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长答,“刚到。”

“有事?”

“无事。”

“既然无事,搭把手,帮石头拿东西。转告石头,我们自己的东西一个不能落下,全部带走;同样的,别人的东西一个不能拿。”

护卫长一脸黑线地把剑背到身后,跟在顾石头后头进屋去了。

不多时,顾石头和护卫长一人抱了个包袱出来了,包袱很瘪,说明他们的东西很少。护卫长抱的包袱里,只有周伯彥换洗用的两套衣裳,以及周伯彥非常喜欢的一副棋子,这是他爹的遗物。顾石头抱的包袱里,只有顾石头换洗用的衣裳等为数不多的东西。

这时,周伯彥正站在“桥苑”外,抬头看挂在院门上的匾额。

顾石头走出来,“公子,您在看什么?”

周伯彥面无表情地说道,“去搬个梯子过来。”

顾石头不解地搔了搔脸,把手里的包袱交给护卫长,不知去哪里弄了个梯子过来。

周伯彥接过梯子,比量着把梯子靠在院门左侧的墙上,然后一甩袍角,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顾石头吓了一跳,“公子,公子,您要做什么?让小的来,小的来。”

周伯彥不言语,已经爬到上边,几下就摘掉了已经有年头的门匾。他把门匾夹在腋下,顺着梯子下来了。

年近五十,仍风韵犹存的周夫人由丫鬟扶着走了过来。周夫人眼中含泪,“彥儿,彥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周伯彥脸上有一丝动容,不过他偏过了脸,没让周夫人看到。他对顾石头和护卫长说道,“走吧!”

周夫人甩开丫鬟的手,走上前紧紧地抓住周伯彥的手不放,“彥儿,彥儿,不要走,娘再不骗你了,别走好不好?”

周伯彥不看周夫人,眼睛看着别处,“大伯娘,请放手。”

周夫人一惊,“不,不,彥儿,是娘,是娘,不是大伯娘,不是大伯娘,叫娘……”

这些年,即便周伯彥回京的次数少之又少,可他每次回京,总会回周府,总会看望周夫人,喊周夫人一声娘。如今,周伯彥不再喊周夫人娘,周夫人吓坏了。

“大伯娘,在您称病骗我回京的那一刻起,我与您之间的微薄的母子情分就尽了。”说这话的时候,周伯彥也是伤心的。若不是他爹“生前”非常尊重周夫人这个大嫂,若不是他受了他爹的影响,这些年是不会如此地信任并亲近周夫人的。被信任的人背叛,他心里并不好受。既然他爹死里逃生,活在异国他乡,借着这次机会,他该断了与周府的关系。以后,他不必呆在桥苑中思念亲爹。信任的周夫人又不再值得信任。周府,真的没有任何值得他留恋的人或物了。

周夫人声泪俱下,“彥儿,是娘对不住你。娘不该听老爷的,娘不知道老爷是要给你议亲。原谅娘一次,好不好?”

周伯彥狠了狠心,推开周夫人的手,“大伯娘,保重。”说罢,他带着书有“桥苑”二字的门匾,头也不回地离开。这是他爹多年前亲自题字的门匾,他不会把它留在这里。

一名贵公子抱着陈旧的门匾走街串巷像话吗?当然不像话。顾石头连抢带夺的,总算在周伯彥迈出周府府门前的最后一刻把门匾弄过去,扛到了自己的肩上。

周伯彥既没有骑马,也没有坐马车,背着手在前头走。护卫长抱了两个包袱,顾石头扛了个陈旧的门匾,郁闷地跟在周伯彥后头走。

憋了老半天,顾石头也没看出自家公子这是要去哪里,于是忍不住发问,“公子,您这是要去哪里?”

“皇宫。”周伯彥吐出惊人之语。

顾石头一个踉跄,“公子,公子,先把门匾放回府去可好?”

“不好。”周伯彥直接给否了。

顾石头瞬间没词了。

于是,他们这一行三人,在引来无数目光后,走到了皇宫南门前。

宫门守卫见到周伯彥,跪下问安。可是,当顾石头扛了门匾要进去的时候,宫门守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拦住,还是该放行。周伯彥有进宫的腰牌,他可以畅通无阻地任何时间入宫面圣。而且,宫中人都知道,在皇帝面前,周伯彥比皇子们还要有地位。

周伯彥面无表情地向宫门守卫解释,“这是拿给皇上的。”

众人惊怵。大家都在想:大概,就算彥公子拿了乞丐乞讨用的破碗去面圣,圣上都会高兴吧!圣上对彥公子的偏爱,原来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可怕。

周伯彥像个无事人般往里走。

顾石头愣了愣,赶紧扛了门匾跟上。

经过一道又一道宫门,在惊掉了无数个宫中守卫的下巴后,周伯彥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后宫宫门前。皇宫那么大,一路走下来,扛着门匾的顾石头早见了汗。

太后宫中,有宫女细声禀报:彥公子求见。

妆容精致,穿着华贵非常,头戴吐珠金凤牡丹钗的太后娘娘眼皮都不抬,低头摆弄着茶盅,“宣。”

过了片刻,由宫女引路,周伯彥腋下夹了陈旧的门匾,走入金碧辉煌的太后娘娘的宫殿。

宫女屈膝禀报,“回太后娘娘,彥公子到了。”

太后娘娘头也不抬,轻挥了一下手。

宫女垂头,小步退了出去。

这时候,周伯彥将门匾竖着立到地上,一手扶了门匾,单膝跪地,“微臣周伯彥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过去,他还喊一句太后姥娘,像民间百姓一样喊姥娘。现在,已经不必了。而且自称微臣,已经是明显的拉开了距离。

太后娘娘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抬头,盯着下首行跪礼的周伯彥。待看到周伯彥一手扶着的东西,“那是什么?”

周伯彥低着头,“回太后娘娘,这是家父留给微臣的唯一念想,是家父生前亲手题字的门匾。”

一听“生前”、“家父”这样的字眼出来,太后娘娘的眼皮一跳,“大胆。”

“家父为救家母,血染战场,微臣至今视家父为英雄、为榜样。家母为一己之私当着微臣的面跳下万丈悬崖,离微臣而去。微臣过去没有勇气承认,现在已有勇气承认,微臣恨家母入骨。”

啪的一声,太后娘娘手边的茶盅已落在地上,摔的粉碎。太后娘娘的手微抖,脸色惨白。

“微臣恨家母入骨。是她害死了家父。是她不负责任地带微臣来到这人世。是她不负责任地抛下了微臣。是她将微臣置身于冰冷无情的帝王之家。是她留给微臣以长辈自诩却从不考虑微臣幸福,只想操控微臣命运的一些人。是她造就了这一切,是她害得微臣苦苦挣扎却不能挣脱这令人痛恨的命运。如果可以,微臣宁愿自己是家父与乡野中无知妇人所生之人。”

“放肆。”太后娘娘呵斥道,气的她胸口起伏的厉害。

“家母自私、懦弱、自以为是,又不负责任,她妄为人母,她白活了一遭。”

太后抖着手,指着周伯彥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自私,所以她任性而风流。她妄为人母,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却又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孩子被人无情地杀死。如今想来,微臣能够活下来,原是家父在微臣呀呀学语之时便带离了京城,远离是非,游走天下的缘故。太后娘娘不必惊讶,家母生过其他孩子之事,微臣多年前便已知晓,只是没有说透罢了。”

太后娘娘突然落下泪来,“彥儿,你娘没有错,你娘并不风流。这都是谣传,你不能相信谣传。”

“太后娘娘,微臣不会像家母那般伪善。以国家大义为借口,就能掩盖一个人自私而任性地伤害了一个又一个人的过错吗?微臣不会为了那所谓的国家大义去娶不喜欢的女子。微臣的婚事,皇上心里有数,就不劳太后娘娘操心了。”他顿了顿,又说道,“这世上,肯成全微臣的,只怕除了家父,便只有皇上了。”

太后娘娘一惊,看向周伯彥的目光晦暗不明起来。

“微臣告退。”周伯彥躬身站起来,带上陈旧的门匾,一步一步退出了太后的视线,而后转身,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太后的宫殿。他原路返回,准备去皇帝的御书房。

周伯彥到达御书房的时候,皇帝已经去用膳。不过,皇帝让值勤的小太监转告周伯彥,让周伯彥到了过去一起用膳。实在是周伯彥进宫的方式太调高(扛了个破门匾),早有人禀报了皇帝,皇帝才知道他会来。

周伯彥转去了皇帝用膳之所。也不用人招呼,他直接坐到了皇帝对面的椅子上,拿起事先准备好的筷子,夹了菜就吃。

准备为他布菜的太监躬身退后。

皇帝也不生气,指挥布菜的太监把几样菜肴摆到周伯彥的手边去,然后挥退布菜的太监及一旁伺候的一干宫女太监等人。这时候的皇帝,褪去一身的威仪,像个平常百姓家疼爱子孙辈的长辈一样说话,“别跟太后置气,前头有舅舅给你挡着,你跑去跟太后叫什么板?”

周伯彥喝了一口汤说道,“不想让舅舅为难。舅舅和太后同住皇宫之中,时不时地要见面。彥不同,彥若是愿意,一年不回京都没有关系。不中听的话,还是由彥来说为好。”

皇帝一脸的无奈,“你呀你,好姑娘那么多,怎么就偏偏看上了古云虎家凶巴巴的丫头?”当日,他这外甥求到他面前,要他下令,命全京官兵不得接近以蔚然书院为中心的方圆五里内。他讶异,问起缘由,他这外甥彥只说还恩。彥唯一认准的恩人,非故去的古云虎莫属。于是他成全了彥,并出于好奇,特意出宫去蔚然书院前看个究竟。这个究竟看回来,古青舒挥棍子打丁泽的一幕他至今未忘。

周伯彥听了嘴角微翘,“就是看上她了。”

皇帝表示无语。只要彥回京,太后也好,皇后也好,总要招了环肥燕瘦、貌美如花的数名大臣之女入宫,让彥过目。每到这个时候,彥不是跑出了宫,就是躲到了他的御书房里不出来。那些能歌善舞的女子,那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才华与美貌并存。只是,她们都没能入彥的眼。最后,竟是那样一个凶丫头勾走了彥的心魂。皇帝想到此处,也不讲究那些规矩了,夹了爱吃的菜大口吃了起来。

周伯彥见了,站起来,挪了椅子到皇帝身边,舅甥两人一个没有皇帝的样子,一个也不再是贵公子,两个人不顾形象,大口大口地埋头猛吃。不仅如此,若有哪样想吃的菜离的远,舅甥两个还站起来过去夹。

等到舅甥两个吃的撑了,放下筷子。他们懒散地往后靠在了椅背上,然后看着彼此大笑出声。

外头,亲自守着的总管太监脸上忍不住有了笑模样,见有太监或宫女要过来,他无声地挥手,示意那些人不许靠近。

等笑够了,皇帝问,“你真的扛了破门匾进宫?”

周伯彥表示不满,“那是我爹亲笔题字的门匾。”

皇帝失笑,“成,成,不是什么破门匾。你扛它进宫是为何?”

“舅舅不是时常夸我爹写了一手好字么!正好,把它带进宫送给舅舅了。”顺便,让某些人能够时常看到,提醒某些人回忆起往事,希望能勾起某些人的愧疚之心(如果还有心的话),不要总跟他过不去。

“好吧,舅舅收下了。”然后叹气,“若古云虎的夫人没出那样的事,舅舅便能下一道旨,为你和古云虎的丫头指婚,如此一来,也就没了后边的这些烦心事。算了,不提也罢,事已至此,你若执意娶古云虎的丫头,只能等上三年了。”

周伯彥笑的像个孩子一样,“既然舅舅如此体谅彥与阿舒,彥定会在阿舒面前替舅舅多多说好话,让阿舒多送舅舅一些酸菜和果酒。”

皇帝立刻来了兴致,“送多少?酸菜送少些没关系,果酒要多给些。”关键是,酸菜京城有的卖,而果酒没的卖。

周伯彥一点都不心疼地替青舒承诺,“三十斤。”

舅甥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周伯彥留了门匾,带着顾石头和护卫长出宫去。

皇帝回到御书房看奏折,不知不觉就到了晚膳时辰。用过晚膳,皇帝去了太后的寝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的心情不太好,见到皇帝,发了脾气,“皇帝,你把彥儿宠成什么样子了?他今日进宫,对哀家说的那些,让哀家寒透了心。他居然,居然说对景辉恨之入骨,这像话吗?像话吗?”

皇帝面无表情地盯着手边的茶盅,“母后,他不应该恨吗?”

太后娘娘面色大变,“皇帝,你在说什么?”

“母后,景辉当着亲儿的面跳下了万丈悬崖。”

太后娘娘无力辩驳,怔住。

“母后,您想让彥知道景辉跳崖的真正原因吗?”

太后娘娘失控地大喊一句,“不。”

“既如此,母后,请别再插手彥的婚事!因为母后,景辉没有点想点的驸马。因为母后,儿失信于中意的女子,没能把皇后之位给她。母后,景辉的一生会遇到如此多的挫折,一是她生在帝王之家,二是因为母后,三是因为儿。作为补偿,请母后别再插手彥的事,别让彥求而不得。”

太后铁青了脸色,“皇帝,原来皇帝还在怨恨哀家。”

皇帝的脸色也不太好,起身,“母后,阿彥执着起来,任何人都挡不住。不想旧事被翻出来……”皇帝没有说完,住了嘴,一脸疲态地离开太后的寝宫。

周伯彥在京城与太后娘娘抗争之时,青舒正热火朝天地指挥大姑娘小媳妇赚零花钱。再者,青舒监督,青阳和洛小荣为童工,正利用每日的闲暇时间写对联。因为青舒答应卖对联的时候带着陈乔江,陈乔江才答应不捣乱,并和灏一起帮青阳和洛小荣磨墨。灏没能被选中写对联,因为卢先生说灏的运笔功力不够。

☆、No.189腊八风波

时间就像指间的沙,不知不觉间,腊八就到了。再有二十来天就过年了。

腊八,就得吃腊八粥。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腊八吃腊八粥的概念,是青舒突然想念腊八粥的味道了,因此兴致使然,昨日下午突然想到,便让小娟去厨房传了话,告诉厨房明早不必准备主子们的早饭。再有,青舒派人通知了青阳、洛小荣、灏和陈乔江四人,让他们早起洗漱过了就来她这边吃早饭。

因此,腊八这天,青舒早早地起身,洗漱过了都没有去练功,急急忙忙地去了小厨房。剥好的花生昨晚就放水泡上了。泡了一夜的花生,吸了水,个个鼓涨起来。

小娟生了火,往锅中倒了半锅水进去,搬了矮凳坐在灶口旁,专门负责添火。

青舒把分装了白米(大米)、糯米和红小豆的木盆递给小鱼,让小鱼淘米。从周大夫那边得来的莲子和桂圆,青舒自己处理。莲子要去心,桂圆要去壳。莲子和桂圆入药,只有药堂有的卖,市场上没有,所以青舒走了周大夫的后门,好不容易才弄到的。薏米没有找到,因此青舒决定用高粱米来代替,勉强凑个数。再加上一个干红枣,八样东西就齐全了。

锅中的水烧开时,青舒把莲子、高粱米、红小豆和花生先下锅,盖上锅盖让小娟接着添火。

待到锅中的水再次烧开,打开祸盖,用笊篱把下锅的各种米搅一搅,以免糊锅底。再次盖回锅盖,小火慢慢煮,以免溢锅。等先下的米和豆差不多有八成熟时,这才把白米和糯米下了。

红枣和桂圆是要最后加的。而且,加的红枣最好去核儿切碎,这样入味更好。还有一样,加盐还是加糖,这得依个人口味而定。爱吃甜食的,可以加糖,不爱吃甜食的,可以加些盐。

腊八粥,青舒个人觉得煮的软烂的好吃。因此,她按着自己的口味来了。还有,她喜欢微甜,因此加了适量的糖。

腊八粥不能太稠,有些稀稀的粥汁味道更好。出锅前,青舒突然觉得粥里应该添些绿色,因此让小娟去弄来了几片嫩绿的白菜叶子。白菜帮子没要,用的只是嫩叶部分。把白菜的嫩叶部分洗干净了,切碎,撒到还在开锅的粥上,再加了些调味料调味,忙活了一早上的腊八粥终于好了。

青阳他们已经到了,正坐在青舒的小食厅等饭。陈乔江喊着饿,问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小鱼端了托盘进去,为他们摆下四样小咸菜,还有每人一双筷子、一个汤勺儿。

这时候,青舒正忙着在小厨房的炉子上煎鸡蛋。她前些日子突发奇想,让铁匠铺的师傅依着炉盘大小,给她打了个特制的平底锅。平底锅可是个好东西,炉子小火烧上,坐上平底锅,然后往锅底抹少许的油,煎鸡蛋、煎薄饼还是煎肉片,好用的很。

青舒手边摆了十二颗鸡蛋,旁边的案子上摆了六个白瓷盘子。平底锅热了,抹上油,拿一颗鸡蛋轻轻往锅沿上一磕,手移向锅中,蛋清和蛋黄一起落在了锅底,慢慢扩散外淌,形成一个圆。她再拿鸡蛋,再磕,如此反复,一锅里能煎出三颗鸡蛋来。

迅速给鸡蛋翻个儿,很快就煎好了三颗鸡蛋。三个三个地煎,十二颗鸡蛋煎出来一共也没用多长时间。

锅从炉火上移开,小娟拿去清理。

青舒站在案前,面前摆了两个小罐子,还有装了六盘的十二颗煎鸡蛋。一个罐子里装的是磨细的盐,她捏少许的出来,往煎蛋上撒。之后,拿了勺子,用勺子的把子处从另一个罐子中舀出红果酱,用果酱往煎鸡蛋上弄出太阳的笑脸或弯月的笑脸出来。

小鱼已经把粥端去小食厅回来了。

青舒把其中一盘的煎鸡蛋点名留给小娟和小鱼,剩下的全部端去了小食厅。

陈乔江拿筷子戳着煎鸡蛋上的果酱,“这是什么怪东西?”

青舒坐下,“快吃,一会儿就凉了,哪儿来的那么多问题?”桌子上还摆了一个碗,碗中是糖。她说明,“觉得粥不够甜的,自己加糖。”

洛小荣小脸埋在盘子里,小口咬着煎鸡蛋吃,然后小声惊呼,“姐姐,有红果的味道。”

青舒竖姆指,“小荣好厉害,立马就吃出来了。这是红果做的果酱。”

灏显得一脸疑惑,迟疑地去咬煎鸡蛋。

已经吃完两个煎鸡蛋的青阳抬头,“姐姐,红果不是没有了吗?”

青舒笑着解释,“你忘了吗?降霜前,姐姐把红果秧上未成熟的红果都摘了,藏起来了。”

青阳点头,“我有帮姐姐摘。”

“过了好多天,外边都冻上了,姐姐去看藏起来的红果,然后发现绿绿的红果居然都红透了。所以呀,姐姐悄悄地把它们做成了果酱。红果做成了果酱,在寒冷的天气里不会坏掉,可以保存很久。快吃吧!果酱还有,过几天再拿出来给你们吃。”

青阳他们都是先吃完了煎鸡蛋,才吃的腊八粥。

看着四个男孩子呼呼地埋头吹热粥的模样,青舒觉得特有意思。然后她吩咐站在一旁伺候的小鱼,“取个干净小木盆,盛一盆端过来,这边你们就不用伺候了。哦,对了,盛几碗的份量给卢先生那边送去,回来了你们自己从锅里盛了吃。”

小鱼说,“奴婢这就去。小姐,粥煮的太多,怕是吃不完,要不要让厨房分去一些?”

青舒也觉得粥确实煮的多了,“成,你看着安排吧!”

于是,趁青舒他们吃腊八粥的工夫,小鱼和小娟一阵忙活,留够了这边吃的,她们不仅用小木盆盛了腊八粥给卢先生那边送去,还用一个大木盆盛了腊八粥给负责厨院的许三娘送去。

这天早上,古府的人多少都尝到了腊八粥的味道。男人们倒是没说什么,女人孩子都表示好吃。尤其是小孩子,问明天还有没有。

中午下了学堂,青阳他们四个跑去青舒跟前,问中午还有没有腊八粥吃。

青舒被问愣了,然后迟疑地反问他们,“腊八粥不是只有腊八早上才吃的吗?”

青阳他们四个面面相觑,然后跑出去了。不一会儿,青阳自己跑回来了,“姐姐,你怎么知道腊八粥?”

青舒被问倒了,老半天才迟疑地问,“那个,你们先生有没有提过,农历腊月初八是佛祖成道之日?”

“有。”青阳答的肯定。

青舒松了口气,可下找到圆过来的地方了。“是这样的,相传,佛祖成道之日,佛祖家乡的佛寺常于腊八这日举行诵经法事,并效法佛祖成道前的某个传说故事,取香谷及果实等熬素粥供佛。此粥名曰:腊八粥。后来啊,佛祖家乡那边的民间,有了一个习俗,每到腊八,百姓用自己种植收获的谷物、干果等熬成腊八粥,庆祝一年的辛苦劳动硕果,并祈求来年五谷丰登,生活富足。”

青阳睁着乌黑的眼睛,听的非常认真。见青舒住了口,他问,“姐姐,没了吗?”

“啊!”这个,这个也不算是她瞎编的,现代的民俗里好像是这么解释的,至于还有没有,她不是很清楚哎!有了,她一拍手,“其实吧,时间长了,故事流传的广了,大家对吃腊八粥的事给了非常多、又非常美好的意义。吃腊八粥吧,还有这样的意思,比如温暖、吉祥、圆满、和谐、淡泊、结缘,对了,还有健康。”好像很多,人们把各种美好的愿望都按到了腊八粥的身上,其实挺令人无语的。

“温暖,为什么吃腊八粥有温暖的意义?”

“粥是热乎的,所以温暖。”青舒已经想抹汗了,因为她感觉到了不妙。

“那吉祥呢?”

“你看,粥里有多么好东西,好不就是吉祥吗?”青舒解释的有些勉强。她后悔了,早知道就说没了。是她嘴欠,非得把后头的什么意义给讲出来,这下好了,好奇孩子的十万个为什么上来了。

“和谐……”

“那么多东西凑到一处,没打架,就是和谐。”青舒欲哭无泪,随口抢答,也不让青阳把话问完。

“哦,不打架就是和谐。”青阳自以为学到了新东西,嘴里嘀咕。

青舒转过脸,抹额头的汗,十万个为什么终于结束了,老天保佑。

“姐姐,那淡泊是什么意思,结缘又是什么?”

青舒的额头滑下三根黑线,居然还有?有没有搞错!她有些讷讷的,“淡泊,淡泊是……”淡泊是什么来着,“淡泊啊,呵呵……这个,姐姐不是很懂,好像,好像是心胸开阔、不在意功名利禄的意思,就是想的开的意思。你看啊,腊八粥是素的,没有肉,不吃肉,只吃素,大概,呵呵……也是比较想的开的人……比较淡泊……”不行了,关于淡泊的话题得拍死,“结缘,这个结缘……”

青阳眼睛瞪的老大,大概是听的高兴,小脸红扑扑的,“是什么?”

青舒瞬间被萌到了,哪管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把拉住青阳的手,笑眯了眼,“这个结缘啊,有诗为证,姐姐念给你听。‘喜到初八腊月天,门前舍豆俗相沿。信士弟子熬粥夜,善念佛生结善缘。’”

青阳双眼明亮,掂起脚尖,往青舒的脸上吧叽一口亲上去。

青舒感动啊,就跟做梦似的,摸着被亲到的脸颊傻笑。等她脑袋上冒出来的幸福的泡泡全部飞走了,她回神,这才发现,弟弟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她有些小失落,嘴里咕哝了一句臭小阳。

下午的时候,青舒与麦子、笙歌低声说着话,经过学堂前。

一声轻响,元宝推开学堂门出来,唤住青舒。

青舒不解地看过去,“元宝,怎么了?”

元宝古怪地看了一眼青舒,“小姐,先生请您进去说话。”

青舒刮了刮麦子的小鼻子,“先去玩儿吧!等下去找你们。”见麦子和笙歌跑远,她跟着元宝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走入学堂。

卢先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青阳和洛小荣是一脸崇拜地盯着她。灏似乎哭过鼻子,而陈乔江正耷拉着脑袋站在角落里。

什么情况?青舒扬了笑脸,“先生,您找阿舒有事?”

卢先生一指下边的一张空桌椅,“坐。”

情况不对啊!青舒忙道,“先生,坐就不必了,阿舒和笙歌他们约好,要陪他们玩儿到晚饭时间的。”

卢先生手里拿了戒尺,“坐。”

呃,戒尺,这个东西有些怕人。只是青舒不明白,卢先生这是要她坐下来听课吗?她可是女娃子,还是个大姑娘,难道还能上学堂不成?她狐疑地看了卢先生一眼,在卢先生指定的位置坐了。

卢先生清了清嗓子,“青阳,解释一下淡泊。”

青舒心里一突,不会吧!

青阳很自信地站起来,“淡泊就是心胸开阔、不在意功名利禄的意思,就是想的开的意思。吃腊八粥的人比较想的开,比较淡泊。”

青舒的手抖啊抖,终于还是举了起来。她有必要解释一下,她就是随便讲的,没必要把她讲的话拿到课堂上来这么较真吧!

卢先生对此视而不见,目视青阳,“你再说说,什么是结缘?”

青阳非常崇拜地看了青舒的背影一眼,“结缘,有诗为证,‘喜到初八腊月天,门前舍豆俗相沿。信士弟子熬粥夜,善念佛生结善缘。’”

青舒举在半空的手抖啊抖,想着世上若有时光倒流,她宁可用一年的生命作交换,让时光倒退到早晨。这样,她就可以不再嘴欠地乱说话了。

卢先生让青阳坐,再次似笑非笑地看着青舒,“有话要说?”

青舒强忍着狂殴卢先生一顿的*,站起来,弱弱地表态,“先生,阿舒错了,阿舒再不会不懂装懂地解释什么淡泊了。”

卢先生挑眉,“先生以为阿舒很懂,先生没看出阿舒哪里不懂装懂了!”

青舒想像着殴打卢先生的一幕,表面上却低眉顺眼地放低了姿态不说话。

卢先生不怀好意地宣布,“你们几个听着,阿舒说还要给你们讲几个佛祖家乡的风俗。认真听,听完了,明日写一份相关的文章交上来给先生过目。”

什么?还要讲?青舒霍地抬头,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瞪住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