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行回神,想了想:“不用应付了。”

“为什么?”不等高阳说话,季羽书首先开口:“银子不赚啦?而且沈小姐冰雪聪明,要是真的就这么拒绝她一定会发现不对劲的。要是查出咱们沣仙当铺也有什么不对的时候怎么办?”

谢景行淡淡一笑:“就因为她聪明,才不用应付。”

“你的意思是…。”高阳眉头一皱。

“她发现了不对劲,过来试探的。”谢景行眯了眯眼睛,挑唇笑道:“那些话不是说给你听,是说给我听。”

“那句绝世美貌?”季羽书的重点永远都在别的上面。

谢景行目光凉凉的扫了他一眼,道:“也是说给我听的。”

外头的马车上,惊蛰和谷雨小心翼翼的看着沈妙的神情,谷雨轻声道:“姑娘,那位季掌柜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姑娘看起来,有些生气呢。”

的确是十分生气,虽然沈妙面上看着是沉静的,周身的冷寒却是让两个丫头都感觉到了。好像是在生闷气,又好像是在发怒,只是这火发的隐忍罢了。惊蛰和谷雨俱是十分不解,沈妙和季羽书在雅室里说话,她们都是听到的。虽然季羽书说话不大中听,可是方才沈妙都还好好的。况且沈妙也不是一个因为口舌就动怒的人。

惊蛰和谷雨看不明白,沈妙淡淡的答:“没什么。”语气却更冷了。

她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握紧,心中却是生出一种无法抑制的憋闷来。沣仙当铺在她走后不就就关门大吉,又在她回京前不久重新开张,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世上所有的巧合都有迹可循,沈妙仔细的想了想,沣仙当铺关门的时候,除了沈信去小春城外,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谢景行请帅出兵。至于沣仙当铺重新开张…。除了她回京,不正好还是明齐朝贡,秦太子和睿王到定京的时候?

沈家和沣仙当铺没有半点渊源,自然不会是和沈家有什么干系。皇甫灏两年前可没在定京城,算来算去,竟然关门和开张都和谢景行有着不可磨灭的关系。今日她来沣仙当铺,就是为了试探。

试探的结果果然不出她所料,季羽书和谢景行只怕是旧识,高阳亦是一样。联系前前后后,只怕季羽书和高阳都是大凉的人,不过是隐藏了身份藏在定京城中。可恶的是当初与季羽书做生意,豫亲王府的事情她和盘托出,只怕早已被谢景行知道的一清二楚。她自以为占了先机将季羽书吃的死死的,结果谢景行黄雀在后,一想到谢景行将人当傻子耍,沈妙就恨不得撕了谢景行。

心中憋闷,惊蛰见状,以为她是嫌热了,掀开帘子想透透气,很快又放下,沈妙随意一瞥,不曾想却瞧见那街道的人群中,有一张熟悉的脸。

惊蛰放下帘子,却被沈妙喝住,叫停马车,她一把掀开帘子再往方才的地方看去,那人群中却再没了方才的脸。

“姑娘?”惊蛰和谷雨被沈妙今日的一惊一乍弄得心惊肉跳。却见沈妙仔仔细细的瞧了马车外一会儿,才放下帘子,道:“没什么,继续走吧。”

只是眉头却锁的紧紧地,比方才的脸色还要沉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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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逗比和高阳小公举上线\(^o^)/~

第一百二十九章 睿王邻居

沈信夫妇这般大张旗鼓的回京,沈妙还在明齐的朝贡宴当着满朝文武大出风头,众人议论纷纷的同时,也将目光投向了原来的威武大将军府。

威武大将军都不在了,原先的将军府早已摘下了牌匾,换上了沈府。当初沈信被贬职离京的时候,沈家人不仅没有雪中送炭,还在关键时候提出分家,要和沈信划清楚关系,如今沈信重新得文惠帝器重,不管文惠帝打的是什么主意,外人看沈家总是有些幸灾乐祸,至于沈家自己,自然就更是苦果往肚里咽了。

荣景堂内,沈老夫人坐在正座的榻上,榻上的毛皮是当初沈信还在时,从西北猎的狼皮,因着时日隔得太久,被磨得边都有些平了。从前每年沈信回京,都会给沈老夫人带些西北打猎猎来的兽皮,那是定京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如今沈信不再送兽皮,沈老夫人便也只能用着从前的旧货。

而荣景堂也不复往日那般精致华贵,就连隔断上摆着的装饰品也少了许多。沈信当初因着皇帝赏赐不断,连带着整个沈府都过得滋润,如今没了沈信帮衬,陈若秋掌管管家大权,日子过得就有些捉襟见肘起来。

“老三家的近来越发过分了。”沈老夫人喝了一口参茶,脸皮几乎都要皱在一起,她道:“眼见着冬日要到,昨日让她去找裁缝给我做件毛披风,也是推推拉拉。这家当的,银子全落她自己口袋里了。”

身后的丫鬟小心翼翼的给沈老夫人揉着肩,低着头不曾说话。如今沈老夫人脾气越发喜怒无常,自从一年前沈元柏因为得了天花而夭折后,沈老夫人就时常发脾气。

沈元柏的夭折是沈家如今都不能说的痛。一年前,定京城竟是断断续续出现了不少染了天花的人,虽然最后控制了下来,也止住了疫情传播没有造成更大的影响。可终究还是死了一些人,很不幸,沈元柏就是其中之一。

沈家二房中,原先沈贵有两个儿子,沈垣已经死在刽子手的刀下,原本还有一个沈元柏可以依仗,沈元柏一死,沈贵整个人都疯了,任婉云更是在沈元柏死后自己拿腰带悬了梁吊死在院子里。任婉云死后,沈元柏开始疯狂地纳妾抬女人进屋,可一年半载都没动静,后来沈老夫人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寻了大夫来给沈贵看,大夫说,沈贵是服了绝子药的,伤了子孙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子嗣了。

沈老夫人听完就晕了过去,沈贵也傻了。沈贵查来查去,却是查到了死去的任婉云身上。任婉云曾经给沈贵下过绝子药,目的便是为了保住沈元柏的嫡子地位,谁知道沈元柏命里注定有这么一劫。任婉云死了,沈贵自然不可能拿她怎么样,原先的二房里,沈贵留下的子嗣便只剩下沈冬菱一人。沈冬菱倒是因此水涨船高,万姨娘摇身一变,成了为沈贵生下孩子的唯一一人。

沈贵自从知道自己这辈子绝后以后,在仕途上也无心上进了,连个传宗接代的人都没有,便是挣下金山银山又有什么意思?整日花天酒地,好不热闹。

二房是再不可能生下子嗣的,于是沈老夫人只得将目光转向三房沈万的头上。沈万倒是没有被灌下绝子药,奈何陈若秋把沈万的心困得死死的,便是沈老夫人早年间塞给沈万的两个通房,到了如今在三房也不过是个摆设。

沈老夫人道:“不仅管家管得一塌糊涂,还善妒!说是养出来的大家闺秀,也不知是从哪里学的小门小户的行事,下作的风格。不想着为夫君开枝散叶,只晓得用些狐媚手段,如今三房没有嫡子,也不知道是在打什么主意!”

张妈妈笑道:“老夫人何必生气,三爷这是如今还不晓得别的姑娘的好。三爷长情的很,等过几日那几个新买来的姑娘到了,老夫人送两位去三爷跟前,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三爷自然就会晓得其中的好了。”

沈老夫人托人去买了扬州瘦马,对于沈万这样的人,空有美貌怕是也不能笼络住沈万的心。陈若秋不也是凭着学的诗情画意才让沈万对她刮目相看,那些扬州瘦马都是自小就开始调教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模样更是顶顶好,没有男人不爱。沈老夫人就不相信,沈万到底也是个男人,就能不贪口鲜?陈若秋就是再好,那也上了年纪。

“一个个都惹我生气。”沈老夫人不悦道:“就连秋姐儿也不知道打哪学的跟她娘一样,心气儿高的很,给她说了那么多人家,个个都是富贵殷实,愣是一个都瞧不上,莫非还想着嫁皇子不成?”

张妈妈皱了皱眉,沈老夫人这口无遮拦的习惯愣是一点儿也未曾变化。她赔笑道:“二小姐生的好,只怕三爷心中也有决断,想将二小姐留着好人家呢。”

“留来留去留成仇,”沈老夫人冷哼一声:“瞧着吧,我倒要看看老三家的能给秋姐儿寻门怎样的亲事。”

秋水苑中,陈若秋按了按额头。

她的贴身丫鬟诗情道:“夫人,奴婢去荣景堂打听过了,老夫人果真是为了三老爷寻了几个扬州瘦马,过几日就送到府里来了。夫人,老夫人这是在打您的脸呢!”

陈若秋闭了闭眼,猛地将桌上的书本一下子全部拂到地上,“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动惊得屋里的丫鬟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纵然在沈万面前陈若秋还是如同从前一般温柔体贴,可是下人们却清楚的感觉到,三夫人陈若秋这两年来性子是越发的凶厉了。大约是因为掌管着公中,要平复各房之间的银两,沈老夫人又喜奢侈,陈若秋没少贴补自己的银子进去。从前她不食人间烟火,自然可以过得修身养性,如今俗事缠身,倒是觉得每日都乱成一团。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没有子嗣。

她冷声道:“这老不死的,买瘦马给儿子,真是不知廉耻到了极致!”

若是沈万在场,只怕要惊掉下巴。温柔婉约,连说话声音都永远和风细雨的人如今竟然说话如此难听。

画意道:“夫人就是太好性儿了。照这样下去,老夫人迟早是会给老爷房里塞人的。”

陈若秋吸了口气,转眼看向诗情和画意两个丫鬟,这是她提拔上来的贴身丫鬟,如今年华正好,十*岁的年纪,如同饱满的果子,浑身上下都是蜜糖一般的气息。这样的娇美…。她勾起唇,道:“老夫人真是老糊涂了,真要给咱们院子里塞女人,何必去外头寻那些不干不净的人,什么来历都不清楚,也不怕坏了门风。倒不如…从身边寻些干净乖巧的,用着还放心,伺候着也舒心。我瞧着你们二人,也不错。”

话虽然说的温柔,眼神却凌厉的很,两个丫鬟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身去,道:“奴婢们不敢,奴婢只想一心一意的伺候夫人,万万不敢有别的想法。”

陈若秋低头看了她们一会儿,两个丫鬟吓得腿都有些发抖,她这才淡淡道:“起来吧,你们既然不愿,我断没有强人所难的道理。”

“多谢夫人。”两个丫鬟颤颤巍巍的起身,心中不约而同的舒了一口气。陈若秋外表上看着温柔,待人也和善,可是身为陈若秋的贴身丫鬟,却是见过陈若秋的手段的。其实之前也有几个模样生得不错的婢女,上赶着往沈万身上贴,沈万虽然没表现出多大兴趣,却也没有太过拒绝。这几个丫鬟后头就被陈若秋寻了个由头发落了,不仅自己没落的好,还连累了一大家子人。诗情和画意心中都清楚的很,陈若秋骨子里是个极其善妒的人,又手段狠辣。真和沈万搭上关系,只怕会死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陈若秋叹了口气:“怪只怪我没本事,不能替老爷生个儿子,若我能生个儿子,如今哪会是这般光景。”

诗情画意不敢随意搭腔,毕竟孩子是陈若秋的心头之痛。陈若秋喃喃道:“如今沈府败落成这般模样,小辈里竟然连个儿子都没有。二房便是有过,眼下也死绝了…。如今我倒是羡慕罗雪雁,下有儿女,上无公婆。沈信待她视若珠宝,连个通房也没有,真是让人妒忌的很。”

想到昨日里在朝贡宴上,沈妙大出风头。再看沈玥,明明相貌才情都比沈妙要高出许多,却因为沈家这日渐衰落的名头连个好夫家都不好配。更勿用说沈玥心心念念的定王了。

陈若秋心中涌起一丝不甘,她争强好胜了一辈子,如今却被自己看不上的粗鄙武将之女踩在脚下。

正在这时,外头突然有婆子进来,道:“夫人,府门口外有人找老夫人,被夫人的小厮拦住了。夫人…。说是来投靠沈家的。”

陈若秋一听就皱眉,以为是沈老夫人原先那些八竿子打不着干系的亲戚过来打秋风来了。想着荆家已经没有了,竟还有这些莫名其妙的人,当即就冷了脸色道:“既然是打秋风的,给两锭银子送走吧。这府里可是再养不得闲人,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

“不是啊。”小厮挠了挠头:“夫人,那人瞧着不像是来打秋风的,说是老将军故人的女儿,家中生了些变故,走投无路之下才来寻求帮忙的。”

沈老将军?

陈若秋想了一阵,站起身道:“将她迎到偏房,我去见见。”

沈妙从沣仙当铺回府后,时日还早得很,她一进屋就将自己锁在屋里,也不知在想什么。天色临近傍晚的时候,罗潭回来了。罗潭买了一些首饰,大方的给了沈妙一些,道:“小表妹,今日我们去逛了珠宝铺子,定京城的珠宝铺子好大。我和冯姑娘也给你挑了一点,不晓得你喜不喜欢,你先拿着,回头等你想出门了,咱们再去逛。”

竟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沈妙转头称是,等罗潭走后就看着那半匣子首饰,寻思着大约能典当多少银子。

沈信一行人在罗潭回来后不久也回来了,大家在一块儿吃了晚饭。大约在官场上的事情也十分顺利,沈信和罗雪雁也显得心情十分不错的模样。唯有沈妙一人,显得有些恹恹。罗凌注意到了,就道:“表妹看起来有些不适,出什么事了么?”

沈丘停下筷子:“妹妹,你怎么了?”

沈妙一愣,见桌上众人都盯着她,就笑道:“没什么,只是刚从小春城回京,觉得有些不习惯而已。住几日就行了。”

沈丘笑道:“这有什么不习惯的。妹妹要是不习惯,过几日我得了空,带妹妹从城东逛到城西,从城南逛到城北,妹妹多走几次,就习惯了。”

“丘表哥也带上我!”罗潭急急忙忙的表态:“我也能保护小表妹。”

“胡闹。”罗雪雁道:“你妹妹若真跟你将定京城转一圈,只怕要累趴下了。在者定京这么大,若是出了事怎么办。”她瞪了一眼沈信,要沈信帮腔。

沈信呵呵一笑,道:“孩子们高兴就好,没事,臭小子,你要是带你妹妹们出去玩,就把你老子的兵也带着一队,谁敢生事,往死里揍,别怕!”

罗雪雁气的拿手拧他。

夫妻二人感情这么打打闹闹,看着却是十分要好。沈信在外威风凛凛,回家对罗雪雁却言听计从。沈妙本是含笑看着,看着看着不知道想到什么,神情渐渐阴霾下来,她连忙低下头,免得周围人发现她神色不对劲。身边的注意着她一举一动的罗凌微微一顿,若有所思的低下头。

等用过饭在堂里陪着说了一会子话,就要各自回屋了。沈妙准备回自己院子,罗潭的院子在沈妙前面,蹦蹦跳跳的先回屋了。临了沈妙的院子,沈妙准备进去,却被罗凌喊住了。

“表妹且慢。”

沈妙转过头,看着他,道:“凌表哥有什么事?”

罗凌踌躇了一下,终归是从袖子中摸出一方折成四四方方的东西。他温声道:“今日同表哥出门,恰好瞧见外头有铺子在卖这个,我瞧着买的人挺多,就买了一方。听闻表妹夜里多梦,这东西是浸过香料的,有凝神的作用,表妹若是不嫌弃,就请收下吧。”

沈妙微微一愣,抬眼看向面前的年轻人。

罗凌生的一副好相貌,虽然比不过沈丘勇武,不如谢景行英俊,就连季羽书都要比他看起来更秀气可爱,可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温文,却让人觉得打心底的熨帖。罗家的一众小辈中,罗凌是最出色的一个,不仅是因为他最稳重,而是他能担得起一个家族的重任,并且为人真诚。

夜色里,似乎能瞧见罗凌微微泛红的脸。他有些不自在道:“表妹要是不喜欢…。”

沈妙轻巧的将罗凌手里的东西接过去,笑道:“表哥一片心意,我怎么舍得拒绝。谢谢表哥。”

罗凌微笑道:“你喜欢就好。”

他的眉眼温和,言语间带着关切,本来是让人十分舒服的态度,若是寻常女子,不说动心,却会对面前的人生出十分好感。可是沈妙却后退一步,看着他道:“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屋了。”

罗凌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过极快的掩过去,道:“不打扰表妹。”他转身离开了。

沈妙看着罗凌离开的背影,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她不是不知情事的青涩少女,就算跟着傅修宜未曾享受到男女之间的柔情蜜意,可终究在宫中呆了那么多年。罗凌是个好人,把这样好的人拉到她充满阴谋算计的一生,她就太自私了。虽然罗凌是个很好的良人,可是罗家人待她不薄,她总不能恩将仇报的。

她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梳洗完毕,惊蛰和谷雨都退了出去,沈妙坐在桌前,将方才罗凌给他的东西摊开。

那是一方帕子,巧的是竟然是一封双面绣,定京城里上面绣的帕子如今最难求,想来罗凌买到这方帕子,也是废了不少银子。上头绣着一只白鹤,倒是和他一贯无欲无求的性子相符,散发出淡淡幽香,乍一闻的确是有些让人心神舒缓。

沈妙端详了许久,这帕子上的纹路显然是出自流萤之手,流萤的手艺在定京本就是数一数二,加之这是明齐极少的双面绣。看来流萤过得不错,沈妙瞧着瞧着,心中因着今日下雨遇着的人而低落的心情倒是好了些。

她觉得有些乏了,就脱下外袍,只穿了中衣,走到榻边坐下,正想要脱掉中衣休息,只听得轻笑声想起:“且慢。”

沈妙的手一顿,再回头时,熊熊怒火这回是真的遮掩都遮掩不了,她看着窗外不请自来的某人,一字一顿道:“谢、景、行。”

那人进了屋,反手关了窗,悠然自得的像是自己家后院似的。他这回没带面具,一张英俊美貌的脸就那么大喇喇的露在灯火之下,勾人的要命,可是沈妙只想将他拖出去砍了。

“普天之下,现在只有你能叫我小字。”谢景行随手扯过一张椅子,在沈妙榻前不远坐下,笑的云淡风轻:“世上只有你一个人的殊荣。”

他个子高,坐下去竟然也比沈妙高了不少。气势上真是一点儿也不肯放松。

沈妙冷眼瞧他:“睿王每日闲得很,从衍庆巷到这里的路也是熟门熟路。”

“简单。”谢景行支着下巴:“衍庆巷到这里的宅子我都买了下来,现在你住的宅子隔壁,也是我的院子,远亲睦邻,所以本王来拜会。”

沈妙倒抽一口凉气。衍庆巷离沈宅虽然也近,可是到底还有一些路。谢景行把从衍庆巷到沈宅之间所有的宅子都买了下来…。岂不是这城南大半个地方都是他自家的院子?沈宅隔壁的院子也被谢景行买了下来,谢景行有银子也不是这么花的?他是把大凉朝的国库都带在身上了么?他这么挥金如土,大凉的永乐帝知道吗?

待看到谢景行面上散漫的笑容时,沈妙又气不打一出来,谢景行好不要脸,说什么远亲睦邻,哪里有人拜会邻居挑在这半夜三更的,不给帖子就这么不请自来,大凉的皇室都这么没规矩的么?

“你瞧着不大高兴。”谢景行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哥哥我。睿王的身份还是能帮得上忙的,看在旧相识的份。”

沈妙白了他一眼,她是越来越摸不清谢景行到底想干什么了。谢景行的话倒是提醒了她,想到今日在沣仙当铺与季羽书说的话,沈妙忽而起了几分心思,故意问:“谢景行,临安侯府的方氏,你怎么看?”

临安侯府的方氏,谢长武和谢长朝的生母,当初玉清公主的死与方氏多多少少有些关系,谁都知道玉清公主是谢景行不能提的话,沈妙就偏偏提了。

谢景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想套我的话?”

“你肯说吗?”

“告诉你也无妨。”谢景行懒洋洋道:“在我眼里,蝼蚁不如。”

沈妙瞧着他:“你为什么不杀了她报仇呢?”

谢景行眯了眯眼,他盯着沈妙看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声音如春日里埋下冬日里才挖出的桃花酿,带着春风般令人沉醉的醇厚,却又如冬日般凛冽的令人清醒。他道:“沈妙,你在担心沈信变成第二个谢鼎?”

沈妙垂眸:“不错。”顿了顿,她道:“若是我处于你的位置,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复仇的。杀了方氏,再杀了她的两个儿子,这才算是报仇,才算不白活了一遭。”

她说的凉薄,仿佛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的狠辣,谢景行闻言,倒也没有惊讶,只是笑了一声,仿佛在笑她的天真。谢景行道:“不杀方氏,只是不屑,也怕麻烦。谢鼎和玉清公主与我没有半分关系,我为什么要复仇?”

沈妙一愣。

谢鼎和谢景行不是父子,沈妙之前听谢景行说过了,也不觉得惊讶,可是怎么连玉清公主也和谢景行没有半分关系?谢景行身上流着的血不是谢鼎和玉清公主的,那他怎么成了谢家的嫡子?

沈妙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问谢景行:“那玉清公主的儿子…”

“死了。”谢景行淡声道:“出生就死了。”

出生就死了,可是在那之后并未听到半点风声,想来谢景行在那个时候就被塞了过去,来了一遭偷龙转凤,竟是无人发现。只怕玉清公主自己都不晓得。

“谢鼎的儿子要是活着,活不过三岁就会夭折。”谢景行无所谓道:“因为是我,方氏才不敢下手。因为…”他笑的有些邪气:“那些派来的人,都会莫名其妙的消失。”

沈妙恍然大悟,她就说,方氏既然之前能逼得玉清公主形容狼狈,甚至最后如花般凋零,定是个有手段有野心的,这样的人到最后怎么会深居简出,这般安然,还让谢景行平安无事的长到这么大。原来是下下策,派出去的人总会莫名消失,方氏自己只怕也觉得邪门,这才退而求其次。至于那些人为什么会消失,既然谢景行是凉朝的睿王,身边随处跟着些有本事的人,对付个宅门里的方氏,应当是绰绰有余了。

她心中原先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此刻豁然开朗,倒是忘记之前的那些糟心事儿。谢景行低头瞧了她一眼,道:“你也不必担心,沈信和谢鼎不同。”

沈妙道:“我和你也不同。”

谢景行微怔,只听沈妙道:“你是不屑,也没有必要。我却不同,如果有人像方氏一样动摇我的家,我就会不惜一切力量让她自食恶果。倘若有像方氏那样居心不良的人企图破坏,我就将她里里外外撕的粉碎,拖到乱葬岗上喂狗。”说到最后,低下头去,眸中却有别的情绪汹涌。

却觉得头上一沉,谢景行一只手按在她的脑袋上,道:“有那种人,告诉我就是了。远亲睦邻,我替你杀了他,不留后患。”

沈妙甩开他的手,谢景行含笑看着她。他神情散漫,说的话带着玩笑口吻,似乎是随口一说,然而一双眼睛里却仿佛是认真的。

谢景行想杀人,杀个方氏这种程度的人,的确是轻而易举的事。

沈妙道:“杀人这种事,我自己也行。”

“不到最后一刻,自己出手可不是什么好棋。”谢景行道:“你若是实在过意不去,送我个东西算作酬劳也行。”

沈妙讽刺:“睿王殿下金尊玉贵,我可付不起相请的银子。”

谢景行一笑:“让你两成。”他站起身,踱步走到桌前,那里方才被沈妙摊开的,罗凌送的手帕四四方方的躺着。谢景行随手拿起,放到鼻尖一嗅,挑眉道:“香气虽劣,本王家养的狗最近睡不好,凑合着用也不错。”不等沈妙说话,谢景行就将帕子收入袖中:“这个算酬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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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哥哥有颜有钱腿长任性:这个这个这个宅子不要,其他的地皮都给我包起来╮(╯▽╰)╭

罗表哥被发好人卡心好塞_(:зゝ∠)_

第一百三十章 我的娇娇

朝贡宴之后,定京城依旧热闹。因着为了迎接大凉和秦国来的贵人,街道上都显得比往日繁华了许多。无论什么时候,明齐的皇室都希望能在别国前做的盛世繁华的模样。

沈府里,秋水苑扫洒的下人们在谈论新的话头。

“府上新来的那位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值得三夫人这般好声好气的对待?”

“今年新送来的茶叶,先给那位姑娘泡上了。莫非是府里的贵人?”

有个身着青布褂子的婆子低声道:“听说这位姑娘的爹同老将军从前特别好,当初还替老将军挡过一刀,差点就没命了…”

一名年轻的小丫鬟连忙捂住嘴,惊讶道:“难怪呢,对老将军有恩,就是对沈家有恩,难怪要将她奉为座上宾。”

“说是来投奔的,大约是家中生了什么变故,瞧着三夫人的模样,是要好好照顾这位姑娘吧。”

“说什么照顾,如今府里自己人的日子过得都是捉襟见肘,还要来个吃白食的,趁早还是打发了走。”

此话一出,周围倒是静默一片。如今沈府表面上看着还不错,内里的人却是心知肚明,自从沈信一支分了出去后,银子紧巴巴了许多,就连下人们的月银都缩减了不少。如此一来,便是天大的贵人,一过来吃白食,下人们也是不喜的。

“也不晓得三夫人平日里待我们这般苛刻,这回对那位姑娘姑娘怎么如此大方。”有人疑惑道。

秋水苑中,此刻任婉云正坐在屋中,将面前的茶盏推给对面的女人,笑道:“新出的茶叶,翠儿尖,青姑娘尝尝。”

坐在她对面的女子,身着一身翠绿色的弹锦长裙。长裙上并未有什么上好的刺绣,这样的衣裳十分简单,颜色又十分挑人,一个穿不好便如同乡下姑娘,可是被眼前女子穿着,竟然衬得十分舒服,有种令人赏心悦目的打眼。

这女子大约二十出头的模样,衣裳发饰也都十分简单,生的很是婉约温柔,最重要的是有一种浓浓的书卷味,一看就是书香世家长养出来的姑娘,看着就教养极好。

陈若秋一向不屑武夫喜好文绉绉的东西,人也是一样,这面前这女子,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倒是多了几分客气。

这女子见陈若秋热情,也没有推迟,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微笑道:“茶水极淡却香醇,叶散而气浓,夫人泡茶也是个中翘楚。”

“在青姑娘也懂茶道呢。”陈若秋笑的更深:“茶道最好,可如今像你这样的年轻姑娘,极少有懂茶道的。”

“两腋清风起,我欲上蓬莱。”女子一笑:“夫人说的不错,茶道最好。可是夫人也别取笑我了,我如今二十有六,哪里就算得上年轻的姑娘?”

“二十有六?”陈若秋惊呼一声:“看着在青姑娘的模样,我倒以为是十*岁出头。不过也好,虽是十*岁的相貌,却有二十几岁的气度,这般坦荡从容,可真是不多见的。”

这面前的翠衣女子便是昨日上门来“打秋风”的人,叫做常在青,她的父亲常虎曾经是沈老将军的属下,当初在战场上为沈老将军挡了一刀,伤了身子根本,从此后便再也不能上战场了。常虎一家全靠常虎一人养活,沈老将军觉得心中有愧,便一直私下里拿银子救济。当时常在青年纪还小,沈信却已经到了快要成家的年纪,沈老将军甚至还玩笑说,要常在青当自己儿媳妇。只是没等看到沈信娶妻,沈老将军就去世了。因着沈老将军暗地里帮扶常虎一家无人知道,在这之后,常家和沈家就再没了往来。

不曾想却是在这个时候常家找上门来。

常在青眼底闪过一抹忧色:“这次突然冒昧打扰,心中实在过意不去的很,给沈家添这样的麻烦…。”她看向陈若秋:“在青自知要求突兀,夫人若是觉得不便,在青这就离开。绝不会给沈家添麻烦。”虽说如此,低眸的瞬间,却还是忍不住咬紧了唇。

陈若秋亲切的拉起她的手:“青姑娘这是说什么话,你爹既然救了我公公一命,你们常家就是咱们沈家的恩人,再说了,老将军当初与常家的交情,也是过命的兄弟,咱们都是一家人。既然都是一家人,看着你有难处,我们总不能袖手旁观的。”她拍了拍常在青的手:“在青姑娘只管在咱们沈家住下,明日我带你去见老太太,不过老太太进来身子不适,脾性不大好,只怕你还要担待些。”

常在青连称不敢。她态度自然又礼貌,并不扭捏却也不自来熟,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便是陈若秋这样有些小心警惕的人,对着常在青也是言笑晏晏。

常在青一家住在柳州。之所以突然来沈府,的确是遇上了一出麻烦。常虎在几年前就去世了,常家只有常在青和自家娘亲,常夫人常年缠绵病榻,前些日子也终于重病不治,葬了常夫人之后,却有柳州的官家公子想要抢常在青回府做妾,常在青被逼得走投无路,差点就一根白绢悬梁自尽,却被自家奶妈救了回来。奶妈便告诉常在青,或许常虎的故人沈老将军能救她一次。

常在青小时候是见过沈老将军的,依稀记得是个十分豪爽大度的军人,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出路了,这才凑齐车马费来到了定京。刚来沈府恰好遇着了陈若秋,陈若秋打听出前因后果后,就将陈若秋安置下来。

陈若秋笑着看向常在青:“在青姑娘身在柳州那样的水乡,定京城不比柳州,也不晓得饭菜合不合口味。那西院可住的习惯?”

“夫人客气了。”常在青笑着答道:“夫人照顾的十分周到。西院住的地方也十分贴心。不过…”她有些疑惑:“西院那样大的院子,平日里竟是空着么?”说罢又觉得自己有些唐突,笑道:“这样问有些失礼,还请夫人不要责怪。”

“我拿你当自己人,有什么责怪不责怪的。”陈若秋笑道:“也就不瞒你了,你知道咱们府里,其实是有三房人的。威武大将军想来你也是听说的,便是咱们沈家的大房,只是两年前府里生出些误会,大房搬出去住了。我与老爷想要解释,可大哥大嫂一家去了小春城,前不久才刚回来。我们有心想要解释,奈何这误会实在是太深。”陈若秋说着说着,面上显出些无奈的神情来,摇头道:“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常在青一愣:“依夫人这般说,那西院…”

“那西院原先就是大哥一家住的地方。”陈若秋道。

常在青恍然大悟,瞧见陈若秋有些伤感的模样,便劝道:“夫人不必太过介怀,世上总归是血浓于水的,既然是误会,总会解开,何况是一家人。时日长了,便是夫人自个儿不说,想来沈大将军也会觉得这些事情不足挂怀的。”

陈若秋笑了,道:“这些道理我都知道的,不过听青姑娘这么一说,心中倒是宽慰了许多。”她瞧着常在青:“沈府里若个个都是你这般通透的人就好了。你这般什么都懂,日后若是无事,还请教教玥儿。这孩子平日里被我们捧在手心,怕是惯坏了,也有你这样聪明的人来教才是好呢。”

“夫人言重了,”常在青跟着笑道:“玥儿知书达理,冰雪聪明,我在柳州并未见过这般聪慧的姑娘。想来在定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女子本就该这样,博学多才,倒是能有些不一样的神采。”

这不露痕迹的恭维,说的陈若秋心中熨帖极了。同常在青说的越发热络,直到快接近晌午的时候才让常在青回去。

待常在青走后,诗情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夫人果真要留着那位青姑娘么?”她犹豫了一下才提醒:“如今府里开支越发大,只怕老太太知道了会不高兴。”

沈老夫人眼下是越发吝啬,要真知道了常在青来了沈府,沈府要花银子养个闲人,自然是心中一万个不满意。所以陈若秋先前就告诉了常在青沈老夫人最近脾性不好,希望她多多包容。

“那个眼皮子浅的老妇知道什么,”陈若秋面露不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哪里又看得到以后的事?”

“夫人莫非是觉得这位青姑娘还有什么用处不成?”画意脑子活,又深知自家夫人的脾性。若是在早上两年,陈若秋也愿意扮乐善好施的仙子博个好名声,可如今没有银子,自己都自顾不暇,还去给救济别人,便显得有些奇怪了。

“言谈举止颇有丘壑,不似普通女人眼皮子浅,姿色不错又面相温和,难得脾性还温雅,这般聪慧,就算是放在宅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角色。若是没有野心便罢了,一旦有了野心,不出五年,这女人必定有所作为。”陈若秋一笑。她自己出生的地方每日都充斥着女人间的算计,陈若秋的母亲就是顶顶厉害的,而陈若秋在常在青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母亲的影子,甚至常在青现在还如此年轻,只怕日后的成就还要出色。

“可是这般厉害的人能做什么?”画意不解:“莫非夫人想结个善缘?等青姑娘有一日飞黄腾达攀上高枝了,再回报夫人?”

陈若秋闻言倒是笑了:“这般聪慧的人儿,脑子活络,我观其言谈,表面温顺,实则心高气傲,怎么会甘心屈于人下?真的攀上高枝了,便也别指望能有所回报了,她是瞧不上别人的。”

“那夫人…”

“这样出色的人,我可舍不得送给别人。”陈若秋瞧着窗外:“肥水不流外人田,好刀用在刀刃上。不过…这样厉害的女人,便是我也觉得斗不过,不晓得那一位…能撑的住几回?”

却说另一头,常在青回到了西院。曾经住着沈信一家的西院如今已经是空荡了不少,原先西院有不少仆人,因着沈信将自己的贴身侍卫们也叫过来方便练兵,每每都是热闹的。后来沈信一家搬离之后,西院的仆人陆陆续续都被陈若秋以削减开支辞了。没有了每日小兵们练武,本就硕大的西院越发的显得空旷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