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术立刻摇头道:“不行,一定不能惊动宫里,白大哥,不如你亲自走一趟定北侯府,悄悄的问一问,看看王爷有没有过去,若是去了,就赶紧请王爷回府。”

白苍皱眉问道:“若是没去呢?让皇甫元帅知道王爷夜不归宿,岂不是要闹的更乱?”

梁术摇摇头道:“王爷十有八九在侯府,白大哥你想,王爷平日除了进宫和去侯府之外,何曾在其他地方走动?宫门早已经下钥,王爷不可能进宫了,所以只有去侯府这一条路。”

梁术和白苍两人正说着,只见添寿飞快的跑了进来,梁术白苍一见添寿就象是见了活宝贝似的,两人冲上前抓住添寿,压低声音喝问道:“添寿,王爷在哪里?”

添寿忙说道:“梁长史,白队长,小的就是回府报信儿的。王爷在定北侯府,因与皇甫侯爷相谈投契,不觉误了时辰,王爷很是困乏就在侯府歇下了。”

“当真?”白苍皱眉质问,梁术却笑着说道:“原来如此,知道了王爷的下落就好了,添寿,王爷是跟着皇甫侯爷歇着吧?”

添寿很是机灵,立刻听明白了梁术的意思,赶紧应道:“对对,皇甫侯爷对我们王爷可好了,将王爷安置在侯爷的玉澄轩歇息呢,王爷睡的香甜极了,从来就没睡的那么沉过。要不然小的们也不敢不服侍王爷回府的。”

梁术点点头,心中暗道:怪道是这小子回来报信,果然他是个机灵的。乐亲王爷三更半夜摸到定北侯府,说他是去找老岳父聊天,这话说给谁听谁也不能相信啊,毕竟这亲事是人家在金殿上亲自求来的,想来是对那平戎郡主中意极了,中秋佳节又是小情人们墙头马上私会的好时节,这里头的事情可有的想了。

“行了,跟我进去向太妃禀报吧。”梁术知道添寿机灵,便也不必多说什么,只带着添寿进房去了。

乐亲王太妃一看到梁术带着添寿进来,便急急大叫起来:“添寿,王爷呢,王爷去哪里了?”

添寿跪下回话,将之前编圆了的谎半真半假的说了一回,乐亲王太妃听到儿子去了定北侯府,心里先松了一口气,儿子没丢就好。可是她又立刻愤怒起来,她费尽心力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的儿子,如今还没有成亲就已经不着家了,连中秋节都不肯好好陪她过,假借累了要休息为借口,竟然半夜逃家跑去见那个皇甫永宁。

乐亲王太妃越想心中越窝火,越想越委屈,一阵悲从中来,她忽的放声大哭起来,直哭的肝肠寸断,吓的一屋子的丫鬟嬷嬷全都跪下大气儿不敢出,梁术与添寿两人心中暗叫不好,这回他们家王爷可是玩大发了。

“去,把那个没有良心的混帐东西给我叫回来…”乐亲王太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完全没有形象可言,指着大门的方向愤怒大叫,连本宫的自称都气的忘记说了。

梁术暗暗示意添寿,添寿会意,赶紧磕头说道“回太妃娘娘,不是王爷故意不回府,实在是王爷与皇甫侯爷聊着聊着就犯了困,很快就睡着了,而而且睡的特别沉,奴才请了三回都没有将王爷唤醒,奴才想着从前太医说过王爷若是夜里能睡踏实了便大安有望,奴才这才…这才没敢强行唤醒王爷。”

“什么,你说焕儿在定北侯府睡的极沉?”乐亲王太妃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厉声尖叫起来。

梁术忙也帮腔说道:“太妃娘娘,想来添寿说的是真的,若是王爷没有睡着,必定会尽早赶回王府,以免太妃娘娘牵挂。”

“添寿,你家王爷果然睡的极沉?”乐亲王太妃略缓了声气又问了一遍。

添寿点头如捣蒜似的连声说道:“真的真的,奴才连猫叫狗叫都学了,王爷都不曾醒来。太妃娘娘,皇甫侯爷派了侯府的陈管事与奴才一起回来向娘娘禀报,这陈管事是与奴才等人一样,都是不全之人,娘娘传他来一问便知。”

乐亲王太妃沉沉说道:“传他来做甚,没的丢脸。你赶紧去定北侯府候着,你家王爷一醒来立刻服侍他回王府。”乐亲王太妃心想陈宁既然是与添寿一起来的,两人还能不事先对好了说词,这三更半夜的她可不想见外人,就算对方是个六根不全之人也是一样。

而且如今已然确定齐景焕在定北侯府,乐亲王太妃心中虽然还很气愤,可是她心里清楚儿子是安全的,这样她便能放心了,总不好大半夜的闹个沸反盈天,到时丢的还不是乐亲王府的脸色。乐亲王太妃压根儿就想不到齐景焕这一晚上到底是怎么睡的,所以她心里还是比较踏实的,若是她知道了真相,只怕是气都能气疯了。

梁术和添寿都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一关总算是对付过去了,至于天亮之后王爷回府怎么交待,那就是那人家母子俩之间的事情了,他们这些做臣子做下人的还是躲远些吧,免得遭了池鱼之殃。

乐亲王府总算是安静了,梁术等人退下,丫鬟服侍乐亲王太妃安置,只是躺在床上的乐亲王太妃怎么都睡不着,她大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头顶绣着宝相花的青莲色纱帐,心中极不是个滋味。睡不着就难免辗转反侧,坐在脚榻上值夜的丫鬟听到床上的动静,便轻声细气的问道:“娘娘可要吃茶?”

乐亲王太妃没精打采的嗯了一声,那丫鬟立刻去倒了一盏茶送过来,乐亲王太妃低头浅浅喝了一小口,便推开茶盏皱眉道:“这是什么东西,味道好生奇怪?”

“回太妃娘娘,奴婢见娘娘晚上耗了精神,担心娘娘夜里走了困睡不踏实,就用酸枣仁煎了茶,一直温着的,酸枣仁最能助眠,娘娘喝了一定能睡个好觉。”那名丫鬟的声音很是柔和甜美,乐亲王太妃听着这样的声音,还真渐渐有了困意,只说了一句:“你这丫头倒是细心,叫什么…”话未问完,乐亲王太妃已然合上眼睛睡着了。

那个丫鬟见乐亲王太妃睡着了,便用更加轻柔的声音低低说道:“娘娘,婢子名叫春莹,您安心睡吧,婢子会好好服侍您的。”

也不知道真是那一口酸枣仁水起了作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乐亲王太妃果然沉沉的睡了一觉,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乐亲王太妃坐起身来,帐外的丫鬟听到动静,便立刻柔声细语的相问:“娘娘,婢子服侍您起身么?”

乐亲王太妃半宿好眠,心情自然不错,听到那柔和甜美的声音,她的心情就越发愉快了,“嗯,服侍本宫起身吧。”乐亲王太妃很和气的说道。

三重纱帐被一一挑开,乐亲王太妃看到一张看上去很是甜美的小脸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这张小脸乐亲王太妃并不很熟悉,却打从心底里有种特别喜欢的感觉。

“你叫?”乐亲王太妃倚在枕上慵懒的问道。

“回太妃娘娘,婢子名叫春莹,前日才被派到您身边服侍的。”生着一双水灵灵的杏核眼的春莹不笑不开口,看上去讨喜极了,乐亲王太妃越发觉这个丫头看着很顺眼,脸上便也有了些笑意。

“春莹?你多大了,怎么到王府来当差的,家里还有什么人?”乐亲王太妃含笑问道。

“回太妃娘娘,奴婢今年十四啦,是王府的家生子儿,奴婢的爹姓黄,是西各庄的庄头,前几日府里派上到庄子上选丫鬟,婢子有幸被选来服侍娘娘,真是奴婢家祖上积德三生有幸呢。”春莹回话干脆利落,声音甜美娇俏,让乐亲王太妃越听越喜欢。

“昨儿是不是你在后面扶着本宫?”乐亲王太妃恍忽记得昨晚劝自己的声音与现在这个很相似,便笑着问了起来。

春莹立刻跪下说道:“回太妃娘娘,是奴婢僭越了,奴婢不该妄议主子,请娘娘降罪。”

乐亲王太妃既然觉得春莹不错,便会觉得怎么看她怎么顺眼,于是便亲自伸手将春莹拉起来,笑着说道:“真是个傻孩子,你有功无过,请个什么罪呢,快起来吧。你这孩子漂亮能干又有见识,好好在本宫身边当差,过几年等你大了,本宫给你选个好人家,再送你一副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春莹羞的满脸通红,低下头再不敢言语,双手扭着衣角,看上去十足的小女儿情态,越发的招乐亲王太妃欢喜了。正想再说什么,这里门外传来一声:“回娘娘,王爷来给您请安了。”

乐亲王太妃一听这话,刷的撂了脸子,冷声怒道:“叫他在外面候着!”

第一百三十四回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齐景焕听到丫鬟出来传的话便知道他的娘亲余怒未消,干脆一撩袍子对着乐亲王太妃的房门跪了下来,大声说道:“娘,儿子知错了,请您责罚。”

出来传话的丫鬟一见王爷都跪下了,吓得象什么似的,阖府下人谁不知道因为王爷身子骨不好,太妃从来不舍得让他跪下的,丫鬟赶紧跑进去禀报,急匆匆的叫道:“回娘娘,王爷在院子里给您跪下了…”

乐亲王太妃不论再怎么生儿子的气都会以儿子的身体为先的,她一听儿子跪在院子里,立时舍不得了,急急叫道:“蠢东西,还不快将王爷扶起来请进来坐下歇着。”

丫鬟赶紧又跑了出去,跪在一旁说道:“回王爷,娘娘让您进房歇息。”

添寿添福赶紧爬起来将王爷扶将起来,簇拥着他走入上房,齐景焕刚进房坐下,乐亲王太妃便已经梳洗好快步走了出来。齐景焕赶紧站起身撩袍欲跪,乐亲王太妃一把托住儿子的手臂,往他脸上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回,见儿子面色微泛淡红,眼下的青色仿佛也比往日瞧着淡了些,看来这一觉的确是睡的不错。因为睡眠不踏实的缘故,齐景焕的下眼睑一直都泛着淡淡的青黑之色,而今日齐景焕眼下的青黑明显淡了些,只有些青意,已然没了什么黑气。

“焕儿,昨晚上真的睡的很踏实?”乐亲王太妃没见着儿子的时候满心的怨念,如今见到了,心里便只有对儿子的紧张关切,也就顾不上生他的气了。

齐景焕一听娘亲提到那个敏感的话题,脸上不由泛起了两抹红霞,他眼眸微垂低低嗯了一声,想了想忙又低声补了一句道:“娘,儿子昨晚睡的很沉,一觉睡到大天亮,还从来没这么舒坦过。今天起来之后精神也健旺多了。”

乐亲王太妃惊讶的问道:“竟然不曾择席?”齐景焕自小睡眠就不好,一直都有择席这个毛病,除了乐亲王府的瑞松园卧室和太后的永福宫东配殿的卧室之外,就没有一张床能让齐景焕睡着的,直到有了定北侯府玉澄轩的罗汉榻,齐景焕才算了有第三张能让他睡着的床榻。

齐景焕面上红意更胜,连连点头道:“不曾择席,儿子睡的很沉,早上才知道昨儿夜了添寿添福他们想尽了法子都没能唤醒儿子,这才不得不让儿子在定北侯府留宿的。娘,儿子不是有意夜不归府,您别生儿子的气行么?”说着这样的话,齐景焕不由又想起了早上醒来之时的情形。

齐景焕倒也不算说谎,昨天晚上玉澄轩上房的动静可不算小,特别是到了后半夜,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安父子两个一时囔着要喝水,一时又要更衣,一时叫热一时叫冷的,闹腾的沸反盈天,方义来来回回折腾了十几趟,可是皇甫永宁和齐景焕还有阿黑三个挤在窄小逼仄的罗汉榻上,竟是一个都没有醒。就算是齐景焕被阿黑划拉到自己的怀中,他都完全没有察觉。

早上齐景焕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被阿黑四爪盘着紧紧的搂在怀中,阿黑的后背紧紧贴着熟睡的皇甫永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挤到中间去了。三个都侧身挤在小小的罗汉榻上,竟然没有一个掉到地上,也真是奇迹了。

齐景焕羞的满面赤红,趁着阿黑和皇甫永宁没有醒来赶紧悄悄起身,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阿黑怀中逃出来,阿黑不乐意,还闭着眼睛伸着爪子乱挠,齐景焕赶紧抓过一个大方枕塞给阿黑,才算是得了自由。

随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齐景焕满面涨红,痴痴的看着合眼沉睡的皇甫永宁,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满足,仿佛一直都感觉缺了一块儿的心在此时被补全了。满满的安宁与幸福之感充斥着齐景焕的胸膛,他从来没有象现在这么快活过,那怕是到现在他也没有见到皇甫永宁的真正容貌。

齐景焕正痴痴的看着,一直守在门外的添福听到房中有动静,揉揉眼睛站起来探头往室内张望,当他看到自家王爷已然起身之后,几乎要喜极而泣了,他家王爷可算是醒来了,而且还醒在未来王妃和阿黑虎二爷之前,这真是太好了。

添福踮着脚尖儿走进屋子,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是他刚一踏入屋子,原本在罗汉榻上睡着的皇甫永宁和阿黑嚯的坐起来,阿黑如离弦之箭一般将添福扑倒在地,两只前爪紧紧的按着添福,一双虎眼瞪圆了盯着添福,等待着皇甫永宁的命令,只要皇甫永宁一发话,添福立刻会被阿黑活活撕巴了。

“添福?你怎么在这里?阿黑回来…”皇甫永宁认出被阿黑扑倒的人是添福,不由惊讶的问了一声,同时招回了阿黑。

阿黑收回爪子,跑回罗汉榻旁卧着,皇甫永宁此时已然站了起来,迈步向添福走去。

“永宁…”发觉自己被彻底忽视的齐景焕郁闷的叫了一声,他这么大一个人,就坐在罗汉榻旁边,可是皇甫永宁和阿黑都没有注意到他,他到底得有多么的没有存在感啊!

“阿焕?你怎么也在这里?”皇甫永宁听到齐景焕的声音,惊讶的一双凤眼瞪的滚圆,满眼都是莫名惊诧,这让齐景焕憋屈的直想吐血。

“少将军,昨晚…”“添福闭嘴!”添福刚想解释,就被他家王爷恶狠狠的四个字吓着了,急忙紧紧的闭上了嘴巴,服侍了十几年,添福还头一回见到他家王爷这般“凶残”,果然脾气是会传染了,自从王爷跟了未来王妃,脾气可大多了,添福暗暗腹诽。

“阿焕?”皇甫永宁不高兴的叫了一声,卧在地上的阿黑也抬头瞪了齐景焕一眼以示警告,阿黑的心思很单纯,但凡惹它主人的家伙都不是好东西,警告是必须的,必要时它那雪亮的牙齿也不是吃素的。

“永宁,我来告诉你,添福退下。”齐景焕都和阿黑睡了一夜,如今自然更加不怕阿黑了,便温和的对皇甫永宁说了一句,然后转头瞪了添福一眼,加重语气将添福赶了出去。

皇甫永宁皱眉看着齐景焕,双手环于胸前,等着齐景焕的解释。

“永宁,我知道你和阿仁过完节就要出京了,我想来送送你们,我来的时候岳父阿仁和你还有阿黑都吃多了酒,所以也不曾说上话,昨儿侯府的下人大都放假回家过节了,我怕没有人照顾你们,就留了下来。永宁,你昨天吃了不少酒,这会儿可头疼?要不是喝些醒酒汤?”

皇甫永宁感受了一下,觉得神清气爽头脑清晰,并没有什么头疼之感,便摇摇头说道:“不用,我没事儿,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我怎么都不知道?”皇甫永宁知道自己和阿黑都是极为警惕的性子,齐景焕来了她一定应该有印象,可是现在她却硬是想不起来齐景焕什么时候来的,这种情形对于皇甫永宁来说绝对是个极特别的体验,所以她才会皱眉相问。

齐景焕只道皇甫永宁吃多了酒不记得昨晚之事,心中在微微失落之时却也有着小小的庆幸,毕竟昨晚之事他一想起来都满脸发烧,真是太…太不好意思了…而且不管皇甫永宁在意不在意,他都损了皇甫永宁的名节,虽然他是被皇甫永宁强抱的怀中的,可是他毕竟是男子,理当负全部责任。只是这样的话让面皮儿薄的齐景焕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昨天晚上来的,原想请你一起去看花灯走百病的,可是…”齐景焕红着脸嚅嚅说道。

“昨天晚上?”皇甫永宁努力的回忆。“哦,我想起来了,你是昨天晚上来的,后来呢?后来我怎么什么都记不得了?”皇甫永宁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指着齐景焕叫道。

齐景焕心道:你睡的那么沉,当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幸而你不记得,要不然…“永宁,你后来就睡了,阿黑也跟你一起睡了,你们一觉睡到天亮,这不刚刚才醒么。”

皇甫永宁眨巴眨巴眼睛,恍忽觉的是这么回事儿,可又感觉好象缺了些什么片断,再要仔细回想,她的头就开始疼了,就算皇甫永宁天赋异禀,到底也还是有些个宿醉后遗症的,怎么可能完全不头疼。

齐景焕见皇甫永宁以手按头,心知她必是醉酒头疼,赶紧叫人准备解酒药茶。添福见自家主子一门心思全在未来王妃身上,全然忘记他自己一夜未归,王府那边已经闹了好大一场了。

“王爷,天都亮了,您一夜未归,太妃娘娘很是惦记您,您…”添福趁着齐景焕走出上房的机会低低劝了起来。齐景焕这才意识到自己一夜未归之事,赶紧进屋与皇甫永宁说了几句让她好生休息之类的话,又叮嘱方义等人仔细服侍,这才匆匆赶回王府。他也的确是心虚,又怕娘亲迁怒于皇甫永宁,这才有了下跪请罪之举。

乐亲王太妃没见到儿子之时一肚子的怒意,如今已然看到完好无缺,甚至是比平日里精神气色还略好些的儿子,心里的怒意也就散的差不多了,只拉起儿子的手仔细问了一回,添寿在回府的路上早就向齐景焕细细禀报过了,所以齐景焕此时自然不会说漏了嘴,只说与岳父相谈甚欢忘了时辰。乐亲王太妃这辈子都是极守规矩的人,她完全想不到儿子与皇甫永宁未曾成亲便同榻而眠了,因此也没多想,甚至她心里还酸涩的很,若非丈夫早逝,她的儿子何至于到他岳父那里感受慈父之爱呢。

齐景焕为了安抚娘亲,极力渲染岳父皇甫敬德将自己当亲儿子对待,皇甫敬德对他的七分好被渲染成了十二份,那真真是慈爱的不得了,惹得乐亲王太妃才会有样酸涩的想法。

不管怎么说,齐景焕中秋夜留宿定北侯府之事总算是被圆了过去。未来女婿偶尔在岳家留宿,这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毕竟完全知道当晚上真相的也就那么四个人,齐景焕是当事人,自然不会说什么,方义誓死忠于皇甫敬德一家,口风也是紧的不能再紧了,而添寿添福都能算是此次事件的推动者,自然也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两人恨不能将这一段从自己脑子里挖出去,免得哪一日王爷想起来又找他们算帐。

若说王爷留宿定北侯府事件对乐亲王府有什么影响,那便是太妃身边的二等丫鬟春莹突然得了太妃的青眼,俨然成了太妃身边第一等得意的丫鬟,八月十六这日,春莹便在她那拔丫鬟之中第一个得到提拔,成了太妃身边的唯一的一等丫鬟,一时之间在下人之中风头无二。

齐景焕没有心思去关注一个小丫鬟,他心情很愁怅,因为皇甫永宁就要和她的哥哥一起离京了,他足有一个月的时间见不到皇甫永宁,有想偷偷跟着溜出京城,可是自打他偷溜出府在定北侯府过了一夜之后,乐亲王太妃和梁术白苍都格外用心盯着,齐景焕完全没有机会,就连杜老先生看他都比从前紧了些,每日三顿汤药一次推拿一次药浴,杜老先生都要亲自盯着,以至于皇甫永安兄妹都离开京城三天了,齐景焕硬是没有找到出府的机会,他只能远远望着东南方向暗自叹息,东南方向正是皇甫永安兄妹此番出行的方向。

送走了一双儿女和阿黑,皇甫敬德可以集中精力讨回属于他的母亲和妻子的产业。命方义将两份嫁妆单子誊写一份,方义边誊写边暗自心惊,先老夫人和夫人的嫁妆可真不是一般的丰厚,若是这些东西没有被武国公府那起子黑心烂肝之人贪占,他家元帅这些年何至于过的这般清苦。方义越抄越恼,真真是气炸了肺。他家世居京城,祖上与武国公府还有些个瓜葛。所以方义对于武国公府从前的做派知道的不少。

武国公府的三个男爷们儿都不是什么好鸟,国公爷皇甫征买个小妾都能花上个千把两银子,二爷皇甫敬彰好风雅,养门客买古董什么的,花起钱来连眼都不眨,三爷皇甫敬显虽说比他爹和他哥略好那么一点点,可是也没少做了包养外室之事,只不过瞒的紧,府里的人不知道罢了。

武国公府的祖上立过从龙之功,他家祖宗特别能生养,到了皇甫征父亲这一辈,便已经分出十二房,所以武国府从前的底子就算是再厚,被这么多子孙一分,那怕是拿了大头的嫡枝其实也是外面风光内里苦,于银钱上并不怎么丰厚。若非靠着几代国公夫人的嫁妆,只怕武国公府的面子早就撑不下去了。

“妈的,抢了我们元帅母亲夫人的嫁妆,还这般刻薄元帅,真真是死有余辜!”方义抄完之后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声,便拿着单子出了门,径往武国公府而去。不将先老夫人和先夫人的财产要回来,方义就觉得自己再没脸见他家元帅。

武国公府中,皇甫敬彰和皇甫敬显兄弟因为父亲被关在大理寺,母亲被圈在回心院,这兄弟二人急的火上房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他们两个从前还觉得自己在燕京城中也算是一号人物,如今父母出了事,他们四处求告无门,才知道自己原来连个屁都不是。倒是这两人的妻子没了公公婆婆的压制,特别是没了婆婆刘氏的欺凌,她们顿时觉得天也蓝了水也绿了,心情好的不得了,只不过碍着丈夫的面子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这日,皇甫敬显又来到他哥哥的书房,商议如何才能将父亲捞出来。自打母亲刘氏被撸了,父亲被乐亲王送进大理寺,因为有大哥皇甫敬德的存在使得武国公世子之位至今虚悬,所以如今武国公府里连一个有爵位的人都没有,这让皇甫敬彰和皇甫敬显越发的举步维艰,他们如今已落魄到了公开被排挤取笑的地步。

“二哥,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说什么也得把爹救出来才行。”皇甫敬显双眉紧锁,连日的焦虑让他面容消瘦双目充血,看上去极为憔悴。

皇甫敬彰怎么能不想将他爹捞出来,只是他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原本他就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从前被人吹捧抬举着,那是因为他有个做国公的爹,还有个与宫中最得宠的娘娘有亲戚的母亲,如今这两边都靠不住了,谁还会将没有爵位没有本事的皇甫敬彰放在眼中。

“你当我不想,可是…”“回二爷,三爷,定北侯府的管家来了…”一声通禀传进书房,皇甫敬彰与皇甫敬显不约而同的心头一颤,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有着同样的想法,讨债的来了…

“不过个管家,叫管家去招呼就是了!”皇甫敬彰没好气的吼了一句,若是他声音不打颤,也没有色厉内荏,这话倒也能有几分气势。

“二哥不妥,我听说那方管家立过军功,身上有爵位。”皇甫敬显比他哥哥有心眼儿,一早就打听过有关定北侯府的一切可以打听到的消息,方义的确立过军功,受封为民爵第一等的公乘,出入有资格乘公家之车,见县令,丞揖而不拜。方义身上有民爵,他是自愿到定北侯府做管家的,又不是签了身契的奴仆下人,所以皇甫敬彰让身为奴仆的武国公府管家去接待方义,实属不敬。方义若是认直追究,又是好大一条罪状。

皇甫敬彰铁青着脸,愤愤的说了一句:“知道了。”皇甫敬显立刻向外说道:“请方管家到西偏厅用茶。二爷与我这便过去。”门外有人答应一声,自去招待方义。

“三弟要去便去,不过个狗腿子,还当不起我给他体面。”皇甫敬彰这些日子没少碰壁,心中的戾气也一日重似一日,便没好气的冲着他弟弟吼了起来。

皇甫敬显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二哥不见他也没有用,该来的总是要来。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若是将事情闹大了,皇上只会从重收拾我们家。”

皇甫敬彰听了这话立时哑炮了,如今昭明帝为着内府贪墨之事正龙颜大怒,使了雷霆手段从重发落了那么多人,但凡是个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昭明帝恨极了贪人财产之事,何况刘贵妃都被贬为贵嫔了,再没人帮武国公府吹枕头风,这事闹大了,只怕武国公府就不仅仅是伤筋动骨了,被连根拔出踩到泥里都是极有可能的。

方义在武国府前院的西偏厅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皇甫敬彰和皇甫敬显便赶了过来,皇甫敬显脸上还有一丝笑容,可是皇甫敬彰的脸色却是阴沉极了,他看方义的眼神活象是方义掘了他家祖坟似的。

方义站起来举手行了个揖礼,皇甫敬彰冷哼一声,皇甫敬显倒是客客气气的还了礼,还笑着直说怠慢了。惹得皇甫敬彰愤愤的看了他弟弟一眼,心中越发的不痛快。

方义并不与皇甫敬彰兄弟寒暄什么,只直接了当的取出两代主母的嫁妆单子放到桌上,沉沉的说道:“这是先国公夫人和先侯夫人的嫁妆清单,请二爷三爷照单子取出送还我定北侯府。”

“放肆!你算什么东西,拿张破单子就敢来我武国公府敲诈勒索,真真狗胆包天!”皇甫敬彰一看方义拿出单子,便气急败坏的尖叫起来。

方义根本不与皇甫敬彰置气,只淡淡说道:“这单子是从户部存档中找出来誊写的,皇甫二爷若是怀疑单子有假,自可拿着单子去户部调档核对。”

娘家有些地位权势的,对女儿看重的,都会在女儿出嫁之时将嫁妆单子送到户部存档,万一将来有什么也好核对。皇甫敬德的母亲夫人的嫁妆单子在户部也都有底根,不过因为时间过去太久了,众人也都遗忘了。如今皇甫敬德有心去查,他又有个极得圣宠的女婿,只与户部尚书说句话,户部小吏们就得赶紧翻库房找旧档,将两份嫁妆底单找出来送到定北侯府。

皇甫敬德将自己手里的单子与户部的底单两下对照,确认无误之后才让方义誊写,并以此为凭向武国公讨要,有了户部存档做底气,皇甫敬德讨要起来更加理直气壮了。

皇甫敬彰与皇甫敬显听说户部还有存档,两人的脸色就更加灰败了,若是没有存档,他们还可以说这嫁妆单子不实,怎么也能少赔一些,可是有了存档,他们就再不敢这么说了,否则就是与朝庭公然做对,如今形势比人强,皇甫敬彰兄弟两再不敢出这种夭蛾子,这赔嫁妆之事真的是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皇甫敬德铁定会去告御状,到时候只怕不仅仅是赔嫁妆,就连整个武国公府都得赔进去。

做为极有可能成为世子,袭武国公爵的皇甫敬彰,再不情愿也掂量得出孰轻孰重,他板着脸拿过嫁妆单子,掸眼一瞧脸就绿了。先安阳县主的嫁妆单子皇甫敬彰是见过的,可他没有见过先武国公夫人的嫁妆单子,如今上眼一看,皇甫敬彰好悬没厥过去,原来他自小得的那些个好东西竟全是先武国公夫人的嫁妆。那单子上记载的东西有些已经破损了,大部分都送人了,庄子铺子也都转到了他爹他娘和他的名下,还有几个庄子铺子被卖掉了。如今府中库存的不过是些粗笨家什,珠宝首饰古董什么的早就被瓜分干净了。

“二哥?”皇甫敬显见他哥脸色不对,便试探的叫了一声。他比不得皇甫敬彰得他娘亲的心意,所以对府中之事知道的比他哥哥少的多,是以尽管知道府里挪用了先武国公夫人和先安阳县主的嫁妆,皇甫敬显却不知道情况有多么的严重。

“方管家,家母还未曾回来,库房钥匙是家母随身带着的,不若等家母回来再…”皇甫敬彰满脸为难的说道。

方义瞪起眼睛,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皇甫敬彰,愕然说道:“连我这种人都知道但凡被送进回心院的,连一纸一寸都不许携带,怎么皇甫夫人居然还能随身带着府中库房的钥匙?皇甫二爷,这可是犯了大忌之事,万万不能如此的。”

皇甫敬彰臊的满面紫胀,那库房的钥匙根本就在他的身上,他这么说不过是想多争取些时间,哪儿想到方义根本不给他一点儿脸面,说出的话真是活活打脸。

皇甫敬显急了,以目前的形势看来,这嫁妆是非赔不可的,既然已经到了这般田地,越是拖延越对武国公府不利,还不如咬牙赔了出来,好歹也能争取些主动,只要赔了嫁妆,与皇甫敬德便能慢慢恢复关系,他总有办法求到他大哥回心转意,将来还对他和他的孩子们提携一二,若是只一味搪塞推脱,只怕…

“二哥…”皇甫敬显急急叫了一声,未言之意皇甫敬彰心里再清楚不过的。他着实被逼的没办法,只能勉强说道:“方管家,这些东西一时半会也准备不齐,不若给我们半月时间,我们也好将之整理出来送给大哥。”

方义似笑非笑的说道:“我们侯爷已然给了府上足足一个月的时间,府上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如今再说这会,可叫人怎么听?不过皇甫二爷既然开了口,想来侯爷也会给点面子,这样好了,五日之后在下带人来接收先老夫人和先夫人的嫁妆。丑话说在头里,若是少了一星半点儿,在下说不得要去敲一敲登闻鼓,请皇上主持公道了。”说罢,方义站起来甩袖而去。

皇甫敬彰气的浑身乱颤,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皇甫敬显也是压了一肚子的火气,他再不得宠也是世家公子,岂能没有脾气,不过是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低头罢了。

“二哥,五日时间可够清点整理之用?”皇甫敬显闷声问道。

“够个屁,你道这些年来娘送到宫里的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阖府吃穿花用人情又都是从哪里出的?你名下的铺子庄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皇甫敬彰没好气的吼了一声,皇甫敬显虽然也猜到一些,可是听他哥这么确定的说了,也是心头一凉,送进宫的东西还怎么要的出来,就算是照价赔偿,也得好大一注银子,毕竟能送进宫的必定都是珍品孤品,如此一来府里非得伤筋动骨不可。

皇甫敬显被噎的喘不过气来,半晌才闷声说道:“我这就把地契拿过来。”却半个字都不提自己白拿了那么多年的出息。

皇甫敬彰心里的小算盘却是打的极精,冷着脸说道:“地契拿过来就算完了?照单子赔是赔不出来的,只能折价赔,如今府里也没多少银子,你我兄弟得把能挪出来的银子全都挪出来,还不知道能不能补得上。”

涉及钱财之事,皇甫敬显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他立刻说道:“我这里也没有多少银子,满打满算也不过有五千之数,倒是二哥极得母亲的心意,庄子铺子银子都是尽着你的,赔嫁妆之事全靠二哥了。”方才他也看了那嫁妆单子一眼,只粗略估算一回,他也知道至少要赔出三四十万两银子,所以才会抢先说出五千之数,剩下的就让他二哥自己想办法好了。谁叫他拿了好处的大头呢。

皇甫敬彰知道他弟弟的身家,除了庄子铺子之外,也不过六七千两银子,听他说愿意再出五千两银子,也算是挤的够干净的了,因此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沉声道:“先拿来再说。”

皇甫敬显沉沉嗯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留下他哥一个人对着那张嫁妆单子发愁。这会儿皇甫敬显倒是有些庆幸他不得他娘亲的喜欢了。若是得了他娘亲的心意,他是能得更多好东西,可到了要将这些东西全都吐出来的时候,那就不是一般的揪心了。

第一百三十五回又一条中山狼上

皇甫敬显回到三房的院子,他的妻子秦氏赶紧带着女儿迎上前来,自从婆婆刘氏被送进回心院,这两个多月以来秦氏和皇甫敬彰的妻子朱氏可算是过上了一日三餐可以按时按点吃用的日子,原本腊黄干瘦的脸看上去也略见丰润,眼睛也显得有精神了。

“老爷…”“给父亲请安…”秦氏和她生的女儿皇甫玉婷上前请安问好。皇甫敬显双眉紧锁冷冷哼了一声,根本不给他的正室妻子一点儿好脸色,至于女儿皇甫玉婷,因为相貌只不过是中人之资,将来绝没有可能凭着好颜色攀附权贵,所以皇甫玉婷这个女儿在皇甫敬显眼中就只是个陪钱货,他越发不爱答理。

秦氏见丈夫连正眼都不瞧自己,心中自是酸涩难当,她九年之前生女儿之时坏了身子,从此气血两亏再不能生养,自那以后,她就再没得到过丈夫的好脸色,连带着挣命生下的女儿都不受待见,皇甫玉婷明明是三房嫡女,日子过的却连二房庶女都不如。

“娘…”皇甫玉婷见她爹爹今日脸色越发不好,便揪着母亲的衣袖怯生生的低低叫了一句。秦氏心中悲苦,却不得不强打精神安抚女儿,柔声说道:“婷姐儿乖,回房做针线吧,娘回头去看你。”皇甫玉婷如逢大赦,飞快的小声应了一句,便挨着墙根儿飞快走回自己房间去了,真难为她那双缠的紧紧的三寸金莲。

“老爷请吃茶。”回到上房之后,秦氏赶紧亲手斟了茶捧到皇甫敬显的面前,皇甫敬显并没有伸手接茶,只沉声说道:“放着,爷有话同你说。”

秦氏心里一惊,暗道他莫不是又看上了那个丫头?上回皇甫敬显说有事情商量,便是要秦氏将她的一个丫鬟开脸与他做通房,可怜那丫头家里已经给她看好了婆家,已经求到秦氏面前,秦氏也答应了,却因为皇甫敬显的一句话,那个丫鬟再没了做正房娘子的前程,那个丫鬟也是个烈性的,死也不肯退亲,又不想让夫人为难,竟然生生撞死在三房院中的照壁墙上。为了这事皇甫敬显还与秦氏动了好大的怒气,砸了秦氏好几件陪嫁古董。从那以后皇甫敬显没有再提收房纳妾之事,可是却也再没在秦氏的房中歇过。

“请老爷示下。”秦氏强压着心中的恨意小声相问。当日那个一头撞死的丫鬟是秦氏最看重的一个,她一头撞死了,秦氏痛心了许久。

“我们三房总共还有多少银子?”皇甫敬显淡淡的问道。

秦氏被他问的一愣,自来皇甫敬显的月钱都是他自己拿着的,秦氏所拥有的只是她自己的每月二十两的月银以及她的嫁妆。二十两的月银并不够用,若非她的嫁妆每个月还有个一二百两银子的进帐,秦氏可真没法子在武国府活下去了。三房的帐上每个月也就有百十两银子周转,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秦氏不明白丈夫怎么突然问起银钱之事,不过还是怯怯的回了一句:“回老爷,帐上莫约还有六七十两银子。”

“这么少!”皇甫敬显腾的跳了起来,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回老爷,三房每月从府中领回二百两银子,其中包含月银和日常用度,老爷的五十两月银是您自己收着的,妾身每个月二十两,永嗣和玉婷各十两,院中下人合计二十两,余下九十两为日常开销之用,老爷每个月除了月银之外还要支用六七十两,有时候多至一二百两,难免有些寅吃卯粮之事,今年八月节虽然没有大办,可是也有不少用银之处,所以如今帐上只有六七十两的结余。”秦氏倒是个管家理帐的好手,一笔笔帐讲的条理清晰,越发让皇甫敬显难堪,他原本白净的面皮立刻紫涨起来。

“你是怎么管的家,如今大哥派人讨要先夫人和大嫂的嫁妆,府里正拼命的凑,你去准备五千两银子,免得大哥为此事告御状。”皇甫敬显飞快的说了一句,起身便往外走,这上房中的椅子仿佛生出了极尖利的细刺,扎的他再也坐不住了。

“什么?老爷您没开玩笑吧?先夫人和大嫂的嫁妆妾身连半个大子儿都没得过,如何能叫妾身赔银子!”秦氏没有了丈夫的爱重,不得公婆欢心,她所有的倚仗便是她出嫁之时娘家陪送的大约价值三万两银子的嫁妆。秦氏早就想好了,等她的一双儿女长大成人,就将这份嫁妆平分为三份,儿女各得一份,剩下一份留着她养老之用。可现在她的丈夫开口就要五千两银子,简直是拿刀子剜她的心,秦氏此时真是宁可死了也不肯出这份银子的。

已经走到门口的皇甫敬显听了妻子之言立刻猛的转过身子,怒视着秦氏喝道:“放肆,你是武国公府的儿媳妇,这事你就得担起来,我看三从四德你是白学了,连出嫁从夫都不懂了!”

秦氏身子猛的一颤,怔怔看着皇甫敬显的双眼,泪珠如雨点般滴落。“从前只道大嫂好苦,如今才知道大嫂好福气。”秦氏喃喃说了一句,身子一软跌坐在椅上,皇甫敬显冷哼一声,猛的推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若非秦氏还有份不菲的嫁妆,而且一直经营的很好,每年总有个两千两银子的进帐,皇甫敬显没少得好处,否则他早就学着他爹当年的举动,将自家的心头宝接回国公府扶正了。

皇甫敬显走后,他的一双儿女,十二岁的皇甫永嗣和九岁的皇甫玉婷小心翼翼的溜进上房,两个孩子见娘亲坐在椅子上一动都不动,眼泪如同泉涌一般,很快就打湿了前襟的衣裳,两个孩子吓坏了,皇甫玉婷立刻扑上去叫着娘亲哭了起来,皇甫永嗣则怒目圆睁,脸上的恨意极为浓重。

“娘,他又向您要银子!”皇甫永嗣紧紧攥着拳头愤怒的问道。皇甫敬显每个月都会变着法子从秦氏处抠些银子,这事他的一双儿女全都知道。秦氏已然与丈夫离了心,自然要紧紧拢住一双儿女,所以她从来不替丈夫遮掩什么,特别是在儿子皇甫永嗣面前更是如此。

“永嗣,府里挪用了你先头祖母和先大伯母的嫁妆,如今你大伯来讨要了,你爹立逼着娘拿出五千两银子给他们填窟窿。”秦氏一点儿也不瞒着,将丈夫的话一字不差的学了一遍。

“凭什么,先头祖母和先大伯母的嫁妆我们又不曾见着一分一文,爹也太没道理!”瘦弱的皇甫永嗣气的满脸通红,紧紧攥着的拳头在他娘亲面前重重的挥着。

秦氏看着愤怒的儿子和哭泣的女儿,心中那个原本并不很清晰的念头又浮现出来。似武国公府这般行事,迟早得一败涂地,她得为她的一双儿女谋条活路。

“永嗣,立刻想法子悄悄去找你小舅舅,让他来接娘归宁。”秦氏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做出了决定。这一步一但走出,她和他的一双儿女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皇甫永嗣点点头,低声说道:“娘,儿子明白了,这阵子府中守卫越发松懈,儿子很容易就能溜出去。”自从国公夫人被送进回心院,国公爷被关进大理寺,武国公府的下人心都散了,他们明面上看着还在当差,可是却是一点儿心都不用的,府中下人都在各寻出路,因此悄悄溜出府的下人一天比一天多,那些侍卫们看见也当没看见,根本连问都不问一声的,所以皇甫永嗣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秦氏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道:“永嗣,见到小舅舅之后将娘的这只镯子交给他,不要与你舅母表兄弟们多说什么。”秦氏边说边除下手腕上戴了几十年的一只青玉镯子,这只镯子并不是什么上等的好玉,做工也不甚精细,可是这却是秦氏最最珍爱的一件首饰。

皇甫永嗣郑重的接过镯子藏到怀中,咬牙道:“娘放心,儿子一定能办好此事。”

秦氏慈爱的望着儿子,摸摸他的脸,柔声说道:“永嗣,娘以后再不会让你和妹妹受苦。”

皇甫永嗣仰头看着他的娘亲,郑重的说道:“娘,儿子向大伯学,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儿子会保护您和妹妹。”

秦氏点点头,看着儿子那尚显稚嫩的脸和满眼受伤的表情,心中着实的难过。

皇甫永嗣原本将他爹视为心中的偶象,可是就在一个多月之前,这个高大伟岸的偶像却轰然崩塌。那一日,溜出武国公府玩耍的皇甫永嗣看到让他愤怒的几乎要发狂的一幕。他看到他的爹爹左手牵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右手揽着一个衣着华美的女子进入八珍楼,那个五六岁的小男童叫爹的声音和皇甫敬显应答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到了皇甫永嗣的耳中。

跟随皇甫永嗣的小厮下了死力气才将他拉住,硬拽到了僻静之处,可见得这个小厮是知道内情的。皇甫永嗣细细一问,几乎差点儿了气疯…

第一百三十六回又一条中山狼下

武国公府的三爷皇甫敬显早在七年前就置了外室,那个女子原也是官家小姐,因为父亲犯了事才沦落风尘,皇甫敬显吃花酒时一眼看中了她,许以重金为她赎身,这女子撒娇使痴的缠着皇甫敬显另置宅子,怎么都不肯进武国公府做妾,只肯做两头大的外室,皇甫敬显极吃她那一套,自是无有不答应的,自此柳花胡同的宅子就成了皇甫敬显的外宅,在那女子生下儿子之后,皇甫敬显就将这宅子记在这外室所生的儿子名下,还给这个外室子起名为皇甫永琏,以显示他对这个外室子的看重。

皇甫敬显置外室之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不少人都知道,事实上在燕京城的亲贵之中,置外室,宠妾灭妻等等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有昭明帝这个坏榜样在上头摆着,那些贪花好色之徒岂能不有样学样儿。若说燕京城中的正室夫人最恨的人是谁,绝对是非昭明帝莫属,都是他带坏了京城风气,让正室夫人们受尽了委屈。

皇甫敬显置外室之事没有人告诉秦氏,她起初自然是不知道的,还是秦氏的奶兄得了消息,悄悄告诉他娘亲,奶娘又告诉秦氏,秦氏这才知道了。只是燕京城的风气早就被昭明帝带坏了,武国公府又是那样的家风,秦氏心里清楚自己若是闹破此事,最后吃亏受苦的还是她和她的一双儿女,所以秦氏只假装不知道,硬是咬牙挺着,只要皇甫敬显不提将那外室接回武国公府,秦氏便不与他撕破脸,好歹也要熬到儿子成人女儿出嫁。

所以秦氏就算是对皇甫敬显死了心,她面对皇甫敬显要钱之时,多少也要给他一些,皇甫敬显并不知道秦氏是个极会打理产业的,所以根本不知道秦氏到底有多少私房钱,而且皇甫敬显手中还有庄子铺子,所以从前每次要的数目都不算大,这才算是勉强维持了表面上的相安无事。

皇甫敬德追讨先母和亡妻的嫁妆之事彻底打破了皇甫敬显与秦氏之间的虚假平静,嫁妆产业是秦氏的命根子,皇甫敬显想动她的命根子,秦氏忍无可忍,只能走最后一步了。

皇甫永嗣顺利的溜出国公府,使人往他舅舅家送了信,秦氏的弟弟秦玉良见信立刻出府相见,看到外甥坐在一辆灰朴朴的青布骡车之中,秦玉良心中极不是个滋味,忙关切的问道:“永嗣,出了什么事情,你怎么坐这样的车子,你娘亲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做为国公府的子弟,出门乘坐的都是府里的车马,而现在皇甫永嗣乘坐的却是从马车行里租来的骡车,可见得真是遇到难处了。

皇甫永嗣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小的红绸布包,打开之后捧到他舅舅的面前。秦玉良一见那只青玉镯子,脸色立刻变了,他一把攥住镯子急急叫道:“永嗣,你娘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说啊!”

“舅舅,娘现在没有事,娘请您务必尽快接她归宁,到时娘自会与您细说。”皇甫永嗣用略显哽咽的声音说道。

“好好,永嗣,你先回去告诉你娘,叫她不要着急,舅舅回府收拾一下立刻去接她归宁。”秦玉良急切的说了起来,他边说边要躬身撩起车帘打算立刻下车。

皇甫永嗣赶紧拉住他舅舅的衣袖,涩问说道:“舅舅等一下,我爹养了外室,还生了儿子,您知不知道?”

秦玉良愣住了,片刻之后才他虎着脸斥道:“永嗣,休得胡说。”

皇甫永嗣梗着脖子粗声说道:“舅舅,我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的。”

秦玉良坐了下来,摸了摸外甥的头,低声说道:“永嗣,你才是三房嫡长子,凭是谁都越不过你。那起子贱人再怎么折腾也动摇不了你的地位。”他这么一说,等于承认了自己也知道皇甫敬显蓄养外室之事了。

“舅舅,我娘…知道么?”迟疑片刻,皇甫永嗣涩声问道。

秦玉良长长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娘知道,若不是为了你和你妹妹,以你娘从前的性子,她早就…永嗣,先不说了,你娘急着见我,必有极为要紧的事情,你爹的事,日后再说。”

皇甫永嗣怔怔的还没有回过神来,他舅舅已经飞快下了骡车回府去了。

皇甫永嗣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武国公府,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在他娘亲的正房里了。

“永嗣,见到你舅舅了?”秦氏温柔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