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饭,青舒亲自盯着,让青阳他们四个人自己抱来柴草引火烧炕。到这里,青舒便一下就看出谁吃过苦,谁没吃过苦。

陈乔江和洛小荣忙活半天也没能点着火,急的不行。换上一直默不作声的灏,只见他把陈乔江和洛小荣塞满炕灶的柴草取了一半出来,并把柴草松了松,弄出空隙,然后把引火的干草放好,打火折子点燃了柴草。陈乔江见了,取了柴草就要往里添。一直旁观的青阳却阻止了他,说要等炕灶里的火燃好了才能添柴,否则刚引着的火会被压灭。

等炕烧好了,一直旁观的青舒会心一笑,让他们取了各自的洗漱用品,并让他们排队从厨房取来温水,一一洗漱。青舒这次可是非常认真地要教育他们。因此,在他们洗过脚后,还亲自盯着,让他们把自己的袜子都洗了,晾到临时弄的晾衣绳上去。

青舒一拍手,“好了,赶紧上炕睡觉,明日记得要卯时一刻起身。”

青阳答应着开始脱衣裳。

陈乔江却瞪着青舒,“姐姐不许偷看,出去,出去。”

青舒立刻揪他耳朵,“臭小子,就你这小身板,求姐姐看,姐姐都不看。”

陈乔江哇哇大叫着求饶,等青舒松开了他的耳朵,他哼了一声,噘着嘴转过身去,背对青舒脱衣裳。

青舒摇头,这个时代,无论男女都要穿里衣的,只要不把里衣脱掉,整个身子还是包的好好的,谁还能偷看了谁去!再者,他们才多大,都还只是孩子。趁他们脱外衣的工夫,她走到桌边,确定水壶中有水,又嘱咐起来,“晚上谁渴,自己下地倒水喝,水壶里有水。油灯也在桌上,你们谁起夜想要点油灯,一定要小心,别把油灯碰倒了。”

陈乔江来了一句,“姐姐好罗嗦。”

青阳捶他一拳头,“不许说姐姐坏话。”

青舒怕他们闹起来,会嬉闹个没完,于是从中打断,“好了,好了,赶紧都躺下,躺下。”等他们从大到小躺好了,青舒一一为他们掖好被角,这才吹了油灯出去,关好门,回自己屋去。

小鱼很不放心,“小姐,不如让奴婢去少爷屋中伺候吧,奴婢可以搭地铺睡。”

青舒并不理,洗漱过了,便上炕躺下了。

小娟扯了一脸不安的小鱼一把,低声说道,“赶紧睡,明日还要早起。”

天亮,忙碌的一天开始。青舒说到做到,从叠被、穿衣,到洗漱、吃饭,都让青阳他们自己动手,不允许任何人插手帮忙。

用过早饭,车马已经套好,青舒带上青阳他们四个出发,去了荒地上。此时,荒地上的人们已经开始干活儿了。他们兵分两路,一半人手在挖树坑儿,一半的人手在翻地。

青舒并没有凑近干活儿的人,而是找了个与他们有段距离的地方,让马车停了下来。这里也是划入果园的地带,也是要挖树坑的。她让张管事在这里划出要挖的树坑儿的位置,便招呼青阳他们过来,让他们开始干活儿。

陈乔江拿了把铁锨,一脸自信地说道,“看我的。”说着,就要挖土,可他用力一挖的结果是,只在原地铲起了薄薄的一点土而已。他一愣,立刻意识到自己丢脸了,嚷嚷,“不算,不算,我就是随便挖着玩儿的,再来才是正经的。”

丁管事上前,“各位少爷,请看小的是如何挖的。”见少爷们的视线都移过来了,他把铁锨尖立到地面上,并一脚踩住铁锨,脚往下用力踩的同时,手上也用力往下按,只见铁锨已没入土中。他押着铁锨把子再往上一撬,一铁锨的土便挖了出来,扔到旁边去。他连续示范几下,并讲解了用力方法,这才退开。

青舒忍着没笑出来。为了不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她说今日上午只是个开始,只要求他们挖一个树坑出来。

他们大声喊着没问题,开始学着丁管事的样子挖土。

青舒抿了嘴笑,伸手接过小鱼递来的铁锨,“姐姐的任务与你们一样,上午只挖一个树坑。”说罢,开始埋首挖树坑。她虽是女子,可也比青阳他们大,而且平日里也在练枪,所以挖一个树坑对她而言并不是件为难的事。只见她不紧不慢地一下又一下地挖着,先是转着划出的树坑轮廓挖出一个方形浅坑,而后开始往深了挖。

陈乔江他们急的满头大汗,不时看一眼青舒的进度,再看看自己忙活半天挖的还没青舒的一半,更加着急起来。

青舒抽空看了他们慌乱的样子,微微一笑,“别急,慢慢来,若你们能坚持下来挖好第一个树坑,便能学会用力技巧,以后挖的会很快。”

青阳听了,放下自己的工具,走去青舒跟前,蹲在地上看了一阵儿,赶紧回去挖自己的。

青舒好奇地看过去,差点笑出声音来。青阳居然在模仿她挖树坑的模样,那样子看上去有几分可爱。

长宽各二尺,深度也是二尺的树坑,并不是那么好挖的,尤其是对第一次从事体力活儿的人而言。一个树坑挖不到一半,青舒的额头就已经见了汗。一个树坑挖完,青舒握铁锨把子的掌心就已经红了,有些疼。这还多亏了她平日里有练长枪,否则掌心早磨的起泡了。

小鱼赶紧递了干布巾给青舒,“小姐,快擦擦汗。”今日小娟被留下了,因为小娟要负责大家的一日三餐。只她一个人被允许跟来伺候。而这伺候,也只是递个布巾子,递碗水的事。小姐说了,她的手要保护好,是要回去做娟花的,不能挖树坑。

青舒接过干布巾擦额头和脸上的汗,看见旁边正认真地埋头苦干的另四人,诧异不已。陈乔江依然笨拙地一点点挖着土,还没喊放弃。青阳拿袖子抹了把汗,继续干活儿,他挖的树坑竟是四人当中进度最快的一个。灏干的也认真,往上撬土的时候居然往下蹲的都要坐地上去了。洛小荣的样子最为可爱,挖不出土时噘嘴,挖出土来时红扑扑的小脸上会扬起笑容来。

她以为他们会放弃的,没想到居然还在坚持,不错。她看向无处干活儿的众人,“你们慢慢挖,姐姐要过去那边看看情况。”不过,她也不忘警告守在一旁的护卫,“你们哪个敢糊弄我,敢让别人代劳,我立刻将哪个送回府去,然后施行先前说好的惩罚事项。”

看着青舒走开的背影,陈乔江大声喊,“我是男子汉,说话算话,才不找人代劳。”

而这不找人代劳的结果是,中午回去时,陈乔江他们四个是完成了各自的任务,只是人都蔫儿了,而且每个人的手心里磨出了水泡。

☆、No.229琢磨事

午时回去后,青舒催着青阳他们洗了手脸,之后再让他们排排坐好。她取出针,让小鱼把油灯点上,然后把针尖在油灯的火上烤了烤,给青阳他们把手心里未破的水泡一一挑破。

青舒看他们蔫儿蔫儿的,“痛吗?”

不说话,居然很有默契地集体摇头。

“累不累?”

只青阳小声说不累,其他三个都点了头。

青舒噗哧一声笑了,“你们下午的任务是,每人再挖一个树坑。放弃还是继续,用过午饭再告诉我。走吧,我们去盛饭。”她说罢,起身,让他们四个从小到大站好,然后领去了厨房。她自己带头儿取了一副碗筷(一只中碗,一副筷子),并把碗递给站在灶边的小娟。

小娟接过她的碗,从左边的一口锅中舀了一大勺子的高粱米饭盛入碗里,从右边的一口锅中舀了一勺子的肉片炒蘑菇盛到高粱米上,然后把碗递还给了青舒。

青舒端了碗,走到厨房门口等他们,“能吃多少,让盛多少,只要盛了,要全部吃完,不许剩饭。”

洛小荣答应着,把碗递给了小娟,说要盛的和姐姐一样。洛小荣的饭盛好,接着是青阳,然后是灏,最后是陈乔江。他们盛的都和青舒一样,饭和菜加一起,中碗里冒了点小尖出来。

青舒带他们回堂屋去,然后五个人围坐在一起,埋头吃饭。

小鱼送来一碟子的咸菜,回到厨房,小声和小娟说话,“少爷的手都起了泡,小姐说下午还要少爷挖个树坑出来。少爷还那么小,也不知道受不受的住?你记着,晚饭的时候,多往少爷们碗里盛些肉,要悄悄的,别让小姐看出来。”

“晚上哪还有肉菜!昨日带过来的肉中午已经全用来做菜了。小姐说了,晚饭开始要和少爷们一起吃素,不允许菜里加肉。”小娟小声说着,迅速盛好两中碗的饭菜,一碗递给了小鱼,一碗自己端着,取了筷子说道,“我们出去吧,护卫大哥等着进来吃饭呢!”

再说青舒那边,陈乔江和洛小荣吃不惯高粱米饭,只是害怕青舒会说他们挑食,于是只能强迫自己吃。既是强迫自己吃饭,那表情能好到哪里去!

青阳倒是吃的一脸自在。大概是在银钱拮据的时候青舒经常和他一起吃粗粮饭的关系,让他打心底里不排斥吃粗粮饭。灏也还好,虽然吃的慢,可没有露出难以下咽的痛苦表情来。

无论如何,他们最后谁也没在碗底剩饭,都吃干净了。

青舒让他们午睡两刻钟,然后叫了他们起来,再次带去了荒地上。同样的,青舒陪他们一起挖树坑儿,并不时用眼角余光留意他们的动向。

男孩子就是男孩子,相对而言没有女孩子那么娇弱,更没有女孩子那么脆弱。手心的泡破了,再抓了工具干活儿,任谁都知道那会很疼。而他们忍着,没人喊痛,一下一下地挖着土,还有心思互相较劲儿。他们已经放弃和青舒比进度了,现在是一门儿心思地四个人互相比谁挖的更快。

眼瞅着自己挖的越来越慢,已经落在了最后头,洛小荣急的不行,眼眶泛红,似乎就要哭了。

青舒注意到了他的异样,赶紧把铁锨放下,几步过来,蹲下来轻声问,“小荣,你怎么了?”

洛小荣丢了铁锨,一下扑到青舒身上,一边掉眼泪,一边说,“小荣没用,小荣都挖不好树坑,哥哥们都比小荣挖的快。”

原来不是因为手疼哭的,青舒安下心来,轻拍他的背,微笑着哄道,“谁说小荣没用的?小荣厉害着呢!小荣比哥哥们挖的慢,是因为小荣年龄最小。年龄小,力气就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小荣不需要伤心。”

青阳他们丢了铁锨围了过来,有摸他头的,有学青舒的样子拍他背的,竟然七嘴八舌地拿话哄他。尤其是青阳,居然拍胸口说要帮小荣弟弟挖。

青舒可不想破坏自己定下的规矩,只是还不等她开口,洛小荣吸着鼻子自己拒绝了青阳。

人已经哄好了,青舒看了眼天色,一拍手,“好了,小男子汉们,开工喽。早些挖好,早些回家去。”待到他们各就各位,她提议道,“你们若是愿意,可以两个人合伙儿干。但有一样,合伙干活儿的俩个人,都得是自愿的,还不能对彼此有怨言,嫌同伴干的少、干的慢这样的话,万不能说。”

她并不看那四人的表情,“做活计是可以分工合作的。比如一人专门松土,一人专门把松的土扔出坑外。再比如,同伴之间可以轮流干活儿、轮流休息。这只是简单的体力活儿,但分工好了,同样可以快乐地完成。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挖树坑最容易的地方。你们看,这样挖下去,基本都是土,石块儿很少,也很小。”

她一指远处五十来人挖树坑的地方,“那边是小山头儿的脚下,挖下去石块儿很多,不仅有碎石,还有很大块儿的石头。他们在挖的时候,更讲究技巧,比我们更费力。所以他们选择分工合作,有负责刨开土将石块儿刨出来的,有专门往外清坑中土的。”到此处,她不说话了,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的一个树坑挖好,然后留他们四个在原地,自己带着小鱼去巡视了。

她没去挖树坑的那边,而是去了翻整土地的另一边。因是荒芜多年的土地,再加上附近村人曾经时不时地来这里挖草药、砍柴草或刨树根,所以这里并不平坦,有些地方坑坑洼洼的,有些地方还留有人们挖陷阱猎小动物留下的坑儿。

既然这里要种菜,平整土地便成了首要的事。看着四十多人热火朝天地平整土地的同时,连带的把地也翻了,青舒便跟在后头走走停停地看,还不时踢几下脚下新翻的土块儿。和她想的一样,除了小山头儿脚下那片地有石块儿外,这边的土里基本没有石块,有也只是零星的一些小碎石而已,并不影响种菜或种庄稼。

初翻弄好,就施上农家肥,然后进行第二次翻整。之后,种菜的地方规整出菜畦;种庄稼的地方便可以进犁杖,犁出田垄。接下来,便是撒种子的事情了。再之后,就是伺弄,还有就是看老天的脸色了。因为她现在还不能解决水源问题,根本没有人工灌溉的可能,一切都得看老天爷是否会成全农人来个风调雨顺了。

她走了一阵儿,远远的看到卢先生和他的客人宋宪比比划划地互相说着什么;而宋宪的两个儿子正合力展开某样很大的布或皮子站在卢先生和宋宪身前,似乎也在说着什么。

卢先生为何会带了宋宪父子三人来到荒地上?对此,她非常好奇。只是卢先生一直不肯说,她又不确定卢先生此行是为私事还是为了她的事,于是她忍着一直没有追问。这会儿既然碰上了,何不上前看个究竟!这个想法在脑中闪过,她便毫不犹豫地往卢先生他们的方向走了过去。

待她走到近前时,卢先生和宋宪谁也没说话,只是远望着凉州的方向,似乎在琢磨什么事。而宋腾正蹲在地上整理他们随身背的大布包,宋达正在收一副大卷轴。

“宋二哥,冒昧地问一句,你手里的东西可以让我看看吗?”青舒会如此唐突,是因为她怀疑宋达手中的大卷轴很可能是个地图。古代的地图是长什么样子的,她真想见识一下。

宋达诧异之余,看向自己的大哥。见自己大哥轻点了一下头,他才把刚收好的大卷轴往前一递。

跟在青舒后头的丁管事上前接了,交给小鱼。小鱼再转手交给青舒。

青舒将其抓在手中,慢慢将其展开一角。根据它的颜色和入手的触感,她觉得,这幅大卷轴绝对是皮子的。至于是什么皮子做的,她就不得而知了。当卷轴展开一半的时候,她傻眼了,因为上边画的不是弯弯曲曲的线条,就是星星点点的不知道标记的什么东西,像地图,又不像个地图。好吧,她承认,她不知道古代的地图长什么模样。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觉得这是个地图。于是她选择不耻下问,“宋二哥,这是什么?”

宋达有些拘谨地答道,“这是我爹标记江河湖泊的羊皮卷轴。”

“江河湖泊?”青舒惊讶地看着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难道这些线条是标记的江河,而星星点点的墨迹则标记的是湖泊?这个,说实在的,以现代人看地图的眼光来看,实在是有够抽象的,抽象的估计除了本人,没人能看懂。反正,她是看不懂,即便在知道它是个关于江河湖泊的分布图的情况下。

卢先生的目光已经从远方收回,此刻正笑眯眯地看着青舒,“舒丫头,先生还在猜你能忍上几日才会发问,没想到你只忍了一日而已,这么快就追过来提问了。”

“先生误会了,我只是路过,没有问题要问。”青舒嘴上这么说着,因为不想不懂装懂,于是收好卷轴,让小鱼还回去了。

卢先生呵呵笑,“嘴硬的丫头!既然你碰巧过来了,先生便与你说一声,先生与宋先生正在琢磨一件大事,成与不成,还没个准数,暂时不好宣扬出去。若是不成,你不必知道我们在琢磨什么。若是能成,先生定会告诉你。好了,我们还要去别处看看,你赶紧回去盯着那四个淘气的小子,千万别让他们偷懒。”

青舒行了个女子礼,“先生,宋先生,请慢走。”

宋宪颔首,没说话。

卢先生却说道,“丫头,那四个淘气的可是半大小子了,可不是金贵的丫头,每人每日只挖两个树坑哪儿能成,每人每日挖十个树坑还差不多。你如此心软,他们可就难成大器了。”

青舒听了,不满地说道,“先生,您可是他们的先生,您别只顾着自己整日四处游逛,却忘了教授他们功课的本职。再有,他们是否会成大器,全在是不是有个好先生。”

“这丫头,一点亏都吃不得,连先生都敢挖苦。宋先生,咱们快走,再不走,指不定这丫头又给卢某按上什么罪名了,哈哈……”卢先生大笑着和宋宪走开去。

宋腾和宋达赶紧带上东西,跟在这两人后头走。

青舒目送他们的身影远去,抬头看太阳的位置,转身,“走吧!少爷们差不多完活儿了。”

和青舒的猜测无误,她走回去的时候,青阳他们真的已经完工了。大概是累了,他们在树坑旁边坐成一排在休息。青舒亲自拿了两尺长的干树枝检查他们挖的树坑,而后宣布,“恭喜你们,全部合格,我们这就回家。”

回到孙家村租住的农家院的时候,时辰还早。小娟和元宝竟然顺着右墙根在埋一人多高的木头栅栏。他们埋的栅栏与别家不同,不仅是高度有一人多高,而且基本不留空隙,埋下的栅栏很密实。

青舒下了马车,走上前去,“这是要做什么?”

小娟抹了把额头的汗,“小姐,您不知道,有些不长眼的妇人,吃饱撑的没事干,整日里净往咱们院里探头探脑地偷看。奴婢怕小姐见了会烦心,便和元宝商量了一下,想了这么个办法。”

青舒从没有埋下栅栏的地方往右邻院中看了一眼,“你们忙吧!”然后招呼青阳他们进屋去。

跟随青舒回来的丁管事让小娟和元宝退开,同另两个家丁一起接手了埋栅栏的事。

小娟看了眼天色,“该做晚饭了。”而后匆匆进了厨房。

日头偏西时,卢先生与宋宪父子三人回来了。

卢先生似乎心情很好,“丫头,快出来,先生有件喜事说与你知道。”

☆、No.230引水之法

听到卢先生的声音,本是躺下休息的青舒起身,派了青阳出去请先生到临时书房中坐着。

青舒把微乱的发髻弄好,这才过去见卢先生。

卢先生也不管青阳在场,竟出言调侃青舒,“丫头,你欠彥小子的人情是越来越多了。先生以为,彥小子求的也不过是你的以身相许。你呀!再难翻出他的手掌心了,哈哈……”

青舒立刻不干了,“先生,您胡说什么呢!”

有些精神萎靡的青阳立刻眼一亮,“先生,彥哥哥回来了吗?”

卢先生收起玩笑的心情,“既是去了边关,没个三五月怎么回得来!”

青阳眼中的亮光退了些,人也不怎么精神了。

青舒伸手摸他的额头,不烫,“累了就去歇着,不用陪着姐姐。”

“不累。”青阳没有回去躺着的打算。

卢先生正了脸色,让他们姐弟坐,这才说起正事,“知道你要开荒种果树,彥小子便早早上了心,琢磨起了荒地的灌溉问题。他自己没办法长留此地,有些事情便托付给了先生。如今事情有了眉目,先生也就不瞒着了。宋宪宋先生,他不是先生的故友,而是彥小子请来为你解决水源问题的能人。”

这消息,让青舒大吃一惊。

“宋先生的祖父曾是工部官员,一生都在治水。宋先生的叔父是工部小吏,三十九岁那年在治理泛滥的美黛河时不幸身亡。宋先生的爹如今在南边任职,正带领军民大兴水利,造福百姓。宋先生不喜当官,可从祖父、叔父那边学到了不少的东西,于是将其运用到了挖沟渠、修堤坝,引水灌溉农田这方面。这个行当他干了二十来年,如今很有名气。他虽身无官职,可时常会被治水的官员请去做事。”

青舒还处于震惊状态,周伯彥居然为了她的区区千亩荒地竟给请了个大人物回来。这也太过疯狂了。

“宋先生已经大体看过周围的环境了,关于荒地的灌溉问题,已经想到解决的办法了。他还要勘察一番,之后才能具体制定开挖沟渠的计划。总之,你安心开你的荒、种你的树,灌溉问题就不必愁了。”

有些事不问个究竟,自己肯定会睡不着觉。于是,青舒忍不住一次丢了好几个问题出来,“先生,只为千亩荒地就大张旗鼓地挖沟渠,没关系吗?还有就是水源在哪里?我是说,灌溉荒地要从什么地方引水过来?像挖沟渠这种事情,不征得官府的同意可以吗?还有成本,挖沟渠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肯定需要大笔的银子。荒地能不能有个好收成都不知道,就砸下这么多的银子,值得吗?”过高的投入,最后换来极低的回报,这可不是她所乐见的。

卢先生却道,“你小小年纪,难得能考虑到这些关键所在。宋先生已经查看好了,凉州有条河,名为沧河,是美黛河的支流。它的上游流经凉州的千里荒坡,也就是站在你的荒地里能够看到的凉州边界内的那片荒芜之地。因为地势的关系,若没有人为干预,流经那里的沧河的水即便泛滥也不会流入辉州地界。”

“宋先生的意思是,挖沟渠将这沧河之水引到辉州境内,灌溉我的荒地。”

“若引水成功,能够灌溉的不仅是你的荒地,还有你今年租种的五十顷良田。如果你愿意的话,周围的百姓也能跟着受惠。”

“水火无情。引来了沧江水,可以灌溉农田不假,但在沧江泛滥时,引来水灾该当如何?”

“丫头,你太过杞人忧天。再者,宋先生为引水要为你准备一个大水车。水车是个好东西,南边江河边上偶尔可见,我们北边基本见不到。水车是要建到沧江上的。有了它,旱季,需要灌溉农田时,你可以让水车转动起来;雨水充沛的季节,农田不需要灌溉,你可以让水车停止转动。”

青阳好奇的不行,“先生,那水车长什么样子?水车要怎么把水引入沟渠?”

卢先生一摆手,“引水,大致就是这么一回事。具体的事情,其中的细节与门道,先生是门外汉,自然讲不清楚。总之,丫头你只管放手开荒栽种果树,引水修渠之事交给宋先生便是。所需人力、物力,彥小子都安排好了,不必你操心。”他说完要说的话,站了起来,“青阳,既然来了,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万不可半途而废。切忌养成做事虎头蛇尾的性子。”

青阳站好,毕恭毕敬地说道,“谢先生教诲,学生定当谨记于心。”

卢先生满意,一转身,看到扒着门框偷听的三个小脑袋,“你们也一样,来了就要坚持到最后。若是哪个敢半途而废,回去了先生自会重重地罚你们。”

偷听被发现,陈乔江、灏和洛小荣三人推搡着进门,乖乖站好,同声答,“学生记住了。”

卢先生这才背着手走了。

立刻的,陈乔江他们冲上前,围着青舒打听水车的事。

孩子就是孩子。有了感兴趣的事,刚才还一个一个蔫儿蔫儿的,转眼间就已经恢复到活蹦乱跳的状态了。青舒回答不了他们的问题,于是指点他们去问这方面的行家宋先生。她没让他们空手去,吩咐小鱼取了一包点心给他们拿上。

不知道宋先生是怎么解释水车的,晚上睡觉前青阳他们四个一直兴奋地小声讨论着什么,还不让青舒听见。青舒盯着他们躺下,并警告他们赶紧睡觉,不可以再说悄悄话,这才吹了油灯出来,回自己屋去睡觉。

人是躺下了,可她一时睡不着,心里想着挖水渠的事,想着周伯彥。周伯彥说要去边关,可他没告诉她具体要去哪个方向的边关。也不知道他现在仍在路上,还是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转眼就到了三月初十,青舒他们在荒地这边已经停留了五六日的时间。午后,太阳偏西时,青阳他们四个完成了每日五个树坑的任务。他们欢呼一声,把铁锨扔在原地,直接躺地上不起来了。

等在一旁的丁管事满面笑容地上前来,“四位少爷,地上凉,请快些起身。小的已经把马车牵过来了,少爷们上了马车再躺可好?”

其他人躺着不动,只有青阳伸手向丁管事。

丁管事见了,伸手过去。

青阳抓住丁管事的手,借着丁管事的力道坐了起来,而后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说道,“你们三个,赶紧起来,回去了。”

洛小荣笑咧了嘴,把手伸给青阳,然后被青阳拽了起来。之后是灏。

陈乔江躺在地上不动,“晚上真的有肉丸子吃吗?”

“当然有,姐姐从不骗人。”青阳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洛小荣扯了青阳的袖子,把青阳往马车跟前拖,“哥哥快走,咱们快回去吃丸子。”

这下陈乔江着急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衣服上的尘土都来不及拍打,拔腿就往马车跟前跑。

马车回到孙家村的农家院,刚停好,陈乔江他们四个便欢呼着跳下马车,并互相拉扯着冲向厨房敞开的门。

此时,炸肉丸子的香味飘出去老远,引得左近人家的孩子直吞口水。

油锅旁,身着布衣、系着围裙的青舒左手挤出圆圆的肉丸子,右手的勺子将其舀上,然后下到油锅里。她不停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将一个又一个丸子下到油锅中。

小娟拿了笊篱,将受热后飘到热油表面的丸子不停翻动着。

小鱼蹲在地上,负责控制火候。

等到油面上飘满了肉丸子,青舒停手,站在一边看。

小娟继续翻动着油锅中的丸子,待丸子的表面均匀地炸得金黄了,迅速用手中的笊篱将炸好的丸子捞出来控油。

青舒又开始往油锅中下丸子,小鱼也把握着火候一点一点地往灶坑中加些柴草进去。

青阳他们冲进厨房时,青舒回头,笑着数落他们,“看看你们一个一个嘴馋的,赶紧出去,千万别让热油给烫着。出去,出去,快去洗脸洗手,马上就有丸子吃了。”

在青舒面前,青阳、灏和洛小荣从来都是听话的乖孩子,他们三个嘴里喊着知道了,笑闹着、互相拉扯着出了厨房,急着去洗脸。

陈乔江却趁青舒不注意,一下窜到小娟身侧,从正在控油的笊篱上抓了一颗刚出锅的丸子。他立刻被烫的大叫一声,并在小娟的紧张及青舒的斥责声中,他从灶台上弄了一根筷子,不由分说地扎了三颗丸子串到筷子上,然后在青舒作势要打的时候大喊救命地逃出了厨房去。

陈乔江得意,刚要咬串在筷子上的丸子,不想青阳和洛小荣很有默契地一左一右地扑过来,几下就抢走了他手中串丸子的筷子。他急的哇哇大叫起来,奈何青阳已经把筷子连同剩下的两颗丸子抛给了灏。他想追过去抢,可青阳和洛小荣将他抱的死紧,他一时无法挣脱开。

“灏,你赶紧吃掉一颗,第二颗给小荣吃。”青阳很有老大派头地指挥道。

灏还真就听话,从筷子上咬下来一颗丸子后,把筷子往洛小荣嘴边递。

“你们三个太过分了!我好不容易才从姐姐眼皮子底下弄出来的,你们,我跟你们没完。”陈乔江挣脱不开,只能扯着脖子大声抗议。

这工夫,洛小荣已经咬下来第二颗丸子了,腮帮子鼓鼓的很可爱。

灏把筷子上串的最后一颗往青阳嘴边递。青阳张口咬下来,几下就吃掉了,然后一把推开气够呛的陈乔江,喊了一声快跑,带着洛小荣和灏逃出了院子。

陈乔江喊着要揍他们,追在他们后头出去了。

站在窗下看热闹的卢先生一点为人先生的自觉都没有,居然笑呵呵地问身边的宋先生,“你怎么看?”

“半大孩子哪个不淘气!”宋宪来了这么一句,不说话了。

“不是指这个。前几日挖了树坑回来,他们只会东倒西歪地躺着,个个萎靡不振的样子。再看现在,他们居然还有力气打闹追逐。看来他们已经习惯了一天挖五个树坑的劳作强度,明日应该再加一个才是。”

“有你这样的先生在身边,他们可有苦头吃了。”宋宪感慨了这么一句,摇头。

听了这话,卢先生得意地大笑起来。

洛护卫从旁来了一句,“恐怕要让先生失望了,小姐说明日要带了少爷们回府去。”

“舒丫头,舒丫头,你这么做可不对。”卢先生竟走到厨房门外要找青舒理论。

院中发生了什么,青舒自然都听见了。她忙着做丸子,也没空回头,“先生,如果您有什么不满,只管在晚饭上做文章。绝食或不吃丸子,尽管选一样吧!”

卢先生哼了一声,居然什么也没说,背了手回宋宪身边去了。

过了一会儿,终于炸好了所有的丸子。青舒擦着汗从厨房走出来,剩下的事情留给了小娟和小鱼。

“哟,这位就是古小姐吧!长的真水灵。”钱赛花穿着艳丽的红,脸上抹了厚厚的胭脂水粉,居然不请自来,扭着腰径自进院子来。

☆、No.231发怒的男孩

青舒冷眼看着突然进院来的钱赛花,“有事吗?”

钱赛花走路扭腰扭的厉害,那样子很滑稽,一点美感都没有。她眼睛在院中四处乱瞄不说,上来就想拉青舒的手。

青舒立刻躲开了,说话更不客气,“请你立刻出去。”

洛护卫已经上前。但此刻他身上没有带着随身的剑,想吓退钱赛花都不能。而且他又没有和妇人讲理的习惯,于是上前也只是表明护卫主子的态度,当下也不好做什么。

其实,这时候若换作是冷面的杜护卫,不管他手中有剑没剑,一句话不说定能将钱赛花吓跑。而此刻,洛护卫上前不仅没能起到威慑作用,反倒引起了钱赛花的注意。只见钱赛花两眼放光,视线紧紧地粘在了洛护卫的脸上。

洛护卫被钱赛花盯的一阵难受,只觉得像吞了苍蝇一样地恶心。这么一来,他脸上自然就带出了嫌恶的表情来。

被好相貌的男子当面嫌恶,钱赛花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哎,那个,大兄弟……”

洛护卫难得地板起了脸,“这位婶子,我不是你兄弟。这里不欢迎你,赶紧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