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答,“你爹没死,我要等他。”

之后她再不开口,一路跟他们来到康溪镇。之后,消失几日,然后在他们府门左近徘徊几日。再消失几日,再到他们府门左近徘徊几日。再消失,再出现……

他不知紫衣哪里来的消息,不确定紫衣与他爹是否会过面了。他不好轻举妄动,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提起紫衣,他又想起武姨武木兰。当年没嫁成他爹,武姨便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现在身边多了两个小徒弟,可眉眼间还是透着掩不住的孤寂。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世事总难全!

☆、番外No.4身在局中

春三月,大地充满了生机,气温不凉不热,正是踏青、远足的好时节。

西昌国三月“文会”在即,各国礼部官员与参加“文会”的文人墨客陆续抵达西昌国的都城沃河城。大安王朝的参会人员由礼部侍郎王炳霖带队,于十八日午后抵达沃河城。西昌国外事阁阁卿耶律乌苏带领外事阁一众官员盛情接待,并安排食宿。

寒暄过后,王炳霖询问他们的闲王爷是否已先一步抵达。他会有此一问,皆因闲王带了亲眷,言明一路会慢慢游玩,不急于赶路,因而先他们半个月出发,并未与他们同行。抵达西昌国边境之城长风关时,他们得到过消息,闲王一行先于他们八日进入长风关。之后,闲王一行没有直接赶来沃河城,而是绕道去领略西昌盛名的达沁草原的风情了。

耶律乌苏答道,“王大人放心,文有我朝外事阁官员陪同,武有我朝勤王带兵保护,贵国闲王与王妃一切安好。昨日收到勤王消息,十日后护送贵国闲王与王妃回都。”

王炳霖:“……”四日后就是文会,十日后才赶过来。他们闲王果真是出来游玩儿的,完全不管参加文会的事情了!

王炳霖在沃河城如何闹心不提。

此时身在达沁草原的闲王周伯彦,正与西昌国勤王在草原上露天席地而坐,品茗对弈。

而闲王妃古青舒,坐于闲王身侧,娴静温雅地为对弈的二人煮茶、斟茶。

闲王护卫与勤王护卫在左近巡逻警戒,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不远的三里地之外,赛马与勇士挑战赛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陈乔江,古青阳,古青灏和洛铭荣(洛小荣的大名)四人玩儿的很开心,还结交了草原上的两个同龄朋友。这里正是练习骑射的好地方。他们四人每天跟着结交的朋友在草原上练骑射,骑马纵情飞驰。还体验了放牧、套马套羊等极具民族特色、地域特色的活动,简直是乐不思蜀。

勤王的营地与游牧民族的营地一样是不时迁移的。不同的是,游牧民族的营地是逐水草而迁移,而勤王的营地最近则是随大安闲王的游玩兴致而迁移。

今晚的营地安置在达沁草原著名的月光湖边。月光湖是个极少见的天然形成的温泉湖。夜幕降临,闲王周伯彦在勤王的主帐中与勤王对弈并探讨学问。青阳、青灏他们四个少年则是跟着结识的伙伴去篝火边玩儿了。

青舒无事,便带了身边的四个丫鬟与婆子去泡温泉。因为泡的太舒服,她也不急着回去,靠在身后光滑如玉的石头上闭目养神。

哗,哗,哗……水声一下一下地响,似有人入了水,正向她的方向走。她立刻睁眼,“什么人?”

月光下,男人低低的笑声自前方二十来米的地方传来,只能看到他身着白色衣物的模糊的轮廓。在他身后的岸边,丫鬟婆子的身影更加模糊。

听到熟悉的男声,她提起的心放下,不由嗔怪道,“来也不打声招呼,吓我一跳。还以为守在岸边的丫鬟婆子出事了呢!”

男人只是笑,哗、哗、哗的水声中,他不紧不慢地淌着水走近。到了她跟前,学她的样子半蹲下来,手在水中摸到供人靠坐的石头,便背靠大石坐了下来。他紧挨着她,伸手半拥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明天记得等我,一起泡。”

她揪了揪他身上湿透的白色里衣,诧异地问,“不是说明天要离开这里,慢慢往沃河城的方向迁移吗?怎么?有什么变故不成?”

他应了一声,低声告诉她,“勤王刚接到君王诏令,要离开几天去办什么差事。计划有变,勤王要我们在此处多游玩几天。待勤王归来,我们直接回沃河城。这里毕竟是西昌国,我们自行游玩总归不妥当。安全起见,全凭勤王做主安排便是。”

闻言,她开心地说道,“挺好,可以多泡几天温泉。”

“正好,我陪你一起泡。”

“嗯,一起。”想到什么,她似乎很开心,侧过身,伸长胳膊搂住他脖子,见他配合着自己放低了身体,更开心了。于是,嘴巴贴近他的左耳边,用只有他们俩人听见的声音说道,“我好像有了。”

“嗯?”他不解,什么有了?

她嗔怪地一把推开他,弄出很大的水声,低声嘀咕,“笨蛋,回去记得给我把个脉。”

他愣愣地看着她,直到她哼了一声要走开,这才反应过来,长手一伸把人强行揽进怀里,右手三指搭上她的手腕。须臾,激动不已的他紧紧把她搂在怀里,不停重复“我要当爹了”五个字。

看来今晚的温泉只能泡到这里了。她嘴里骂他是“傻子”,可脸上满满的都是幸福的笑颜。她拿手指戳在他的侧腰,“走了,回去。我困了,想睡觉。”

“对,对,睡觉,现在的你最需要的是舒服地休息睡觉。回去,这就回去。”说话间,他扶着她站起来,大手伸向背后的石头上摆放的衣物,拽下来往高举着抖开,再往她身上一裹,把人打横抱起来就往岸边走。

从这晚开始,孩子还未降生而周伯彦却已经进入了傻爹模式。

以前吧,青舒偶尔会跟着牧民体验挤奶、熬制奶茶或做奶制品的活计,还参观过制作风干肉的过程。现在,别说体验了,连参观都不可以。周伯彦整天守着她,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里让她睡上十个时辰。而且,什么也不

时辰。而且,什么也不让她干,除了早晚各半个时辰的散步之外,只允许她吃、休息或睡觉。

她是对他又掐又咬又骂,怎么闹都没用。他把男人的专制霸道在这里发挥的淋漓尽致。折腾了三天后,她哭笑不得地认命了。只希望未来的日子里她不会变成个大胖子。

这时,离开办差的勤王回来了。得知青舒有孕在身,勤王不敢表现太明显,但把青舒乘坐的马车狠狠地改造了一番,马车的舒适度绝对达到了最顶级。回沃河城的这一路,一切以青舒的身体状况为先,路程没有太赶,就那么慢悠悠地晃了回去。

周伯彦背着青舒,也不知跟青阳和青灏他们怎么说的。

青阳和青灏这对青涩少年,没有任何过渡地立刻变身最有爱的小舅舅。就是家里兄弟姐妹俱全的洛铭荣和陈乔江也对这个未出生的孩子表现出了极大的爱心与期待。每天早中晚三次,他们四个一顿不落又极细致地关心姐姐、关心姐姐腹中的外甥(或外甥女)。

抵达沃河城时,为期半个月的“文会”已接近尾声。

西昌国这边,按接待王爷的品级早早地就准备好了府邸。他们抵达后立即入住并休息一晚。

第二天,周伯彥穿戴代表王爷身份的头冠及蟒服,青舒穿戴代表王妃身份的头冠与服饰,夫妻二人一同前往皇宫。

入宫后,夫妻二人分开。

周伯彥带着青阳等四个少年,跟随太监前往皇帝所在的接待外国使臣的宫殿。

青舒则由女官引领,坐着软轿前往后宫的栖凤殿,谒见西昌国皇后。这是必有的礼节程序,即使青舒有孕在身也不可避免。

皇后提前得了皇帝那边的吩咐,因而没有拿身份压人,也没有让闲王妃久候。闲王妃一到,她就把人宣进去,等人行礼完毕,立刻赐座。本就是陌生人,又是同属两个国家的皇后与王妃,没有什么可叙旧的话题。于是,例行的问话、问候等完事,她早早放人出宫,既完美地完成了身为皇后的职责,又给足了皇帝面子,在闲王妃身上又得了体恤臣妇的美名。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闲王周伯彥这边也一切顺利。

耶律灏真面对周伯彥时威仪不凡,面对周伯彥带过来的四个少年时却显得非常和蔼可亲。他和周伯彥的对话,前后不超过十句。和四个少年的对话却是成十倍百倍地往上涨。他细心地询问四个少年的学业,询问他们的日常生活状态,最后还亲自考校了四个少年的学问,还让他们当场吟诗作对并提笔写下吟诗作对的内容。

青阳、陈乔江和洛铭荣只觉得这个皇帝没架子,好相处,因此配合的很开心。青灏的表现和他们三个差不多,至少言行举止中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周伯彥低眉垂眼地立在一旁,当自己是空气,对这场时间拉到无限长的考校丝毫没有打扰阻挠的意思。

午膳时间到了,皇帝还没有罢休的意思,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老太监在皇帝跟前晃了几次,见皇帝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得不硬着头皮提醒,“禀皇上,该用午膳了。”

皇帝听罢怔了怔,一挥手,丢下周伯彥带四个少年用午膳去了。

老太监的老脸笑成了喇叭花,请周伯彥移步跟去用膳。

下午周伯彥带着四个少年回去时,青舒午睡未起。

梳着妇人发髻的小娟立刻迎上,将王妃进宫、出宫及到目前为止的所有情况都详细作了汇报。

周伯彥让四个少年自去休息,自己进内室,轻手轻脚地换下正服,上床躺到了青舒的身侧。

不多时,白天浅眠的青舒醒了。见他躺在她身侧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她伸了个懒腰,声音软绵绵的问,“一切顺利吗?”

他以指梳理着她披散的长发,“嗯,一切顺利。”

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你说,小灏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别担心,他是你弟弟,一辈子都是,谁也抢不走。他是个聪明孩子,幼时的经历让他学会了珍惜,他不会乱来的。”

而且,耶律灏真是聪明人,心里清楚,以青灏的身世,现在这样的生活、这样的身份是对青灏最好的保护,也给了青灏得到一生安稳与幸福的可能。

至于舅舅那边,耶律灏真这边不妄动,舅舅那边也不会动。一切讲究个平衡,只要稳住这个平衡,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他娶了青舒,自然要护着青舒所护的人。当他决定娶青舒时就知道,他这辈子都要竭尽所能地努力稳固这个平衡。他身在局中,他的妻身在局中,还有那么多个“他”或“她”皆身在此局中!

青舒叹了口气,“希望如此!”

生活本就如此,每个人都在不同的局中。某些人会出现在同一个局中,同时又随时随地出现在旁的什么局中。人生艰难而复杂,活着就身在无数个局中,有时局中又有局。人可以偶尔伤心迷茫,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失了勇往直前的心。

余下的几日,周伯彥不怎么出现在人前,只是把青阳四人还给了随王大人的队伍前来参加“文会”的卢先生卢玄方。

先前行事保持低调的卢先生突然变的活跃起来。他带着四个学生四处以文会友,让学生从旁学习,顺便增长见识。不仅如此,他还让四个学生接触“文会”上的大师、名流之辈或同龄学

辈或同龄学子,鼓励学生与人切磋、与人辩证,从中取长补短。

时光从不为任何人停留。

“文会”完美落幕,各国代表团整理行装打道回国。

大安王朝的代表团与闲王周伯彥的游玩队伍会合,一同离开沃河城。当他们长长的队伍正要通过西昌国关隘长风关时,勤王从别处赶来为闲王一行人送行。

双方挥手作别。周伯彥心中酸涩地扶了青舒上马车,自己这才翻身上马,一挥手,长长的队伍过了长风关,直奔本国的关隘栖霞关。

冷峻的勤王站在高高的长风关城墙上,目送儿子儿媳渐行渐远。

难得今日骑马的卢玄方几次回头,望向长风关城墙顶上那个墨色身影,心中隐隐的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来,却又一时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急的他心底躁动不安。

青阳控制身下的坐骑靠近卢先生,“先生,您怎么了?是落下什么重要的东西了吗?”

卢先生一脸惆怅地看了学生一眼,“没有,什么也没落下。”

陈乔江他们也注意到了这边,往这边凑了过来,关心地看着表现古怪的卢先生。

周伯彥也赶了过来,“有事?”

卢先生又回头看了眼身后城墙上越来越小的墨色身影,不由摇头,“也不知是怎么了?见到这位勤王,心绪无端起伏的厉害,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或是失去了什么。唉!说不清,先生这会儿浑身不舒服。算了,我也不胡思乱想了。走,走,走,赶紧走,别都围着我,赶路要紧。”

周伯彥对卢先生觉得抱歉,但勤王的秘密他和青舒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去。

进了栖霞关,过了边塞第一大城彭城,周伯彥的队伍与王大人的队伍再次分开。他们不回京,要直接回乡。而且青舒有孕在身,他们的行程会很慢,一切要以青舒的身体为先。

同一时间,留守侯府的管家古强收留了一位老人。

老人自称去年家乡遭灾,家人没了,只剩他孤苦一人。他一路乞讨来到了康溪镇,听说侯府少爷心善,给乞丐活计干,于是一路打听过来,问还要不要人。他的头发灰白,又满脸褶子,佝偻着身体,整个人苍老的厉害。他害怕被拒绝,一直强调自己很能干,能背起一袋子粮食,吃的很少很少。

负责这事的管事拒绝了。但老人家不放弃,时时守在田地边缘,有活儿就主动上去干活儿,干完活儿就走。管事没办法,又不能让干了活儿的老人家饿着肚子走,于是让人给他拿吃食。这么一来,老人守着田地更不走了。

管事头疼,最后找到管家汇报此事,承认自己最初处理不当才会引来后边的问题。

古管家过去看了老人几眼,叹了口气,对管事说,“王妃也好,少爷也罢,都是心软之人,见到了怕也是要收留了。也不差他一口吃的,留下吧!”

几天后,古管家找到田里干活的老人,说道,“将军墓那边正缺个守墓人。墓地旁房子、日常家当都有,米粮蔬菜、四季衣物府中定时送到。这个活计不累人,去不去?”

老人欣然答应。

第二天,古管家亲自赶着板车,拉上铺盖、几身衣物、以及半个月的米粮、猪油罐与一些青菜,把老人送到将军墓。

对将军墓的事,管家从来都亲力亲为,因此别人并不觉得奇怪。

到了地方,两人没急着安置,而是先到将军墓前磕头。

老人很激动,满脸泪痕地呜咽出声。

古管家弯腰要扶起老人,老人不肯起身。两人拉扯间,古管家在老人耳边以极地的声音说道,“将军大仇得报,全是您的功劳。四年前您就该回到这里颐养天年,您却没出现。我知道您有所顾忌。但您放心,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万不会走露风声。”

老人似是没听到,嘴里喊着谢将军收留等话,最后几番拉扯才被管家扶了起来。

自此,将军墓多了一个守墓老人,与另一个守墓的家丁生活在此地,直到去世。

一个月后,周伯彥一行才回到府邸。清冷了几个月的侯府和王府别庄再次热闹了起来。

生活步入正轨,学习的努力学习、养胎的安心养胎、赚银子的努力赚银子。

这次远足,大家收获颇丰。

生意上青舒又有了其他想法,但因怀孕将想法暂时搁置。

四个少年更是增长了不少见识,他们的志向与对未来的规划也渐渐现出雏形。

周伯彥支持他们,和青舒一起从旁默默守护与监督着,希望他们能走的更远、获得大成就,早日破局而出。尤其是青灏,日后若能不执着于身世,便能破得身世之局,迈向更广阔的天地。

 ☆、第384章 番外5 少年行

婴儿的啼哭声划破黎明时的沉寂。周伯彦和青舒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一个健康活泼的小郡主。

身为产妇的青舒在知道孩子一切安好之后,沉沉睡去。

周伯彦小心翼翼地抱着襁褓中的女儿守在一旁。

荣升舅舅的青阳、青灏和洛小荣被挡在外面,急的抓耳挠腮又不敢弄出动静吵醒姐姐。陈乔江家中有长辈过世,半个月前被接回去,因身上戴孝,暂时不好回来。

直到午时,累极的青舒才悠悠转醒。她睁眼就看到笨拙地抱着襁褓守在床前的周伯彦,眸光温柔地说,“孩子没哭吧?”

“哭过一次,喂了点羊奶就睡着了。”周伯彦说着,笨拙又小心地把孩子放到青舒身侧提前铺好的垫子上。

青舒的眼睛立刻粘到了女儿的身上,伸手轻柔地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小鼻子,低语,“睡的可真香。”

梳着妇人髻的小娟悄悄退出去,吩咐守在外边的两个丫鬟,“晚照,晴空,进去伺候王妃梳洗。注意水温,不能太热,也不能太凉,小心伺候。”

晚照、晴空两个丫鬟答应一声,动了起来。

小娟颔首,抬脚匆匆去了小厨房,迈进厨房门槛就问厨娘,“王妃的膳食可好了?”

厨娘一脸喜色地应着,手脚麻利地把准备好的产妇膳食装进食盒里,准备亲手端过去。

小娟见了,倒也没抢着自己端,示意厨娘跟上,转身走出小厨房。这些年跟着主子,她也学到不少东西,不再是曾经的笨丫头了。别人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想在王妃面前露露脸,她无意跟别人抢这个功。

等到青舒用了午膳,周伯彦这才放青阳几个进来。

三个少年问候了姐姐之后,全都挤到婴儿床边,三个脑袋凑在一起盯着熟睡的婴儿猛瞧。

瞧了一会儿,洛小荣眼睛晶亮地说出嫌弃的话,“好丑。”

青阳立刻怒瞪他,“我外甥才不丑。”

青灏跟了一句,“对,不丑。”

洛小荣很坚持,“好丑,都没随姐姐。”

青阳眼珠一转,笑着附和,“就是,没随姐姐,跟姐夫一样丑。”

上前正准备赶人的周伯彦,“……”

青灏抿紧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三天后,照样是三个脑袋挤在一起盯婴儿。

小小的婴儿长开了些,不再像刚出生那天。此刻的她正睁着纯净乌黑的眼睛,两个小手攥着小拳头投降状地放在头两侧,动来动去的小小的脚丫露出了小被子,可爱的不行。

青阳笑的有点傻,“我外甥长的真好看。”

青灏有自己的见解,“是可爱。”

洛小荣没心思发表意见,手指蠢蠢欲动,伸出又收回,伸出又收回……如此几次之后,到底是没忍住,食指轻轻戳了戳婴儿露出被子的小脚丫,眼睛睁的大大的,“好软!”

青阳一巴掌拍开洛小荣的手,小心抓住婴儿的小脚丫塞进小被子里,面上严肃,心里有个小人在尖叫“摸到了,摸到了”。姐夫小气的很,每天只许他们看外甥一刻钟时间,还不许碰、不许抱,要求可多了。

青灏眼睛都红了,居然,居然就他没摸到,怎么可以这样!他表示不开心,左右看了看,发现姐夫没看这边,立刻伸了指头出去,抓紧时间戳了一下婴儿的小脸蛋,激动地立刻睁大了眼睛,又戳一下,再戳一下,“唔……好软好软……”再戳,怎么,怎么戳不到了,为什么距离越来越远?

周伯彦黑着脸,抓着青灏的领子把人丢了出去。轮到青阳和洛小荣时,两少年很努力反抗来着,但到底不是周伯彦的对手,同样被丢了出去。

看着在眼前关上的门板,三个少年很生气,很郑重地给周伯彦发了战帖。周伯彦欣然接受,移步练武场,一对三,痛快地打了一场。

打完了,青阳三个跑去跟青舒告状,说姐夫以大欺小,脸上、胳膊上的青紫伤痕为证,身上其他地方的不好给姐姐看就算了。

到了晚上,周伯彦脱了衣服给青舒看,告状说三个小舅子联手把他打的可惨了。

青舒懒得搭理这四个的“过节”,抱起吃饱了奶正吐泡泡的女儿往周伯彦手里一放,躺下睡觉了。

宝贝女儿到手,周伯彦立马忘了三个可恶的小舅子,轻手轻脚地把女儿放到婴儿篮里,压低声音读了足有两刻钟的诗,这才把女儿哄睡。

婴儿篮足有三尺长,是青舒设计、周伯彦亲手做的。里面有迷你枕头、舒适柔软的小垫子、小被子。小小的婴儿睡在里头,地方宽敞又舒适,又容易挪移而不被惊醒。

周伯彦提起婴儿篮,动作轻缓地送出内室。

守在内室门外的小娟一脸小心地接过婴儿篮,带着跟在身后的晴空回到耳房。

日子一日一日地划过,在青舒出月子后不久,周伯彦终于成功把三个小舅子打发走了。

卢先生准备带着自己的学生游学了,计划半年后回来,到时少年们要参加童试。简单的行囊,一辆代步的马车,怀里揣着盘缠,师生四人挥别青舒一众人,出发前往锦阳城。

三日后到达锦阳城,四人拜访陈府,留宿一夜,第二天带上陈乔江,一行五人踏上第一次的游学路。

没带马夫,由青阳、青灏四个少年轮流赶马车。衣食住行的一切琐事由四个少年互相商量着办。卢先生基本不插手,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开口指点他们。

一路行来,磕磕绊绊的难免。无论赶路还是食宿问题,从刚开始的毫无章法,到一个铜板的花费都花到恰到好处,少年们成长迅速。

无论是乡间私塾,名声在外的学堂、学府,碰上他们就会停下来。

路遇大雨,他们躲入一座普通道观时,结识了日后被并称为辉州五公子的唐初唐行之。

七个月后,紧赶慢赶,青灏青阳四位少年勉强赶回来参加了这年的童子试县试。从县城考场出来,又匆匆往康溪镇赶,于第二日午时赶回了府。

跳下马车的四个少年,没有第一时间进侯府,而是冲进了比邻的闲王别府。

得信的青舒抱着女儿站在廊下,笑吟吟地迎接离家多日的四个少年。

四个少年瘦了黑了,但个个精神抖擞。四人笑出一口白牙,隐晦地说着对青舒的想念,争着抢着要抱白白胖胖的小外甥女。

八个半月大的紫苏郡主睁着纯净乌黑的双眼,看着突然多出来的四个少年,并不害怕,反倒不知道怎么就开心了,咧开小嘴笑了起来,任由四个少年抱来抱去的逗弄,一点都不怕生的样子。

苏妈妈看了看天色,劝主子们进屋说话,这才转身匆匆回侯府。她和古管家还是侯府的人,与小娟、晚照、晴空等随小姐陪嫁的不同。虽说府里的下人已经打扫好了四个少爷的房间,但自己不盯着,总担心小丫头、小厮做的不够尽心。

进了茶厅,青阳抱着胖乎乎的小外甥女问,“姐姐,姐夫不在?”

青舒笑答,“来客人了,你姐夫陪客人去祭拜爹爹了。”

青阳刚要说话,一不留神怀里抱的胖娃娃被陈乔江给抢走了。他一下顾不得说话,追着陈乔江跑。

将军墓。

一身素衣的周伯彦陪着同样一身素衣的中年男人在墓前祭拜。古管家和顾石头随伺在侧。

香烛袅袅,中年男人眉宇间透着沧桑,想起当年意气风发的一代人,感慨良多。

准备离开时,中年男人的目光停在旁边菜地里除草的佝偻身影上,怔怔的出神。

周伯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自家爹看的老人,解释了一句,“这是守墓人。”

乔装的周桥不自觉地转了方向,急步走到菜地里,转到老人正面看了又看。

老人注意到有人到来,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冲周伯彦见礼,“见过王爷”。

周伯彦忙道,“老人家不要每次如此,礼数都免了。”他不知原由,但古管家对这位苍老的守墓人礼遇有加。为了不折腾老人家见到他总要见礼,他每次过来这边都不会召见老人。

古管家快手扶住老人,“老伯,当心些。”

周桥一直盯着这个守墓老人出神。

周伯彦看了亲爹一眼,示意古管家把人带走。

古管家正巴不得,扶了守墓老人往旁边的青砖房舍的方向走。他一边走,一边念叨,“老伯,都说有活儿让小四小五做,怎么就不听?”

守墓人笑呵呵的,“别怪小四小五,闲不住,老头子闲不住。每日里动动胳膊腿,能多活几年,挺好,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