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翎连忙撅了撅嘴,“二嫂可别唬我,来时我可是跟杜嬷嬷打听过了,王老太医也给你看过,他老人家神医圣手,可没有你说得那么严重。”

她继续喂羹,“只不过是一点寻常风寒。没有及时治疗罢了,这天都已经春暖花开,再过些时候就要入夏了,哪里还能不好?”

事实上,梁氏的病。心理的问题占了大多数。

只要她重新存了生的意念,那么要好起来,也是很快的事。

毕竟,她可是坚持了五年的晨练,是府里唯一一个真正称得上耍得了真枪的女汉子,身体素质好,底子厚,可不比寻常的弱质女流。

崔翎想着,便忙将话题往二嫂感兴趣的方向引,“辣菜酒楼的事儿,我跟祖母和大哥大嫂都透了口风,他们都很支持呢。”

她压低声音说道,“祖母还说,她嫁妆里有一个东街临街的铺子,前些日子刚好收了回来,是热闹所在,刚好就给了咱们。”

老太君的嫁妆是她自己的私产,不属于公中。

所以她拿出自己的铺子来,算是她私底下入了一股,这将来的收益啊,便也不归府中。

果然,梁氏对酒楼的事还是感兴趣的,“我早就想着,若是当真要开辣菜馆,还是得让祖母做主才好,咱们毕竟是年轻的媳妇,有些事体自个出面不好。”

她顿了顿,又道,“还有,虽然这生意不算公中的,但大嫂还有三弟妹四弟妹那,也还是要知会一声,大伙儿都入点股,这才是妯娌之间亲密友爱的意思。”

否则,若只她和崔翎吃独食,虽然能多分几个钱,但绝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大嫂三弟妹和四弟妹都是大门大户出身,不像自己这样缺钱,就是三五万的银子放在她们面前,她们也不大在乎。

但有些事,不是钱的事儿,在乎的是心意。

崔翎见二嫂神色松弛了下来,心里也舒了口气。

二嫂既然对酒楼的事还感兴趣,就说明她并非生无所恋,否则都快要死了,还在乎什么酒楼?

但这也侧面说明,二嫂被逼至这番境地,还是她娘家人的事儿占了多数。

崔翎决定要想法子弄明白,梁家到底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将人往这份上逼。

但现在,却还是要先将二嫂的生念调动出来。

简而言之,她的任务,就是要给二嫂画一个大饼,越大越好,越诱人效果就越好。

她附和着点头,“没错,没错,我也是这样想的,大家开酒楼,不过只是个玩乐,顺便赚点私房钱,若是因此妨碍了妯娌之间的感情,那就没意思了。”

这是一个方面的原因。

另一方面,其实是因为不管大嫂还是三嫂四嫂,娘家的背景都十分强,假若有她们撑腰,那这个新奇的辣菜馆要在群官云集的盛京城生存下来,就等于多了一重保障。

崔翎笑着将在西北时的趣事一说,那些将士们有多么喜欢她的辣菜,连柔然的国舅爷也爱不释手,为了要吃到美食,不顾身份和脸皮,一路跟着前来。

她信心满满,“这么一来,我就觉得,只要咱们的辣菜馆一开张,客人自然源源滚滚地来。到时候,若是不赚个钵满盆满,都不好意思。”

梁氏显然对辣菜馆这件事已经进行过深思熟虑,她的想法如同涨潮时候的波涛,一浪接着一浪来。

她早就觉得这件事可行。

虽然起初是因为发愁手里没有钱,想要有个赚零花的机会,但等她真将这个当了一回事后,却又发现,开个酒楼也是门挺讲究的学问,她还蛮感兴趣的。

倘若不是那时,崔翎忽得被姜皇后调去了西北,也许一鼓作气,这酒楼这会儿也开成了呢。

现在,她的身体这样孱弱,她也不晓得还能不能支撑下去,支撑多久……

崔翎一直都在注视着梁氏的表情,看她的眼神时而精神抖擞,时而却黯淡无光,便晓得二嫂心中定是在作激烈的斗争。

她决定再生一把火,好叫二嫂早点做出振奋自己的意愿。

这样想着,她便又说道,“我听祖母说,二嫂从前可是盛京城有名的才女,不只琴棋书画了得,最要紧的是学得一手好珠算,连账房先生都比不过你呢!”

她便睁着一双带着期盼的眼,攀上梁氏的手臂,“咱们说起来总是名门世家的少奶奶,不好抛头露面做生意,可将事业交给外头的人打理,我又总是有点嘀咕。不过若有二嫂管着帐那就好了,我能放心!”

梁氏干枯的脸上终于露出明媚的笑容,“祖母真是的,怎么什么都跟你说说。”

她还是十分自豪的,“不过,不要笑你二嫂自吹自擂,论数术,当初我祖父和父亲那么多学生里,就没有一个人能胜过我。”

可惜,嫁到了镇国将军府后,当着锦衣玉食的少奶奶,也没有什么拿起算盘的机会。

崔翎继续说道,“二嫂,所以你可别再说什么身子不好的话了,您哪,就是上回受了风寒,一直没有调养过好,从今儿起,我每日都给你送羹汤,好好给你滋补滋补。”

她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态,“咱们的酒楼若是真的开张了,可还需要二嫂好好把关的呢,您可得快点好起来才行!”

梁氏眼神中总算重新燃烧了斗志,她浅浅笑了起来,“你呀,这么看得起我!”

虽然没有直接承诺什么,但看她神色之间,像是好了许多。

这一番闲聊之间,不知不觉,梁氏的碗底就已经空了。

崔翎很高兴,便又问她,“还有一些,二嫂再来点吧,这灵芝银耳羹哪,对心悸失眠最是有效,用过之后,晚上可以睡个好觉,明儿起来就有精神了呢。”

她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立刻又兴奋得说道,“啊,对 ,我忽然又想到了,可以泡个合欢皮夜交藤茶,这个喝了也有助于睡眠。”

立时,便叫过荷香,细细地吩咐了这茶水该如何冲泡,又该如何饮用。

梁氏看在眼里,感激在心中。

她晓得五弟妹是真心实意地希望她赶紧好起来的。

这种温情叫她战胜了心里厌世的死意,忽然有一种不忍涌上心头。

她心里想的是,若是自己当真死了,那么五弟妹的酒楼就算开起来,也没有人替她管账。

五弟妹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不像是个精细的人儿,若是被人骗了该如何是好?

梁氏这样想着,便忙点头说道,“五弟妹做的灵芝银耳羹真不错,既还有呢,就再给我盛一碗吧!”

她顿了顿,又对着荷香吩咐到,“明日你去回禀了郡主,就说请她帮忙给我再请一位太医来瞧瞧,看看能不能开点方子,也好早点叫我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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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既然写完了,就更出来吧,今天第二更结束,没有第三更了~

111 分家

当荷香送崔翎和木槿出来时,面上泫然欲泣,既震惊又激动。

她擦了擦眼泪,感激地道,“五奶奶真有办法,这小半年来,二奶奶还是头一次吃那么多呢!”

先前,她奉进去的饭菜,哪一次二奶奶不是只夹个一两口就放下了?

她这个当丫头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偏生毫无办法。

现在好了,五奶奶一回来,和二奶奶说会子话,就叫她吃下一大盅羹汤。

二奶奶还令她明天去央郡主请太医呢!

荷香是梁氏陪嫁过来的丫头,如今二房已然没了人,只有梁氏撑门立户。

若是梁氏也倒下了,那么她一个小丫头的命运便风雨飘摇了。

不论去哪房,都得不到什么好,而梁家破落成那样了,她也回不去。

最好的结果,也就是配个小厮嫁了。

可若是没有梁氏替她看着把关,又怎么可能嫁得到好人家?

所以,荷香是真心实意盼着梁氏好起来的,她的命运系在梁氏身上,只有梁氏好,她才好。

崔翎脸上露出欣慰得意的笑容,“那是,以后我每日都来给二嫂送粥羹,保管她很快好起来。”

她带过去满满一盅的灵芝银耳羹呢,如今已经空空如也。

看着二嫂脸上重新焕发出对生的渴望,她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想着二嫂若是能尽快好起来,便能投入到辣菜馆的工作中去,不仅可以分散她思念亡夫的注意力,还可以想法子让她打消过继什么的念头。

女人的价值绝对不只是相夫教子,二嫂可以有更好的生活。

尽管腹部的负担沉重,但崔翎心情好,所以特地还绕路去后花园那赏了会景。

接天莲叶无穷碧的荷塘前,崔翎打开双臂,闭上眼,迎着习习吹来的清风舒畅地松展了一下身躯。感到美好极了。

对嘛,美食美景美人,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但这种好心情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等她回到藏香园时,并没有看见袁五郎的身影。

桔梗苦着脸说,“方才槐书过来了一趟,好像是有什么事,五爷听了急匆匆走了,也没有留下个什么话。”

她垂了头又抬起来,欲言又止。憋了许久。终于大着胆子问出口来。“小姐是不是和姑爷吵架了?”

崔翎痛苦得轻呀一声,“又来了!”

同样的问题,刚才木槿已经问过一遍,如今又轮到了桔梗。

她贴身的两个丫头中。木槿算是能担大任的,胆大心细,做事沉稳老成,许多事就算心里存疑,但懂得按兵不动细细思量。

所以,方才她对木槿解释一番后,木槿丫头就已经释然。

可桔梗不一样。

桔梗年纪要比木槿小上两岁,忠心为主是一定的,却十分胆小多疑。

有些事。分明只是寻常小事,但假若不对她解释得十分清楚,她那小脑袋就会展开想象的翅膀,将芝麻绿豆大的事脑补成轰轰烈烈的惨况。

崔翎对此很是头疼。

论理,像桔梗这样的性子。是不适合当陪嫁丫头的,很容易将好端端的事搞砸,或者做出许多无中生有的事来,若是到了规矩森严的家门,那是会带累主子的。

但桔梗是崔翎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多年相处中,早已经和家人一样亲。

家人,是她身上有再多的缺点,你也舍不得抛弃的。

所以,尽管当初宋嬷嬷极力反对,但崔翎却仍旧固执地带上了桔梗。

那不只是因为她知道像桔梗这样的,若是换了别的主子,定不会有容身之地。

其实也是她早将桔梗当成了姐妹,在亲情冷漠的安宁伯府,这是她生活里唯一的亮色,她舍不得,不肯,永远不会随意抛弃。

崔翎便连忙叫木槿寻着桔梗说话,务必要将那多思多虑的丫头心里所有的疑虑打消。

她自个却净了手换了身外衫静静地靠在窗台前看书。

嗯,现在离吃晚膳的点只差一会会了,等看完这一篇,应该就能吃上饭了。

她的目光投射在那豆大的繁体字上,但思绪却飘得老远,总是无法集中注意力。

尽管显得再坚强再冷淡,但五郎今日的表现,她也不可能漠然视之。

她的孩子呢,她视之如宝的孩子,他怎么可以连商量都不商量一个,就将他许了人?

古人对香火继承的重视,崔翎觉得,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五郎的这份固执,却显得有些太自私了。

他敬重死去的二哥,怜惜孤苦伶仃的二嫂,这说明他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弟弟,这很好。

可他不能牺牲妻子和孩子来成全他的情义。

不管是以丈夫还是以父亲的身份,他都没有这个权利!

但让崔翎难过的还不只如此,她更失望五郎那种不容拒绝的态度,他甚至都没有打算向她解释……

她不由自主地望了眼空荡荡的屋子,苦笑着摇了摇头,“真是幼稚!”

若是有急事要离开,好歹也要留个话,像这样一句话不说就走了,算是个什么事?

他难道就不怕她想得太多,以为他是逃避生气?

或者,就不怕她担心他出了什么事,一晚上都不能好好休息?

她还怀着孩子呢,本来这孕期因为负担太大的缘故,就过得一直很难受。

呕吐,胃烧心,腿脚浮肿,一刻都没有消停的时候。

五郎还这样……

崔翎忽然觉得有点意兴阑珊。

不过,她调节心情的能力比较强,情绪低沉了半晌之后,便又恢复了一片清明。

她想,本来嫁过来时,图的就不是郎情妾意。

现在既然连孩子都有了,那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以后调粉做羹,陪着祖母闲话家常,跟二嫂经营好辣菜馆,还有孩子要教养。她的生活可充实得很呢。

至于丈夫?若是可心意还好,若是看了让人厌烦,那还是一边凉快去吧。

虽然在拥有过甜蜜浓情之后,说这些有些不大甘心,毕竟,若是可能谁都想要过夫妻恩爱一家和谐的日子。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假若不阿q一点,找到些自我平衡的方法,难道叫她也像桔梗那样脑补太多?

那样太累了,也将自己放得太低,她不肯。

崔翎深深地呼吸之后。已经将心底的烦躁去除。

她看完这一篇。果然就有小丫头过来布菜。方才跟刘师傅点的菜一个不少地上来,都是极品的美味。

崔翎胃口极好地饱餐一顿之后,早早地洗漱上榻。

然后枕着舒服绵软的枕头,她很快地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睡得极沉。一觉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崔翎睁开眼,迷蒙间看到床头坐着一个挺直的背影,那是五郎。

五郎一动不动地坐着,目光遥遥地望向窗棱的一角,似是在发呆。

她轻轻垂了垂眉,撑着手臂起身,淡淡地唤了一声,“夫君。”

五郎连忙转过头来。目光里隐约透着小心翼翼,他冲她笑了笑,“翎儿,你醒啦。”

若是以往,看到五郎这张英俊帅气的脸庞。以如此宠溺的微笑望过来时,崔翎总会不由自主沉溺其中,真的像个沉浸在恋爱之中的十五岁小女孩儿。

但因为经过昨夜的那一番心理建设之后,有些事情悄然发生了改变。

就好像现在,那个你侬我侬恩爱缠.绵的人近在咫尺,她的心里却骤然平静了下来。

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受尽背叛和冷漠,好不容易遇到一点温情,尝试着打开。

但因为太敏感,太脆弱,所以遇到一点点小小的挫折时,她就忍不住又想要将心门关上。

她太害怕再受到伤害了。

崔翎扶着圆滚滚的肚皮起身,一看到沙漏连忙惊觉,“呀,都已经巳时三刻了,你怎么不叫我起来?”

昨儿老太君慈爱,许这些孩子们夫妻团聚,说些悄悄话,所以没有开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