这是阮明道送给自己的,刚想伸手将簪子取了出来、

“别碰!”阮明道急忙喝止,然后将盒子合上了之后这才抬眼对着阮香宜严肃地说着,“这簪子不是给你的!”

阮香宜瞧见阮明道这般紧张这簪子,又见那簪子实在是好看至极,自己刚刚这看了一眼就已经是满心喜欢上了,却听到他此时此刻说这簪子不送给她的,心中微微有些恼怒了起来,她有些气鼓鼓地看着阮明道:“是我眼下不得宠了吧,又被皇上夺了掌管后宫的权势,所以你也就完全就不把我放在心上了吧,想着用这般精巧的玩意去讨旁人的欢心,你想讨欢心的人是那穆贵妃吧,你去,你怎么还不去,来我这个破地方作甚!”

阮明道见阮香宜这样使着小性子的模样,真真觉得像是回到了从前那个时候,她也这样同自己使着小性子,却又可爱的要命。

“这簪子上淬了无色无味的毒,只要已经沾染,很快就能够渗入到身体之中,起初的时候大越会觉得浑身乏力让人嗜睡,到后来的时候,身子便会溃烂发出恶臭,就像是得了那些个脏病一般,这玩意即便是仵作也是检验不出来的。”阮明道急忙地解释着,“你将这东西,寻个机会赐给宋珩,只要她一触碰,就已经是离死期不远了。”

阮香宜在听到这簪子上的毒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是被骇住了,心中这才落下了心来,还好刚刚自己并没有触碰,要是真的触碰了,只怕自己是神仙难救了,但是在听到阮明道最后说的那半句之后,她拧起了眉头。

阮明道见阮香宜这个模样,还以为她是不愿意帮忙,“你也知道,咱们的碧兰一直都心气极高,眼下因为宋珩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她怎么能够吃得了这么一个亏,肯定是要寻思着报复回来的。刚刚我回府,碧兰这脸上都是伤,还声声地求着我这个当爹的一定要杀了宋珩,我可以不当丞相,但是碧兰是我最疼爱的女儿,我一定是要帮着她完成心愿的,就算是搭上我这条老命也是没有半点关系的。”

阮香宜点了点头,“我这个当娘的,早就已经是恨杀了宋珩,这法子倒是极好的,只要她一碰就必死无疑,也算是为了咱们的兰儿出了一口恶气!”

阮香宜有些愤愤地说着,半晌之后,她又幽幽地道了一句:“这样的好东西你怎么就只准备了一个,且多一个给了那穆贵妃也好!”

阮明道默然了一下,也觉得有些懊悔,但是转念一想,觉得这事暂时不要节外生枝比较好一点,先将宋珩弄死了再说,若是穆贵妃同宋珩死状一模一样,肯定是要惹得人心生异变的,那倒不如一个一个来,这威胁到他们阮家的人,早晚都是要死的。

阮明道将盒子交托给了阮香宜之后,这才走了出去,他已经出来有一会时间了,借着更衣的名头私下来见嫔妃已经是一个错处了,这要赶紧回了宴会上去才行。

阮香宜看着自己手上那一个盒子多少有些畏色,毕竟那可是一经触碰就会要了人命的东西,她怎么能够不畏惧,但是一想到宋珩会因此而丧命,阮香宜就觉得自己的心中分外地觉得高兴了一些,只要宋珩一死,她看谁还能够同阮家对着干!

正在阮香宜高兴的时候,突然听闻背后的床榻处有些声响,她回过了头去,却见那床板慢慢地升了起来,而在那床板之下慢慢地坐起了一个人来。

阮香宜刚想开口惊呼,脖颈处被人用手刀用力一劈,她便是眼前一黑,半点没出声就已经晕厥了过去。

那床板之中藏匿着的人走了出来,那人身材娇小,同阮香宜的身材倒是差不多的,她穿着一身宫女的装扮,她才缓缓走到了晕厥的阮香宜身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却不是对着阮香宜,而是对着不知道何时进了帐中,且一掌打晕了阮皇后的孤引月面前。

“主上!”她用虔诚一般的声音说着。

孤引月掏出了一份人皮面具,交给了她,他的声音清冷无比,“月儿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那人像是接着圣物一样接过了人皮面具,点了点头,转过了身将人皮面具敷在了自己的脸上,然后这才站起了身,眼下她这一张脸却是同阮香宜一模一样,她又回到了床榻,从那还掀起的床榻下取了一个包裹,里头是一件同阮香宜身上一模一样的后服,还有一模一样的首饰。她很快地给自己挽好了发髻,然后也不介意孤引月还在身后,她解开了自己的衣服,然后换上了后服。

她将自己身上那一套宫女的衣服丢进了床板下面,又细细地将整理妥帖没有半点的遗漏之后,她这才转过了身,走出了帐中。

远远地,孤引月听到有人在喊“皇后娘娘吉祥”,孤引月的脸上带着怡然自得的笑容,他慢慢地走出了帐中,帐外没有人看守着,或者说这看守的人早就已经是换成了他的人。

他的身形一闪,再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阮明道急急地朝着宴会上赶去,眼见就已经是快瞧见那最是灯火璀璨的地方,他却听见自己身后那一声带着急切的呼喊。

“哥…”

阮明道听到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他转过了头看着那穿着一身后服的人急急忙忙地追了过来,阮明道停下了脚步,看着阮香宜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自己的面前,她的额头上带了一些薄汗,似乎刚刚是一路追着自己而来的。

“香宜,你怎么…”阮明道有些不解,不知道香宜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追着自己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刚刚遇上一个太监,那太监说他刚巧带着东极国的三皇子殿下去更衣,就和你一前一后,你现在这么去,肯定是会惹人嫌疑的,不如,你再陪我走走,到时候我便陪着你一同去了殿上,这般也就解释得通了,陛下眼下对咱们很是介怀,你又没有上折子也没有告诉旁人说你要来我这儿,到底还是不好的。”阮香宜缓缓地道,她一双美眸含情脉脉地看着阮明道,“我舍不得你受罚。”

阮明道几乎是要溺死在了阮香宜那含情的目光之中,他想了想之后也点了点头。

阮香宜走了几步,她看着那桃林,目光之中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眼下,我倒是很想同你舞一曲的,也不知道你可还记得当年我的那一舞?”

阮明道点了点头,“记得,怎么就不记得。那是我这辈子都不会遗忘的舞蹈,那天的你,美得惊人!”

阮香宜微微一笑,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她慢慢地往者桃花林走着,阮明道亦步亦趋地跟着。

大约走了几步之后,阮香宜突然一下子抱住了阮明道:“我着实不想要呆在皇宫,看到这桃林,我便想到进宫的那一日,我总是畏惧想起那一日,因为实在是太痛苦了,我想同你一处,我总是日日想着你同碧兰,我想要将碧兰好好地拥抱一下,可我却是怎么都做不到!”

阮香宜的手抱的极其得紧,她的身上泛着幽幽的香味,勾得阮明道一下子有些心猿意马了起来,可阮明道知道眼下这是不对的,他们不该如此。

“香宜…”阮明道低低地叫了一声,他想要拉开了阮香宜紧紧抱着自己不放的双手,却是怎么都做不到,她身上的香味是那么的好闻,勾起了他心底里头潜藏的情愫,即便他清楚地知道眼下是不该这样的,他应该狠狠地推开她,将她推开在一边。

可是…

阮香宜那温热的唇触碰上了阮明道的,几乎是哄的一下,阮明道只觉得自己所有的思绪全都没有了,他像是回到了那一年,那一年的桃花树下。

阮明道紧紧地抱住了阮香宜,他的唇在她的脸上急切地落下,从额头,眼睛,鼻尖到嘴唇,他有些急切地撕扯着阮香宜身上的衣衫,而阮香宜也是有些急切,她伸手去解开朝服的腰扣,解开他身上的衫子,还有里头的那一件中衣。

“爱我。”阮香宜的眼睛里头像是带着迷惑一般,低声地在阮明道的耳边轻吟。

阮明道觉得自己的脑海之中什么都已经不剩下了,唯一有的念头就是爱她,爱这个自己记到了骨髓之中的女子。

他扯下了阮香宜的发上的簪,看着她衣冠不整的模样,眼中有着狂念。

“谁在哪里!”

有喝问声从一旁发出,拉回了阮明道的神智,他瞧见有一队巡查的侍卫渐渐地走近,心中忍不住叫一声糟糕!还不等他将阮香宜推开,人就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题外话------

那个排版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成了这个样子,好了,阮家的覆灭之路已经开始了。有人说我情节过慢,每一步都是有算计过的,如果不这么写,往后的内容你们会不懂。@a

☆、第一百零三章 杖毙

阮明道在瞧见那渐渐走近的人时,他几乎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地去看自己同阮香宜的模样,两个人衣衫凌乱,发髻散乱,哪里还有什么朝臣和母仪天下皇后应该有的模样,这一眼看过来任谁都会觉得--好一对奸夫淫妇!

那一队巡查队之中有人已经失声惊叫了起来:“阮大人,阮皇后…”

“怎么办?”阮香宜紧紧地攥着阮明道的衣襟,神情紧张无比,“若是被陛下知道,我们一门都得死,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阮明道也是这么想的,他的眼色之中带了一些狠色,他将阮香宜推到了一边,阮明道顾不得自己眼下那凌乱的衣服,他冲上了前,以很是迅速的速度抢夺了其中一个巡查队手上的佩剑。

阮明道的动作很快,当年他是太子的伴读,除了要陪着太子读书之外,还担任着保护太子的职责,所以阮明道也是有着不凡的功夫,只是这些年他已经疏于练习,所以人人只道他是个文臣,却不知道他是文武皆能的。

巡查队的侍卫早就在瞧见那衣冠不整的阮明道和阮香宜的时候就已经是慌了心神,谁曾想到那阮大人和阮皇后居然会是这么一副偷情男女的模样示人,这是谁都想不到的事情,且他们还是亲兄妹啊,这个事实几乎是让所有的人都觉得有种恶心的意味。

在阮明道冲上了前来的时候,那些个巡查队的人还没有想到阮明道会武功的事实,直到他成功地抢下了一个侍卫的配剑,一剑捅死之后,又迅速地抽了出来砍向了另外一个侍卫的时候,才有人反应了过来。

侍卫的鲜血几乎是喷溅了阮明道一身,阮明道却没有在意,甚至是连抹去自己脸上的鲜血都没有,他就像是一个嗜血的修罗一般,扑着向着那还活着的侍卫扑了过去。

杀了他们!

只要杀了他们自己这个不能见光的秘密才能永远地保存下去,不会有人知道。

阮明道的脑海里面只有这么一个念头,杀,杀光这些个人!

侍卫们从最初的震撼,到发现阮明道的意图,是用了整整三条人命才幡然醒悟过来。

这一次的侍卫以十人一组,剩下的几个人几乎是用骇然的神色看着阮明道的,也不知道是谁先退后了一步,也不知道是谁先嚷嚷了一声,然后便是有人跑了起来,这一边跑一边嚷嚷着“杀人了,阮丞相杀人了”。

那些个侍卫也是叫惯了阮明道为阮丞相的,全然已经忘记了今天午膳的时候他已经被削减了官位,不再是那丞相了。

余下的七个侍卫惊慌失措,一边大声地喊着,一边努力地想要从刀刃下逃走,在性命面前,那些个指责脆弱的不堪一击。

阮明道已经是被杀红了眼,他不想让一个人能够活着离开,斩草除根!

他扑将了上前,手上的剑砍向了两个侍卫的后背,很快地就又是两个人被他杀死,那些个急于逃命的侍卫在看到又有两个兄弟死在了阮明道的手中,他们越发的骇然。

宋珩原本是在桃树林之中等着孤引月,他这一去不复返,宋珩直觉便是自己是不是又被骗了,正在气恼地想着如果这一盏茶的时间孤引月还没有回到这里来,自己便是要回了酒宴上,这才刚刚兴起了这个念头,宋珩就听见了那呼救之声,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地掠了过去。

出事的地点离她的地方极其近,不过三十多丈的距离,那呼救之声是那么的凄厉,那杀戮之声是那么的残忍,空气之中满是鲜血的味道,这一片纯净无暇的地方带上了血气,就像是修罗场一样。

宋珩掠过去的时候,阮明道正在杀第七个侍卫,他一剑刺了进去,穿胸而过,那侍卫睁大了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地死了,他瞪着自己胸口之中透出的长剑,剑身上沾满了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低落着,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有鲜血逆流而上,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

阮明道迅速地抽出了长剑,那侍卫倒在了地上,浑身不停地抽搐着,极其痛苦地才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就像是死不瞑目一般,对于这个世界最后的留下的是恐惧,是不甘。

阮明道却顾及不了这些,他的眼前只剩下那三个还没有被他杀死的侍卫,他朝着那已经有些开始瑟瑟发抖的侍卫冲了过去,那剑势凌厉无比,仿佛不将他们杀死是绝对不会甘心的一样。

剩下的那三个侍卫像是被吓傻了一样,看着阮明道的接近,全然忘记了自己应该要反抗的。

死了吧,他会一剑干净利落地将他们给处理干净的,绝对不会让他们觉得很疼,这是他最后给予他们的恩赐!

阮明道这样想着,他提起了剑,刺了过去。

“吭”

剑尖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东西,阮明道那原本应该是一剑直接刺中一个侍卫,却因为那突如其来的东西,一下子竟然刺偏了,只是划过了那侍卫的肩膀,带出了一道伤痕。

阮明道抬眼去看,眼前有着无数桃花飞落,那娇嫩的一朵朵的桃花竟然像是暗器一样带着雷霆的力度飞向自己,等他躲过那些桃花的时候却见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宋珩站在自己的眼前,那白衣翩飞的一瞬间,宋珩已经将一个侍卫的佩剑夺在了手中,长剑泛出森冷的光芒。

宋珩打量了阮明道一眼,眼前的他发髻散乱,就连身上的朝服也是凌乱不堪,那腰扣不知道去了哪里,整条袍子宽宽大大地罩在他的身上,而袍子的衣襟处已经打开,身上有着斑驳的血迹,那一张脸就像是在血中浸泡过的一样,鲜红的完全看不出半点其他的颜色。

难道,这就是孤引月想要自己看的好戏?

“杵在这里做些什么?难道还要等着人来杀不成?”宋珩冷冷地提醒着,只觉得这些个侍卫着实是蠢顿的可以,好在宫中的侍卫并不是在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的,要是真的在自己的教导之下教导出了这般蠢顿的人,她想自己这个三军教头还是早早地辞官退隐算了,完全是误人子弟。

“宋大人,阮丞相同皇后有私情,他想要杀人灭口!他想要杀人灭口!”其中一个跌倒在地的侍卫朝着宋珩大声几疾呼着,全然已经忘记了自己刚刚在面对阮明道那一把剑的时候所表现出的恐惧,他迫不及待地要告诉宋珩这一件大事,为他们牵扯来一个强而有力的伙伴。

同阮状元午膳时候的那一站,几乎已经成了宫宴上所有人所津津乐道的一件事情,这北雍唯一的一位女官功夫俊得厉害,只要有她的保护,自己应该会能够留着一条命的。

这个几乎是余下那三位侍卫心中唯一的想法。

“还不赶紧地去禀报陛下!”、

宋珩提醒了一句,这地方同宫宴很是接近,跑过去告诉陛下不过就是一盏茶的功夫。难怪是阮明道会发了狂的,这私情一旦曝光了起来,只怕是真的没有半点的活路了,阮家上下全部都是要陪葬的,阮明道杀人灭口实在很是合情合理。

或许,这就是孤引月真正要她看的?就像是他所承诺给自己的那一句会帮着她将阮家给铲除了的。如果庆历帝晓得之后,那的确不会再把阮家的人留在这个世界上。

皇家的颜面怎么能够让人随意地污蔑呢。那些个侍卫像是如梦初醒一样,跌倒在地的赶紧在旁人的扶持之下站了起来,半点也是不敢再迟疑了,他们很快地朝着桃花林中最是明亮的地方跑了过去,就怕这晚了一步之后就会让自己继续了之前同僚的噩梦,再度丧命在阮明道的手上。

“阮大人,这般造杀孽可是不大好!太过嗜杀的人,传闻之中那是要下地狱的。”

宋珩缓缓道,她从阮明道那一双几乎是血红的眼神之中看到,他的杀意比刚刚面对着侍卫的时候还要来的浓厚了一些。

他想要杀她!

阮明道也从来都没有想到,为什么自己每一次都是要载在宋珩的手中,如果不是她的出现,自己刚刚就可以将那剩下的三个侍卫给杀死,然后还能说是有刺客的缘故,可宋珩的出现,完全将自己的退路堵得死死的,他已经是没有退路了,那侍卫一旦去禀告了陛下,他是必死无疑的,反正都是要死了,不如就将宋珩也一并除去了吧!

“那,就请你也一并陪着老夫下了地狱吧!”

阮明道这样说着,举起了手上的长剑朝着宋珩刺了过去,宋珩早就已经知道阮明道不会放过自己,她提剑去挡。

阮明道知道宋珩这人功夫极好,就连自己那身为武状元的侄子也不是什么对手,自己在剑法上早就已经是疏于练习了,自然不可能会是宋珩的对手,再加之阮明道心中有着焦急,所以这一动起手来,心中有了旁骛,自然是有些束手束脚。

而宋珩却像是逗着老鼠的猫一样,明明是能够很快就将人制服,可宋珩却是半点也不着急的样子,她的招式灵活无比,游走在阮明道的周身,剑刃在阮明道的身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伤口,鲜血从伤口之中流出,很快就将他身上的那一家袍子染成了暗色。

有声响从远处传来,鼎沸的脚步声不停,阮明道知道自己已经是没有这样的一个机会了,那三个侍卫想来已经是到了庆历帝那边说了一通,阮明道几乎是能够遇见庆历帝的反应,他肯定是会勃然大怒,然后带着人前来招了他前去问话。

或许,只有自己死了之后,这才能将这个秘密守住,死无对证之后就算是庆历帝也完全无可奈何。

阮明道这样想着,他也不在围攻宋珩,反而是举起了自己手上的长剑,然后便是往者自己的脖子处抹去,宋珩眼尖得厉害,见阮明道不再纠缠着自己,就明白他肯定是想要一死了之来保全了皇后的名声,宋珩哪里会是让阮明道这么快就给如愿了,她的剑一挑,挡住了阮明道欲自杀的念头,她反手一划,阮明道执剑的右手手筋已经是被挑断了,再也没有半点力气能够拿起剑来。

阮明道握住了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手,恶狠狠地瞪向宋珩,这丫头居然是连死都是不让自己如愿以偿的,可见这人的心肠足够歹毒的。

“我不会由着你毁去了阮家的!”阮明道爆吼了一声,张嘴就是想要咬断自己的舌头,但是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之间宋珩的手已经如同闪电一般地出了手,在阮明道身上几处穴位上一个轻点,阮明道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软,然后就已经是倒在了地上半点也动弹不得了,别说是咬断自己的舌根,就连他想要闭上眼睛都完全做不到,他的身体完全像是僵硬住了一样,除了呼吸,旁的什么都做不到。

“这般邪恶的阮家,我觉得还是毁去了好,每次只要我一看到阮皇后那表现出来一副母仪天下的模样,我都觉得恶心的想要吐出来!”宋珩蹲在阮明道的面前,看着阮明道轻声地说着,“你说这样一个同自己的亲兄长有染的女子,以什么姿态登上这帝后的位子?”

阮明道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里头有着一种不甘心的味道,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宋珩,竟然要让她紧抓着自己不放,非要毁去了阮家之后才觉得满足!

为什么?

阮明道的眼神之中流露出这么一个意思。

“其实,从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想同阮家作对的,”宋珩看懂了阮明道眼神之中的疑惑,他也觉得奇怪,自己为什么就会处处针对着阮家不放,反正今天晚上,阮家大约就会彻底地消失在北雍的朝堂之上,她就全然当做一个好人,告诉他吧,“不得不说,阮丞相,你有一个好女儿!”

如果,那一日自己不是陪着永宁上了淑女阁遇上了阮碧兰,如果不是阮碧兰心眼太小,那般叫人破坏了自己的闺誉,如果阮家没有派人杀了江书生灭口,如果阮明道在自己上了朝堂之后不是处处地正对着她的话,如果今日阮家没有用毒镖想要让自己死于非命的话,宋珩想,自己大约也是不会对阮家恨之入骨的。

其实,今日这一个毒镖事件,这才彻底地奠定了宋珩想要毁灭了阮家的事情,原本她只不过是想要阮碧兰远嫁他国,阮家不是在朝堂上一家独大罢了。

“阮大人,其实你我都知道,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朝堂之上各凭本事罢了,既然你已经如此,也就不要怪我了。若是我不敌你,落得这般下场,我也是半点都不会怨天尤人的。”

宋珩冷冷地道。

阮明道的喉头不停滴上下滚动着,他想要狠狠地斥骂上宋珩一句,却是半句话也开不了口。

远处那一盏灯火已经靠近,宋珩抬眼看了一眼这走近的人,只见那百里流觞寒着一张脸,他的身后带了几个侍卫,瞧见宋珩的时候,百里流觞眉头微微蹙起,他命令着自己身后的那几个侍卫:“将阮明道押往殿前听审!”

侍卫急急忙忙地应着,然后将倒在地上的阮明道一把抓了起来,半点迟疑也没有。

“你这酒可是醒了?”百里流觞看了一眼宋珩,他刚刚是有注意到宋珩出殿,直到那三个侍卫闯入了宴上,大呼小叫的时候,他这才知道宋珩是出去醒酒的,在一听到宋珩同阮明道交手的时候,百里流觞只觉得自己这一颗心完全是吊了起来,宋珩的功夫的确是不错,但是这也是在她没有醉酒的时候,他刚刚是清楚地瞧见宋珩出去的时候正张脸色都是酡红一片,就连这步伐也是有些不稳的。

他几乎是半刻也不敢耽误,不等父皇下令自己就直接地跑了出去,说得好听一些是来寻了阮丞相的,可这实际上,他是担心宋珩的安危才特意地跑了出来的。

“刚刚不甚听到有侍卫呼救的声音,便是来瞧了一瞧,被侍卫说的那些话给吓了一跳,这酒便是醒了一半,后来又同阮大人比斗了几下,这酒又是醒了一半,估摸着,应该算是酒醒了。”宋珩缓缓地回着百里流觞的话,她不能告诉百里流觞,是孤引月让自己在这里等着看了一处好戏。百里流觞一贯是个赏罚分明的人,自己要是说错了什么是个小事,同孤引月一处要是被发现了,也许会叫人起了疑心觉得自己是勾结外族了。

“我刚刚听到侍卫们喊得那些东西,应该不会是真的吧?”宋珩小心翼翼地看着百里流觞问着。

“宋珩!不许问这些事情!”百里流觞压低了声音对着宋珩交代着,这种属于宫廷内部的事情,根本就不适合旁人知晓的,这知道的越多,自然地也就…

看百里流觞则个姿态,宋珩大约就已经是晓得了现在庆历帝的反应,她知情识趣地不再问下去,以为她知道,即便是现在自己问了,百里流觞也不会告诉自己些什么。

“罢了,父皇让宋珩一并去回话。”百里绍宇的声音带了点喘,他似乎是一路小跑地过来的,喘的有些厉害,他看着宋珩,摇了摇头,“眼下这事可有些麻烦了!”

百里绍宇也没有想到,原本好好的一处大宴,怎么一下子就成了眼下这个情况,居然还爆发出了大臣同皇后之间那种污秽的事情,这是北雍建国至今都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刚刚在哪三个身上还带着血迹的侍卫冲进了酒宴上大声喊着救命的时候,百里绍宇就觉得这事情是有些不大妙的,原本他还以为可能是有刺客来袭,却不想那三个侍卫喊出来的话却是让所有的人都呆愣在了的原地。

百里绍宇回想着刚刚那三个侍卫说出的:“奴才们发现皇后同阮丞相于桃花林之中私会,阮丞相要杀人灭口!”这一句话的时候,自己的父皇那脸色瞬间一变。

当时百里绍宇只恨自己是不在宴上,这宴会上多少只眼睛,多少只耳朵都在那边看着听着,皇家的颜面在那一瞬间几乎是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