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永安见他爹和他妹子争着值守,眉头皱的几乎要拧到一处了,他爹大病还未痊愈,他妹子身怀有孕,这两人哪一个都不可以熬夜,可偏偏他空有一身医术,却半点武功都不会,就算他要抢着值守,也没人敢用他。

“爹,阿宁,你们别争了,都去歇着。今夜应该不会再有人来偷营了。这仗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打完了,若是没有足够的精力,怎么应付接下来的事情。”皇甫永安气急说道。

“嗯,永安说的也有道理,永宁,我们都歇一阵子,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永安,你也去歇着。”皇甫敬德见女儿眼下发青,儿子也面带憔悴之色,不免心疼的紧,赶紧撵着一双儿女去休息了。

黎明时分,渤山郡守府内,一个身材矮小,面色焦黄的中年男子在中庭焦灼的转着圈子,口中不停念叨着“怎么还不回来…怎么还不回来…”

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的高大男子走上前,沉声道:“西乡将军不要着急,定北军营离此五十余里,武士得手后撤回,也需要时间。”

“不不,本将军的武士行动迅捷,得手便撤,此时应该已经回来,他们一定是出事了!”那位西乡将军仰着头跳着脚冲着那高大的黑袍男子大叫。

“不可能,你的影武士隐匿本事一流,又习练了本王子传授的刀法,怎么可能出事!”高大的黑袍男子傲然说道。

皇甫敬德的猜测没有错,这名男子正是纳都那个生下来就被扔掉的重瞳的儿子,忽喇王室唯一活着的后裔。其实这个婴儿被没有真正被扔掉,他的母亲悄悄将他抱回来,将之藏与自己要好的奴隶家中,暗中抚养长大。

这个重瞳孩子竟是天生的习武好材料,他只靠着东看一眼西看一眼的,竟然习得一手好刀法,还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伊勒德,在忽喇语中,伊勒德即为战刀。

纳都知道伊勒德之时,定北军已经攻至王庭,纳都来不及诏告各部,只将自己的七星嵌宝牛角弯刀和号令忽喇各部的鹰头金指环交给伊勒德,令他立刻逃走,为忽喇保留一点血脉以图将来。这伊勒德逃出草原,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流落到了海外,与倭贼勾结成奸,这才有了这场渤山大难。

“没出事,影武士怎么还没回来?”那位西乡将军跳着脚大叫,随着天色越来越亮,他的情绪越发暴躁了。

“派人去打探!”伊勒德不耐烦的喝道。若非他要借倭人之兵,又岂肯受这小矮子的闲气。

西乡健四郎派人前往定北军大营外打探,一个时辰之后,探子回报,西乡健四郎听说定北军中完全没有任何异常迹象,一颗心都凉透了。只抓着伊勒德叫道:“失手了,我的武士失手了,怎么办怎么办?”

对于大陈的军队,倭人心中其实是害怕的,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他们只敢偶尔进犯边民,得了些好处立刻回窜,并不敢与大陈军队正面对阵。此番若非是听了伊勒德的主意,西乡健四郎断断不敢打镇东军的主意。

让西乡健四郎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成功了,成功的屠杀了镇东军,攻占了渤山郡。要知道这渤山郡可比倭人本岛加起来都大的多。西乡健四郎已经很满意了,他现在只想稳稳占据渤山,并不想继续攻打大陈其他郡县。可伊勒德却想一鼓作气,一直打到燕京城去。两人为此不知道争吵了多少次,都没吵出什么结果。

伊勒德是副帅,可是手中没有一点儿调兵之权,西乡健四郎不发话,他连半个倭人都调动不了。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之时,皇甫敬德率定北军赶来。定北军威震天下,就算是远隔重洋,西乡健四郎也听了满耳朵的皇甫敬德的赫赫威名,所以才会被吓成这样子。

“将军慌什么,今夜我亲自前往定北军大营,必取皇甫父子的狗头。”伊勒德咬牙切齿的恨恨说道。

“先生要亲自出手?”西乡健四郎惊喜的叫道。他可知道伊勒德的武功有多么的厉害,而且这一年以来,他向雾隐宗宗主学习了极上乘的隐形术,若是由他亲自出手,必能一举暗杀皇甫敬德,那他就不用再害怕了。没了皇甫敬德,这大陈的花花江山,他是抢定了。

“对,今夜我亲自出手。”伊勒德冷冷的说道,语气中的杀意让西乡健四郎不禁打了个寒颤。

定北军中,侯副将已然审完了所有的刺客,这些刺客的嘴是被撬开了,可是却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消息,皇甫敬德看完侯副将送来的口供,想了一会儿方才说道:“拨营,至渤山城下安营,困城。明日寅末二刻攻城。”

一名副将立刻上前躬身说道:“禀元帅,我军只有一万兵马,只恐困城不住。”

皇甫敬德淡淡道:“困的住,渤山东面是海,本帅率四千将士于北城外扎营,皇甫靖边率王江二副将及三千将士于西面扎营,张将军,你率陈李何齐孙元六将于南面扎营。切记,多扎营帐,三人一帐。”

众人一听便明白元帅用意,立刻应声称是,各自下去安排。

皇甫永宁最后离开帅帐,她对她爹说道:“父帅,让阿黑跟在你身边,帅旗给我,做出西城为主攻的假象。”

皇甫敬德笑着点了点头,欣慰的应道:“好,依你。永宁,你比从前进益多了。”

皇甫永宁轻快的一笑,取了帅旗大步走出帅帐。前去点齐所属兵马,准备前往西城扎营。

“将军将军…不好啦…”一个倭贼大呼小叫着冲进渤山郡守府,脸都吓白了。

“出了什么事?”西乡健四郎沉声喝问。

“将军,大陈的军队已经在城外扎营,好多人好多人好多人…”那个倭贼真是被吓着了,连话都说不太利索。

“啊…这么快…走…上城楼…”西乡健四郎大惊,拨腿便往外跑,伊勒德大步跟上,这西乡健四郎个矮腿短,撒开两条腿拼命跑,还没有伊勒德紧走几步走的远些,不过七八步的功夫,伊勒德便将西乡健四郎远远甩在了后面。

西乡健四郎气喘吁吁的跑上城楼,翘着脚尖儿,手搭凉棚往下观瞧,只见城墙之外,密密匝匝全是定北军的营帐,怕不得有个十万大军…

第二百四十百三回决战

“伊君…伊君…怎么办…怎么办…”一见定北军重兵围困,西乡健四郎立刻慌了神,只紧紧抓住伊勒德叫个不停,哪里还有半点儿大将之风。

“怕什么!我自有办法!”伊勒德冷哼一声,阴森的目光盯着那面斗大的帅旗,眼中尽是刻骨的仇恨。苦苦熬了两年,他终于见到了与他有灭国毁家之仇的元凶,皇甫敬德父子的定北军。

“什么办法?”没有心思去观察伊勒德,惊慌的西乡健四郎急急的追问。

“哼!”伊勒德只是冷哼一声,并不立刻回答西乡健四郎,他嚯然转身顺着马道走下城楼,西乡健四郎赶紧追了上去。

直到两人回到郡守府内,伊勒德方才冷声说道:“今夜本王子将亲自出城偷营,你带来的那种毒药还有没有?本王子的要在宝刀上淬上剧毒,今夜必取恶贼父子狗命。”

“还剩了一点儿,应该够淬一把刀吧。”西乡健四郎嚅嚅说道,心中没有底气。他们说的那种居毒药物是从倭人岛中一种特别稀少的植物中提取的,原本就没有多少,前次刺杀镇东军将领,已经用了一大半,昨夜影武士潜入定北军行刺,又用去不少,如今只剩下小半瓶,瓶子还是拇指高那么丁点儿的小瓶子。

“行了,废什么话,拿来。”伊勒德将手一摊,西乡健四郎扣扣索索的从怀中摸出个拇指大小的粗瓷瓶子,不太情愿的交到了伊勒德的手中。口中叫道:“就剩这点儿,伊君您千万省着点用。”

伊勒德不再理会西乡健四郎,只抢过粗瓷瓶子转身走了出去。直到夜色深沉之时,他才从自己的住处走出来,手中的拿着一柄泛着森森幽蓝,闪着凛凛寒光的牛角弯刀。这柄刀平日都藏于鞘中,今日还是西乡健四郎第一次看见。

“伊君小心!”西乡健四郎生怕自己被误伤,要知道那毒药药性极烈,那怕只是划破点儿油皮,都能让人立刻丧命 。西乡健四郎根本不敢上前,只远远的叮嘱一声。

伊勒德又是冷哼一声,说道:“你在城楼上看好了,一见定北军起火大乱,便立刻率军出城围攻定北军,不可使一人逃脱,今夜,本王子要用定北军所有人的人头,祭奠父王和族人屈死的英灵。”

夜色渐深,天边如钩的弯月也被浮云遮住,天幕之下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正是偷营劫寨的最佳时机。

伊勒德生怕惊动了城下的定北军,他并不从城门出城,而是坐了一只小小的吊篮,让人将他从西北角城楼上放下去,趁着如墨般黑沉的夜色,悄悄往驻扎在西门的定北军营地摸去。

原本睡着营帐之中的皇甫永宁突然翻身坐起,卧在一旁的阿黑也在同一时间猛的站起来,一双虎耳竖起,两只虎眼紧紧的盯着帐门的方向。

“嘘…”皇甫永宁在唇前竖起食指,然后飞快的做了几个手势,阿黑眨巴眨巴眼睛,明白了皇甫永宁的意思,立刻悄没声的挪到正对床榻的帅案旁,半卧在帅案的阴影之中,便是目力极好之人,进帐一眼看去,也无法发现帐中还藏了一只老虎。

皇甫永宁则飞快的拖过枕头,将之填入被中,胡乱堆成一个躺卧的人形,然后悄悄藏身于设于榻尾的简单衣架之后,一件搭在衣架上玄色披风正好将她遮了个严严实实。

皇甫永宁刚刚藏好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一道如鬼魅般的身影便摸进帅帐,只见这黑影双手举着牛角弯刀,狠狠的劈向躺在床榻上的“人”,就在那柄牛角弯刀刚刚接触到被子的一瞬间,皇甫永宁和阿黑同时爆起,阿黑一个虎跃扑上前,狠狠一口咬中那人的左腿,皇甫永宁则一剑刺出,正中那人的左胸…

“啊…轰…”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伊勒德强忍剧痛,身子诡异的一扭,将一个东西向地上狠狠一摔,紧接着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之声,皇甫永宁的帅帐立刻变成一片火海,在沉沉黑夜之中,燃烧着刺目的火光…

“阿宁…”最先赶来的是住在隔壁医帐中的皇甫永安,他一见妹妹的帅帐起火,便什么都顾不上了,心中只有一念头,冲进去,救妹妹…

“大公子…”一名医徒尖叫一声,抢过身边不知是谁手中拎着的水桶,将整桶水泼向皇甫永安,旁边救火的将士们也都学着他的样子,将自己浑身浇湿,一起冲入火海救人。

皇甫永安刚刚冲到帅帐门口,就见浑身是火的阿黑飞奔出来,背上还背着个人。

众人忙将水往阿黑身上泼,皇甫永安飞奔上前,抢过阿黑背上的人,阿黑这才在地上拼命打滚,再加上众人一起泼水,才算扑灭了阿黑那一身的火苗。

“阿宁,阿宁…你别吓哥哥…阿宁…”皇甫永安抱起来的,正是他的妹妹皇甫永宁,只见皇甫永宁双目紧闭,吓的皇甫永安连自己会医术都忘记了,只拼命的嘶声大叫。

“大公子,别叫啊,快救少将军啊…”小医徒急的大叫,皇甫永安才想起自己会医术,赶紧将妹妹的身子放平,为她检查身体。

探过了脉,皇甫永安这才松了口气,红着眼睛说道:“阿宁活着,她还活着…谢天谢地…孩子也没事…阿宁,你吓死我了…”越说,皇甫永安的声音越高,情绪也越发失控,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围过来的众人一听“孩子也没事”这五个字,全都惊呆了,好半晌,才有人惊声尖叫道:“大公子,你说什么,我们少将军有孩子了?”

“啊…没有没有…”皇甫永安正在否认之时,忽然听到一声炸雷般的怒吼,“皇甫永安,你给老子说清楚,永宁到底怎么了?什么孩子!”

众人转头一看,只见元帅皇甫敬德满脸怒气,大步流星的冲了过来,他的耳力极好,刚才皇甫永安又哭又叫的,他全都听见了。

“爹,…爹…没啥,阿宁没事…”皇甫永安现在才想起与妹妹的约定,不由心虚起来。他在一个最不合适的时机说暴露了最不该暴露的消息,这下子他爹和他妹可都饶不了他了。

“少扯蛋,说,永宁到底怎么了,她有孩子了?你这混帐东西,这么大的事情也敢瞒着老子!”皇甫敬德冲到近前,一把拎起儿子,将他向后重重一甩,然后弯腰将女儿抱了起来,小声的说道:“傻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着爹,都是爹不好…”

皇甫永宁双眼紧闭,完全没有反应,皇甫敬德转头怒吼:“皇甫永安,你不说你妹妹没事,她怎么还不醒?”

“爹,阿宁被震晕了,过会儿就能醒过来,以她现在的情况,能不用药最好不用药。”皇甫永安低头走过来,在距离他爹一丈开外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免得他爹又拿他出气。

“嗯,永宁没事就好。”皇甫敬德黑着脸说了一句,看见阿黑不象从前那样一见他就扑过来,便喝道:“还不去看看阿黑怎么了?阿黑也不能用药么?”

皇甫永安心里那叫一个冤啊,他刚刚只来的及查看妹妹的情况,还没有顾上阿黑就被某人甩飞了,这冤找诉去啊…

来到阿黑身边,皇甫永安见阿黑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全被烧秃了,四肢和身体两侧都有大面积的烧伤,刚才阿黑在地上打滚灭火,伤口处沾了许多草屑石子儿,真是惨不忍睹…

阿黑疼极了,可是它已经没有力气挣扎,只无助的倒卧在地上,一双最机灵不过的虎眼中滚落下晶莹的泪珠…

“阿黑,不哭,哥哥能治好你,保证把你养的和以前一模一样,不,比以前更神气…我们阿黑最厉害了…乖,不怕啊…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不疼了…”皇甫永安心疼的和阿黑说话,拿出一方帕子捂在阿黑的口鼻处,然后轻轻将阿黑的眼皮合上。

皇甫敬德见儿子将阿黑的眼皮合上,还以为阿黑不行了,立时五内俱焚,身子摇了几摇,大叫一声:“阿黑…”扑的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半跪到地上,就算是这样,他都没有让手中抱着的女儿受到一丝儿震动。

“元帅…元帅…”旁边的人都惊叫起来。

“爹,爹你怎么了…”皇甫永安听到叫声猛的回头,只见他爹半跪在地上,唇角尽是鲜血。

皇甫敬德将女儿轻轻放到地上,抓住飞奔过来的儿子的手,颤声问道:“永安,阿黑它…它不行了?”

“阿黑没不行啊,它的伤是不轻,可在儿子眼里还不算什么,就是需要大半年的时间将养恢复。”皇甫永安不知道他爹从何处得来“阿黑不行了”的结论,赶紧解释一番。

皇甫敬德心中那叫一个气啊,“那你把阿黑眼皮合上做什么?”皇甫敬德气恼的叫道。

“爹啊,阿黑烧伤的厉害,我不得先麻晕它,让他少受些疼痛么!哎呀不说这个了,爹,快让我看看,好好的怎么还吐血了!”皇甫永安气恼的抓抓头,做大夫的,最不喜欢的就是不配合的病人,偏他爹一上战场就什么都不顾,真是气死他了!

“我没事,你好好照看永宁和阿黑,看爹我怎样杀贼平倭!众将听令…”皇甫敬德一把推开儿子,大步走到肃立一旁的众将之前,大声发布将令。

定北军刚刚按着主帅将领摆好阵仗,渤山郡的南北西城三门大开,无数拿着弯刀的倭贼往定北军大营冲来。

倭贼极其顺利的冲入定北军营地,却发现整个营地内空无一人,就在倭贼惊讶之时,只听得“咚咚咚…”三声炮响,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无数手持火把的定北军将士,将三处营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接来下几乎是一面倒的杀戮了。

若是这些倭贼仍然用他们从前的刀法,或许定北军将士多多少少要吃些亏,可这些倭贼偏偏学的是伊勒德传授的忽喇刀法,而定北军所习的,便是皇甫敬德父女独创的,专克忽喇刀法的旋风刀法。

只见定北军将士手中双刀直如旋风一般,收割着倭贼的性命。

就在两军交战之时,在渤山郡东面的海沿上,也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数百名做寻常百姓打扮的壮年男子,他们人人手拿快刀,腰间挂着一围六七只粗陶罐子,他们直冲向倭贼停靠在岸边的战船,有人冲上来便一刀砍翻,没有人冲上来,他们便将腰间的罐子奋力扔到战船上,陶罐一摔就碎,盛于罐中的液体流的满战船到处都是。

“火油…是火油…”也不知是谁惨叫一声,随着这声惨叫,便是无数枝凌空射来的火箭,火箭射中战船,立时激起冲天火光,不过转瞬工夫,倭贼的数十艘战船尽数没于火海之中。

“完了…完了…全完了…伊勒德…都是你…害死我们…”留守在渤山郡中的西乡健四郎看见东边海岸方向的冲天火光,哪里还能不知道自家的战船被烧了,他颓然跌坐在地,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定北军营地内,歼灭倭贼的战斗也基本上结束了,此一役,全歼六万倭贼,没有留下一个活口,算是为那死无辜惨死在倭贼刀下的大陈百姓报了血海深仇。

大战结束之时,皇甫永宁慢慢醒转过来,她一睁开眼睛,便叫道:“阿黑,阿黑…”

“阿黑烧伤,你哥正在救治。”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皇甫永宁身边响起,皇甫永宁赶紧坐起来叫道:“爹…”

“别叫我爹,我不是你爹,连有了孩子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我,我没脸当你爹!”缓过惊吓的那股劲儿,皇甫敬德心里又开始不痛快了。

“爹…我…,您知道啦?阿安说话不算数…”皇甫永宁干笑着抱怨。

“你少往你哥身上扯!来,与爹说说,为什么要瞒着爹,你爹就那么不扛事儿?”皇甫敬德不依不饶的追问。

“爹,我这不是怕您担心么…再说,我这不好好的…”皇甫永宁心虚的陪笑。

“我担心!你还知道我会担心!皇甫永宁,你是不是觉得你爹我,堂堂定北军主帅,离了你皇甫永宁,我连仗都不会打了?”皇甫敬德越想越气,声音也越来越高。这是没有意外,倘若真有个意外,他还怎么有脸活着回京。

“爹,你刚才说阿黑受了重伤,要不要紧,不行,我得赶紧去看看…”皇甫永宁赶紧转移话题,掀开被子便想跳下床。

“别动!”皇甫敬德一声断喝,惊的皇甫永宁双腿悬空,真的再不敢动一下了。

“永宁,你肚子里有宝宝,不能这么大的动作,慢点儿下床…”皇甫敬德努力回想着自己那极其有限的,有关妇人怀孕的知识,紧张的说道。

“爹,我没事儿,阿安说了,这俩小家伙皮实着呢…”皇甫永宁笑着说道。

“什么,俩个小家伙,你怀了两个…”皇甫敬德一口气没倒上来,差点把自己憋死。

“呃…阿安没说?”皇甫永宁干笑问道。

“他说…他还没来得及说…”皇甫敬德又想大吼,只是想到女儿肚子里有两个小宝贝儿,这吼声便在半路上缩了回去。

“爹,仗打的怎么样了,咱们之前安排都用上了么?”皇甫永宁见不得她爹这么不正常的样子,干脆拿他们父女俩最熟悉的打仗说事儿。

“基本上结束了,咱们事先的安排全都用上了,永宁啊,这两年长进不小,这一战,你算无遗策,好样的!”想起作战之事,皇甫敬德总算正常些了,向女儿挑起了大拇指。

皇甫永宁笑道:“都是爹教导之功。”父女俩边说边走出营帐,去医帐看阿黑。

医帐之中,皇甫永安已经为阿黑清洗完身上所有的创口,洒上厚厚一层生生散。这生生散是去腐生肌愈创的无上圣药,只指甲盖这么一点点,就得十几两金子,阿黑这一身厚厚的生生散,只怕都够打它这么大一只实心金虎了。

“阿安,阿黑怎么样了?它,得一直这样么?”皇甫永宁走进医帐,只见阿黑四脚朝天的躺在床上,四条腿被绑在特意树起的四根长杆上,样子别提有多奇怪了。

“烧伤的地方很多,不过还好,都是皮外伤,上过药了,等三天后痂褪了,阿黑才能下床,在这三天里,阿黑都得四脚朝天躺着,得亏阿黑背上没被烧伤,要不然还真不好处理。阿宁,你先看着阿黑,我得去救治伤兵了。”皇甫永安边挽起药箱,边对皇甫永宁飞快的说道。

“你先去,我一会儿也过去。”皇甫永宁应了一声,便俯身与阿黑说话。

“阿黑,你受苦了,疼不疼?听爹说是你把我背出来了,要不我就得被烧死了,阿黑,你真了不起!”皇甫永宁轻轻摸着阿黑头顶唯一一小片只烧秃了毛,没烧伤的地方,轻轻的说着。

阿黑被绑的四脚朝天,也没法子动弹,只能向皇甫永宁眨巴着那双仿佛会说话般的大眼睛,好像在说:“我们是好兄弟,得一起活着…”

皇甫永宁陪了阿黑一会儿,轻声哄它睡着了,才轻轻的走出医帐,去看望受伤的将士们。

定北军的伤亡比皇甫永宁预想的少,这让皇甫永宁心中很高兴,每一个定北军将士的生命都是相当宝贵的,绝对不可以轻言放弃。

“少将军,您怎么来了,快回帐休息,您现在不是一个人…”一名被砍掉左臂的将士看到皇甫永宁走进来,立刻站起来行了个军礼,急急的叫道。

“嗯?你们都知道了?”皇甫永宁惊愕的“嗯”了一声,见所有人都点头应和那个断臂士卒,不由皱眉问道。

“我们都知道啦,恭喜少将军,贺喜少将军,少将军,听说您怀了两个宝宝,怎么着至少也得有一个小小将军吧,少将军,等您生下小小将军,一定带来军中,让我们见见小小将军…”一时之间,众伤兵七嘴八舌的囔了起来。

皇甫永宁见大家身上虽然有伤,精神却非常好,医帐中的气氛也前所未有的轻松快活,便也笑着说道:“什么至少也得有一个小小将军,本将军生下来的,那都是小将军!你们都好好的,将来还得帮着你们小将军打仗!”

一众将士哄然大笑,连声叫好,皇甫敬德没奈何的摇摇头,他就不在这兴头上给大家伙儿泼冷水了。只凭孩子爹的身份,这两个孩子将来怕是再难沾上“带兵”二字的。

看罢伤兵,皇甫永宁走向自己那被烧毁了的帅帐,见数名将士正在清理火场,便开口问道:“可曾发现尸骨?”

一名伙长上前回话,“回少将军,只发现了半截小腿,并没有其他的尸骸。”

“什么,只有半截小腿?”皇甫永宁大惊。

“是,少将军请过目。”伙长命人将一截半尺来长,焦黑的棍状物送过来,言道:“少将军,只找到这个。”

皇甫永宁点点头,蹲下身子仔细察看,过了一会儿方说道:“这是阿黑咬下的,刺客的半截断腿,奇怪,伤成这样,他怎么可能逃的出去?”

“少将军,您是说刺客逃走了?这怎么可能,火那么大…”那名伙长惊呼。

“传本将军令,严查军中陌生人,一旦发现立刻抓捕,生死不论。”皇甫永宁沉声下令。她有种直觉,那个刺客没有死,而且还会给她带来不小的麻烦。

就在皇甫永宁下令之时,距离定北军大营以北十余里外的一个山脚下,一个浑身是血,少了半条小腿的黑衣人倒伏在小溪旁,他手中还紧紧的攥着一把牛角弯刀。若是皇甫永宁在此,一定能认出, 这人便是那个半夜行刺的刺客。

第二百第四十四回风起

燕京城内,自昭明帝以下,所有人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千里之外的渤山战场之上。

自与定北军会合之后,皇甫敬德每日都回传回奏折,在知道渤山被倭贼侵占之后,更是传回了八百里加急的塘报。

被敌国侵犯是昭明帝最不能容忍之事,他立刻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大有举国皆兵之势。六部有司也都高速运转起来,一切以为在前线的定北军提供支持为先。大批的粮草军械等军需物资被紧急送往渤山前线。

齐景焕如今也随朝听政,他听说渤山被侵,心中比别人更加焦虑,冲在最前线的,可是他的岳父,媳妇和大舅兄,倭贼素来奸狡,他真是担心极了。

退朝之后,齐景焕回到乐亲王府,他的母妃立刻上来问道:“焕儿,有没有宁儿的消息?”

齐景焕点点头道:“有,今日才收到岳父发回的塘报,阿宁已经率定北军与他会合了,渤山被倭贼侵占,岳父正率军围城,我想不日便会决战。”

“什么,渤山被倭贼占了?”乐亲王太妃大惊失色,整个身子都软了,当年忽喇人打到燕京城下之事,乐亲王太妃也是亲历过的,一时间诸般惨痛的记忆齐齐涌上心头,乐亲王太妃顿时泪如雨下。

“母妃,母妃…您别哭…有岳父和阿宁在,必能全歼倭贼…”齐景焕赶紧安抚他的母妃,只是乐亲王太妃此时完全被那些惨痛的记忆所控制,根本听不进他的话,只哭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皇宫之中,太后特意将刚刚下朝的昭明帝叫到永福宫,询问渤山战况。昭明帝将皇甫敬德的塘报说了一遍,太后倒没有特别的惊慌,只稳稳的说道:“皇帝,哀家相信皇甫敬德一定能克敌制胜,全歼倭贼于渤山。”

昭明帝点头道:“母后说的极,朕亦深信皇甫爱卿必能力挽狂澜。您从前就说过,皇甫爱卿是我大陈的虎将,福将,有他在,朕放心。”

太后点点头道:“正是这话。哀家不担心战事,倒是有些担心焕儿媳妇,你啊,也太惯着焕儿了,他要求密旨你就给密旨,你也不想想,和儿成亲也有小半年了,万一他媳妇儿怀了身孕,这刀枪无眼的,可怎生是好?”

昭明帝皱眉道:“不会这么巧吧,焕儿成亲还不到半年,那能这么快就怀上了?母后放心,焕儿媳妇跟着她亲爹出征,皇甫爱卿还能不护着自己的闺女?况且焕儿媳妇天生怪力,身边又有只老虎形影不离的跟着,不会有事的。”

“没事最好!”太后瞪了儿子一眼,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夺回渤山,其他的都可以往后放。

“皇上,大喜…大喜啊…”在收到皇甫敬德的塘报十天之后,刚刚散朝回到御书房的昭明帝便听到了兵部尚书韩大人狂喜的大叫。

昭明帝腾的站了起来,喜道:“必是渤山捷报,快传韩爱卿…”

少顷,满头大汗的韩大人跑进御书房,兴奋的大叫道:“万岁大喜…皇甫元帅率军全歼来犯倭贼,未有一人逃脱,收复渤山全境…”

“当真,快,塘报拿来…”昭明帝欢喜的快要疯了,也不顾一应礼仪,只冲下来一把抢走韩大人手中举着的塘报,飞快的看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天佑我大陈,天佑我大陈…朕要祭天…朕要祭太庙…”昭明帝飞快看完塘报,整个人笑的都快抽抽了,只两手朝天举着,看上去挺吓人的。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御书房内外,所有当值之人全都跪下道贺,昭明帝大笑道:“赏,统统有赏…”说罢,抓着塘报飞奔而去,让兵部尚书大为不解。

高三保笑着说道:“万岁必是去永福宫向太后报喜了,估计一两个时辰不会回来,韩大人不若先回兵部处理后续之事?”韩大人笑着应了,忙又赶回兵部安排诸般后续之事。

“母后,母后,大喜…定北军大胜,我们赢了…”昭明帝奔入永福宫中,大声囔着报喜,生将正在佛堂中为定北军祈福的太后给吵了出来。

“定北军胜了?真的?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真是谢天谢地,皇帝,哀家要去护国寺还愿。”皇甫敬德出征后,太后在佛前发了愿,如今定北军大胜,她自当还愿。

“好好,全依母后…皇甫爱卿真是朕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朕定要重重封赏于他,母后,您说朕封皇甫爱卿什么?朕看,以皇甫爱卿之功,完全可以封国公。皇甫爱卿赤胆忠心保大陈,朕便加封他为一等保国公,母后以为如何?”昭明帝自是无有不可,只兴奋的说道。

“嗯,皇帝说的很是,论起来敬德若是正常袭爵,也该有国公之封,何况他又立下这样大的功劳。不过那个武国公,想来敬德是不稀罕的,哀家知道这孩子素来心气高。皇帝说的极是,皇甫敬德当起这”保国“二字。皇帝,你有福气啊,朝中有如此智勇双全的臣子。”太后笑着赞道。

昭明帝一见太后也赞成自己的主张,笑的越发开心,没哪个做儿子的,不想得到自己母亲的认可,便是尊贵如昭明帝,也是一样的。

“皇帝,塘报上可提到焕儿媳妇没有?”太后心中始终记挂着自己的孙子媳妇。

昭明帝忙笑着说道:“回母后,提到焕儿媳妇了。倭贼偷营,入的便是焕儿媳妇的营地,皇甫爱卿与焕儿媳妇将计就计,才反包围了攻营的倭贼,大获全胜。”

太后皱眉嗔道:“谁问你怎么打仗的,哀家问的是焕儿媳妇的身子怎么样?”

昭明帝无奈的笑道:“母后,这是塘报,并不是家信,塘报上只是定北军上下平安,战死百余名士卒,伤六百余人,并未曾到焕儿媳妇受伤之事,您想,焕儿媳妇身手那么好,又提前有了防备,想来必是平安无事的。”

太后点了点头,不过皱起的眉头却未散开,只说道:“哀家这心里总不踏实。皇帝,既然倭贼已灭,不如只留敬德在渤山暂掌大局,让焕儿媳妇先行回京。”

昭明帝笑道:“这个好办,朕这便给皇甫爱卿发道密旨,当日焕儿媳妇出京,就是奉了朕的密旨,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的,如今让她先悄悄回来就是了。只是,焕儿媳妇奉的是密旨,倒不好加封她了。”

太后听了这话方才露了笑容,只说道:“焕儿媳妇又不是为了加封才去打仗的,你只将这赏赐先存着,等焕儿有了孩子,加封孩子不就行了。”

昭明帝笑道:“母后说的极是,儿子这便拟旨,着人即刻送往渤山。”太后这才笑的越发开怀了。

定北军全歼倭贼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齐景焕一得了消息,便往宫中跑,听说他皇伯父在永福宫,便匆匆赶了过去。

“皇伯父,侄儿听说前线大获全胜…”齐景焕笑着囔道。

昭明帝心情极好,便笑着打趣道:“你的耳朵倒是长,这么快就得了消息啦?”

“侄儿给皇伯父道喜…”齐景焕利落的行了个礼,昭明帝立刻叫了起,笑着问他,“焕儿,你只是来向皇伯父道喜的么?”

齐景焕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皇伯父,您看仗打完了,是不是给侄儿媳妇下道密旨,召她早日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