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靖澜一个人霸占了一桌子吃的,朝孙嬷嬷道,“一会儿拿点剩饭剩菜给宝珠送过去。”

“剩饭剩菜?”宝珠不放心准备过来诊脉,一进门便听到了这样的话,顿时火冒三丈,“你让人把我抓来这里,还让我帮忙救人,竟然要我吃剩饭剩菜?”

谢诩凰望着气冲冲进门来的少女,也猜测到了她就是龙靖澜从苗疆请来的那个姑娘,可是没想到她是直接把人抓来“请”的。

原是想给她打招呼,对方却已经坐在了桌边,跟龙靖澜抢起了吃的,那阵仗险些都快打起来,根本容不得她插上一回话,看着让人哭笑不得。

半晌,两人将桌上的膳食一扫而空,靠着椅子直打嗝。

宝珠这才想起来正事,去洗了洗手到床边给她诊了脉,道,“只是现在身体还有些虚弱,等过上两日补一补就好了。”

“多谢。”谢诩凰浅笑答谢道。

“反正这里也没我什么事了,我明天可以走人了吧?”宝珠道。

“她身上的毒还没解。”龙靖澜提醒道。

原本找她来就是为了解这毒的,结果出了那样的意外,她想现在就拍拍屁股走人,没那么容易。

“喂,我已经帮了你一个忙了,你不要太得寸近尺不要脸?”宝珠气得咬牙切齿。

龙靖澜跷着腿剔了牙,朝孙嬷嬷道,“你说,蛇肉是烤出来好吃,还是炖蛇羹味道更好?”

说话间,还意有所指地瞄了眼宝珠手腕上盘着的大宝二宝。

宝珠愤怒地瞪着说话的人,恨不得直接毒死了她,可又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只能咬牙忍了下来。

她不让走,难道还不让她偷着走?

谢诩凰坐在床上瞅着两人的样子直觉好笑,手抚了抚又鼓起来不少的肚子,这会儿出奇地想见那个人,却又不忍让人这个时候去叫醒他。

自己一睡这么多天,他一定急坏了。

似乎,从来到江都之后,自己一次又一次不仅没有帮上他的忙,却总是在给他添着麻烦,明明前线战事紧张,他却还要来分心照顾她。

另一边,燕北羽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一觉便睡到了夜里,因为伤口有些恶化,人也有些发烧了。

一坐起身,看到窗外一片漆黑连忙起身下了床。

贺英一直守在外面,听到响动连忙起了身,“少主,你醒了?”

“还没醒吗?”燕北羽一边更衣,一边问道。

不是说下午就该醒的,怎么到了晚上了也没有人过来给他传话,难道是又出了事…

“王妃已经醒了,是她吩咐不要过来通知你的,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儿。”贺英说道。

燕北羽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怎么放心,披上外袍便出了门径直往水榭而去,可终究眼睛不便,加之天又黑了,下台阶一个没看清,险些跌了一脚。

“少主。”贺英担忧地追上前。

“我眼睛的事儿,暂时不要透露出去。”燕北羽扶着他稳住了身形,定了定心神才让自己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朝水榭走去。

别人口中的话听到是听到,但总归是要亲看到看到她已经醒来了,他才能彻底安心。

199.幸福,盛极必衰11(二更)

第199章

夜深人静,漪园的水榭外荷塘里偶尔响起几声蛙鸣,显得格外静谧。

燕北羽走得慢,虽然眼前不怎么看得清,但好在这里的路都走过无数遍了,故而也算熟悉。

他刚到门外,孙嬷嬷听到响动便出来了,见是他欠身行了一礼,“少主。窠”

“她睡下了?”燕北羽低声问道燔。

“是,刚睡下不多久。”孙嬷嬷道。

燕北羽轻轻点了点头,轻步进了屋内,撩开纱帐到了床边,看到床上已经睡着的人一颗心终于安心了下来。

他在床边坐下,伸手掖了掖她身上盖着的薄被,房内只留了一盏朦胧的照物灯,他一时也无法看清她的面容,不由皱了皱眉头。

他坐了好一会儿,便准备起身出去,刚一起身却又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

“你去哪儿?”

“吵醒你了?”燕北羽重新坐了回去。

谢诩凰皱了皱眉,盯着他道,“你进来就吵醒我了,半天不说话,干什么?”

燕北羽抿了抿唇,自己眼睛看不清,竟没发觉她早就醒了。

“最近发生太多事,有些走神了。”

谢诩凰撑着坐起身,心疼地伸手抚摸着他明显清瘦了下去的脸,“你瘦了好多。”

“会养起来的。”他笑了笑说道。

南方大泽一行,是他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那么接近,险些就真的以为自己再也无法活着回来了,所幸他还是逃出生天了。

虽然受了不轻的伤,连眼睛也不方便了,但总归以捡回一条命回来已是不易了。

只要她和孩子都平安脱险了,倒也值得。

“面色也很不好?”谢诩凰道。

这些天,他到底都干什么去了,怎么人都成了这么个样子?

“大约这些日没休息好,过几日就好了。”燕北羽捉住她的手笑语道。

谢诩凰抿了抿唇,自责地叹息道,“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让人这么容易就下手了。”

“对方有备而来,便是提防,便也是提防不住的。”燕北羽伸手揽着她靠在怀中,叹息道。

那个人下毒的手法太高明了,谁也不会想到那样小小的蚊子,竟然会是杀人夺命的利器。

“江都这么多的事本就千头万绪了,我却还要平添麻烦。”谢诩凰道。

这也难怪庞宁会对她成见这么深了,若不是因为她,也许现在他们早已拿下了燕京,却因为她一再误了前线战事。

“就算是,我也宁愿你这一辈子就麻烦我。”燕北羽低声笑语道。

谢诩凰抿唇无声而笑,仰头吻了吻他略显苍白的薄唇。

“孩子还好吗?”燕北羽问道。

第一个孩子的夭折,让他格外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

谢诩凰拉着他的手放到肚子上,笑着道,“方才睡前,这小家伙还踢我了。”

这是怀孕以来的第一回胎动,刚开始她也还不信的,结果自己摸着,肚子那小家伙又在踢她,这才确信。

燕北羽闻言惊喜不已,原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孩子会出什么意外,没想到竟然这么结实…

“看你,这些天昏迷人都受了一圈,这孩子在肚子里也跟着你受罪了,过了这一两天得好生补回来了。”

“你现在就关心这个小的是吧?”谢诩凰挑眉道。

“还老说我是醋缸里泡出来的,你连自己孩子的醋都吃?”燕北羽笑语道。

“我看,等他一出生了,要真是个你要的女儿,是不是我都得靠边站了?”谢诩凰没好气地哼道。

燕北羽失笑,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胡思乱想什么,孩子是孩子,什么时候能让你靠边站了?”

他是喜欢孩子,那也是因为孩子是她生出来的,哪会因为有了孩子,就不顾她了。

谢诩凰抿唇笑了笑,侧头靠在他的肩上,伸手握着他手呢喃道,“我倒希望他是个儿子,万一以后有了女儿,做哥哥的才能护着妹妹。”p

“就算是女儿,我的女儿,还能让人欺负了去?”燕北羽道。

“那要是我欺负她了,你想怎样?”谢诩凰不依不挠地反问道。

人都说严父慈母,她看以后以后孩子非得让他给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去。

燕北羽失笑,“都做娘的人,非得跟自己孩子争,你羞不羞?”

谢诩凰一时也觉得自己太孩子气了。

“太晚了,快睡吧。”燕北羽扶着她躺下,温声道。

他本只是想过来看看,却不想她就醒了。

谢诩凰刚躺下,见他起身欲走,道,“你还要去哪儿?”

“我去书房,这些日压了好些事儿还没处理。”燕北羽道,其实自己得伤在身,歇在她这里肯定会被她给发现。

到时候,知道了又会心情难过,她本就有些自责,若是再知道这些,只会心里负担更多,反正事情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不行。”谢诩凰执拗地抓着他的手,不肯放。

“你怎么不讲道理了?”燕北羽哭笑不得道。

谢诩凰瞧着他憔悴的面色,实在不忍他去操劳,道,“这大半夜的,你也睡吧,有什么事也等到天亮再说。”

“行了,你好好休息,我早膳再过来。”燕北羽给她盖上薄被,说道。

“那你要去,我也过去。”谢诩凰说着,便要起来。

“都是前线的军报,耽误不得,你这怀着孕了,大半夜的不睡觉,难道要孩子生下来也做夜猫子。”燕北羽道。

这女人,现在真是越来越粘人了,一想到在燕京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就这么几个时辰,你早一步处理了,就能打了胜仗了?”谢诩凰道。

现在前线战事都停下了,虽然回来的是军报,但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就值得要他这么赶着去处理。

燕北羽无奈,坐下道,“好,那你睡,我在这里看着你。”

“这到天亮还有好一会儿呢,你上来睡吧?”谢诩凰朝里挪了挪,给他留了地方。

“我睡了一天了,没什么瞌睡。”燕北羽道,自己那伤势,睡觉得特别小心,一不小心伤口又会崩开。

“没瞌睡就在这里躺着。”谢诩凰坚持道。

现在是她床上长刺了?

以前赶都赶不走,现在要他上来,他还这不愿意,那不愿意的。

燕北羽拗不过他,脱了鞋在外边侧躺着,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直到她睡着了,他才悄然起来出了门。

“少主。”孙嬷嬷在门外,见他出来上前道。

“好生照看着,他若醒了就说我有事先去书房了,早膳的时辰会再过来。”燕北羽道。

“是。”孙嬷嬷应道。

燕北羽扭头望了望屋内,这才借着园子里的灯火朝书房去。

孙嬷嬷看到他后背沁出了一片血迹,一阵胆颤心惊。

贺英早等在水榭附近,看到他从里面出来,连忙跟了上去,“少主,你伤口又裂了,还是先回房休息吧。”

“去给我取了换的衣服到书房吧。”燕北羽一边走一边说道。

这些日,已经耽误了不少事情,他没有时间再闲下去了。

“要不要请个大夫回来,少主你的眼睛…”贺英询问道。

燕北羽抿唇沉吟了一会儿,道,“去中都以外的地方请吧,别让王妃知道了。”

“是。”贺英应了声,下去吩咐了去请大夫来,自己去寝房给他取了换的衣物送到书房。

燕北羽坐在灯下看着公文,眼睛看到的都是模糊不清的,遇上看不清楚的地方,还得猜测到底是什么字,一道公文看半晌了才能明白其中意思。

贺英将衣服给他搁下,道,“不如属下念,少主你再批。”

“也好。”燕北羽想,这样也总比自己这么看要来得快,于是将公文递给了他。

一直忙到了天光大亮,孙嬷嬷派

了人过来,通知早膳的时辰到了,他这才离开书房去水榭。

不过,大约因为他趁着她睡着了溜走,从进了门坐在桌边的人就一语不发,不打算搭理她。

“生气了?”

“我哪敢,王爷你日理万机的,我哪敢生你的气。”谢诩凰哼道。

她实在担心他这副样子,他却一点都不交她的话放在心上。

以往是他被她气得跳脚,如今却是反过来了。

“好了,等这些日把事情都安顿好了,我就好好陪你一段日子。”燕北羽笑语道。

起码,得等到伤势恢复了一段,不会被她所察觉,不然在她这里待得久了,铁定会被她瞧出破绽来。

先前因为燕京的事,她便一直心有愧疚,若是再知道这些,心里又哪里会好受。

他只是想她能平安活着,并不是想做那些让她感激难过,只要她和孩子都安好,一切便也都是值得的。

“我哪是要你陪我,是你自己没看看,自己现在面色都是什么样?”谢诩凰看着他苍白憔悴的样子,阵阵心疼,“政事军务再忙,也总得顾着自己身子。”

燕北羽起身,走至她的身后,手搭在她肩上道,“我知道你是心疼了,不过没什么大碍,我只是想把事情尽早安顿好了,等孩子快出生,我也能安心陪你待产。”

谢诩凰微微侧头看着他,总觉得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安,道,“你是不是有事瞒我了?”

“哪里有?”燕北羽笑道。

“你是病了还是伤了,脸色不像只是没休息好,大夫怎么说?”谢诩凰瞧着他苍白的唇,不安地问道。

“贺英已经去请了大夫人,我会好好调养,你只要好好照顾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就够了,近日实在积压了太多的事情,我怕没有那么多时间过来陪着你。”燕北羽道。

一来,也确实如此,二来,他也不敢伤势未好常在她面前走动。

“我知道。”谢诩凰道。

燕北羽见孙嬷嬷带人传膳进来,方才回去坐下,道,“王妃的粥,添些东西,别太过清淡了。”

她昏睡了数日起来,现在只能吃些清淡软嫩的东西。

“奴婢今天做的鱼肉粥,粥也软糯。”孙嬷嬷说着,将粥先盛给了谢诩凰。

谢诩凰瞅着一桌的菜色,全然没有胃口的样子。

“少主,这是你的猪肝汤。”孙嬷嬷将汤放到了燕北羽手边道,菜都是补血养血的,但愿他这伤也能早日养好才好。

燕北羽陪着用了早膳,在水榭坐了半个时辰,便起身去了书房,还没到书房龙靖澜便一路跟了过来。

“有事?”

“我想,有些事,我该来问问你。”龙靖澜道。

燕北羽先进了书房,在书案后坐下道,“什么事?”

龙靖澜将卷宗放到桌上,道,“这是我从庞府的密室里带出来的,我想内容不用我说,你自己也该清楚,是不是得跟说说清楚。”

燕北羽拿起,借口窗口照进阳光,勉强看清了上面的字,而后道,“你既都看到来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原本,我想继续追查下去的,不过看在她的面子上,我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堪,所以直接来找你问。”龙靖澜说着,将卷宗收了回去,道,“还是,你更希望我去自己追查到底?”

燕北羽继续看着桌上堆着的折子,眉目淡定,“龙靖澜,在江都太过好奇不是件好事,有些事不该你碰,碰了后果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没办法,我这个人天生就是这么好奇。”龙靖澜冷笑道。

燕北羽批了手中的折子,抬眼望向站在书案前的人,郑重其事的告诫道,“你在江都,只要做好你这个江都总兵,顾好漪园的安全就是,其它的人不需要你插手。”

“这份卷宗是指向你的,我不认为它放在庞府密室,又恰好把我关进去让我发现,一切都只是巧合。”龙靖澜定定地望着伏案低头看着公文的人,道,“我龙靖澜也没有蠢到要被姓庞的当枪使,但这件事,你也最好实话实说,否则只有我自己去查了,到时候是什么局面你自己清楚。”

半晌,燕北羽搁下手中的笔,

道,“我说了,你会信?”

“或许之前不会信,不过经过这回事的,我愿赌一回信一信。”龙靖澜道。

若不是见她这次这般不顾生死救她,她一直都并非有多相信这个人的,不过经过这回事的,她愿意信一信那个人倾心喜欢上的这个人。

燕北羽看了她许久,蓦然笑了笑,“你若不是直接来问我,我想你永远也不会查到你想要的东西。”

“少他娘的废话,说正事。”龙靖澜催促道。

燕北羽起身,拿开了自己坐着的椅子,一脚踢开地毯,然后启动了藏在地毯下的机关,北大后的书架移开,现出一道暗门。

“你想知道的东西,里面应该都有。”

龙靖澜瞟了他一眼,“你不会想学姓庞,想把我困死在密室里杀人灭口吧。”

她很清楚,她查到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起码,看在她的份上,我还不会杀你。”燕北羽将椅子放回原位,坐在了书案后继续埋头忙于政务。

在燕京的时候,他确实想过要除掉缇骑卫,若不是她救她跟着一起来了江都,还在大燕的话,他第一个会除掉的就是她。

“嗬,她的面子还真是够大。”龙靖澜说着,自己进了暗阁里面。

200.幸福,盛极必衰12(一更)

一连好些日,燕北羽都只是用膳的时辰才到水榭,坐上半个时辰就离开了,夜里也不会再留宿在水榭,且也好些日了,也不见他面色好转多少。

谢诩凰再迟钝,也发现了可疑之处,可她追问过,却也一直没个答案燔。

夜深,已然过了就寝的时间,贺英过来禀报,说燕北羽书房政务繁多,今日不过来留宿,要她早些安歇。

她倒也真的早早休息了,也吩咐了孙嬷嬷不用再守夜下去休息,自己披了衣服起来再寻到书房的时候,远远看到灯火熄了。

燕北羽带着贺英从书房出来,没有往水榭走了,却是往先前的寝居去了。

她等到两人走远了,才一路跟了过去,果真看到寝居里的灯火亮起来了窠。

这边的寝居冬天是暖和宜人,可这炎炎夏日却是极为闷热的,为什么他宁愿留在这边就寝,也不愿去水榭那边。

寝居内,燕北羽回房脱下汗湿的衣物,准备让贺英帮忙换药,“王妃已经睡下了?”

“孙嬷嬷让人到书房回过话,说王妃已经睡下了。”贺英提出药箱,看到他后背上明显已经有些溃烂的伤口,不由皱了皱眉。

天气太热,人容易出汗,加之衣衫捂着,伤口就更难痊愈了。

燕北羽静坐在灯下,薄唇依然有些苍白,“燕京那边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