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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敬德哪里敢与皇帝同行,赶紧躬身辞谢。昭明帝却是不许,一再说道:“皇甫卿家万万不要推辞,不如此不足以表达朕的心意!”

皇甫敬德苦辞不得,只能侧后半个身位,让昭明帝拉着他走上三日之前才搭好的五层高台,皇甫永宁紧随在父亲身后,只见她英姿飒爽威风凛凛,一颗光耀大陈的璀璨将星冉冉升起,让所有跟随昭明帝参加献俘大典的勋贵们无不眼前一亮,特别是那些家中有适龄未定亲女儿的勋贵们眼神更是热切,那怕是他们还不知道那张银底黑章虎纹面具之下的那张脸上俊还是丑。

昭明帝与群臣各就各位之后,高台对面的临时搭起的刑台之上,响起了嗵嗵嗵嗵…的断魂鼓,昭明帝早就颁下圣旨,在献俘大典上斩杀所有忽剌贵族俘虏,一个活口都不留。燕京城中所有的百姓全都来到正阳门外,就为了亲眼见证这场斩杀,然后力争抢上一块忽剌狗贼的血肉带回去祭奠家中被忽剌人屠杀的亲人。

昭明帝以及文武百官坐定之后,定北军将士两人一组,将自纳都汗王以下所有被擒的忽剌亲贵全都押上台让昭明帝一一过目。昭明帝原本是坐着的,可是当五花大绑的纳都汗王被两名定北军将士押上台的时候,昭明帝嚯的站了起来,双眼直直的盯着纳都汗,眼中尽是仇恨之意。

当昭明帝看到纳都汗王的时候,二十年前他的父皇如何被纳都汗王逼迫签下屈辱的城下之盟的情形立刻浮现在昭明帝的脑海中,那是昭明帝到死都不会忘记的屈辱仇恨。

纳都汗王昂头与昭明帝对视,眼中充满了桀骜与轻蔑,昭明帝被那样的眼神刺激的双眼发红,押送纳都汗王的定北军将士紧紧按住纳都汗王的肩头,毫不留情的抬脚狠狠踹向他的膝窝,纳都汗王被迫仆跪于昭明帝面前,昭明旁眼中的血红才渐渐散去。

“狗贼,你也有今天!”昭明帝大喝一声,喝出了积压了二十年的郁郁之气,那压在他头上整整二十年的巨石今日终于能彻底被消灭了。

纳都汗王紧紧盯着昭明帝,用极纯正的大陈语讥讽道:“齐世璋,大陈所有人都可以恨本王,独你不该,若无本王相助,你岂有命当上大陈皇帝!”

昭明帝闻言大怒,他本就是大陈太子,先皇驾崩后他继位是理所应当之事,可是让纳都汗王这么一说,倒象是他与纳都勾结作乱逼死先皇一般,这让昭明帝如何承受的住。

“狗贼,朕杀了你…”昭明帝大怒厉喝,纳都汗王听了这话却是仰天大笑,眼中的不屑让昭明帝几欲疯狂。

“皇上息怒,莫中了狗贼奸计。”坐在一旁的太后低低说了一句,果然让昭明帝渐渐平静下来。他看向纳都汗王,淡淡道:“狗贼,你想激怒于朕,让朕一刀杀了你落个痛快,你做梦!来人,将纳都狗贼拖下去凌迟,活剐三千六百刀。”

纳都汗王倒抽一口冷气,眼中到底浮起了惧意,他正想再说些什么使得昭明帝更加愤怒,不想刚一张口,一只麻核桃便不偏不倚的射入他的口中,纳都汗王抬眼看去,见那个生擒他的虎面小将军弹了弹手指,显然那麻核桃就是那虎面小将军射出来的。

纳都汗王面对昭明帝之时桀骜的很,可是他一看到皇甫永宁,却如老鼠见了猫一般身子都有些发抖。忽剌人素来以实力为尊,谁的拳头硬他们就服谁,而皇甫永宁自从踏上沙场那日起,就成了所有忽剌人的噩梦。死在皇甫永宁手下的忽剌贵族数以百计,勇士数以千计。定北军之所以能彻底剿灭忽剌人,与忽剌人一听到皇甫靖边这个名字便闻风丧胆再没了抵抗意志有极大的关系。

昭明帝见纳都汗王被堵了口,满意的点了点头,命人将纳都汗王拖下去剐了。其他忽剌贵族一概处斩,一时间刑台之鲜血横流,刀斧手手中鬼头大刀都已经砍的卷了刃。每一个忽剌人被处斩之后,尸体刚被拖下去就被围观的百姓撕成碎片拿回去祭奠被忽剌人屠杀的家人。而纳都汗王被剐下来的每一片如指甲盖般大小的血肉都会引起更热烈的争抢,这可是最大的罪魁祸首,若是能拿他的血肉回去祭奠,一定能让先人们含笑九泉。

刀斧手刚刚开始行刑,昭明帝的皇子们就都变了脸色,昭明帝并不是一个残暴的君王,他不怎么杀人,就算是有死刑,这些皇子们也是不会去观刑的。亲眼看到活生生的人被斩杀,这对诸位皇子来说绝对是个不小的刺激。

可是最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的却不是皇子们,而是昭明帝最最宠爱的刘贵妃,第一颗人头落地之时,刘贵妃便尖叫一声厥了过去…

第八回暗潮

果然刘贵妃是昭明帝的最爱,她尖叫一声晕倒,昭明帝的心立时乱了,他双手紧抓宝座扶手便要起身去后面看刘贵妃,只是他还没来的及用力,便被坐在左侧的太后一把按住住了左手。

“皇儿,众将百官都在看着!”太后压低声音冷冷的说了一句,语气中的怒意相当之明显。

昭明帝正欲抬起的身形猛的一滞,只得又坐回宝座之中,他虽然极宠刘贵妃,可是脑子还没有彻底糊涂,太后这么一提醒,昭明帝便立刻掂量出了轻重。

太后见昭明帝坐稳了,才微微点了点头,对身边服侍的永福宫管事周嬷嬷低声吩咐道:“立刻送刘贵妃回宫。”

昭明帝见自家母后完全不把爱妃当回事,连个太医都不传,心中更加不自在,他立刻向随侍在一旁的内宫总管太监高三保做了个手势,高三保会意,立刻跑下去为刘贵妃传了太医。

高三保跑开之后,昭明帝到底不放心,还是扭头看了一眼。皇后坐于昭明帝身后的第一个位子,昭明帝转头第一眼看到的必定是皇后张氏。他见皇后直挺挺的坐着,面色很是苍白,而在皇后隔壁的刘贵妃已经瘫软在椅上,面色如死灰一般,两个近身宫女正压低声音小声呼唤着她。

昭明帝对皇后冷哼一声,冷冷道:“皇后乃是六宫之主,就是这么替朕看顾后宫的?”昭明帝将太后不允许他看视刘贵妃的怒气全都撒到了皇后的头上。他却不想皇后与刘贵妃一样都是弱质女子,刘贵妃看了杀头会害怕,难道皇后就不怕么。

皇后听到昭明帝的责问,脸色更加苍白,她死死的咬牙挺着,下死力气的双手互掐,这才没让自己昏倒过去。她垂下眼眸掩去绝望的眼神,颌首低声应道:“皇上教训的是,只恨妾身不知道刘贵妃见不得这样血腥的场面,若是早知道,便是拼着皇上降罪,妾身也会出动中宫表笺不许刘贵妃前来观刑。”

昭明帝被皇后堵的哑口无言,本来刘贵妃就不应该参加献俘大典,后宫中有资格与昭明帝共同出席之人只有太后与皇后。偏刘贵妃知道此事以后,撒娇痴缠的闹腾,说什么非要出席献俘大典不可,昭明帝素来宠她,同时还存着让刘贵妃在三军将士以及文武百官面前多多露脸好为将来造势之心,便破例应允下来。只是昭明帝没有想到刘贵妃这般不经事,一颗人头就把她吓晕了。

太后听了皇后之言,点头赞道:“皇后所言极是。”昭明帝见素来并不多话的太后都开了口,便知道不可以再纠缠此事,只能坐正身子,将心中的怒意全都通过眼睛发泄在被千万万剐的纳都汗王身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有了春秋的太后有些个撑不住了,她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昭明帝扭头一看,只见太后面色腊黄,额上冷汗涔涔,身体也在微微打颤,昭明帝赶紧起身说道:“母后,您先回宫歇息吧,朕在这里就行了。”

太后点点头说道:“也好,哀家这便带着皇后诸皇子和焕儿一起回去。唉,他们都是头一回见识,哪里就能禁的住!”

昭明帝听了太后之言,抬眼看向坐在后面的儿子们。当然他最关注的是刘贵妃为他生的三个儿子,分别大皇子齐景煌,三皇子齐景烨,六皇子齐景炜。大皇子今年十九岁,是诸皇子之中性情最为绵软,最是伤春悲秋的感伤之人,那怕是看到一朵落花,大皇子都会为之落泪。昭明帝见大儿子一副如丧考妣的神情,心中别提有多憋屈了。

再看看三儿子齐景烨,只见他双眉紧紧皱起,脸上分明写着极不耐烦四个大字,齐景烨是个性情急躁最没有耐心之人,让他看了一个多时辰的砍头,已经挑战了齐景烨耐心的极限。

反倒是六皇子齐景炜让昭明帝心中略感安慰,只见齐景炜直勾勾的盯着刀斧手用力劈下的鬼头大刀,眼中的兴奋与激动溢于言表,他脸上没有一丝恐惧之色,有的只是嗜血的兴奋与痛快。昭明帝极度爱屋极乌,明明齐景炜残暴嗜血,可是在昭明帝眼中却成了勇敢坚毅。

看罢刘贵妃生的儿子,昭明帝又看了看其他人生的儿子们,何淑妃生的四皇子齐景炅是个极斯文之人,他不喜欢看那这残忍的场面,因此眉头一直紧紧皱着,眼中明显有着不忍之色。皇后所生的五皇子齐景煜明明很害怕,可是他象他的母亲一样,端端正正的坐着,拼命强迫自己认真观刑,虽然脸色已经相当惨白,可是齐景煜却是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回避。

至于七皇子八皇子和十一皇子,因为年纪还小的关系,他们都低着头不敢直面那血腥残暴的场面,昭明帝因为从来没在这三个儿子身上寄托什么期望,所以也不会失望,眼神也是一瞟而过,连多看一眼都没有。

昭明帝的视线从七八十一皇子身上掠过,停在了坐在十一皇子旁边的乐亲王齐景焕身上。齐景焕的脸色一如即往的苍白,他身子不好,并不能挺直身体坐在椅上,而是倚着一只极大极松软的弹墨玉色大靠枕窝在宽大的椅子里面,他的双眼通常是微微闭上的,只是偶尔睁开看一眼。昭明帝见齐景焕脸上没有惊恐之色,额上仿佛也不见冷汗,心中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皇后,立刻送母后和诸皇儿回宫,送焕儿回府。”昭明帝连看都不看皇后一眼便沉声吩咐下来。皇后缓缓起身屈膝应下,来到太后身边扶着太后的手臂,率领诸子从后面缓步下了高台回宫去了。

献俘大典一直持续到天色转暗才结束。自皇甫敬德以下,所有的定北军将领都赶紧回家沐浴更衣,好参加昭明帝设于宫中宜春殿的御宴,昭明帝早已经颁下旨意,命京城之中所有的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部进宫陪宴。

皇甫敬德带着皇甫永宁骑马前往那座自从妻子过世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踏足的武国公府。骑在马上的皇甫敬德浑身紧绷,他看上去哪里象是回家,脸上的神情如同即将面对一场生死之战般的凝重!

第九回回府

燕京城同德里会贤坊武国公府,五间正门已然尽数打开,只见门楼上方彩结高悬两侧彩缎飞扬,两列身着簇新青色家丁服的下人手中拿着各种乐器侍立于两旁,两个相貌有六七分相似,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站在大门前,不时往正阳门的方向张望。

“二哥,按说献俘大典也该结束了,怎么大哥还没来?”略显年轻些的男子眉头微微皱起,搓着手问另一个眉宇之间显出几丝阴郁焦虑的男子。这说话的二人便是定北军大元帅皇甫敬德的两个异母弟弟,三十二岁的皇甫敬彰与二十九岁的皇甫敬显。他们二人的生母是武国公皇甫征的继室刘氏。

“我怎么知道!你急什么,难道大哥还能不回府么?”皇甫敬彰不耐烦的甩了一句,皇甫敬显垂头低低应了一声,显然对他二哥很是敬畏。

“来了来了,回二爷,大爷已经过了羊眼胡同,马上就到了…”随着一阵大叫,一名身穿武国公府家丁服色的小厮飞奔到大门外,来不及抹去脸上的汗便单膝跪下禀报。

皇甫敬彰微不可见的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立刻将鼓乐奏起来,迎接大爷回府!”主子一声令下,两厢鼓乐立刻吹吹打打起来,热闹至极的乐声立刻飘进了武国公府的内宅。

皇甫敬彰与皇甫敬显各自整整衣冠,迈开大步匆匆往东迎去。这正是皇甫敬德他们前来的方向。只听得马蹄哒哒,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宁骑马信步而行,很快便拐上了武国公府门前的羊市大街。

“大哥…”皇甫敬彰夸张的大声叫了一句,与弟弟快步迎上前去。别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会儿满脸都堆满了笑容,看上去十足一个热切盼望远征的大哥回家的好弟弟。皇甫敬显忙也跟着叫了一声,只是他的语气不象他二哥那么亲热,毕竟他们兄弟十年未见,素日里也没有书信往来,哪里就能那么亲热呢。

“二弟,三弟。”皇甫敬德在马上略略颌首,淡淡的招呼一声。这两个弟弟俱是他继母刘氏所生,而皇甫敬德对于继母刘氏从来都没消减过那怕是一丝一毫的戒心,所以他与两个隔母弟弟也不亲近。

皇甫敬彰迎上前去接马缰,可是定北军军纪严明,若无主将之令,牵马的亲兵绝对不会将手中的马缰递给任何人。所以皇甫敬彰接了个空,面上难免显出一抹尴尬。

皇甫敬德本来就没打算回京后上演什么父慈母爱兄友弟恭的戏码,他抬头看看武国公府的大门只有百十来步远了,便对落后自己半个马身的皇甫永宁说道:“靖边,下马。”

皇甫永宁沉沉应了一句,立刻甩镫离鞍飞身下马,轻飘飘的落在父亲的身边。

皇甫敬彰与皇甫敬显都知道自家大哥在边关收养了一个义子,取名为皇甫靖边,这皇甫靖边好生了得,竟然立下生擒纳都汗王的天大功劳,就连皇上都高看他几分,皇甫敬彰与皇甫敬显自然不敢轻慢于他。两个立刻抬眼看去,这一看可不得了,直吓的两个脸色大变,蹬蹬蹬倒退了好几步。

“二弟三弟不必惊慌,他是本帅义子皇甫靖边,靖边,见过二叔三叔。”皇甫敬德见两个隔母弟弟的胆子还是那么的小,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不屑之意,说话的语气也带了几分的轻慢。

皇甫永宁应了一声,上前抱拳道:“皇甫靖边见过二叔二叔。”她身着甲胄,就连见皇帝行的都是军礼,对于这两个什么都不算的叔叔,她肯抱个拳就算是给这二人面子了。等她的封赏定下来之后,这两个便宜叔叔少不得还要对她大礼参拜才是。

皇甫敬彰与皇甫敬显脸色煞白,显然被皇甫永宁的面具吓的不轻。特别是皇甫敬彰,吓的双腿直颤,连句完整的话都说顺溜了。

“他…他…他…大哥…他怎么还…还戴着面具?”皇甫敬彰哆嗦了半天才表达完自己的意思,可是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宁已然越过他往大门方向走去了。还是皇甫敬显反应快些,他赶紧一溜小跑跟上,胆怯怯的与他大哥寒暄起来。

等皇甫敬彰稳定了心神,皇甫敬德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武国公府正门之前,皇甫敬德抬头看着门上那赫赫扬扬的“赦造武国公府”六个金灿灿的大字,眼中闪过一抹冷意,他对身边的皇甫永宁沉沉说道:“靖边,好好看看,这就是武国公府!”皇甫永宁嘎蹦利落脆的应了一声“是”,果然抬头认真看这座她本应该一直在此生活的武国公府。

皇甫敬显脸上突然一阵发烫,而紧追上来刚好听到这两句对话的皇甫敬彰眼中则闪过一丝冷意。

皇甫敬德父子都是在沙场上拼杀出来的,对于周围的气息有着异乎常人的敏感,皇甫敬彰只流露了一丝冷冽恨意,这父子二人立刻察觉到了,只见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宁同时扭头看向皇甫敬彰,眼中的杀气吓的皇甫敬彰双股颤颤,竟是站都站不稳,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二哥!”皇甫敬显吓了一跳,大叫一声赶紧上前将二哥扶起来。皇甫敬德什么都没说便转了头,而皇甫永宁则是口中逸出一声轻哧,她还是头一回见识到胆子这么小的男人,心中着实不屑已极。

皇甫敬德是连面子情都不愿意做的,他只唤了一声“靖边跟上”,便迈过武国公府正门那高高的门槛,往府内走去。皇甫永宁快步跟上,将皇甫敬彰与皇甫敬显撂在身后。

“二哥…”皇甫敬显见大哥完全没有将自己兄弟二人当成亲兄弟的意思,不免惴惴不安的叫了起来。他不比二哥极得父母的心意,若是再不得大哥的喜欢,皇甫敬显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什么希望了。

第十回找茬

“叫什么,还不赶紧跟上!”皇甫敬彰因为刚才的跌倒而让人看了洋相,面色自然极为阴沉,他没好气的吼了一句,拔腿便追了上去。皇甫敬显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怨意,忙也追了过去。

“大哥,大哥且慢些…”皇甫敬彰一溜小跑追了过去,皇甫敬德停下脚步转过身子,冷冷的看着皇甫敬彰,沉声道:“二弟有何事?”

皇甫敬彰急急说道:“大哥,你不能让靖边侄儿就这样去拜见父亲母亲,会吓着二老双亲的。”

皇甫永宁眸色一沉,用看敌人的眼神扫了皇甫敬彰一眼,皇甫敬彰心头一颤,双腿又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皇上有特旨,许靖边戴面具面君。难道武国公府的规矩比朝庭的规矩还大?”皇甫敬德毫不客气的讥讽反问。堵的皇甫敬彰哑口无言。

“这…这…话不是这么说,大哥,父亲母亲都有了春秋,万一…”皇甫敬彰竟还不死心,大有非得让皇甫永宁除下面具不可之意。

皇甫永宁冷哼一声,向父亲躬身说道:“父帅,靖边不进去了,回头直接进宫赴宴就是。”

皇甫敬彰被噎的险些儿背过气去,皇甫敬显也是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便就当今皇子也没这么傲气霸道的,头一回拜见祖父母,这皇甫靖边说不去就不去了,还说的那般光明正大,这到底得有多粗的底气才敢如此行事啊!‘’

可转念又一想,二十年来大陈举国上下的血海深仇就了结在这少年的手中,他就算是狂傲,也是有十足的本钱,没听说他在当今皇帝的面前都不除面具么。罢了,这位小爷他们惹不起,还是高高在上的供着吧!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将来的必少不了一份天大的前程,想来小小的武国公府人家是看不上的。

因着这转念一想,皇甫敬彰与皇甫敬显脸上倒多了几份敬重之意,皇甫敬彰赶紧描补的说道:“大哥,可否让三弟陪你慢行一步,小弟先进去向父亲母亲禀报,到底先打个招呼才好。”皇甫敬德淡淡嗯了一声,皇甫敬彰一溜小跑着去了内宅。

皇甫永宁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杀神气势,除了皇甫敬德还有四名已经习惯了少将军威势的亲兵之外,其他人都被他的气势压的透不过气来,竟是连句话都不敢说了,就这么着,一行人以着急行军的速度来到了武国府的正厅武辉堂外。素日里甚少运动的皇甫敬显得一溜小跑才能跟上,到了武辉堂外之时,他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

皇甫敬德看看早已经是灯火通明的武辉堂,眼中闪过一抹冷意,若非他们父女立下天大的军功,就算他是武国公府的嫡长子,只怕也未必能进这武辉堂几回。

“大哥,靖边侄儿,快里面请。”从武辉堂迎出来的皇甫敬彰满脸是笑的如此招呼。让皇甫永宁觉得好笑的这是个便宜二叔的眼神一直飘忽不定,就是不敢直视他们父女二人。

皇甫敬德淡淡嗯了一声,与女儿大步走入武辉堂,随行的四名亲兵则分立武辉堂大门两侧,看上去极是威武雄壮,恰好似门神一般。

武辉堂正对大门的西侧主座前设了一架黄花梨木霞影纱落地大屏风,皇甫敬德见了不免暗暗冷笑,他那位继母果然不是一般的做妖。真的害怕便不要出来就是了,还设个劳什子霞影纱屏风,那薄薄一层透亮的纱屏有胜于无,还能挡住他女儿脸上的虎纹面具不成?

东侧主座上端着一个头发花白面色发青眼袋发黑满脸摺子的老年男子,皇甫敬德双眉微眯,竟有些不敢认了。这看上去明显是纵欲过度的老男人真的是他那个拥有一副极好皮囊的父亲?

“敬德…儿啊,你终于回来了…”被皇甫敬德暗暗嫌弃的武国公皇甫征亲亲热热的叫了一声,看神情仿佛是挺激动的,可是身体却纹丝儿不动的坐在太师椅上,一副等着儿子大礼参拜的意思。

皇甫敬德与女儿一样,身上都穿着盔甲,所以他没有双膝跪地磕头,只是以军礼拜见父亲。皇甫征虽然纵容继妻为难虐待于他,可那到底是他的生身父亲,这生育之恩皇甫敬德并不敢忘。

只见皇甫敬德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口称:“不孝儿皇甫敬德拜见父亲。”

皇甫征满是笑容的面皮陡然一僵,片刻之后他的面皮抖动几下压着心中怒意沉声说道:“起来吧,你是于国有大功之人,为父如今受不起你的礼。”

皇甫敬德听到这夹枪带棒的讥讽之语,只在心中暗道,果然还和从前一样。他在从军之前,在府中从来也没得过父亲的好脸色,动辄冷嘲热讽,三五不时便棍棒加身,若非他自小习武身子骨比一般人都结实,只怕都没命熬到投笔从军之时。

皇甫敬德如今心中再有底气不过的,因此只当听不懂父亲之言,顺势便站了起来,别说是见礼,就是看都不带影影绰绰看坐于屏风后面的继母刘氏。

刘氏都快被皇甫敬德气疯了,在心中不停的叫着:小贱种,你好大的狗胆,本夫人若不叫你身败名裂尸骨无存,就显不出本夫人的手段!

皇甫征不愿意看儿子那张基本上没有表情的脸,他只抬眼看向皇甫永宁,沉声责问道:“敬德,这就是你那义子?我武国公乃是大陈勋贵之家,你又是本国公的嫡长子,岂可如此随意收养义子?”

无论皇甫征与刘氏有多么的不情愿,他们都没有办法抹煞皇甫敬德是国公府嫡长子的事实,而且如今皇甫敬德有大功于国,这武国公的爵位除让他继承,再不做他人之选。所以皇甫征便将主意打到了皇甫敬德的子嗣上了。皇甫敬德的妻子安阳县主姜氏只生育过一次,却是生了一双儿女,因为产育之时伤了身子,此后便再没有生育。皇甫永宁与她的双生哥哥皇甫永安在三岁那年突然失踪,姜氏悲痛欲绝没过多久便撒手尘寰。

从两个孩子失踪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二年了,自皇甫征以下,武国公府中除了皇甫敬德之外,其他人都以为为两个孩子早已经不在人世。所以皇甫征便拿定了主意,要将刘氏生的二儿子皇甫敬彰的儿子过继给大儿子,将来这爵位家业早晚上还是会落到二儿子的手中。所以皇甫征对皇甫敬德自作主张收养义子,还赐姓皇甫之事极为愤怒。

若不是皇甫靖边立下不世之功,皇甫征又老成了没牙的老虎,他这才只是口上说说,要是放在以前,皇甫征早就动了家法,并以国公爷的身份废除这段义父子关系。

第十一回肆意

“靖边是救过儿子的命,她如今又是孤身一人,儿子收他为义子,一来报恩,二来也好照看于她。靖边七岁参军,儿子为此还特意写了折子向皇上禀报,皇上为此还专门降了特旨。”皇甫敬德很平淡的将他父亲顶了回来,他是带兵打仗之人,岂能没个谋定而后动的成算。

果然皇甫征被噎的脸色紫涨,正好坐在他西侧刘氏又用委屈不已的小眼神看着他,皇甫征脑子一热便又大喝道:“皇甫敬德,你个仵逆不孝的东西,还不快拜见你的母亲!”

皇甫敬德脸上涌起一层怒色,他直挺挺的站着,通身的气势如同最锐利的出鞘宝剑一般,“皇甫敬德只有一个母亲,她已经在地下沉睡了三十三年!”一句话顶的刘氏心肝脾肺全都绞了起来,她自是知道皇甫敬德这个继子从来没将她当做母亲看待,可是从前皇甫敬德到底没有如此直接了当的说出来。而这一回,皇甫敬德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她留了。

“国公爷…妾身…”刘氏眼含泪水悲戚戚的望着丈夫,可怜兮兮的叫了一句便头一歪晕了过去。皇甫征的妻妾有十多个人,最得他心意的还是这个比他小了近十岁的媳妇儿,故而刘氏这一装晕,立刻点燃了皇甫征全部的怒火!

“来人,快快送夫人回房,请太医!逆子,你一进门便气的你母亲晕倒,老子若不具本参你仵逆不孝,老子就白活了六十年!”皇甫征冲着大儿子怒吼一声,立刻带着人送刘氏回房了。

皇甫敬德连看都不看父亲一眼,只淡淡说道:“你爱怎么写折子便怎么写,与本帅无关!靖边,随父帅走。”

皇甫永宁应了一声,父女二人转身便走出了武辉堂,留下一屋子吃惊的眼珠子几乎掉在地上的大小主子和下人们。

“父亲…”皇甫敬彰的十二岁的长子皇甫永继含羞带恨夹杂着委屈的叫了一声。原本不是说好了让他入继大房的么,怎么全都变了?

“叫什么叫!你祖母都被晕倒了,还不赶紧去侍疾!”皇甫敬彰此时才反应过来,脸上很是挂不住,也只能拿儿子出气了。皇甫永继低下头委屈的应了一声,赶紧朝后宅跑去。皇甫永继这么一跑,原本被惊呆了的二房三房的其他男孩子们也都跟着跑了。

孩子们跑开之后,皇甫敬显眉头紧锁的叫道:“二哥,这怎么办,大哥…”

皇甫敬彰没个好声气的喝道:“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说罢便一甩手也走了。皇甫敬显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才急匆匆追着皇甫敬德离开的方向跑去了。

“爹,那个老头真参你怎么办?”皇甫永宁压低声音问她的父亲。

皇甫敬德淡淡一笑,脸上尽是成竹在胸的表情,“靖边你不用担心,他不论上不上折子,对为父都没有任何坏处。以后为父慢慢与你分说,时候不早了,赶紧去沐浴更衣好进宫赴宴。”

皇甫永宁应了一声,跟着她的父亲走了莫约半刻钟,便来到了一个并不很大的院子之前,皇甫敬德抬头看看院门上方玉澄轩三个大字,满怀凄凉。这三个字是他的亡妻安阳县主亲手书写,如今手迹尚在,人却早已没入荒草枯坟之中。

“爹…”皇甫永宁从没见过这般意气消沉的父亲,不免有些惊慌的叫了起来。

“靖边,这是你娘的手迹。”皇甫敬德低声说了一句,皇甫永宁那双澄净的眼睛渐渐浮上一层杀意,她自是知道自己身世的。

推开玉澄轩的大门,皇甫敬德放眼望去,院中倒没有那般野草疯长房舍破败的景象,想来刘氏已经命人打扫过了。说来还真是得亏刘氏小气,原本就没有任何陈设装饰的玉澄轩还保留了当年的样子。

就在皇甫敬德追忆当年之时,一群丫鬟婆子蜂涌而出,为首的是两个莫约十六七岁,生的杏眼桃腮削肩蜂腰娇嫩无比的丫鬟。“奴婢桃叶桃蕊请大爷安,香汤已经备下,请大爷沐浴更衣…”两个丫鬟来到近前盈盈下拜,她们两个身形婀娜声音娇柔,眼波儿媚的如春水一般,寻常男子只要听了见了,还不得立时酥了骨头。

只不过皇甫敬德并不是一般的男人,而皇甫永宁根本就不是男人,所以这两个丫鬟的媚眼儿算是白抛了。只见皇甫敬德面沉如水,冷声道:“尔等立刻退出玉澄轩,妄图接近者杀无赦!”

皇甫敬德是近年征战之人,若非刻意隐藏,身上从来都没缺过凛凛杀意,故而他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便吓的一院子的下人个个浑身乱颤,趴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了。

皇甫敬德不再理会趴跪在地上的下人们,只与皇甫永宁向里走去,他们父女长年在军中,样样都是自己动手,自理能力不是一般的强。别说是沐浴更衣了,就是受了伤都是自己给自己包扎伤口。

武国公府里但凡有点儿头脸的丫鬟都如同副小姐一般的娇养着,如何受得了那森森杀气,尽管主子有令命她们务必勾引大爷,可是她们也得有那个命才行,看大爷那一身的杀气,只怕她们还没沾上身就已经被大爷给灭了。

两名亲兵将两个包袱递给自家将军,另两名亲兵手按佩刀威风凛凛的守在门口,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宁拿着衣裳包袱进了净房自去沐浴更衣。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这父女二人便各自洗好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换下盔甲的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宁身上的杀气仿佛消减了一些,只不过皇甫永宁还戴着她的虎纹面具,看上去仍然很吓人。父女二人往武国公府大门走后,这一路引得尖叫无数,皇甫永宁被吵的耳朵嗡嗡直响,原本舒展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她极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女人真是麻烦!”

听得皇甫敬德不由暗自发愁,显然他已经将女儿养的已经完全忘记自己也是女儿身了!

第十二回自找没趣

燕京城是典型按回字结构建造而成的。最内层自然是内皇城,朝堂宫室都设于此,外皇城拱卫内皇城,居住者是五品以上的朝廷命官以及皇亲勋贵,五品以下的官员居住于外皇城外的二道城,在二道城之外,便是普通的白身百姓居住的外城。这四进城池分明就是四个等级,每一个城池之中的居民都梦想着能进到更里面一层内城,只不过能实现这个梦想的人实在是为数不多。

武国公府就位于外皇城东城中部的同德里会贤坊,距离内皇城骑马疾行莫约两刻钟,若是信马由缰的慢行或者是坐轿子,大约就得用上半个多时辰了。而居于外皇城边上的官员想要上朝,便是骑马飞奔至少也得用上大半个时辰,由此可见早在武国公府立府之时,还是很受先帝器重的。

皇甫敬德从怀中拿出一只赤金怀表打开看了一眼,对身边的女儿说道:“靖边,还有半个时辰宫宴便开始了,我们赶紧走。”皇甫永宁点点头,与父亲一起飞身上马,一路打马如飞向内皇城飞奔而去。

皇甫父女二人在内皇城朱雀门下遇到了正在下轿的武国公皇甫征,当时还有好些位身着朱紫官服的大人们正等着接受守卫侍卫例行公事的检查。皇甫父女刚刚下马,只见大内总管太监高三保便一溜小跑的奔了过来,他上前含笑躬身说道:“皇甫元帅,咱家奉了圣意在此专等您和少将军,您二位请随咱家这边走。”

皇甫敬德点点头,说了一声“有劳”,便与女儿跟随高三保走入朱雀门。其他的官员们都很自觉的让到一旁,独有皇甫征板着脸一让也不让。皇甫敬德倒是停了下来微微躬身唤了一句“父亲”,而皇甫永宁则是躬身抱拳唤了一声:“皇甫靖边见过国公爷。”

皇甫征面色铁青,连理都不理皇甫永宁,只对皇甫敬德哼了一声,便背手挺身而立,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想在大厅广众之下给凯旋而归的大陈功臣难看么?

皇甫永宁的声音响亮干脆,在场的所有官员都听到了,也不知道谁在人群中突然叫了一声:“皇甫小将军如何连祖父都不叫一声,也太不孝了!”

皇甫征听了这话,眼中飞快闪过一抹笑意,他可以不认这来路不明的野小子,但是他绝对不允许这野小子轻慢自己。

皇甫永宁一听有人说怪话,便立刻转身大声说道:“适才在国公府中,老国公爷怒斥父帅,不承认皇甫靖边是国公府之人,本将凭什么叫他祖父?”

皇甫永宁话音甫落,便引起了一阵抽气之声,这皇甫靖边也太直接了吧…纵然他说的是事实,也不能就这么直接了当的说出来啊,这…真真是坏了官场上说话的规矩!皇甫征更是被气的脸色铁青浑身乱颤,他本来是想给皇甫敬德和皇甫靖边难堪的,不想有皇甫永宁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皇甫征可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找难看喽。

高三保见武国公这般孤拐,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又记了他一笔小帐,他暗自忖道:“这武国公也是老背晦了,放着那么出色的嫡长子不要,偏偏抬举个不成器的东西,将来可有你好瞧的。等皇上直接让皇甫元帅袭爵,看你到哪里哭去!”

“皇甫元帅,少将军,时辰不早了,还请快些随咱家进去吧。”高三保用眼风扫了武国公一回,淡淡说道。武国公面色由青转紫然后便黑沉的一塌糊涂。别他看跟皇甫敬德有本事,其实他也就是个窝里横的,哪里敢得罪昭明帝身边最得力的总管太监高三保,他只能退后两步将路让出来,眼看着皇甫敬德带着皇甫靖边从面前走了过去。

皇甫父女走进宫门之后,朱雀门这儿可是热闹的不行,有那知道当年内情心中暗暗抱不平之人不阴不阳的说道:“唉,若是先武国公夫人还在,看到儿子这么有出息该得多欣慰啊!可惜了…”拖长的尾音简直是一咏三叹,什么意思都在这最后三个字之中了。

皇甫征臊的满脸紫涨,他有心转身回府,却又怕昭明帝治他一个抗旨不遵之罪。毕竟昭明帝已经发了明旨,命京城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员尽数入宫参加专为皇甫父女举行的庆功宴。但若是不回府,皇甫征又咽不下那口恶气,他万万没有想到皇甫敬德能立下这样天大的功劳,害得他原本的计划全都落了空,现在得从头再来了,说什么他也不能让武国公府落到长子皇甫敬德的手中。“小不忍则乱大谋!”皇甫征如是安抚了自己,才板着脸走到守城侍卫那边,让侍卫检查他身上是否夹带了不该带的东西,检查完之后,皇甫征昂着头,高傲的走入宫中。

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宁先一步来到宜春殿,宜春殿是一座建于御河上的水榭楼台,如今正值夏日,在这里举行宫宴最凉爽舒适不过的。一踏入宜春殿,越过水面飘来的清凉的风便让皇甫永宁舒服的低低哼了一声。皇甫永宁是个怕热不怕冷的人,偏偏又长年女扮男装,这两年更是得用长长的布帛将胸部束起来,所以每到夏日皇甫永宁都会觉得日子特别难熬。刚才一路走来,皇甫永宁已经是汗湿重衣。突然吹了这一阵凉爽的风,无怪乎她会舒服的轻哼了。

皇甫敬德除了打仗之外,便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皇甫永宁这个唯一的女儿身上,他自是知道女儿极为怕热,却又不得不穿戴的严严实实,真是为难她了。“靖边,还是很热么?”皇甫敬德低声问了一句,声音中透着一丝心疼不舍。皇甫永宁摇摇头,低低说了一句:“还好,不是很热。”

高三保最是有眼力劲儿,他立刻叫过一个小太监低低吩咐,几句,便引着皇甫父女往偏殿去见昭明帝了。皇甫父女刚刚见了礼,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便有小太监送来了一只盛着冰雕水莲墨玉托盘,在盛开的冰雕水莲之上,呈品字形放着三只碧莹莹的翠玉小碗,碗中盛的是深绯红色的汤水。一股子清甜香气立刻弥漫了整间偏殿…

第十三回是非之地

昭明帝见高三保准备了消暑祛热的冰梅露,淡笑着看了高三保一眼,招呼道:“皇甫爱卿,靖边,看看你们走的一头汗,快用些冰梅露去去暑意。”

皇甫敬德与女儿一起躬身道谢,等高三保先送一碗到昭明帝的手中,他们才伸手各取一盏,皇甫敬德对这种甜腻的东西没什么兴趣,只是浅浅小酌一口,可是皇甫永宁却喜欢的紧,她一仰脖子便将满盏冰梅露尽数倒入口中。其实原本也没有多少,宫中之人吃用之物都要讲究个精致细巧,说是一盏冰梅露,其实也不过只有一口。

昭明帝见皇甫永宁一口喝干冰梅露之后,先是眯起眼睛流露出很舒服的受用表情,继而睁大眼睛,眼中满是意犹未尽的遗憾之色。虽然皇甫永宁面上仍带着面具,可是昭明帝觉得单只看那双眼睛,他就能将这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的心思看个七八分。这对昭明帝来说绝对是种很新鲜的体验。在他几十年的皇子帝王生涯里,所见过的女人就没有这么率真的。

“皇上,这冰梅露真好喝,就是太少了,都不够一口的,还有么?”昭明帝正在想着,匆匆听到皇甫永宁直接了当的问了起来。

昭明帝微微一怔,立刻笑着说道:“有有,高三保,赶紧再呈冰梅露上来,还有,取四瓶冰梅卤子过来,回头让皇甫小将军带回家去慢慢吃。”

高三保尽量掩饰自己的吃惊,急急应了一声是便亲自去办此事,边走,他边在心中暗自忖道:敢当着皇上的面如此理直气壮要东西的,除了乐亲王之外,怕也就只有这一位了。只是乐亲王在皇上心中那是什么地位,可这一位?拢共才见了皇上两回,就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不过皇上非但不生气,反而还很是受用,看来这皇甫父子将来真是要有大造化的。服侍昭明帝几十年的高三保很容易便能看出昭明帝是否真的高兴。

“靖边,不许胡说,还不跪下请罪。皇上,犬子原本山野之人,臣这些年只顾着征战,也没有好好教她,臣求皇上恕她不敬之罪。”皇甫敬德涨红了脸,向女儿低声斥责一句,便急急跪下请罪。只是他口中说着请罪的话,心里却是因为觉得委屈了女儿而郁郁不快。

其实冰梅露并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别说是燕京城里的千金小姐,算就是那些小门小户家里的姑娘夏日里也是常吃的。只不过宫里的御制冰梅露做的更精细,口感更好罢了。可怜他这苦命的女儿都快十六岁了,竟是头一回吃到冰梅露…越想,皇甫敬德越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女儿,因此看向女儿的眼神也越发的内疚了。

昭明帝笑着上前亲手将皇甫父女扶起来,含笑说道:“皇甫卿家言重了,靖边天真烂漫,这一片天然赤子之心是最最珍贵的,卿家有子如此,无罪有功,快快起来吧!”

皇甫父女站了起来,昭明帝又抚慰了几句,高三保便带着冰梅露和冰梅卤子回来了。四只不到三寸高的水晶小瓶放于一只精美的金镶玉竹丝编成的小匣之中,皇甫永宁见瓶子那么小,加起来也不够她喝一次的,不由的暗自腹诽,“皇上也忒小气了!”

昭明仿佛又看破了皇甫永宁的心思,他笑着解释道:“靖边,这冰梅卤子每次用银挑子挑豆粒儿大小的一点就能兑出一碗冰梅露。”

皇甫永宁这才知道皇上其实不小气,这四瓶冰梅卤子足够她喝一个夏天了。她眼中立刻带了笑意,躬身抱拳向昭明帝道谢,昭明帝见皇甫永宁如此率真,心里不免更喜欢几分。这一喜欢,昭明帝便又起了让皇甫永宁做他的儿媳妇的念头,至于人选,自然还是刘贵妃所生的三位皇子。昭明帝爱屋及乌,对刘贵妃所生的儿女都百般疼爱,可对于其他妃嫔甚至是皇后生的儿女却只是面子情,大面上说的过去也就是了,甚至不如在侄子齐景焕身上用的心思更多些。在大陈皇宫之中,除了刘贵妃所生的子女之外,就数乐亲王齐景焕最得宠了,其他的皇子公主不提也罢。

“高三保,速宣三皇子六皇子到此。”昭明帝想一出是一出,立刻命高三保请人去了。高三保赶紧一溜小史上去请人这大热的天气,也真是难为他跑来跑去的了。

高三保走后,昭明帝对皇甫父女笑着说道:“靖边与朕的皇儿年纪相差都不大,她又是头一回进宫,便让朕的皇儿替朕招呼她吧。”

皇甫敬德心中一紧,立刻躬身说道:“犬子何德何能敢让皇子相陪,求皇上收回成命,免得折了犬子的福份。”帝王心术其实并不难猜,他们所看重者左不过江山美人,而昭明帝的宠妾灭妻已经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了,以至于他都带了大陈的风气。有许多宠妾灭妻的男人都扯着昭明帝做幌子,将原本不合情合理的事情硬说成真爱无敌,武国公皇甫征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昭明帝太过宠爱刘贵妃,自然事事都替刘贵妃考虑在头里,皇甫敬德知道昭明帝已经动了将自己的女儿许给刘贵妃儿子的念头,只不过碍着之前颁下的密旨,他不能直接赐婚罢了。居然对自己的女儿用起了美人计,皇甫敬德在愤怒过后不由暗暗发笑,他的女儿或许会中别的什么计,可是独独不会中美人计,昭明帝的美人计注定用错了地方。

那刘贵妃妖媚惑主,她能教养出什么好儿子?想想上午在正阳门那六皇子齐景炜的所做所为,皇甫敬德便忍不住想摇头。都已经是十二岁的人了,还那般不懂事,而他的女儿在十二岁之时,已经是横扫沙场的勇将军了!

“诶…皇甫卿家万不要这么说,靖边是我大陈的功臣,朕的皇子们正该向她多学才是。”昭明帝一句就将皇甫敬德堵了回来。皇甫敬德只能无奈称是,不过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背起手悄悄向女儿做了个手势。军中自有一套暗语手势,皇甫永宁一看便明白父亲在示意马上就要到来的三位皇子是敌非友,务必要多加小心!

第十四回龙生九子各不同

没过多一会儿,高三保便引着大皇子三皇子六皇子走了进来。因为已经得到父亲的暗示,皇甫永宁立刻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鱼贯而入的三位皇子。

为首的是昭明帝的长子齐景煌,他今年十九岁,三年前便已经大婚,如今只有一个刚满周岁的女儿,由侧妃鲁氏所生,许是昭明帝太宠爱刘贵妃之故,本来大婚后就应该出宫开府的齐景煌至今还住在宫,也不曾封爵。满朝文武心里都清楚,这是昭明帝还没有最后定下太子人选,故而并不给大皇子封爵,一则可以堵大皇子的弟弟们的口,长子都没有受封,底下的皇子们就算心里再怎么憋屈也只能干受着。二来,昭明帝也给大子留下晋位太子的机会。

大皇子身着一袭松松的浅湖蓝素绢绣四爪团龙皇子袍服,越发显的他身形消瘦皮肤白皙,看上去就象个文弱的文人秀士,他相貌普通,通身上下既没有他父皇的贵气,也没有继承刘贵妃的美貌,那身皇子袍服穿在他的身上让人总有种说不出的违和之感,仿佛是个贫寒士子偷穿皇子袍服一般。做皇子做的这般没有气势,皇甫永宁也算是开了眼界。

当然那只是皇甫永宁的感觉,昭明帝可不这么想,对于这个他和刘贵妃的第一个孩子,昭明帝是打心眼里喜欢,他自不会有那种违和感,有的只是对这个儿子的心疼,当年刘贵妃的份位还低,只是个美人,在怀大皇子之时吃了不少苦头,分娩之时又是九死一生,所以大皇子的身体才会这般羸弱,这是在胎里就吃了亏,补了十九年都没能补过来。

跟在大皇子身后的是三皇子齐景烨,他今年十七岁,却还没有定下亲事,这事已然成了昭明帝和刘贵妃的心病。这三皇子可是早早就放了话,说是要娶一位相貌绝不比自己差的皇子妃。可是满燕京城的名门闺秀还真没有哪个的相貌能与三皇子比肩,若是只拼相貌不论男女,也就只有乐亲王齐景焕的相貌能胜过三皇子齐景烨了。

三皇子与大皇子一般穿的都是素绢四爪团龙皇子袍服,只不过他大哥穿的是浅湖蓝色,他穿的是浅艾绿色,明明是一袭挺威风的皇子冠带,三皇子却生生穿出了风流飘逸的感觉,他那么飘飘摇摇的走进来,端地是仙气十足。皇甫永宁在心中偷偷的想着,若是这三皇子装扮起来登台亮相,绝对会是大陈头一号伶人!

皇甫永宁今日上午扫过刘贵妃一眼,故而她能看的出来,这三皇子齐景烨象极了他的母亲,明明是男儿身,却娇美的象个姑娘家,眉眼儿生的极精致,皇甫永宁敢担保他要是穿上女装,必定能迷倒一大帮男爷们儿。就算是皇甫永宁也在要心里赞一句好精致美丽的人儿!

跟在三皇子身后的是六皇子齐景炜,皇甫永宁已经领教过这个跋扈的不象样的皇子。齐景炜一身紫色绣金四爪团龙皇子冠服,比他两个哥哥的衣裳都华贵的多,头上的冠子也是赤金镶红宝的,整个人看上去金光闪闪的好不晃眼睛。

皇甫永宁上午已经见过昭明帝所有的皇子,若论印象最坏的,非六皇子齐景炜莫属。这个皇子集骄横跋扈凶狠于一身,若非他是长的最象昭明帝的皇子,又是刘贵妃生的,单只凭他那个性格,怕是连昭明帝也不会喜欢的。

在皇甫永宁审视三位皇子之时,三位皇子也在打量皇甫永宁,大皇子眼神安静平和,视线并没有在皇甫永宁身上停留太久,是典型的谦谦君子的风格。而三皇子却是用挑剔的眼神看着皇甫永宁,似乎是想看穿面具后面到底藏了怎样一张面孔。三皇子心里清楚,长期戴着面具之人,相貌不是极丑就是极美,他只想知道这皇甫靖边到底是丑的吓人还是美的惊人,是否与自己有的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