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原本打算要做的粥羹还是要做。

她先笑眯眯地和厨房里做事的人都打了招呼,然后跟刘师傅说道,“我想煮个灵芝银耳羹。”

灵芝银耳再加上冰糖,加水用小火煮一个时辰,煮到银耳变得浓稠,再将灵芝的残渣挑出来,再入盅,便就成了。

一边等着羹好的时间,崔翎顺便又跟刘师傅说起了她在西北的美食之旅。

刘师傅听说她做了烤全羊,那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喉咙处不由自主地吞了几口口水。

身为一个有追求的厨师,对美食总是有着最高的向往。

他只听五奶奶说的,就晓得那烤全羊一定是美味可口到了极点,心中生出无限的神往。

但现在已经是四月中旬了,天气逐渐暖和起来,不再适宜食用羊肉。

他便是再想,也得等到下一个冬至之后,才好央求着五奶奶再做一回。

崔翎也觉得自己这样勾引起刘师傅的食欲不太够意思,便笑着说道,“反正也快要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了,不如咱们先将晚上要吃的菜准备起来吧。”

她想了想,便交待了几道相对清淡的菜色。

梨炒鸡,人参笋,虾油豆腐,虾子鱼都是刘师傅做惯了的,只是崔翎再稍微在调味上提点一下,叫肉更嫩汤汁更鲜罢了。

她交待完了,便不再厨房里呆着,没有办法,肚里的孩子们爱闹腾,真闻不得油烟味。

这整过过程,其实五郎都站在一旁,但她愣是没有理他。

五郎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思来想去,他也不过就是夸了她一句啊。

这年头,女人的心思真难猜,连夸她都不行了!

他觉得自己耐心真好,若是换了其他男子,遇到这样阴晴不定的夫人,早就衣袖一甩,夺门而出了。

哪里还像他似地,就算不被正眼看待,也要紧紧跟在夫人的身后?

崔翎见五郎殷勤而迷茫的眼神,像极了无助的小哈巴狗,心一下就有些软了。

她想了想,这要将自己的次子许出去的话,是五郎还没有讨老婆时许下的,也许他现在即将为人父的心情,会有所改变呢?

毕竟,又不缺衣少食的,哪个当父亲的会舍得骨肉分离?

她沉吟片刻,决定还是要把这件事跟五郎说开,免得她生了那么大的气,他还不知道为什么,那她多亏啊。

更何况,夫妻之间要想长久地恩爱下去,误会是最要不得的。

崔翎一边想着一边回到了正屋,在黄花梨木的椅子上坐下,将左右伺候的丫头摈开,便对着五郎招了招手,“夫君,你过来!”

她语气骤然柔和下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五郎本来就是妻奴,现在妻子还怀着孩儿呢,就更加言听计从。

原本还在纳闷崔翎为何生气,这会儿她态度软和了下来,他自然乐得求和,立刻便在她身边坐下,“翎儿,不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崔翎眼睛一亮,“你说的是真的?”

她也不和他卖关子,直截了当的说道,“我晓得你可怜二嫂,曾想过要将咱们的次子过继给二房,但是这件事,我不同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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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二嫂

五郎一听微愣,“你……你知道了?”

对他来说,许诺将自己未来的次子过继给二嫂,并不是一时冲动鲁莽的随口说说。

这几十年大盛虽然国泰民安,但边境却时有战乱纷扰。

他的父亲镇国大将军是本朝最能征善战的常胜将军,自然要为国效力,所以常不在家。

袁大郎身为世子,自小就开始打理庶务,没有太多时间照顾家里的弟弟们。

所以,五郎算是二郎一手带大的。

他们兄弟相差八岁,从五郎牙牙学语开始,就是二郎牵着他长大的。

后来,他开始学枪法,亦由二郎亲自指点。

两个人虽是兄弟,但却亦有父子之情。

五郎对二郎,十分儒慕钦佩,那是他心里一座移不开的丰碑。

所以,二郎过世之后,二嫂膝下空虚,兄弟间,只有五郎主动向二嫂提出要给二房过继子嗣。

他是认真的。

崔翎见五郎表情不对,不由皱了皱眉,“是,我知道了。”

她眼眸微垂,语声瞬时清冷下来,“但我不会同意。”

虽然肚子里这一胎,不一定是两个男孩儿,未必真的就那么巧,能有过继人的次子。

但她打定了主意要将这件事和五郎说个清楚明白,否则,将来总会成为他们夫妻之间的一道砍。

她微微一顿,语气柔和了一些,“我晓得你觉得二嫂孤苦,但要叫她高兴,却并不只有送个孩子给她,这一个方法。”

二嫂如今最缺的不是孩子,而是钱,是能够叫她娘家人振作起来的方法。

这一点,崔翎很自信可以帮到她。

她前世可是白手起家的女强人呢,那时候什么倚靠都没有。也混得风生水起。

而现在,她背靠着镇国将军府和安宁伯府两座大靠山,若真的想要做点什么事,哪里有办不成的?

五郎自从西北与崔翎再聚之后,对妻子就一向十分温柔和软。

正如他自己说,不论她想要什么,他总是竭尽全力地去满足她。

但这一回,他的态度却有些强硬。

他面沉如水,沉默了良久之后说道,“我这样做。并不只是为了叫二嫂高兴。而是为了二哥能有条香火继承。”

顿了顿。他忽得目光凄楚起来,“现在家中我们兄弟尚在,所以逢年过节,香火总少不了。但若我们百年之后呢?二哥便无人承祀了。”

古人注重子嗣。其实是为了香火传承。

隔了几辈之后的子孙,基本上是不会再为隔了房头的伯祖祭祀了,所以就算没有子嗣,也要从别房或者别处过继一个来,为的便是这直系之间的承祭。

崔翎有些惊愕,恍惚了好半天才终于醒过神来。

她骨子里是个现代人,所以对香火这一点并没有亲身带入去看待,这时听五郎娓娓道来,方才意识到。原来叫家人如此记挂着的过继一事,还有这样的意义。

这样看来,二房会过继一个儿子,是件势在必行的事了。

她顿时有些颓丧,脸色一下子便差了起来。

其实。在三嫂和四嫂怀孕时,二嫂曾经有意要从其中挑一位嗣子,这件事虽然不曾明说,但阖家上下几乎都已经知道了。

假若她不再与五郎继续纠缠这个话题,等下个月两位嫂嫂临盆,不论她们谁再生了儿子,只要二嫂肯张这个口,那过继的事便是必成的。

在这个问题上,三嫂和四嫂都是土生土长的盛朝女子,她们心里虽然不愿,但也会顾全大局。

至少不会有她这样大的反应。

崔翎原本可以乖乖地闭嘴,反正这件事变数还很大,譬如三嫂和四嫂都生了儿子啊,譬如她怀的并不是一对男孩儿啊,总之,凡事等过两个月再看,也许又会是不一样的境况呢。

但她并不想这样。

她不肯和孩子分开,不肯让自己生的儿子唤她婶婶,三嫂和四嫂也定必不肯的。

若只是需要一个孩子继承香火,其实并不定是要她们的。

崔翎觉得这件事的关键,还在二嫂身上。

她决定要好好地开导一下二嫂,一要叫她将二哥过世的那段阴影彻底放下,做一个开朗健康活泼的女子,二也要想法子说服她,过继子嗣在乎的是孩儿的教养,而非血缘。

也许,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但她还是想要试一试。

五郎见崔翎半晌不说话,以为她还是不肯,便想法子急着要说服她。

“孩子虽然过继到二房的名下,但咱们还是能够每日里看到他,就算将来分了家,也都住在隔壁,也不是隔了老远的,你为什么就不能想开一些呢?”

“若是你喜欢孩子多一些,咱们两个都还年轻,又素来恩爱,还愁没有老三老四吗?你看,爹和娘就一口气连生了五个儿子呢!”

崔翎原本还好,只是想思考该如何说服二嫂。

这么一听他叨逼叨逼地说话,不由得怒火便打一处来。

她“腾”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强自压住胸中汹涌上扬的火气,咬着牙说道,“就算每日都能看到他,他也都是叫我婶婶,不叫我娘,有个毛用?”

“爹娘的恩爱我也一直都十分欣羡,但这年节,女人生孩子就好像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你以为是件容易的事?娘倒是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可若不是生的那么多,她的身体又何至于那样快败落,年纪轻轻地就去了?”

已故的镇国将军夫人黄氏,是因为生完第五个孩子后,产后受了风,加上血崩不止,孩子没有满周岁就撒手人寰的。

五郎没有料到崔翎会用这样严重的话去堵他,愣了许久。

他心内一时五味陈杂,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其实,他也晓得崔翎说得没有错,女人生孩子是一件十分凶险之事,若能母子平安自然是祖上烧了高香。可也时常听说谁谁谁家的夫人生孩子的时候没了。

他的确不该这样自私,不顾妻子的意愿,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他们共同的孩子许诺出去。

可那是他的二哥啊!

他又怎么能忍心看着百年之后二哥的坟前无人祭祀供应香火?

崔翎心里也不好过,但她觉得孩子是她的底线和原则。

在这件事上,哪怕所有的人都说她冷血无情,她也绝对不会让步。

看着五郎如此神色,她想,今儿这谈话,怕是进行不下去了。

恰好外面有丫头来回禀。说是厨房那儿熬的羹已经好了。

她便轻声对着五郎说道。“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想我比你更有权利决定他未来的前程,若是别的事,咱们都好商量,唯独这桩不成。”

说罢。她便出了屋子叫木槿扶着她,从厨房取了食盒,便往二嫂的院子走去。

木槿方才站在外头,隐约听到屋子里有争吵。

但是她不敢问,只能隐晦地提一提,还在安宁伯府时,那些嬷嬷们跟她说过的话,“奶奶,您现在怀着身孕。可不能生气,您生气了,肚子里的孩儿们也都要跟着不高兴呢。”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您也不要和五爷生气。嬷嬷们说,妻子怀孕时,那些爷们最容易出去惹上桃花债了呢。”

木槿从小跟着崔翎一起长大,她眼中的九小姐单纯可爱,率性直接,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甚至还有些不通人情世故。

如今好不容易和姑爷夫妻团聚,还是带着四个多月身孕回来的,她正阿弥陀佛好日子即将到来呢,可他们却似乎有了口角。

她很害怕不懂得屈身服软的九小姐,会傻犟下去,倒将姑爷的心给驱远了。

虽然袁家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可保不齐姑爷会在外头的青楼楚馆寄托情思啊,那样的话,小姐心里也会难过的不是吗?

崔翎轻轻吐了口气,摇了摇头安抚木槿,“你放心,我和五郎只不过是在有些事情上意见不合,其实也算不得吵嘴,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严重。”

她顿了顿,“至于桃花债什么,显然是你多虑了,五郎他不是这样的人。”

袁五虽然在她面前常做幼稚的举止,但在外头,他却是个谨慎持重十分看重名声的人。

从前和盛京城那么多著名的纨绔一块儿玩耍时,他都没有学坏,连逢场作戏的事儿都没有。

如今,他都成了婚,就快要当爹了,又怎会因为和自己想法不同,就去做自损名声的事?

对于自己的丈夫,崔翎觉得,这点信任和自信,她还是有的。

不多时便到了二嫂的院子,一个叫荷香的小丫头晓得五奶奶来了,便引着她们进了内屋。

此时外头天光明亮,但梁氏的屋子里却一片阴沉沉的黑。

原来,不知为何,这间屋内的窗户前都垂了厚重的幕帘,将外头的光线给挡了住。

崔翎眉头紧紧地皱起,压住一颗担惊受怕的心,柔声朝着床榻唤了句,“二嫂,我是崔九,我过来给你送点灵芝银耳羹,刚煮的,还热着的,可好吃了!”

床榻上发出一声低微的应答,“五弟妹,你从西北回来了?”

崔翎走得近了,视线便也清晰起来,她看到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勉强地撑着要起身,荷香连忙拿枕头去垫在那人身后。

她张着口不敢置信,这个清瘦干瘪毫无神采的女人,竟然是二嫂梁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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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说服

崔翎觉得鼻尖一酸,她都快要哭出来了。

去岁腊月她离开家去西北的时候,二嫂还出来送她,那时候的二嫂虽然也是一副暮气沉沉的模样,但容颜娇丽,精神也很好。

才不过五个月,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

她连忙扭过头去,轻轻地擦了擦眼角夺眶而出的泪滴,然后整了整神色,“二嫂,屋子里那么黑,我叫人将窗帘拉开啊。”

一边说着,一边就对着木槿使了个眼色。

不一会儿,高悬在窗户上方的幕帘被拉下,明亮的光线射入屋中。

梁氏连忙闭上眼,过了好久才终于又重新适应了白日光,她虚弱地摇了摇头,“最近我老是睡不好,有一点点天光都不行,所以才让荷香将那窗户蒙上的。”

她终于瞅见崔翎高高隆起的腹部,脸上也露出惊喜神色,“五弟妹,你这是有了?”

崔翎笑着点了点头,“嗯,大夫说,是双胎,已经过了四个月了。”

她心里还记挂着刚才和五郎的对话,便不想在孩子的问题上多和二嫂提起,连忙将话题岔开。

“木槿,快盛一碗灵芝银耳羹过来给二嫂。”

木槿动作迅捷地将羹递给了崔翎。

崔翎坐在梁氏的床头,小心翼翼地喂她,“其实,原本想回来后好好做一顿辣菜的给二嫂吃的,但杜嬷嬷说你今日身子不大舒坦,所以我就煮了点清淡的,来,尝尝!”

她亲自喂给二嫂,一边又笑着问道,“我不在的时候,刘师傅有没有时常给你送点香辣猪蹄过来啊?”

梁氏笑着点了点头,“嗯,有。”

她的笑容忽然变得苦涩,“不过后来我得了一场风寒。之后就一直都不大好,太医说身子虚病,还是食清淡为主,不给吃辣的。”

崔翎便立刻接口道,“二嫂既然知道这道理,那就赶紧地好起来。我可还有一箱子的看家本事没有使出来呢,这府里,就你最吃得重辣,有很多菜我还想跟你一块儿试呢。”

她凑近二嫂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还记得咱们的辣菜酒楼吗?”

二嫂的眼神明了又灭。“记得。自然是记得的。”

她轻声叹了口气,“不过五弟妹你看,我现在的身子,就好比油尽灯枯。恐怕熬不了多久了,那酒楼的事,也只是有心无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