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青舒坐在三奶奶家的饭桌上,挨着三奶奶,与婶娘辈份的几个妇人一桌吃饭。炒鸡蛋、腊肉炒白菜、肉丝萝卜汤、小鸡炖干菜、炸花生米、肉片炒大葱(大半都是肉)六个菜,主食是烙的白面饼子。

青舒是一点都不扭捏,吃了一张饼,每个菜都吃了几口,尤其是腊肉炒白菜,她一边夸着婶娘们的手艺好,一边多夹了几筷子腊肉炒白菜吃。而炖的鸡,她基本没动,三奶奶给她夹的一个鸡腿,她扒拉到炒鸡蛋的盘子里,一口没动。

这一大家子人,好不容易杀了只鸡炖上,她是真不好意思吃。再说了,和他们比起来,她的日子那可是好的没话说了。

小娟和小鱼被古平秀招呼着,在另一桌吃的。小鱼一向就秀秀气气的,饭量也不大。小娟却是能吃的,她寻思着要给自家小姐长脸,于是吃了些菜,吃了两张饼子,不多时就跟着小鱼下桌了。

古元河、李大郎和其他壮丁被分成两桌,一桌由古老大几个兄弟陪着,另一桌由成年的孙子辈的陪着。

吃过饭,又略坐片刻,青舒起身告辞,并说等哪天弟弟沐休了,要一起来坐坐。

回去的路上,小娟和小鱼跟青舒说悄悄话,说她们撞见古平秀和古元河站在一起小声说话来着,一见她们,古平秀红着脸走开了,古元河也是一脸不自在地走开的。

青舒眨了眨眼睛,“听见他们的对话没有?”心说,果然有奸情,她一下车就感觉出来那两人的表情有点不对的。女儿家的一脸的羞涩,男儿低着头。哼,一看就有问题。

小鱼摇头。

小娟点头,一脸神秘地向青舒报告,“小姐,我听到了。古元河说谢谢你采的药。秀姑娘支支吾吾地说是顺手采的。”然后捂嘴笑,又说,“小姐,他们两个的脸好红。再说了,药哪里是能顺手采到的,嘻嘻……”

青舒拍了小娟一下,不准她笑。心里却在寻思,他们府上可是光棍儿一堆,是该开始张罗解决光棍儿们的终身大事了。再有,小鱼也是十七岁的姑娘,该嫁人了。小娟是十六岁,也等不了多久。

想到这些,她抚额。小鱼和小娟性子不同,却都老实本分,用着最可心。她手边可用的就这两个丫头,这要是给嫁出去了,她要怎么办?再买丫鬟?她是打心底排斥的。因为你买回来的不一定就是老实本分的,若是一堆花花肠子,总想着往上爬,不够忠心,那可就烦人了。

赶车的李大郎用手指扣响车壁。

青舒一使眼色,小娟问:“什么事?”

“前头路边停着彦公子的随从,正示意停车,似乎是有话要讲。”李大郎禀报道。

一听彦公子三个字,青舒就想起自己宝贝了又宝贝的肉干,最后便宜了周伯彦的事情,顿时就恼了,“不理他。”

☆、No.81珠子

得了青舒的吩咐,李大郎并不理会路边的顾石头,赶着马车就过去了。

顾石头笑咧的嘴,一下合上了,他呆了呆,忙牵了马跟上,“哎,我是顾石头啊,是彦公子身边的随从,咱们可是一路结伴从京城过来的,怎么这么快就不认得了?哎,等等我,公子带了东西给古少爷……”

车内的青舒嘀咕了一句真聒噪。

车帘子挑开,小娟露了脸出来,凶巴巴地道:“不许你说话,闭上嘴。再敢跟着我们,我揍你。”说罢,还挥了挥拳头。

顾石头差点就左脚绊了右脚,摔个大跟头。他一脸愕然地道:“怎么这么凶?跟古小姐一样。”

小娟这丫头真猛,掀了车门帘子咚一下跳下车,不仅吓到了车内的青舒和小鱼,就连古府护在马车左右的壮丁都吓了一跳。小娟叉了腰,怒瞪顾石头,“有胆子你再说一次。”敢说小姐的坏话,她可不答应。

顾石头那个怕,连连后退,“哎,那个,哎,你,你想干什么?”

看他吓成那样,小娟很是鄙视地哼了一声,撂下话,“再敢说小姐坏话,姑奶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顾石头你你了半天,找不到话说,这是什么丫头啊,张嘴就是姑奶奶。

小娟抬了抬下巴,又重重地哼一声,赶上马车,走在马车一侧。

被甩在后头的顾石头那个郁闷,嘀咕道:“明明很凶,还不让人说,真不讲理。”他搔搔头,无精打采地上了马,回了下榻的石记客栈。

见到周伯彦,顾石头一下就找到了诉苦的对象,“公子,古小姐都不搭理人,古小姐身边的丫头很凶,说要揍我,还不让我说话,您给古少爷带的东西都没送成。”他将手里的大包袱放到桌子上,“您看,您看,小的怎么拿的,给您怎么拿回来了。”他都不说自己是急着表现,自作主张拿走包袱的事情。

周伯彦似是没听到,只是坐在椅子里闭目养神。

“可恶的丫头,本来长的就不好看,还那么凶,我看她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古小姐也不是很凶啊,虽然京城人都说古小姐当街打了丁泽,可从京城一路同行到锦阳城,看着也不凶啊!很温柔啊……哼,温柔肯定是装的,一定很凶,要不然怎么能有那么凶的丫头……”顾石头自顾自地东一句西一句地念叨个没完。

周伯彦睁开眼,“出去。”

“还是古少爷好,人好,脾气也……”顾石头霍地侧过身,眼睛一亮,“公子,您终于醒了,太好了,公子,我告诉您……”

“滚出去。”周伯彦忍无可忍地说道。

顾石头傻眼,接着是耷拉了脑袋,有气无力地哦一声,一脸郁闷地出去了。

周伯彦无奈地摇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放纵顾石头,反倒害了顾石头,让顾石头养成这样一种性子,一天到晚傻乎乎的,没心没肺的。若是一辈子在他眼前还好,他能一直护着这样的顾石头;反之,若是傻乎乎的顾石头离了他的羽翼,能好好的活下去吗?

不过一刻钟,耷拉着脑袋出去的顾石头满面笑容地又进来了,“公子,卢先生来了。”

周伯彦微眯了眼,“请先生进来说话。”

顾石头出去,很快请了卢玄方进来,并沏了一壶茶上来,给周伯彦和卢玄方各自倒了茶水,出去的时候带上门,守在门外。

等门一关,卢玄方立刻瞪眼睛,“臭小子,胆子不小,敢算计到先生的头上来。”

周伯彦抿了口茶水,“我跟你不熟,我也不是臭小子。再有,你一个穷酸文人,没什么值得我算计的。”他嘴毒地说。

卢玄方听了,笑眯了眼,“臭小子,跟先生装傻没用。当初一接到老头子的信,先生便知道是你小子从中搞的鬼。来,跟先生说说,你是怎么看上青舒姑娘的?”

周伯彦拿看白痴的眼神看他。

卢玄方不以为意,“跟先生装傻是吧!装傻没用。你说说你,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了云虎家的蛮丫头。蛮丫头厉害着呢,你想娶,不容易。不过你这臭小子倒是聪明,先是一路护着蛮丫头回乡,再来请了老头子帮忙让先生我出山教习青阳小子,处处在蛮丫头面前表现。臭小子,你行,这一点上,先生远不如你。先生当年要是有你一半的火候,早……”似是想到什么,他一下住了口。

周伯彦凉凉地道:“你不用套我话,我的商队每年都要走几趟南疆世人都知道,你硬要往护送上套,随你。”

卢玄方笑眯眯地,“你小子也不用跟先生装。一,你的商队里人才济济,根本不需要你亲自押送。二,你专门走这一趟商,不是为挣银钱,而是要护送蛮丫头为边疆战士购置的草药。”

“你倒是对古府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看来没少把心思放在古府的大事小情上。不过,你一定不知道,古府每年往边疆送什么物资,全权由古管家做主。今年准备的是药草,而不是冬衣;今年的物资要送往南疆而不是西疆。这些事,古小姐或许并不知情。”周伯彦顿了顿,“说吧,特意过来一趟的理由。”意思是,玩笑时间结束了。

卢玄方的眸色突然变得幽暗,“回京后,帮我做一件事。”他这会儿不再自称先生。

周伯彦看了他一眼。

“杀一个人,废一个人。”卢玄方说着,从袖子里拿出字条,推到周伯彦面前。

周伯彦看都不看,“另请高明。”

“你帮我这个忙,我愿意用五年的时间来专心替你守护、培养你的恩人之子。”卢玄方承诺。

周伯彦神色间多了一份冰冷,“不需要。”

“你这小子……”

“既是我的恩人之子,也是你的恩人之子。我以我的方式还恩,你以你的方式还恩,互不冲突。以后别拿这种借口算计我。”

卢玄方难得地气馁,“死小子,那么精明做什么,一点都不讨喜。”

周伯彦不理。

卢玄方拿回字条,展开,叹了口气,一脸受挫地站起来,一副要走的样子。不过,他突然将展开的字条递到周伯彦眼前,“不能白看,看了就要负责。”

避无可避地看到字条上的两个名字,周伯彦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咬牙说,“我瞎了,什么也看不见。”

卢玄方可不管,将字条往他手里一塞,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往外走。出了门,他立刻换了一个模样,小调不哼了,摆出一副温雅文人的作派,还一本正经地交待顾石头一句“照顾好你们公子”,离开客栈。

周伯彦揉了揉眉心,取了打火石,将手里的烫手山芋给烧了个干净。想阴他,没门儿,他可不是好糊弄的。只是,黎海棠、安海荣成,为什么是这样两个名字?能让卢玄方这样的性子不羁又奸滑的人记仇,这两个人还真有些本事。

第二日,周伯彥带了两车东西去古府,让顾石头正正经经地递了拜贴。

当时青舒和青阳正坐在一起说话,古强亲自接了帖子,让苏妈妈送到青舒和青阳手里。

青舒刚想说不见,青阳却高兴地下了椅子,嘴里喊着彥哥哥出去迎接了。

青舒很是郁闷地发现,每次周伯彥出现,她家小阳都会舍了她这个姐姐,跑去亲近周伯彥了,她顿时心里严重不平衡起来,不过,还是派了小鱼到前头伺候。

前院会客厅,青阳规规矩矩地坐着,认真专注地回答着周伯彥的问题。周伯彥问的,都是关于青阳日常起居的事情,还有学业方面的事情,最后告诉青阳,若是不喜欢这个夫子,要告诉他,他会给青阳另找名达天下的夫子。

准备迈步入内的卢玄方听到了,咳嗽一声,“谁在说先生坏话?”

青阳赶紧起身给先生见礼,周伯彥坐着纹丝不动。

卢玄方面带笑容地刚入坐,周伯彥却站了起来。

“哥哥带了几样南边的稀罕物件给你玩儿,走,到前头去看看。”

青阳扬起笑脸,离了椅子跟着要走。

卢玄方咳嗽一声。

青阳往外走的步子停了,立刻收了笑脸,正了脸色,像个小大人一样站的笔直,等着先生训话。

周伯彥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摆夫子谱儿的卢玄方,大手扣在青阳的小脑袋上,“卢先生嗓子不舒服,不是在叫你,走吧!”说着,带了青阳走出会客厅,然后弯下腰来,单手抱起青阳,然后把人举高,放到肩膀头上,让人坐稳,并双手扶着大步往前走。

青阳先是吓了一跳,后来反应过来,踢动着小脚,挥舞着双手,咯咯笑起来。

周伯彥并不阻止他兴奋下的动作,只是将人扶的稳稳的,也不理会是不是毁了自己贵公子的形象,面带笑容地走着。

古强可是吓坏了,不是担心青阳会掉下来,而是以周伯彥的身份,怕是不妥。他缓过神想要跟过去阻止,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外边的卢玄方却是拉住他,并笑的云淡风轻地向他摇了摇头,意思是让他不要过去。

正在盯着卸车的顾石头见自家公子肩上扛坐着古青阳走过来,一脸见鬼的模样,眼睛瞪老大,手指颤啊颤的,“这,这,这……”他这了半天,什么也这不出来。

顾石头可是记的一清二楚。前年景阳公主府上的小魔王抓住他家公子要骑大马,他家公子一巴掌拍在小魔王屁股上,惹的小魔王哇哇大哭起来。他家公子不但不哄,反倒威胁说不许哭,哭了再打。小魔王哭着向景阳公主告状,他家公子居然当着景阳公主的面又赏了小魔王的屁股一巴掌。自此,小魔王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家公子回京。

去年,宫里三岁的小公主闹着要让他家公子抱,他家公子黑着脸,愣是把三岁的小公主给瞪哭了。

再有今年,三公子房里的五岁小少爷跑进他家公子房中,弄乱了他家公子的衣物又撕坏了书籍,他家公子也是黑了脸,拎了小少爷出去,塞给找来的小厮,吓的小少爷好一顿哭。

总之,他家公子不喜欢小孩子的名声在外,肯亲近古青阳,并好声好气地同古青阳说话已经够让人吃惊的了,如今还把古青阳扛起来哄,还哄的这么开心,这,这,这……实在是太惊怵了。

周伯彥扛了兴奋的青阳到马车跟前,正好有一口木头箱子被搬下来放到地上。他便没让人搬走,而是冲着顾石头说道:“打开它。”

顾石头还没有恢复正常,根本没听见自家公子的命令。

周伯彥看了一眼一脸见鬼表情的顾石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眉头,心说怎么又开始犯傻病了。他将青阳抱下肩头,放到地上,自己动手打开了木头箱子,对青阳说:“都是给你的小东西,看看,喜不喜欢?”

青阳这会儿是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也不看就点头说喜欢。第一次,他被人扛在肩头,那种感觉,他说不清楚,只知道自己很喜欢,很开心,就像被姐姐牵着手走路一样的开心。

周伯彥蹲下来,从木头箱子里拿了一个木头雕刻的短剑,“这个是边关的士兵给你的。”放下,拿起一颗盈白的猫眼儿大的珠子,“这是海边产的一种珠子,有一百来颗,当弹珠玩儿挺好。”放下,拿起一个巴掌大的铁盒子,“这个设有小机关,读书累了可以拿出来玩一会儿。下边还有关于机关术的书籍,喜欢的话可以看一看……”

林林总总的杂记、农书、游记、地方志等书籍大概有四十来册。男孩子喜欢的木制刀、剑、枪、及弹弓也有。设有机关的小物件十几样。木头雕刻的牛马、飞鸟等也有七八个。还有一些海边才有的形状各异的石头及贝壳等物。

海边的东西青阳没见过,一脸稀奇地摸了又摸,一会儿问这个是什么,一会儿又问那个是什么?周伯彥都一一作答,似乎世间没什么事是他不懂的一样。如此一来,周伯彥在小小的青阳心里的形象愈加高大起来。

当然,周伯彦送来的不仅仅是这些小东西,海边出产的鱼干与海米(虾米)整整一车,晒干的海带五百斤,南边的丝绸十匹、不同于北方的棉布四匹,还有一些南边的糕点小吃等物。

难得青阳这样高兴,青舒虽然不待见周伯彥,却也安排了丰盛的午饭,让青阳招待他的彥哥哥。

弟弟要招待客人,青舒是自己在屋里吃的。吃过饭,她才拿起苏妈妈送过来的礼单看。当看到礼单上的鱼干、海米和海带的时候,她的心噗通噗通的跳的厉害,这些都是好东西啊!好吧,看在周伯彥很有眼色地送来了好东西的份儿上,她可以大人有大量地稍微待见他一点,就一点。

晚睡前,青阳拉了青舒去看自己得到的一箱子宝贝,并学着周伯彥的样子给青舒介绍里面的东西。

当青阳拿了一颗盈白的猫眼儿大的珠子,说有一百多颗,是彥哥哥给他当弹珠的时候,青舒一下不淡定了。

青舒激动地一把抢过去,左看右瞄半边,最后拿东西勉强夹住珠子拿到油灯的火上烤。烤了也就几秒的样子,她在青阳疑惑的视线下把珠子从火上拿开,然后用布子擦珠子外边形成的烟焦色。擦拭完,珠子依然是盈白的珠子,没有任何损伤。

青舒一脸喜色地抓握住青阳的小手,“小阳,你知道这些珠子是什么吗?”

青阳迟疑地答,“彥哥哥说给小阳当弹珠玩儿,没说是什么东西。”

青舒笑得杏眸弯弯的,“小阳,这可不能当弹珠,这是宝贝,可以换很多银子的宝贝。”

青阳的眼睛瞪的溜圆,“可以换好多银子?”

“嗯,嗯,小阳交给姐姐,姐姐拿别的东西给你做弹珠,这些宝贝都给姐姐好不好?”

青阳重重地点头,“好,都给姐姐拿去换银子。有了银子,我们可以吃好吃的,不用饿肚子,还可以穿好看的衣裳。”

青舒开心极了,一口亲在青阳长了肉的小脸上。

青阳一脸羞涩地要求道:“小阳,小阳也要亲。”

“嗯,嗯,小阳也要亲。”青舒眉开眼笑地道。

青阳嘟了小嘴,学着青舒的样子,在青舒的脸上亲了一下,立刻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于是扑上前,搂住青舒的脖子不肯放,就怕看到姐姐会笑话他。

青舒那个乐,这也能害羞,她的弟弟啊,实在是太可爱了。

姐弟两个又粘乎了一会儿,这才分开,拿来一个包袱皮,两个人趴在木头箱子上,头碰头地往外挑散乱地躺在箱子各个角落里的珠子,然后一脸财迷地放到包袱皮里,心里想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这会儿他们忘了,珠子是周伯彥给青阳玩儿的,而不是让他们用来卖了换银子的。

晚上,青舒将一百零九颗珠子锁到箱子里,躺在烧的热乎乎的炕上,抱着被子好心情地入睡。

☆、No.82忧伤步五

快天亮的时候,青舒作了个梦,梦到自己拿了一百零九颗珠子拿出去卖,一个满身银光、看不清模样的男人递出好多好多白花花的银子。青舒正高兴地要抱住银子,男人身上的银光散尽,露出周伯彥目光清冷的容颜来。青舒吓了一跳,却听周伯彥说:“还我的宝贝珠子。”

这一惊非小,睡梦中的青舒霍地坐了起来。她迷糊片刻,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一摸额头,居然吓出汗了。青舒臭了一张脸,咕哝一句:我果然不能待见你。

因着早起时的这个梦,青舒昨晚的好心情消的干干净净的,一丝儿都不剩。她思前想后,拿了一颗珠子给古强看,并问古强认不认得此物。

古强打量半天,说似乎是南边的海边产的一种珠子,给小孩子玩儿的,北方并没有这东西。他又说,个头这么大的,南边也少见,还问青舒哪里来的。

青舒很吃惊,珍珠啊,这可是珍珠,还是这么大颗,同时也是天然的,并不是人工养成的。珍珠既可以做漂亮的首饰,还可以美容养颜,是宝贝呀。她告诉古强,这是周伯彥送给青阳玩的。古强听了一点都不意外,因为周伯彥正是从南边回来的。

青舒考虑良久,还是问了,“彥公子离开康溪镇了吗?”

“还要停留两日,似乎在等人。”古强回道。

“这样,你找个时间去找彥公子,看彥公子什么时候方便,请他来府上吃顿便饭。理由嘛,就是感谢他送来南边的特产。”当然了,请吃饭只是幌子,打听珍珠的事、谈生意才是正经。

青舒上午刚交待下去,古强午时就来回话,说彥公子明日午时前会到。这事刚确定下来,程牙人上门来,说是镇子上的一家杂货铺要卖掉,问古府有没有兴趣。

青舒听了眼一亮,她正缺一个铺子,于是立刻嘱咐古强准备了马车,跟着程牙人去看铺子。

张记杂货铺,是康溪镇数一数二的大铺子之一,也是老字号,经营了五六十年,生意一直很好。只是,一年多前老东家病倒了,看了许多大夫,一直治不好,只能养着。老东家被病痛折磨着,无心也无力再盯着铺子上的生意,膝下的儿孙们只会埋头读书,一直就看不起商贾之事,自然是没人肯接手打理杂货铺子的生意。他的儿孙们不愿接,可儿孙们的媳妇们却都争着、抢着要将铺子占为己有。

张老东家坚决不让女人沾铺子上的生意,拖着病体看顾铺子上的生意。这期间,子孙中有人在外地犯了牢狱之灾,张老东家花了不少银两才把人给弄出来。这一下,他的子孙们再也不小看商贾之事了,反倒各各惦记起了生意兴隆的这间铺子,明里暗里互相算计,只为独占铺子。

张老东家便有些心灰意冷,决定卖掉铺子,带着夫人回乡下养老。不过,这铺子大,得卖五百两银子,而且他还有意将铺子里的货物一并卖与买家,这样一来,就不是五百两银子的事情了。镇子上的人想买,得考虑手头有没有这么一大笔银子,也得考虑自己买到手后能不能做得起来买卖,不会赔本。

镇子上的两个牙人,还有平日交好的一些朋友,张老东家都拜托过了,只希望早日将铺子卖掉,远离了令他心痛的不肖子孙们。

若没有外地大户过来,这铺子的确不好卖。冯牙人是答应了,可没怎么用心跑。程牙人也心知不好卖,却很勤快地四处走动,镇子上的大户他已经走了五家,这古府是他走的第六家,若不成,他准备到邻镇去打听买家。

青舒看过铺子,很是心动,前边是铺面,后边带着院子可以住人,院中打了井,用水也方便。大小和她在京城时卖掉的米铺差不多。而且铺子并不老旧,是三年前翻盖的,用了上好的青砖和木材,墙壁、门窗完好无损。只要将里面的杂货与货架清出去,重新装修一下,加桌椅,她的美食铺就可以开张了。

看过一圈儿,青舒并没有表态,带着丫鬟出了杂货铺,坐上马车回府。

程牙人目送马车远去,一转头,看到跟着送出来的掌柜一脸失望的样子,便笑了,“掌柜的,回去告诉你们东家,这买卖怕是要成了。”见掌柜一脸怀疑,他又说,“若是看不上,直接拒绝了。这不说话,不表态,就是可以谈的意思。”

一回府,青舒便和古强商量起来,很快便说妥了。下边的事情,由古强出面谈,五百两银子能压下来就压下来一些,至于铺子里的物什,他们一个不留,看到铺子里的东西全清干净了,他们才给银子办文书。

在古强忙着和张记讨价还价的时候,周伯彥如约而至,到古府吃饭。同时,古府迎来了一位意外之客,有大安第一才子之称的步五,步飞鹄。

一袭月牙色云纹长袍,脚踩月牙色缎面男鞋,墨黑的发用银色发带高高束起。棱角分明的五官,颀长的身体。他的长相与步六有五六分的相似度,他的身体略为削瘦,没有步六的那股英武气。他虽然拥有步家男人特有的剑眉星目,却没有步家男人作为武人的气势,有的只是英俊儒雅的气质。

虽然对步五这人早有耳闻,也听过一次他的声音,但这是第一次见到本人。英俊的男人,是个女人都要多看一眼,青舒也不例外。当然了,她看步五的时候,没有小姑娘的羞涩与娇怯,而是看的大大方方的,看的根本不错眼,眼里的好奇与欣赏是一点都不知道掩饰。

步五步飞鹄走到哪里都有小姑娘对他行注目礼,这个他已经习惯了,但,这不代表他习惯青舒这样的看人法。他低咳一声,“嫣儿很是想念姑娘,得知在下要来辉州,便连夜写了长信,托在下送到府上。”

这时候,青舒一脸惋惜地移开眼,“多谢步公子专程送信过来。”她觉得,步五的笑容很淡很淡,不仅是眼眸中的笑意淡,脸上的笑容也淡。淡得……该怎么说呢,唔,淡得有些忧伤。对,是忧伤,明明在笑,却让人觉得很是忧伤的感觉。好可惜啊,这么英俊又才华横溢的男子,为什么会这么忧伤呢!步五淡笑着说:“姑娘不要客气,你既是嫣儿认的姐姐,若是不弃,喊在下一声五哥也无可厚非,全看姑娘的。”

呃,还可以这样?青舒有点愣住,上辈子没有哥哥,这辈子也没有哥哥,从来没有叫哥哥的经验,有点不知所措啊。若是认了这个哥,她可是要一下多七个哥哥呢,七个,那是什么概念?

坐在青舒旁边的青阳忽闪着黑葡萄似的眼睛,看了眼步五,看了眼青舒,再看向一边一直默不作声地坐着的周伯彦,高兴地说道:“姐姐,步姐姐的哥哥是姐姐的哥哥,那,小阳的彥哥哥也是姐姐的哥哥对不对?”

青舒的面色一僵,轻敲青阳的头,“要你乱讲。”然后很自然地看向周伯彥的方向,却见周伯彥正神色不明地盯着她,她一脸的不自在,别开脸,转移话题,“小娟,去看看厨房准备的怎么样了?”若不是有求于周伯彥,她其实很想给周伯彥一个白眼来着。

青阳嘟着嘴,有些不高兴。

步五淡笑着看向周伯彥,周伯彥淡然看了一眼步五,两个人的视线碰到一处,眼里透着同一个意思:你也有被嫌弃的时候。

请周伯彥的时候,青舒是原打算跟着青阳上桌吃饭的,再顺便谈珍珠的事情。步五的到来,却是打乱了她的安排。她有些犹豫,借口出去,叫了古强过去小声商量:“小阳还小,放他一人招待两位公子吃饭,不妥,而且有些事,小阳也谈不了。若是我和小阳一起出去招待,似乎也不妥。怎么办?咱们府上的情况就这样,无论怎么安排都不对。”

古强也知道这点,古叶氏拿不出手,青阳作为古府未来的支柱又太小,青舒又是年轻女子,家里来了客人,陪同的人总是无法周全。像卢玄方、周茂等人,他们都是曾共过事的兄弟,对古府的情况一清二楚,由他作陪倒也成,谁也不挑理。但换了其他人可不行,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古府管家,是下人。

古强搓了搓手,在原地走来走去,最后似是拿定了主意,停下来,郑重地说道:“小姐,多了两个哥哥,对小姐、对少爷,乃至整个古府,他们都是强有力的依靠。既是兄长,一起谈事情、一起出门,避讳的地方相对少些。”一个是兵部侍郎府上的公子,一个是大将军府上的公子,有这两个护身符在身,保他们在地方上过的安稳无忧。

其实,在古强的私心里,让青舒认下步五这个兄长只是顺便,他更希望青舒能和周伯彥走近,走的越近越好。过去,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有这样的想法,可如今不同了,是周伯彥主动走近了古府,主动亲近的青阳。于是,他心中有了些想法。

青舒没想到古强会这么说,略一沉吟,不由叹气,“步语嫣,我与她只想作单纯无伪的好姐妹,不带任何功利之心的好姐妹。”她和步小八之间的亲密,本是真心,从来没有攀附大将军府之意,否则也不会为避祸远离京城,而不是通过步语嫣寻求大将军府的庇护了。

“小姐,您……”

“管家,您和我爹真心相交,这些年对我们姐弟不离不弃,我感恩之余,我也想任性地拥有一份这样真心相交的朋友。再说,青舒才十四,还没有长大,还想天真和任性几年,可能……可能要让管家失望了。”说着,她哽咽,捂住眼睛,“管家,别担心,是我庸人自扰了。我是将门之女,自该不拘小节,自该大气爽直,不必理会那些世俗的眼光,整日扭扭捏捏的,弄得自己都不自在。”

“小姐……”

青舒直接打断他,“不用劝我,伯伯。若是谁敢背后说我抛头露面、不知廉耻什么的,一定要告诉我,不用辛苦地瞒我。我啊,会让背后说我坏话的人知道,我不是不知廉耻的姑娘,我只是野蛮的姑娘而已。”说到此处,她拿开捂住眼睛的手,虽然眼眶泛着湿意,却是笑的一脸灿烂,“到时候,伯伯可不许训我没规矩哦!我是将门女嘛,应该野蛮些的。”

古强张了张嘴,既被突然而来的“伯伯”这一称呼吓到,又惊愕于将门女应该野蛮些的论断,当然,还被她过于灿烂的笑容给弄得眩目,把准备提醒她,说彥公子和步公子就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话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青舒不知道身后的廊道上有人,看着古强愣神的模样,笑眯了眼,倒退着走,退退退……

步五和周伯彥是站在一起的,步五以为周伯彥会出声提醒青舒,周伯彥又以为步五会出声提醒青舒,于是寄希望于对方的两个人谁也没出声。眼瞅着倒退着走的人就要撞上自己了,这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左右分开,给青舒让出道儿来。

同一时间,“小姐,后边两位公子在,别退了。”古强在最后一刻提醒出声。

青舒一惊,“啊”了一声,下意识地身体往旁边一闪,左脚好巧不巧地踩到了躲开的男人的脚面上。“呀!”她一个踉跄,身体往后仰过去。

倒霉被踩了一脚的步五,眼看青舒就要倒他怀里了,他是既想扶住青舒,又想着退开。男女授受不亲可不是白讲的,他是一朝被蛇咬,没有十年怕井绳那么夸张,但也差不离。

千钧一发之际,周伯彥脚下一个错步就到了青舒跟前,伸手一揽,青舒没有倒步五怀里,而是撞进了周伯彥的怀里。

时间似乎静止了。

在最后一刻伸手准备扶住青舒的步五一脸愕然地盯着面色不虞的周伯彥,脑子里有什么闪过,只是他没有抓住。

救主心切,拼命跑过来的小娟差点撞到墙上,扶着墙发愣。

周伯彥最怪,面色铁青地盯着埋在胸口的女子的头颅,似乎正在隐忍着什么。

撞的头晕眼花又鼻子痛、脸痛的青舒,待缓过劲儿来,两手抓着某人胸前的衣裳料子,慢慢将脸移开,退开两步,捂住鼻子就蹲到地上,两眼泪汪汪的,“唔,痛,痛死我了。”

周伯彥此刻的神色缓和了一些,不再铁青着一张脸,不过,依然改变不了他不讨喜的性格,“痛不死你。”

青舒一手捂着鼻子,听到来自头顶上方的声音,抬脸,对上周伯彥微有恼意的眼,霍地站起来,立刻发飙,“谁要你多管闲事的?我的鼻子都要让你撞掉了,你赔的起吗?”她说着,拿开捂住鼻子的手,“看看,都撞出血了,很痛知不知道?”的确,她的鼻孔下边有一点嫣红,她的手上也沾了一点。

周伯彥皱眉,弹了弹衣裳,转身要走。

青舒不让,用空着的手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站住,不许走,你懂不懂礼貌?撞了人都不道歉。”“嘶,好痛。”

步五尴尬地站在一边,“姑娘,其实是……”

“周伯彥,你赔我鼻子。我早看你不顺眼了,一天到晚装深沉,冷冰冰的,好像谁欠了你八百两银子似的。我警告你,以后离我家小阳远远的,不许你和小阳套近乎。”青舒抓紧人家的袖子不松手。

周伯彥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松手。”

步五:“古姑娘,其实他是……”

“姓周的,你到底答不答应?”青舒的声音起,再次打断准备当和事佬的步五的解释。

“姐姐,姐姐,你没事吧?”青阳像颗子弹头似的急急地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