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诩凰抿唇应了应声,“嗯。”

她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这个人却失去了一生所爱。

“你是最后见到他的,他就没有…留给我一句话吗?”龙靖澜看着她的背影,问道。

谢诩凰喉间哽咽,却说不出那番话来,她甚少在这个人面前提及大哥,便就是希望她放下过去,重新开始生活。

她也一直没有向她问,今日…怎么突然想起来问了。

“告诉我吧,我一直想问的,可我又不敢问。”龙靖澜有些自嘲自己的懦弱,道,“我总想着,也许有一天,他也会和你一样,跨越生死回来。”

所以,她不说,她便也不问,自欺欺人地等着那一个根本不可能的可能。

“大哥说,若我还能活着回来见到你,一定要你忘了他。”谢诩凰说道。

他不想她永远活在回忆里,可是这个人真的忘不了,她已经没有办法了。

“就没有一句,给我的吗?”龙靖澜追问道。

他明知道,她还在等着的,为什么那么狠心,都不让她带一句话给她。

“没有。”谢诩凰道。

因为大哥知道,不管是带任何一句话,带给她的也只有悲痛,不如不说,不等时间的流逝,让她来淡忘一切。

龙靖澜没有再问了,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

谢诩凰侧头,看着一向刚强的女子眼中隐有泪光,一时心中不忍,开口道说道,“其实…”

“什么?”龙靖澜收敛起思绪,一脸平日的平静之色。

“其实在北疆,还没有出事之前,大哥还曾向父亲和我说过,从北疆回去…他便到折剑山庄提亲。”谢诩凰哽咽地说道,眼中不由阵阵酸涩。

龙靖澜听完,起身道,“吃的做好给我送过来吧。”

说罢,起身离开了。

一转身,脚下疾步如风地朝自己房间走去,不愿让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落泪的样子。

227.只为你钟情3

半个时辰后,谢诩凰做好了几道龙靖澜爱吃的菜,亲自端着送到了她的房中,进门见她侧躺在床上,将饭菜搁到了桌上。

“师姐,饭好了。燔”

良久。

床上的人应了应声,谢诩凰没有再多待,便先离开了。

骄傲如龙靖澜,她不愿让人看到她的眼泪,所以她没有去安慰一句,只是将地方留给了她一个人窠。

她有幸能再遇上爱她,且也是她心中所爱的男人,可固执如龙靖澜,只怕此生都难以再放下过去,将目光再投向别的人了。

她刚了来,罗兰和几名缇骑卫过来,“谢师姐,大师姐在房里吗?”

“她睡了,有事晚些再说吧。”谢诩凰道。

她想,这个时候她更需要一片安静的地方。

“仙霞关一带的驻防已经安排了,想问问大师姐可否妥当。”缇骑卫道。

谢诩凰回头望了望龙靖澜的房间,道,“我看看。”

缇骑卫也知她是出身将门,对于军事上的见地向来不比龙靖澜差,于是也没有多问,便将布防图拿出来交给了她。

谢诩凰取了到就近的亭中,在石桌上展开看了看,道,“兵力着重应放在这两处,一旦任何一处有军情,可以方便驰援…”

“那就依谢姐的安排。”罗兰道。

“师姐这些天也累了,今日先别过去扰她休息了,若是军中的事务,过来问我便是就是了。”

谢诩凰将布防图交给缇骑卫,叮嘱道。

“是,谢师姐。”几人拱手应罢,带着布防图匆匆离开了。

“贺英带着江都送来的折子也过来,这会儿应该送到你院里了。”罗兰说道。

这些日都忙于仙霞关一带的军务,江都那边都没有顾得上,不知道压了多少的事儿等着处理呢。

“我过去看看。”谢诩凰道,这会儿那个人还睡着没醒,送过去了他也没法处理。

她回到院里,贺英将把折子送到了她院里的小书房内,她让人留在那里,自己将送来的东西都翻阅了一遍,将紧急的就代为处理了,交待了贺英怎么回去传话,其它的分类整理了放在桌上,等他醒来了处理也能得心应手些。

只是,再从书房出来,天都已经黑了。

她去了厨房,重新准备了晚膳带回房中,房内睡了大半天的人听到响动,这才醒过来。

燕北羽坐在床上,望了望忙活着摆膳的人,这才慢吞吞地穿了衣服起来,“我睡多久了?”

“天都黑了,你说你睡多久了,快洗个脸吃饭了。”谢诩凰催促道。

燕北羽看着在桌边忙活的人,眉宇掠过几丝暖暖的笑意,他喜欢这样的日子,没有繁杂的政事,没有血雨腥风的战事,只有她在身边,像对寻常夫妻一般简单平静。

他洗了把脸,擦了手到桌边看了看,“你做的?”

“你什么时候回去。”谢诩凰问道。

他在仙霞关这里已经耽误了十多天了,江都只怕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燕北羽自她身后拥住她,吻了吻她的侧脸,“这么急着赶我回去?”

“贺英下午送了江都的折子过来,你也总不能在这里待着。”谢诩凰道。

“过几日再说吧,晚回去几天,还能翻了天不成。”燕北羽松开她,在桌边坐下来准备用膳。

好不容易才与她放下了心结,这一回去了还不知得什么时候再有时间过来了。

“当皇帝也得有个当皇帝的样子。”谢诩凰说道。

“我怎么不像个皇帝的样子了?”燕北羽笑语问道。

以前帝王大业是为自己,如今更多是为了有能力将她留在自己身边,而不被北齐和大燕所觊觎。

“快些用膳吧。”谢诩凰催促道,早膳就胡闹得没有吃,这都饿了一天了。

燕北羽端起碗筷,不时打量着神色有些不悦的人,“谁惹着你了?”

早上还好好的,这会儿进了门连笑都没笑一下,人也心不在焉的。

“我不在江都,你代我多注意些龙靖澜,万万不能让她有性命之忧。”谢诩凰朝着坐在对面的人请求道。

“出什么事了?”燕北羽还一头雾水,不知怎么又说起龙靖澜了。

“我这一生,最对不住的人便是大师姐了。”谢诩凰无奈地叹了叹气。

大哥拼死护着她,她却没能保护他,让他与龙靖澜再也无法相见,即便如此,龙靖澜也从来没有犹豫过就站在了她一边,这样的情义,是她这一生都无法偿还的。

“好了,别想这些了,快用膳吧。”燕北羽微然一笑,劝说道。

谢诩凰抿唇点了点头,霍家死的每一个人,即便已是十几年过去,她仍旧是难以释怀的,只要一想起,心都在刺痛滴血。

两人一道用了晚膳,她将碗筷收拾了送去厨房,再回来之时他已经在小书房开始处理江都送来的拍子了,只是轻袍缓带,发丝也是随意的以发带束在脑后,灯火下眉目如画,一举一动皆是雅意风流。

燕北羽听到脚步声,抬眼望了望门口,“回来了。”

她这才举步走近前去,说道,“要紧的几件,下午你还睡着,我已吩咐了贺英去办了,你不会怪我越矩吧?”

他一手拉着边上的人坐在自己边上,笑语道,“有这样的贤内助,我感激还来不及。”

她的政治头脑,一向不输男儿,做出的决定,自然也是不会做的。

谢诩凰拿开搭在自己腰际的手,起身去了书架,“忙你的正事。”

但凡没有旁的人在,他手脚就没几回规矩的时候。

燕北羽无奈笑了笑,虽然他更想享受当下的柔情蜜意,可这一堆的折子明日一早就要让人送回江都去,今天夜里必须都处理完了才行,只得收了心思继续埋首理政。

谢诩凰自己找了书,在一旁的榻上翻看着打发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燕北羽处理完堆积了一桌子的折子,抬头看到榻上一手支着头已经睡着的人,起身过去将人抱起回房去,谢诩凰一下睡眼惺松地问道,“忙完了?”

燕北羽抱着人进了寝房,一脚踢上房门,低头便吻了下来,难得相聚的时候,他不想错过任何能够亲昵的时间。

谢诩凰向来不是忸怩羞涩的人,热情地回应着他的亲吻和索取。

一番狂风骤雨般的欢情结束,她疲惫地趴在床上,任由他一个又一个缠绵的热吻落在光裸的脊背,侧头道,“你不许碰她。”

背后的男人低笑,沉重的身子又一次覆了上来,“我只对你才这么有兴趣。”

“那要是她脱光了去找你,你也没兴趣?”她不依不挠地问道。

“我又不是禽兽。”燕北羽说罢,在她脖颈落下缠绵的热吻。

“我看你就是…”她喘息着骂道。

“那我不介意更禽兽一点…”

一室情浓,春色无边。

天刚亮,一向早起的燕北羽早早醒了,怀中的女人还睡得正是香甜,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更衣穿戴整齐,去了隔壁书房。

不一会儿,贺英便过来取昨日送过来的折子了。

“少主何时起程回江都?”仙霞关的战事已经结束,当日匆匆上路也没做妥善安排,再这样耽误在这里,江都都无人主事了。

“再过两日。”燕北羽道。

江都是必然要回去的,但能多陪她两日也是好的,其实想想也并非是要陪她,而是自己太贪恋在她身边的日子。

贺英将桌上已经批好的折子收起,说道,“王妃让人送了解药的方子回去,已经给皇后娘娘解了毒了。”

“何时的事?”燕北羽问道。

“少主离开江都没两天,就送过去了。”贺英如实说道。

原本孙嬷嬷找了许多大夫去,虽然解了她手上的毒,可脸上又开始奇痒无比,庞大人闻讯回去,虽托人去请解毒的人到江都,可人一时半会儿还没到,然后就收到了王妃托人送去解毒的方子,这才解了皇后所中之毒。

“知道了。”燕北羽点了点头,道,“尽快将折子都送回去,若再有别的事,待朕回去再说吧。”

“是。”贺英带上东西,匆匆离开,出庄让人送往江都。

燕北羽不想回去吵了她睡觉,看到园子里栽种的花草,走近瞧了瞧不由好笑,种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她还真是没什么天赋。

他重新修剪了一番,把不该种在一起的拔出来,重新种到了一边。

谢诩凰醒来见身旁空无一人,听到外面有响动,披了起身出门,瞧见蹲在花圃里忙活的人,举步走近问道,“你干什么?”

“睡醒了?”他扭头望了望她,笑语问道。

“你干嘛把我的花给拔起来?”谢诩凰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皱着眉头问道。

她好不容易才种活了几株,他还给她拔了。

“你这是种花,还是种草,什么都乱种在一块儿。”燕北羽道。

“活了不就行了?”她蹲在边上说道。

“这两样就不能种一块儿,你放一块儿栽着,另一种就很难存活开花的。”燕北羽道。

“我看,你还真适合当个花匠。”谢诩凰揶揄笑道。

燕北羽就拔出来的一株花,种到了另一处,说道,“小时候除了学习东西,闲的时候我就是种这些东西,时日久了,也就知道得多些了。”

他说着,折了支新开的白蔷薇,别在了她的发间。

“好看吗?”谢诩凰摸了摸别在发间的花,问道。

他伸着脖子吻了过去,笑语道,“人比花更美。”

两人正玩闹着,背后一阵轻咳,谢诩凰扭头望去,这才发现龙靖澜不知何时进了院中,正在他们身后。

“靖澜师姐。”

龙靖澜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准备先回江都了。”

“这么急?”谢诩凰起身道。

“我可没那个闲心,等着他在这里谈情说爱。”龙靖澜道。

当时接到消息走得匆忙,再不回去,江都还不全让姓庞的给把持了。

燕北羽却丝毫没有被指责的尴尬,将花种好了才慢条斯理地起来洗了手。

“你过来,我说几句话就走。”龙靖澜道。

谢诩凰走了过去,到了院内树下的石桌坐着,“什么事?”

“仙霞关这样的事,我也不想再看到第二回,我知道你是好心,但让你在这里待着,你就给我规矩点待在折剑山庄。”龙靖澜一脸严肃地训道。

“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谢诩凰一句也不敢顶嘴,乖乖地应了她的话。

“没有下次。”龙靖澜沉着脸哼道。

“好,没有下次。”谢诩凰道。

“在没有接你回江都之前,不要去打听外面的事,也不要再离开折剑山庄。”龙靖澜又一次嘱咐道。

“如非必要,我会待在这里。”谢诩凰道。

“没有什么必要没必要,不管外面有什么事都与你无关,安安份份地待在这里等着就是了。”龙靖澜认真地说道。

“好,我安安份份地待在这里,绝对不出华州一步。”谢诩凰连忙表示道。

“你发誓。”龙靖澜一脸认真地说道。

“好好好,我发誓,我绝对不离开华州一步。”谢诩凰在她威逼的目光中,举手立誓道。

龙靖澜这才满意地没有再做要求,起身道,“我走了,你好好照顾师公。”

“知道了。”谢诩凰起身,送她到了院门口。

龙靖澜站在门口,望了望院内还在修剪花木的人,朝她道,“这个人是真的把你放在心上,别辜负了。”

她能再遇到这么一个人对她呵护备至的男人,她打心底里为她高兴,横竖她这辈子是没有那个好运的了。

“师姐,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谢诩凰皱了皱眉,说道。

“你才奇怪。”龙靖澜拍了拍她的头,转身大步离开了。

龙靖澜走了一日,次日午膳时分,贺英又带着江都的急报到了院内。

“少主,这是高昌王的国书。”

燕北羽闻言眉目微紧,伸手接过了他呈上的东西看了看,然后递给了坐在边上的人。

“高昌与南楚素无往来,怎么会突然送国书前来?”谢诩凰看了一眼内容,朝他问道。

不仅是和谈交好,还有意要出兵帮他们对付大燕。

“且看看再说吧。”燕北羽道。

“其实,若高昌真有此意倒也好,就算不是多一个朋友,起码少一个敌人。”谢诩凰说道。

如今南楚三面环敌,若是与高昌交好,倒也让甘州一带能轻松一些,这样能把那边的精锐兵力调往前线。

“只怕,是谢承颢一样的货色。”燕北羽说着,眼中掠过一丝寒意。

当年北齐也说与他是盟友,如今还不是兵戎相见。

“不管他们是有什么目的,但现在南楚最大的敌人是大燕,先借他们之力平定大燕,若他们真有异心,再处置也不迟。”谢诩凰建议道。

“这确实是对南楚有利,可若他们中途反悔,局面只怕更难以收拾。”燕北羽道。

“这倒是不得不顾忌,必须得有牵制他们的东西才行。”谢诩凰说着,突在想到了曾在燕京所见的高昌王子,于是道,“听说高昌王极其宠爱高昌王子,若要达成和谈,要他们将其送到南楚为人质,这样…他们总不会轻举妄动了。”

燕北羽点了点头,道,“此事等我回去再作安排吧,若真要扣压他做人质,还得信得过的人手看管。”

现在能信得过的,又有能力的人都用在战事上了。

“我来看啊。”谢诩凰道。

“要我把我男人送你这里来?”燕北羽挑眉道。

谢诩凰无语地瞪了瞪他,说道,“这个人留在江都,一来你那里没有人手看住他,二来若是北齐存心破坏,派人取他性命,也需要人保护他的安全,折剑山庄是最合适的地方。”

“此事等我回去了再作安排,吃饭。”燕北羽说着,狠狠瞪了一眼边上的贺英,很是不喜欢这样难得的相聚时间,还要被政事所打扰。

228.靖澜之死

因着第二天燕北羽就要启程江都,用罢了午膳,她便也没有再去了,在院子里看他帮自己种了一院子的花。

“高昌王子的事儿,你到底要算怎么处置?”谢诩凰放心不下,又一次询问道。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燕北羽道燔。

原本这样相聚的时间就少,还要谈论些政事。

“那我该操心什么?”她沾着泥的手,揪着他的耳朵让他面向自己窠。

“当然该操心我。”燕北羽笑着说着,而后倾身偷了个吻。

“若是不答应,如今也不是与高昌为敌的时候,把他放在江都,你要忙于前线战事自然也不可能时时盯着她,反正我在这里也是闲着,把人放在我这里,总不至于给你看丢了。”谢诩凰认真说道。

那个高昌王子也不是泛泛之辈,他们向南楚提出和谈,自然也不仅仅是想和谈,说不定也是有所图谋的,南楚要利用这样的和谈机会减少一个敌人,可却也不能被他们所利用,所以此事须得谨慎处理。

江都诸事繁杂,又怕北齐和大燕会从中作梗,而华州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平日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忙,正好可以看管这个高昌王子,且也可以观察高昌是否真的另有目的。

“放个男人天天在你身边,我怎么放心?”燕北羽一副理直气壮地说道。

一来,他根本就不相信高昌真的是有意和谈的。二来,华州和折剑山庄是用来保护她的,若是把人放到这里来了,不也是让她身边多了一个危险。

“折剑山庄这么多人,缇骑卫还在华州,他一个人能在这里翻出什么浪来,你是不是也太小看我了,别忘了你自己还栽在我手里过。”谢诩凰道。

“不行就是不行。”燕北羽道。

“难不成,那高昌王子比你还难对付,我还搞不定他?”谢诩凰秀眉微挑,质问道。

“你呀。”燕北羽沾着泥的手敲了敲她的额头,道,“等我回去查清了他们底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