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青舒扒拉灶灰看了看,劈柴的余烬还很红,于是从背篓里拿了两个带皮的苞谷棒子,扔进灶坑里,扒拉着余烬把丢进去的两个苞谷棒子埋好。之后,洗了手,从锅里捞了煮的金黄的嫩苞谷出来,放到案板上,晾了晾,拿起菜刀把它们砍成一段一段的,又放回锅里闷上。见没什么事了,她拿了唯一留的一个整棒子的煮苞谷,在两个手里换来换去的啃着吃。换手的原因是,它实在太烫了。

等小娟和小鱼端来饭菜,摆好的时候,青舒已经啃完大半。等青阳他们到的时候,她就快啃完了。

几个小的嗅了嗅院中飘散的香味,又看到青舒在吃的东西,觉得稀奇,都喊着要吃。

人们都说小孩子聚到一起吃东西,会胃口大开,比平日要吃的多。这话,青舒今日终于信了。

青舒让他们从大到小排开了围着桌子坐,然后每人面前的盘子里放一段苞谷。从九岁的陈乔江到最小的三岁半的麦子和笙歌,一共六个孩子,只见他们个个抓了苞谷啃,而啃食的动作各异,吃的腮帮子鼓鼓的,越小的越可爱。青舒是真被萌到了,看着他们像比赛一样吃东西,笑眯了眼。

虽然看他们这样吃很开心,可又担心不好好咀嚼会消化不良,青舒劝道,“慢慢吃,吃饭要细嚼慢咽。”然后拿了筷子点了点摆在桌上的南瓜,“给你们变个好吃的菜。”说着,一手筷子、一手汤匙,小心翼翼地把扣在上面的南瓜盖子挑开弄到旁边的空盘子里,立刻的,从南瓜肚中飘出一阵扑鼻的香味来。

陈乔江一下扑过来,嘴里嚼着苞谷,口齿不清地问,“这是什么?”

青舒笑道,“回去坐好,不听话的没的吃。”

陈乔江切了一声,坐回去,眼睛盯着青舒的动作,还不忘啃手里的苞谷。

青舒给他们六个每人舀了三勺子的南瓜菜到碗里,一个一个放到他们面前,“尝尝好不好吃。”

青阳放下啃一半的苞谷棒子,“姐姐做的肯定好吃”,然后第一个用汤匙舀了吃,眼睛一亮,“好吃。”

陈乔江是一脸的狐疑,尝了一口,不说话。

青舒拿了汤匙,一点点地舀了喂最小的麦子和笙歌。看着小小的他们张了嘴吃进去的样子,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鸟妈妈喂食幼鸟的场景,她扑哧一声笑了。

小孩子都图个新鲜,厨娘特意做的六个菜,他们没太给面子,反倒把青舒做的南瓜菜给抢食一空。南瓜菜吃完填进肚中的肉和青菜,接着挖入了味儿的南瓜瓤分给他们吃时,格外受到麦子和笙歌的欢迎。而煮苞谷,端上桌的全部被他们吃掉了。青舒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藏了一部分没有端出来。煮苞谷是好吃,可吃多了不好消化,尤其是小孩子。

等这六个小的吃饱散去,青舒就着他们没怎么吃的六个菜,拿了藏起来的苞谷吃。小娟和小鱼也没到厨院吃,跟着青舒吃的。等她们吃完,小鱼和小娟正在收拾桌子,青阳牵着洛小荣的手跑来,悄悄告诉青舒,卢先生正在骂她。

青舒觉得奇怪,“卢先生为什么要骂我?”

青阳告状,“卢先生问笙歌吃的什么,笙歌说吃了好吃的。卢先生就把我们三个叫去了,我和小荣没说露嘴,是陈乔江给说露了。先生听了很生气,说姐姐有好东西藏起来不给先生吃,骂姐姐不孝。”

青舒抚额,“从没见过这么嘴馋的先生。行了,你的帕子给姐姐,姐姐给包两个,你拿去给先生和师娘吃。”

不多时,卢先生如愿以偿地吃到了香甜的嫩苞谷,心里那个美。笙歌还记得它香甜的味道,还想吃,于是不找娘,只找爹,爬到了卢先生的膝头上,软软地叫着爹,眼睛直直地盯在苞谷上。

卢先生要给笙歌啃,青阳赶紧小大人似地阻止,“不可以,姐姐说,小孩子不能一下子吃太多,会肚子痛。”

笙歌一下苦了小脸,怏怏的把头埋在卢先生的怀里不出来。

☆、No.137偷吃

青阳见了笙歌委屈的小模样,开始心软,“那,那……吃一口,吃两口好了。”

卢先生乐了,剥下十来粒苞谷放进笙歌的小手里,“只能吃这些,不能再多了。”

笙歌这下高兴了,一脸宝贝地护着自己得的苞谷粒儿,拿一粒放进嘴里慢慢嚼。

青阳和洛小荣见了,互看一眼,向卢先生告辞出来了,慢慢走。

洛小荣抬头看青阳,眼里泪汪汪的,“哥哥,小荣也想吃。”然后吸了吸鼻子,“小荣想爹娘。”他看到笙歌爬到卢先生的膝头喊爹,他一下想起了自己远在京城的爹娘。

青阳一看不好,轻拍洛小荣的背,“弟弟不哭,弟弟不哭。”然后一脸纠结地想了想,“我们去找姐姐。”

洛小荣的眼泪还在眼眶中打转,他重重地点头,“嗯。”

天色微暗,青舒正坐在院中和小娟几个闲聊,青阳和洛小荣就过来了。两个人喊着姐姐,尤其是洛小荣,连喊几声姐姐,小身子靠在青舒身上。

青舒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了?”然后捧住他的小脸看,咦了一声,“我家小荣怎么不高兴了?谁欺负小荣了,告诉姐姐,姐姐去收拾他。”

洛小荣吸了吸鼻子,“想娘,想爹爹,想祖父祖母,还想大伯,想哥哥……”

青舒微笑,“原来是想家了。”然后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告诉咱们的小荣一个好消息,过几日小荣的铭川哥哥会路过辉州,会专程过来看小荣哦,高兴吗?”

洛小荣的眼睛一下就变得亮晶晶的,“真的?”

青舒笑道,“真的,真的,还记得你爹爹留在镇子上的洛掌柜吗?下午管家出门遇上了,是他告诉管家的,还说明日要亲自过来告诉你的。”

洛小荣笑了,不过还靠在青舒身上。

青阳看了一会儿,也挨过来,靠在青舒的另一边,对着青舒耳语。

青舒听了挑了挑眉,摸了摸洛小荣的头,一脸神秘地说道,“姐姐悄悄的带你们吃好东西,嘘,别出声,别让她们听到。”然后向小娟和小鱼的方向努了努嘴。

洛小荣和青阳被青舒的故弄玄虚感染,瞅了眼正专心说话的小娟和小鱼,点头。

于是,青舒一指小厨房,“进去等姐姐,姐姐马上就过去。”

等青阳拉着洛小荣的手进去小厨房,青舒走过去对小鱼和小娟小声嘱咐了几句话,这才跟着进了小厨房,然后反身把门给关了。接着,她在青阳和洛小荣疑惑的视线中,弄了弄裙摆,蹲到灶前,拿了烧火棍扒拉灶灰,扒拉出两个黑黢黢的东西来。

青阳和洛小荣的小脑袋凑了过来,小声提问,“姐姐,这是什么?”

青舒嘘了一声,压低声音,“好吃的。”

然后,在两双眼睛的盯视下,她拿烧火棍敲了敲黑黢黢的东西,那烧焦的外皮裂开剥落了一点下来。她把烧火棍放一边,拿手去抓其中一个,一边小声嘀咕好烫,一边换着手慢慢扒皮。等外边的几层皮扒完,里面微带浅绿的皮便露了出来。

青阳和洛小荣眼睛瞪的溜圆。

等她把最里面的几层皮一起剥下来,不同与煮苞谷的另一种金黄的苞谷米粒露了出来,还带着热气与香气。她笑咧了嘴,做贼似地低声问,“闻着香吧?”

青阳和洛小荣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异口同声地答,“香。”

青舒从蒂部的梗拿着,举了起来,“你们一人一半,好不好?”

两个小的对视一眼,点头。

她直接要拿手掰给他们,准备抓时才想起来,她现在手很黑。没办法,苞谷放灶台上,过去在盆里洗了手回来,拿了菜刀把一根苞谷砍成大小相当的两截,分给他们,“小心烫手。不过,这要热的时候吃才香。你们拿了各自的帕子出来,用帕子抓着吃。”

青阳和洛小荣忙掏了自己的帕子出来,拿了苞谷,咬了上去。

青舒把烧火用的小矮凳放到他们跟前,“挤一挤,坐在这上吃。”

安排好了两个小的,青舒赶紧把另一个苞谷也扒了,手又弄脏了。不过,她没再洗,而是蹲在青阳和洛小荣的对面,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灶灰的余烬里烧的苞谷味道又有另一番滋味,三个人笑眯了眼,吃的满嘴香。

这时候院子里有说话声。

“青阳和小荣有没有来?”是陈乔江的声音。

“陈少爷,两位少爷来过一趟,拿了东西去了卢先生那里,之后没再过来。”这是小娟的声音。

“你们小姐呢?”陈乔江又问。

“小姐去了苏妈妈那边。陈少爷,您寻小姐有事吗?若是有事,奴婢这就去请了小姐回来。”这是小鱼的声音。

陈乔江嘀嘀咕咕地走了。

躲在小厨房不敢弄出半点动静的三人,听了片刻,确定陈乔江走了,便哧哧地偷笑,然后继续啃手里的苞谷棒子。这躲起来偷吃的感觉真是美妙。等青阳和洛小荣吃完了各自的半个,青舒把手里的剥了一些米粒下来,再分给他们一些吃。

等到一粒不剩地吃完,三个人擦了擦嘴,还舀了水漱口。

这时候,青舒告诉他们,“偷吃东西一定要记得擦嘴,还要漱口,否则会露馅儿。”然后把三个人弄出来的垃圾扫干净,倒进门后的小篓子里。之后,她招手,把他们带到摆在墙角的背篓前,掀开了盖在背篓上的蓝布,“诺,还有四个,明日吃午饭的时候记得留点肚子,然后悄悄来姐姐这边。”眨了眨眼,“懂吗?”

姐弟三个约好了明日偷吃的事,这才开了小厨房的门出来,三个人一起在府中各处走走,就当是饭后散步,消消食儿。

两日后,洛小荣的大哥洛铭川带了几车的礼来拜访古府。洛铭川见到面色健康红润、明显长了个子的弟弟,很是激动,忍不住把弟弟抱了起来,“小荣,想哥哥没有?”这最小的弟弟小荣自小体弱,时不时还要病上一回,府里从祖父祖母到哥哥姐姐,都很疼乖巧安静的小荣弟弟。自从把小荣送出了京城,府里人时常惦念,他这次出京其实就是专门来看弟弟的,办事只是个托辞。

洛小荣红着眼眶,搂紧哥哥的脖子,“想。”

青舒知道这兄弟俩个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讲,于是吩咐青阳把人请到洛小荣的院中去,还嘱咐青阳人带到赶紧出来,别影响他们兄弟话家常。

因为自己的大哥来了,这天晚上洛小荣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和青阳住,而是和他的大哥一起睡在自己的小院子里。

第二日用过早饭,洛铭川向卢先生告了假,带了弟弟离开,说是要带弟弟在锦阳城游玩儿几日。

这么一来,反倒方便了青舒,她不必绞尽脑汁地考虑要如何变着花样招待他了。再说,明日便是八月初一,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目送洛铭川带着人走远,青舒转身往里走,先去了卢先生授课的学堂。在外边等了好一会儿,卢先生午前的第一堂课才结束。

趁着青阳和陈乔江出去玩儿的工夫,青舒走进学堂。

卢先生见到青舒,问道,“有事?”

青舒恭敬地说道,“先生,明日青舒要带了娘去宁雲寺上香,一日时间太紧,青舒决定在康德镇上宿一晚,后日再赶回来。青舒不在的时候,乔江和青阳便麻烦先生了。”

卢先生呵呵一笑,“先生知道了,你放心去吧!”

青舒从学堂出来,又见了管家,“安排好了吗?”

管家神色肃穆地答,“都安排好了,小姐放心。”

青舒又说道,“明日你不必跟去,府里离不得你。”

“小姐,明日之事非同小可,老奴一定要去。”管家一脸的坚持。

青舒是打定了主意不带管家去,“管家过虑了,明日之事本是小事一桩。再说,有县辅夫人和白府夫人作陪,不会有事的。”

“小姐,听老奴一句劝,让老奴去吧!小姐主意正、也足够聪明,可毕竟年轻,为人处事上还欠缺些东西,做事也不够圆滑,容易冲动。有老奴在,若是出现任何差池,老奴还可帮小姐出出主意,跑跑腿。府里的杂事,老奴已经交待给了丁家宝,他拿得起来,没有问题。”古强是一万个不放心。他为什么不放心,因为青舒没有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交待他提前作了些安排,似乎是要对付某个人。

青舒不说话了。她承认自己有时候过于冲动,她也承认自己为人处事方面真的不怎么高明,也不够圆滑,带上管家,的确能弥补她的不足之处。可是,带上管家,管家势必会通过蛛丝马迹猜到古叶氏差点犯下的丑事。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因为它本身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再三考虑过后,在掌灯时分,青舒终于点头,此次出行由管家跟着。这也是出于稳妥的考量。不管怎么说,管家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经过的风浪也多,若是她的安排出现任何差池,管家在旁,定能助她一臂之力。

☆、No.138丑事

天蒙蒙亮,已近卯时,镇门开启,三辆马车由仆役簇拥着出了康溪镇。

走在最前边的马车是县辅夫人白夫人的马车,她带着两名贴身丫鬟、一个婆子、一个粗使丫鬟、六名家丁及两名衙役。

走在中间的马车是白庆丰白老爷的夫人的马车,她带着两名贴身丫鬟、一个婆子、四名家丁。

走在最后边的是古府的马车,车里坐的除了古叶氏和青舒,还有关婆子、小鱼、小娟。车外跟随的,是由古强带领的六名家丁。

卯时出发的她们,直到巳时才到达康德镇的宁雲寺。除冬天以外,宁雲寺每到初一、十五都会办一场法会。今日是初一,因此寺院里的香客格外的多。

三府的马车停在寺院指定的地点。大家下了马车,县辅夫人、白夫人和古叶氏走在前头,青舒脸上蒙着轻纱紧跟在古叶氏身后,丫鬟婆子们分别跟随在各自主子的后头。

县辅府上的管事,白府的管事和古管家在前引路打点,一路把她们引到了*的地方。只见高台上坐着一名讲佛法的僧人,而台下听佛法的人坐成一片。虽然*已近尾声,但两位白夫人和古叶氏有意坐下听法,丫鬟们便迅速从小沙弥那里拿了蒲团过来,伺候各自的夫人坐下听法。

如此,听不过两刻钟,*结束,僧人口颂佛号回去休息,而听法的众人起身散去。接着,青舒跟着三个夫人走,先是去大雄宝殿拜佛,然后去菩萨厅,再之后是走了几个偏殿。眼看约好的午时一刻就要到了,古叶氏明显的注意力不集中,老是走神。

白夫人见了,亲切地握住了古叶氏的手,“不舒服吗?”

古叶氏恍惚地答,“不,我很好。”

县辅夫人也一脸关心地看过来,“是不是累了?寺里有供香客休憩的厢房,这就着人向师傅们要一间便是。”

古叶氏定了定神,勉强一笑,“无碍,想起故人走了会儿神,扰了两位夫人拜佛的雅兴,实在抱歉。”

听她这么一说,县辅夫人和白夫人便不再劝。

这时候,青舒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站在殿前的小沙弥,“敢问小师傅,不知贵寺有没有适合赏花赏景,并坐下小憩片刻的去处?”

小沙弥立刻告诉她,说寺后有一片梅树林,那里风景宜人,且有供人坐下休息的亭台及石桌石椅等,还把亭台及石桌石椅的位置大致讲了一下。

古叶氏听了紧张地握紧手中的帕子。

青舒向小沙弥道了谢,回看古叶氏、县辅夫人和白夫人,“斋饭还要等上片刻,不妨去那梅树林坐下歇歇。”

古叶氏不说话,而县辅夫人和白夫人看了眼古叶氏的脸色,便笑着说古小姐想的周到,便结伴向寺后的梅树林的方向走。古叶氏一脸的心事重重,这让她的脸色更差。县辅夫人、白夫人和她说话,她都没听到,只管默默地走。县辅夫人和白夫人不明所以,也跟着安静下来,谁也不说话,只是往目的地走。

到了地方,青舒打量几眼,心说这里果然是个风景宜人的去处。虽然名字叫梅树林,可实际上这里生长着各种各样的花草,自然,梅树也有一片。边上有几把石墩,却有几名年轻女子正坐在那里浅笑低语。

她们只得往里走。梅树林中有两处凉亭,进去不大会儿便是第一处凉亭,巧的是,已有几位夫人带着丫鬟婆子坐在那里。于是,她们继续往里走,准备到深处的那座凉亭中去。当那座凉亭已在眼前时,突然,左方的花丛深处隐隐有女子的哭声传出。

青舒垂下眼,安静地跟在古叶氏身后。

众人脚下一顿,青舒也跟着停下。而县辅夫人蹙眉,“这里怎么会有女子的哭声?去看看。”

跟随县辅夫人的婆子应声,并与粗使丫鬟一道寻声找了过去。过不多时,花丛深处传来一声隐约的呼喊,然后一切归于平静。那婆子与粗使丫鬟没了声息,哭声也没了。

县辅夫人不悦,“不中用的奴才。”然后一点身边的一名丫鬟,“小朱,去看看。”

名叫小朱的丫鬟答应一声,就要走。

青舒忙道,“小娟,你也过去看看。”

白夫人见了,也点了身边的一个丫鬟,而这被点的丫鬟不是别人,正是小桃。

于是三府的丫鬟结伴去寻人,她们顺着刚才的婆子丫鬟走过的地方找,离了青舒等人视线所及之处后,她们发现了一丛刚被压倒的花草,并在其上发现了一只暗红色的绣花鞋。白县辅府上的丫鬟小朱见了,说这是她们府上婆子的鞋子。

三个丫鬟面面相觑,除了小娟,另两个有点打退堂鼓的意思。

小娟说道,“主子让我们过来寻人,若是没个结果就回去,定会受责罚。”

如此一来,三个人只能继续往前走,但谁也不开口说话,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声。隐约的哭声又起,还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似喘息又不似喘息。她们三个有点害怕,又有点好奇,小心翼翼地走近声音的来源,便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和奇怪的对话。

“不……不要,求求大老爷放过奴家,嗯……别,别……”这是隐忍的,带着哭腔的女子的声音。

“阿蓝,好阿蓝,别怕,哥哥定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是压抑中又带了点兴奋的男子的声音。

小朱是新调到县辅夫人身边不久的丫鬟,不知男女之事。小娟是一直跟着青舒的丫鬟,自然也不知男女情事。这俩个丫鬟不明所以,而小桃却立刻变脸。

小桃来不及阻止,小朱和小娟扒拉开了花丛。然后,扒拉开花丛的两人尖叫出声,下意识地急急往后退,脚被花草绊住,摔坐到了地上。即便如此,两个人的尖叫声仍在继续,就跟比赛似的。

小桃转身就跑,根本不管同来的摔坐在地上的小娟和小朱。

这时候旁边窜出一个一脸凶相的男子,堵了小桃的去路,要抓小桃。

花丛里,衣衫不整的中年男人要起身穿衣。而被他压在身下的、*着身子的女子却夹紧了他的腰不放,泪光盈盈的眼中闪过慌乱,低泣着道,“大老爷,大老爷别走,奴怎么办?奴会被休的,奴要怎么办?”

中年男人抓了女子夹在自己腰上的腿要挣开,但在触及女子柔嫩的皮肤时,稍一犹豫的工夫,女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拱了腰身往上一送,中年男人倒抽一口冷气,一下理智全无,再也顾不得其他,再次把女人压在身下动了起来。

这时候,女人又开始哭着求饶,“老爷,老爷别这样,奴有相公,有相公……”与之相反的是她的动作,她的双腿紧紧地夹住这名中年男子的腰不放。

须臾间,丫鬟的尖叫声没了,而花丛中偷欢的声音愈发清晰起来。中年男子似乎失去了理智一般,压着身下的美丽妇人喊着“阿蓝,哥哥疼你,疼你”。

簌簌的脚步声伴着一声苍老的阿弥陀佛声在旁边响起。正陷入疯狂欢爱中的中年男人整个身子都僵住了。而被他压在身下的女子,低泣着喊救命。

中年男子几下从女子身上爬起来,喊了一声“石林”,开始七手八脚地穿衣服。

回应他的还是那个苍老的声音,“阿弥陀佛,佛门重地,施主如此妄为,罪过,罪过。”

中年男人穿戴好从花丛中出来,四名僧人一拥而上,四根棍子押在了中年男子的肩头及脖子上。而他喊的石林,也就是一脸凶相的男子,此刻正昏倒在地上。再往旁边看,地上倒着三个人事不醒的丫鬟。

这时候,一名个头儿矮小且身形圆胖的汉子跑了过来,“大师,各位师傅,有没有见到我家娘子。我家娘子说要到这边采几朵花回去,很快就回前头找我一起回家。可不知怎么回事,都两刻钟了也不见她的人,我着急,这才闯到这边来看看,恕罪,恕罪。”见众人不说话,他又说道,“哦,对了,她个子这么高,长的漂亮,很漂亮。”

花丛后低泣的女子大声哭喊起来,“相公,相公,奴被恶人玷污了身子,相公,奴没脸活了,让奴死了吧!”

汉子当场变色,喊了声蓝娘,颤颤巍巍地挪不动向前的脚。

中年男人也跟着当场变色。

俗话说的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八月初一,宁雲寺后边的梅林中一名标致娘子被权贵玷污之事,不过半天便传的沸沸扬扬的人尽皆知。这件丑事会如此轰动的理由,不仅是它发生在圣洁的寺院之中,而且那大发兽性玷污妇人的男子居然是大安王朝的四品大员,是德县的大家族吴家的嫡系一脉的二老爷。

此等丑事,先是被香客的丫鬟婆子撞破。而四品大员为了灭口,让属下把撞破他丑事的丫鬟婆子给绑了要杀掉,却被寻来的其他丫鬟搅和了。如此,才惊动并引来了寺里的僧人和香客的众多家丁。最后,犯下丑事的吴家二老爷被衙役押走,关入大牢。

客栈的食厅中,听着食客及丫鬟婆子们的窃窃私语声,古叶氏阴沉着一张脸坐了片刻,最后实在忍不住,叫上青舒回客房。

“是不是你干的?”古叶氏质问道。

青舒面无表情地看向古叶氏,“什么叫是不是我干的?我干了什么了?”

古叶氏吸了一口气,“他……今日发生的事,是不是跟你有关?”

青舒慢条斯理地问,“他?谁呀?今日发生的事多了,哪一件?”

古叶氏有气无处发,深吸一口气,“那件丑事,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

青舒挑眉,“今日的丑事?哼,我以女子之身,难道还能玷污了另一名女子不成?娘问的好有意思。再有,什么叫‘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

古叶氏被她大胆的言词给气到了,“你,你……”

青舒立马沉了脸,逼近她,低声说道,“我还没问你呢?是不是趁我不注意又使了什么手段?否则为何约好的事情会变成这样?约他来,我只想要回属于古府的银子,你明白吗?”

古叶氏的怀疑一下就散了,“那是我的银子,你凭什么要?”

青舒吹了吹什么也没有的指甲,“那笔银子,以前是爹的,现在是青阳的。你,什么都没有?因为你就是个吃白饭的废物,一个子儿都没挣过的废物,你有什么银子?”

古叶氏还唱老调儿,“那是我的嫁妆……”

青舒不耐烦地打断她,“别跟我提嫁妆二字,你有什么嫁妆,你我心知肚明。”

古叶氏语塞。

青舒哼了一声,“你倒好眼光,居然看上了那样一个货色。”

古叶氏的脸青白交错起来,却发不出一丁点儿的脾气来。虽然不是自愿,可她约了他,没想到,他居然干出那样的事情来,这不是在直接扇她的嘴巴子吗?这不是在让她没脸吗?

☆、No.139人之常情

四品大员的案子,可不是小小的县辅可以审理的。康德镇的县辅在抓人并确定其身份的第一时间便派人快马加鞭地向德县的萧知县报告,自然,这个报告是有些含糊其词的。

萧知县闻讯变色,一边派人快马加鞭地向锦阳城的陈知府报备,一边带了衙役们连夜赶到了康德镇。

把人关进大牢后,康德镇县辅是严阵以待,衙门门扉紧闭,牢房也是门扉紧闭,任何人不得进出,无论是衙役、捕快、牢头还是里面打杂的,全都关在衙门的门内悄无声息地呆着,连县辅大人自己也在其中。

从事发抓人到天黑,不知道有多少人来拍衙门的门,县辅装聋作哑的就是不让人开门。他会如此,无非是不想惹麻烦,更不想得罪任何人,于是以一视同仁为幌子行事,实则是为避祸自保。吴家来要人,他的官没人家大,实力没人家雄厚,肯定得放。可放又不行,因为当时的目击者太多了,有主持和众多的僧人、有德县各处来的府邸的丫鬟婆子及家丁(关键是躲在他们身后的那些主子们),还有许多闻讯聚拢来的香客。他要敢放人,不仅百姓不答应,就是上头都不答应。面对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况,他唯有如此,别无他法。

而他的府上,他的夫人就快急的上吊了。原因无它,德县吴氏家族的一脉就在康德镇上,德县的吴家人还没找上门来,镇上的吴家人便找上门来了,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轮番上阵,对她一个妇道人家威逼利诱,只为让她家老爷放人。她被逼的无法,派了府里的管事带着吴家人去拍衙门的大门,可衙门依然不开。衙门不开,吴家人便回头继续磨她一个妇道人家,天黑了都不让她安歇。

深夜里,萧知县用官印让守镇门的兵丁开了镇门,带着衙役匆匆赶到了康德镇的衙门口叫门。

得知萧知县到了,康德镇县辅激动的差点落下泪来。他整了整官帽,跑出来亲自打开门迎接。萧知县带着一行人刚进得门来,衙门又关紧了门户。

萧知县落坐,连口茶水都来不及喝,“你说有朝中四品大员在宁雲寺犯下玷污良家妇人的罪行,到底是怎么回事?”

县辅大人一脸苦闷地叹了口气,一拍大腿,“知县大人,别提了,唉!”

萧知县一脸厉色地道,“磨蹭什么?还不快讲。”

县辅大人赶紧正了正色,“知县大人,事情是这样的。今日午时,有人跑来喊宁雲寺出事了,出人命了。捕快们听了这还得了,赶紧过去查看。不曾想,宁雲寺后边的梅树林中乱的很,聚集了许多人。一个名叫陈谷子的汉子哭爹喊娘地向捕快们告状,说是有个富贵老爷抓了他娘子且玷污了他娘子,要衙门给他和他的娘子做主。”

说到此处,县辅一点下边站立的捕快头子,“你来说,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捕快头子推脱不得,硬着头皮上前,先向萧知县见礼,而后禀报道,“回知县老爷,小的们到达寺后梅树林时,寺院的方丈和僧人也在,僧人正押着一名穿着不俗的中年男子。而旁边,是名衣衫不整的寻死觅活的妇人,一个被人打破头的男子,还有三个被人打晕的丫鬟,花草中还绑着一个婆子一个丫鬟。小的们这开口一问,事情就出来了。”

“原是被僧人抓住的中年男子,在花草丛中抓了那寻死觅活的妇人给玷污了。被打破头的男子是中年男人的随从,他原是抓了无意撞破此事的婆子和丫鬟要灭口的,却不想有三个丫鬟过来寻先前的婆子和丫鬟,并吓得尖叫出声,这才引来寺中的香客及僧众。”

“那陈谷子要讨个说法,小的们便从僧人手中抓了中年男人。却不想跑来十数名随从模样的男子,不让小的们抓人。陈谷子气不过,挡在前头阻拦,却被那些随从打了。如此一来,香客中有人看不过去,嚷嚷还有没有王法。不想这嚷嚷的人被那些随从揪出来又给打了。这时候人群后不知道什么人喊了一嗓子,‘你们还敢抓四品大员不成?’紧接着又有人喊,‘这是德县吴家二老爷,是德县的天。’小的们当时就慌了。”

“不想,又有人喊,‘吴家二老爷想睡谁家娘子便睡谁家娘子,谁敢抓?’此话一出,当场所有人变脸。而那遭人玷污的妇人正一头撞到旁边的树上,当时撞的头破血流。众怒,在场的妇人、年轻姑娘们拣了石头纷纷砸向中年男人及其随从,哭喊及谩骂声一片。小的们也被波及。”

他一指额头上的青紫及脸上的破皮处,接着说道,“小的们见情况不好,再加上那跋扈的随从也被打散,便急急地押了那中年男人回衙门。而那些被激怒的妇人及姑娘们,一路追打着,直追打到衙门前才作罢。”忆起当时群起而攻之的女人们,他仍心有余悸。

萧知县沉着脸,“确定……身份了?”犯人二字,他最终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