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得蒋老夫人笑得一笑,略略精神些,蒋白忙着劝她进些粥,听王太医跟大人提过,说道太祖母若能多进些粥水,还能撑些时候,若是进的少,就怕熬不过冬季。这会见蒋老夫人比平日多吃了几口,不由暗暗开心。

饶是尚婕和蒋白等人百般留心,蒋老夫人终是没熬过寒冬,于年底去世了。因近着年关,又要办丧事,将军府诸人便百般忙乱,待办完蒋老夫人的丧事,也过了年,蒋白于这个时候又病了。尚婕叹道:“小白自小得她太祖母疼爱,她太祖母这一去,她自然比玄哥儿青哥儿他们更伤心。”说着话,却叫过莫若慧,嘱道:“小白身子本就弱,这些天没怎么吃饭,再一哭,自然就病了。她一向听你的话,你且过去她房里劝劝,看着她喝完粥再出来。”

蒋老夫人丧事上,黑压压一片,从嫡亲儿子到孙儿,至曾孙,全是男娃,蒋白自然也着了男装,和蒋玄蒋青等人站在一处。待得一拨一拨的人在灵前行礼时,族内的长辈便说丧礼上少个嫡亲的女娃跪拜,总是美中不足。莫太太也带了莫若平和莫若慧在灵前行礼,听得此话,便同尚婕商议了一下,让莫若慧以曾孙女的身份在灵前行礼。尚婕正愁蒋白不能以女娃身份行礼,得了莫太太的话,哪有不应承的?

莫若慧既以蒋老夫人曾孙女的身份在灵前行了礼,自然顺理成章留在将军府守孝。

因着蒋白病了,莫若慧暗暗心焦,又不好无故常常跑蒋白的房里。这会听得尚婕的话,自然忙忙应承,亲到厨房看着厨娘熬好粥,令小丫头提了食盒跟在身后,匆匆往蒋白的房里而去。

莫若慧一边走一边寻思:夫人话里话外都暗示自己,让自己把将军府当自己府里,这自然是跟娘约好了,自己和白哥儿肯定,肯定……。如今到白哥儿房里的次数虽频了些,也不为过。

蒋白这会正在床上伤心,贺圆在旁边又摸又揉的安慰,见她红了眼不说话,不由叹气道:“你出生那会,差点保不住,亏的你太祖母连夜上了子母庙,为你求得护身符,又请庙里师傅测了八字,说道让你扮作男娃养,方能保得住。那一夜无星无月,天寒地冻,换作别人,终要挨到天亮方到庙里去,偏你太祖母不顾身子,……”说着话,眼见蒋白又滴下泪来,贺圆话锋一转,沉下声音道:“你太祖母一心想你健康长大,你现下饭也不吃,若她在泉下知道了,如何安心?”

贺圆正劝着,听丫头说莫若慧来了,忙让人快请,一边给蒋白整好衣裳。见得莫若慧提了食盒进来,上来见过,这才道:“慧姐儿,你帮我劝劝小白。”说着站起来,朝莫若慧眨眨眼,自己领了杏仁出去了。

“夫人,白哥儿终是扮作男娃养,慧姑娘这阵子往白哥儿房中来的次数,是不是频了点?”杏仁提醒贺圆道:“白哥儿现下九岁了,慧姑娘也十岁了,只怕要避些嫌。”

“两个都是孩子,哪里就担心上了?”贺圆不在意,随口道:“十岁的女孩子,能起什么心思?”

杏仁是贺圆的陪嫁丫头,虽是配了府内管事,日常还在贺圆跟前服侍,极是尽心尽力,听得贺圆如此说,犹自不放心,直言道:“少夫人别忘了,您可是十一岁就嫁进将军府的,那会什么事儿不懂?慧姑娘现下十岁,怎么就不会起心思了?”

“我那会是逼于无奈!”贺圆瞪杏仁一眼,十一岁就嫁进来,你们要取笑多少次嘛?现在还当例子来讲了。

“慧姐儿那会在老夫人灵前行了曾孙女的礼,大家便把她当作府里姑娘看,现下又以曾孙女的身份守着孝,怕是把小白当亲弟弟看,这才来的勤些。倒不必疑心她!”

莫若慧不知道贺圆和杏仁讨论她,这会只是看着蒋白,又是怜惜又是心疼,嗔道:“现下病着,还不肯好生吃饭,看看你,都瘦下去一圈了。再不吃饭,只怕又要请王太医过来,少不得又得服食药丸。难不成你宁肯吃药丸也不吃饭?”说着揭了食盒,把粥端了出来,坐到床边,拿了勺子舀了,吹了吹喂到蒋白嘴边,含笑道:“吃些吧!”

“慧姐姐,我自己来!”蒋白见莫若慧殷勤,有些不好意思,伸手要接莫若慧手里的碗。莫若慧一缩手,看她一眼道:“你就安心在我手里吃了这碗粥,我也好向夫人和少夫人交代。”

莫若慧正说着,却见帘子一揭,折桂进来道:“蜀王和沈少爷来了,说是来探病。少夫人本来拦着,说不用进房了,怕过了病气给他们,他们却说自己是习武之人,身子好着,不怕什么病气,硬要进来瞧瞧少爷。”

折桂话音一落,只见帘子一掀,顾秋波和沈天桐已是走了进来。顾秋波嘴里犹在道:“白哥儿,你怎么闹的像个娇弱女娃,三头两天生病?”

莫若慧是见过顾秋波和沈天桐的,这会走避不及,只得上来见过,告个罪道:“白哥儿这几天没好生吃过东西,待他吃了这碗粥再陪两位说话!”

“病人为大,自然是吃了粥再说话!”因将军府办丧事,顾秋波等人进将军府学武之事自然也停了,待听得蒋白病了,这便拉了沈天桐一同来探病,这会见蒋白虚弱的靠在枕头上,下巴尖尖,脸色苍白,更衬的眼如点漆,唇如涂朱,看着居然比莫若慧这个女孩儿还要动人些,不由有些嘀咕。人道白哥儿肖似女娃,这话不假么!可惜了这么副容貌,居然生作男娃。若是女娃,我一定要娶回府去,光是瞧着,也赏心悦目!

沈天桐见蒋白在莫若慧手里含了粥,不由瞥蒋白一眼,暗暗摇头,居然借着生病撒娇,要人家姑娘喂粥,太过份了!

作者有话要说:年底太忙,更新时间和频率没法把握,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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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天之娇娇女 ...

因贺圆刚劝过,莫若慧又来劝,蒋白倒不好再推胃口不好,只得在莫若慧手里吃了小半碗粥,这才摆手说饱了。

莫若慧也不再相强,正要收拾起碗筷,却见折桂又进来道:“少爷,陈府姑娘来了,也是探病来的。刚刚着人提了一大篮子的果品进来,说道少爷既病着,胃口不好,倒不若吃些果品清清肠胃。这会见少爷房里有客,先往二奶奶房里逗两位哥儿玩去了,说稍晚些再过来瞧少爷。”

莫若慧一听陈宛若来了,还提了一篮子果品,却有些嘀咕,转头跟折桂道:“果品都是应节的,现下春寒未尽,那果品自然也是寒性的。白哥儿身子虚着,倒不宜吃那些寒凉的东西。还得多多吃些暖胃活血的食品为上。只是宛若妹妹有心,也不好拂她的意,你们先收着罢!”

莫若慧一通话说完,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越俎代庖了。蒋白还小,纵使府里大人有了约定,自然不会早早明言,自己这会就管起他的事,倒怕他反感。况且现下蜀王和沈少爷在座,若日后取笑蒋白被自己管制,更是不妙。想到这里,不由红了脸,忙忙起身向折桂道:“你们少爷的事,自然是你们操心,我多事了。”说着转向蒋白,嘱了几句,提了食盒先下去了。

顾秋波和沈天桐除了探病之外,却另有一事要告诉蒋白,这会笑道:“白哥儿,你的病再不赶紧好起来,只怕就要错过一次扬脸的机会了。”

“什么机会?”蒋白听得顾秋波的语气神秘,倒来了一点兴趣。

“南北比武大会!”顾秋波双手交握,作一副就要冲上去打架的样子,嘻笑道:“刚得了消息,说道北成国小王爷唐世成领着人起程到咱们南昌国,不日就会抵达。他们既来了,自然还像上回一样要谈文论武,咱们学了这几年的武艺,正是扬脸的机会。”

几年前北成国的皇孙唐世成和顾正充顾秋波等人谈文论武,在武学一道上略胜过顾正充顾秋波,先皇这才令顾正充和顾秋波等到将军府学艺。现下北成国那边新皇即位未及一年,却说道和南昌国本是姻亲国,倒要使皇子皇侄们认一下亲戚,年前就递了话,要在今年开春让唐世成领人来南昌国拜见仁元皇上,认一下舅舅。

听得唐世成等人要来,顾正充顾秋波自然跃跃欲试,准备狠狠挫一下唐世成,找回场子。

待顾秋波说完,沈天桐这才接着道:“太子和蜀王勤学武艺,不过想等着唐世成再次来南昌国时,于文于武都压过他一头,好给皇上长脸。只是那唐世成几年前就武艺超群,现下自然也有长进,却不能小看。光凭着太子和蜀王,只怕还不够妥当,还得将军府的哥儿也上场了,才有一点胜算。”

蒋白的武功虽比不上蒋玄和蒋青,但因她自小跟在蒋华安身边熏陶,习武已是生活的一个习惯,更兼她身子轻盈,虽只学了越女剑和折花手,跟顾正充和顾秋波比起来,却略胜一筹,若她和蒋玄蒋青也一起出场,倒确是胜算多些。

顾秋波捏了拳头道:“论文,咱们有桐哥儿和信哥儿,论武,咱们有玄哥儿和白哥儿,这回定要叫唐世成心服口服。”

“对,一定要揍得他心服口服!”蒋白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也捏了小拳头跟着顾秋波挥舞。

见蒋白挥舞白生生的小拳头,沈天桐眼皮却跳了跳,想当初,自己就是被这只小拳头打得鼻青脸肿,好几天不能见人的。祖母和母亲直抱怨了许多话,至现在还时时提着,使自己欲忘不能忘。

贺圆见顾秋波和沈天桐在蒋白房里良久不出来,倒有些着急。咳,小白虽还小,毕竟是女娃,现下病着,衣裳不整坐在床上,那两个男孩儿待在房里太久总归不妥。她这里想着,见蒋玄和蒋青来了,忙耳语一阵。

蒋玄和蒋青五六岁起,便知道蒋白是女娃,蒋白跟着他们男娃混在一处练武,他们两个倒着意护着,不使她露出什么异样来。现下听得顾秋波和沈天桐在蒋白房里,不由对视一眼:唉,那蜀王和沈家哥儿,平素就爱偷瞧白哥儿,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这会居然登堂入室了,真可恶!

蒋玄和蒋青还没把顾秋波和沈天桐从蒋白房里请出来,贺信之也来了,因他和蒋白是嫡亲的姑表,更是理所当然的直冲进房里,嘴里道:“白哥儿,你好些了没有?”

折桂候在一边头痛死了,房里一位小王爷,一位沈少爷,自己家两位哥儿,本来已是很挤了,这会又来一位姑表少爷,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贺信之和蒋白较为亲昵,却不顾折桂的脸色,只一下就蹿到蒋白床前察看她的脸色,笑道:“比昨儿好多了。”

是不是比昨儿好多了,一眼就能分辨得出来,你凑那么近是干什么呢?顾秋波和沈天桐见贺信之居然拉着蒋白的手说起话来,不由瞪大了眼。大家师兄弟平素一处练武,就你爱腻着白哥儿,这会人家病着,你还腻上去,也不怕过了病气。

“我要休息了!”蒋白见房里的人越聚越多,不由也皱起眉头。蒋玄趁机道:“蜀王,桐哥,信之,我们出去外面说话,让白哥儿休息一下。”

待顾秋波等人出去,折桂吁了一口气,赶紧过来给蒋白掖被子,服侍她躺下,轻手轻脚放下帐子,这才退到门口去守着。真发愁啊,慧姑娘和若姑娘最近都爱进少爷的房里,她们虽是姑娘家,却不能叫她们看破少爷的身份,少不得遮遮掩掩。现下倒好,蜀王和沈家少爷并贺家姑表少爷,只说师兄弟情谊没那么多讲究,也是爱进房就进房,这可如何是好?

却说贺信之回了府,自然先到祖母处说了蒋白的病情,贵姐听得蒋白无碍,这才放下心来。

贺信之从贵姐房里出来,待要拐到唐至萃房中,无意间却听见两位今儿跟着自己到将军府的婆子在角落里嘀咕,一个道:“咱们跟着信少爷进了几回将军府,倒见了将军府白少爷几次,瞧来瞧去,这位白少爷真的太像女娃了。将军夫人也把他当女娃一样宠着,真叫人想不透。”

贺信之听得此话,一时也有些纳闷。又想起自己有一次到祖母房里请安,在门外却听得祖母跟祖父说什么蒋白一出生差点保不住,亏得子母庙老师傅想出一个借阳气的法子,又易了装,这才保下来云云。当时自己也没往心里去,这会一联想,却越想越心惊。

贺信之年岁不大,性子却聪慧,这会又寻思开了:玄哥儿和白哥儿虽是双胞胎,两个样子不同不说,性格也天差地别。玄哥儿极有大哥风范,很照顾白哥儿。白哥儿平素娇娇弱弱,有时还偷懒,偏姑父他们也不责罚她。若是玄哥儿青哥儿偷懒,早挨了不少打。姑父他们就算要偏心,也没理由把白哥儿宠的像个女娃呀?祖母说的白哥儿易装借阳气,莫不成是指白哥儿本是女娃,却扮成男娃来养?

贺信之心里存了疑问,到了唐至萃房里,看看四下无人,便直接问道:“娘,白哥儿是不是女娃?”

唐至萃吃了一惊,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白哥儿真是女娃!”贺信之见得唐至萃的神色,知道自己猜了一个准,半天回不过神来,“怪不得……”怪不得白哥儿的手那么软那么白,就是和我们一起练武,大家流了汗,独她身上还是香香的。

唐至萃刚得了消息,说道唐世成领了人来南昌国,正寻思要借机见见唐世成,问问自己母后的安康,待听得贺信之说道顾秋波等人到时要和唐世成比试一场,不由叹了一口气。自己虽是北成国公主,现下夫婿和儿子却是南昌国的人,若儿子与哥哥的儿子唐世成比试,自然还是希望儿子这方得胜。父皇驾崩,大皇兄既位后,虽也派人对自己这个皇妹慰问过,却有敷衍的成份在内,不比父皇和母后对自己的疼爱。听得大皇兄对当初和南昌国所定的盟约略有微词,现下就怕南北关系有变。

唐至萃本来烦恼,这会见贺信之猜出蒋白的身份,先时想让贺信之和蒋白定亲的念头又浮了上来。自己先时提过这件事,贺词却怕蒋白体弱不是良配,无奈何只得打消了念头。现下蒋白虽娇弱,看着却不像短命之人,上有父兄庇护,下有祖母和母亲疼爱,正是天之娇娇女。贺信之若能和蒋白定亲,无论南北关系如何变,在贺家和蒋家的双重保护下,朝内那些借机要闹事的人,也就撼动不得自己和儿子们半分。

唐至萃既下了决心,便笑着对贺信之道:“你既然猜出白哥儿的真正身份,自然得帮着玄哥儿青哥儿他们好生护着她,别让外人欺负了她去。白哥儿这易装之事,也得守口如瓶,若是闹的外人知道了,也怕有损她的阳气呢,这可不是玩的。”

贺信之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忙应下,待定定神,暗暗把一起进将军府学武的哥儿在脑中过了一遍,别的人还罢了,蜀王和沈家少爷对白哥儿却太注意了些,得防着他们。

唐至萃见贺信之知道利害,倒也放心。一时寻思着,信哥儿知道了小白的身份,自然晓得好生对待,两个又是嫡亲的姑表姐弟,这会一起学武习文,一起长大,正是两小无猜。信哥儿这些时候在将军府走动,人才相貌如何,将军府诸人自然有眼皆见。只要候着时机,自己再请婆婆往将军府一提,此事便有几分了。

作者有话要说:打劫打劫,路过的,留下买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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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一朵胖莲花 ...

“白哥儿是女娃,白哥儿居然是女娃!”贺信之回了房,待得躺上床,放下帐子,犹自觉得不可思议,喃喃念了两遍,见丫头们不在跟前,又拥被坐起来,怔怔出神,过一会突然捶床大吼一声:“居然是……”女娃几个字,只在喉咙内转了转,却吞了回去。一时右手轻捏左手,自己翻手掌看了看,又喃喃道:“我早该想到的,她个子虽跟我差不多高,但是手掌那么小,手腕又那么白,指甲盖儿只有那么一丁点,怎么可能是男娃?”

贺信之在房里发怔时,折桂却正跟蒋白抱怨道:“慧姑娘和宛姑娘不经通禀就进哥儿的房,这也罢了,今儿蜀王爷沈少爷不等我们揭帘子,自己就蹿了进来,若是瞧见什么不该瞧见的,可不得了。还有信少爷,也是说进就进,进来还握了哥儿的手乱摇,瞧着真急坏人。”

“我这会也九岁了,还有四年,就可以换回女装,到时他们就不敢进房来了!”蒋白见折桂气急败坏,忙安慰道:“他们不知道我是女娃,这才如此的。若知道了,自然不会再这般唐突。”

“若他们知道哥儿是女娃,只怕更……”折桂倒了一杯红枣茶递在蒋白嘴边,见她低头喝茶,长长的睫毛轻轻扇着,倒映在杯子里的,是如花的容颜,不由更是忧心。作男娃养,这些少爷们都争着围上来,若是换了女装,更不知道会如何?就怕,就怕不小心生了事!抹泪,主子太俊除了令人担惊受怕之外,实在没其它好处。

蒋白究竟不是什么大病,服得几帖药,又有莫若慧天天过来劝着吃饭,倒渐渐好了起来。又听得北成国小王爷唐世成还有两个月就抵达南昌国,顾正充等人已请了旨,每日都要过来将军府习半天武,以备到时和唐世成见个高低。一时也不好再躺着,只得每早过去练武厅里跟着习武。

别的人还罢了,贺信之自从得知蒋白是女娃之后,一见了她,却有些心神不属。见她练了一圈剑,往一边坐下,马上从丫头手里要了一杯茶递过去,笑道:“快喝杯茶润润喉!”

蒋白笑着接了,尝了一口道:“信哥儿,你前几日念那些句子,竟比书上的诗句还有趣些,却是从哪儿听来的?”

“我偶然听得祖母念叨,因觉得有趣,这便记下几句。”贺信之笑着抬头道:“祖母随意讲个故事,念叨个什么,都有趣极了。”

他们说着话,却见朱润润提着一个食盒从那边绕过来,蒋白不由笑道:“五叔早上顾不上吃东西就来练武厅了,这会五婶又送茶点过来呢!五婶做的茶点却好吃,五叔自然不会独吞,待会我们也有口福了。”

“你五婶胖成这样,肯定是做的东西好吃,吃太多了。不过她做的杏仁饼,确实是一绝,上回送了一些到我们府,祖母吃了也赞呢!”贺信之见蒋华曾出来接过朱润润的食盒,笑着说了一句什么,朱润润低头应了,神情极温柔。一阵风拂过,拂起她的衣角,衣角上绣的莲花卷起又落下。见此情景,贺信之不由把从贵姐处听来的话用上了,“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似……”

“似一朵胖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蒋白几天前从贺信之嘴里听过这句,当时站在莲花池还念叨了一回,这会见贺信之应景的用上了,不由接口念了下去,一念完满脸是笑。

“哈哈!”贺信之忍俊不及,不由也笑了,像平素那样伸手去拍蒋白的肩,“白哥儿,你五叔要是听到你说五婶是胖莲花,指不定就叫你多舞几圈剑呢,你得小心!”

“我吟诗而已,哪儿说我五婶什么话了?你别乱传哟!”蒋白扬起小脸,笑的欢快,伸手去捶贺信之。

贺信之一拍蒋白的肩,忽然意识到什么,早缩回了手,这会被蒋白一捶胸,却忘了闪避,被她结结实实捶在胸口上,一时“哟”了一声道:“手下留情!”

两个人玩闹了一会,听得那边蒋华盖吹了一声口哨,忙重拿了剑过去练。

贺信之舞完剑,回头见蒋白也停了下来,额角微微出汗,一时右手挽了剑,左手从怀里掏出手帕子递过去,“白哥儿,你的病刚好,小心着了凉,快擦擦汗!”说着话,见蒋白只顾拿布抹剑,却不接帕子,不由自主就抬起手,帮她擦了擦,一面见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轻颤,不知怎的,捏着帕子的手也轻颤了一下。

“喂喂,信哥儿,我也流了汗,怎么不见你过来帮我擦一擦?瞧你这温柔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女娃儿擦汗呢!”顾秋波一转头见贺信之帮蒋白抹汗,不由打趣了一句。因贺信之在学武的贵族子弟中,年纪最小,又生的文文弱弱,性子也斯文,顾秋波等人时不时便要逗一逗他,这会不过打趣了一句,却见贺信之红了脸,不由大奇,歪着头道:“信哥儿,你还害起臊来了?”

“祖母昨晚令我喝了一大碗补汤,今早起来身子便燥热着,这会脸上也热。”贺信之听得顾秋波的话,感觉到脸上又是一热,忙忙收起手帕子,不敢再往蒋白脸上瞧,转头拿自己的剑往角落里练去了。

蒋白见贺信之突然红了脸,不由也摸不着头脑,托腮瞧着他的背影,嘴里道:“信哥儿怎么古古怪怪的?”

“我有不好的预感!”顾秋波凑过来,收起平日的嘻皮笑脸,正正脸色道:“白哥儿,信哥儿只怕把你当女娃看待了,你得小心!”

顾秋波虽是郡王身份,因他平日说话没正经,大家又一起练武,没上没下惯了,蒋白这会听得他这话,不由“啐”了一声,瞪圆双眼道:“就知道胡说!”

春风微拂,一阵若有若无、似兰非兰的淡香飘过来,顾秋波疑心是蒋白身上的香气,吸了吸鼻子,一时又觉得自己也学了贺信之一般心思,差点把蒋白当了女娃,不由有些许怔忡,脱口道:“白哥儿,你这么一撮嘴,再这么一瞪眼,确确实实像女娃!”

沈天桐和顾正充对打了一阵,停下来论了一回枪法,从丫头手里接了茶,回头见顾秋波把红缨枪柱在地下,正和蒋白说话,又拖了自己的红缨枪上去拨了拨顾秋波的红缨枪道:“怎么尽站着说话?看招!”

沈天桐和顾秋波对打了一阵,停下来时却忍不住问道:“刚才听得你跟白哥儿说什么像女娃的话,却是怎么回事?”

顾秋波笑道:“我见信哥儿对白哥儿殷勤的太过,就开了他们一句玩笑罢了!”说着偷眼瞥一下蒋白,见她拿了剑在练,练的正是一套越女剑法,因她身子轻盈,舞起来极好看,不由压低声音道:“桐哥,白哥儿不单像女娃,身上还有香味,不像我们,舞得一回枪,全是汗味。我怀疑他是投错了胎,本是女娃的,投错了男娃。”

“身上还有香味?”沈天桐不由斜睨一眼远处的蒋白,嗤笑着道:“你没瞧见他就爱往身上挂各式各样的香包么?他不香才怪?”

“不对不对,我刚刚闻着那香不像是香包的香味!”顾秋波还待再说,见沈天桐转身又去练枪,一副懒得听他废话的样子,不由摸摸下巴,只得也拿了枪练起来。

这一天练完武,顾正充和顾秋波等人且不忙走,却和蒋华安论起唐世成所练武术的派别。

南昌国虽与北成国缔结了盟约,明争暗斗却是无法避免的。比方三年一次的南北绣品大会,先是斗两国姑娘的手艺,后来不单斗手艺,还斗上了两国姑娘的才貌。以至于现在参加南北绣品大会的姑娘,不单刺绣要出色,相貌也要挑最出色的。再比方说,两国每年派使臣互访,谈文论武斗嘴皮子,也是免不了。上一回唐世成随国使领了人来南昌国,于武学上压过顾正充等人,当时众人自然不快。现下听得唐世成领了人过来,虽还在半途,顾正充等人已是磨拳擦掌,准备给他一个迎头痛击,让他灰头土脸回去。

蒋华安见顾正充等人一心要压唐世成一头,不由笑道:“听得唐世成领了四位皇亲贵族的子侄过来,这四位年青子弟年纪从十岁到十二岁不止,都是北成国称道一时的少年俊杰。他们想必也打了主意,要和你们比试文学武艺的。只是这回想扬威而去,却有点难了。”一时说着,又提醒顾正充等人道:“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要想压制唐世成,自然得打探他近年来的情况,想好对策,处处压住他,这才扬眉吐气。”

顾正充点头道:“唐世成虽还在半途,沿路自然安歇在驿站,也有官员接待,现下派人打听他们的情况,极是轻便。”

有蒋华安撑腰,众人料着这回一定叫唐世成吃不了兜着走,一时都信心十足,商议了好一会才散。

作者有话要说:笑眯眯更新了,继续打劫花花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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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千年大祸害 ...

春寒初褪,很快便到了四月份,天气一日比一日热。纵使将军府的练武厅建在临水的地方,四面通风,蒋玄蒋青等人练了一回枪法下来,也汗流浃背。顾正充顾秋波等人在宫里娇养惯了,练得一会不由也停下嚷热,只抢在当风处纳凉。

顾秋波灌了两杯茶,从一位丫头手中抢了一把摇扇大力摇了几下,转头见蒋白不像蒋玄蒋青等人从丫头手里接了手巾擦汗,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方精致的手帕子印了印额角,一下凑过去道:“白哥儿,这手帕子是谁送的?好生精致。”

“慧姐姐送的!”蒋白见顾秋波一身汗味凑过来,悄悄退后一步,拿手帕子在鼻端处挥了挥,笑嘻嘻道:“你们不是带了衣裳过来换么?现下衣裳都湿了,怎的不换一套?”

“待会再换!”顾秋波正正头上束发的头巾,嘴里笑道:“这大热天的,倒羡慕起庙里那些和尚来,光着头,一定比咱们凉快。”

蒋白听顾秋波说的风趣,不由笑了,一抬头却见那边来了两位手里提着食盒的小姑娘,瞧着不是府里的丫头,细看了看,却是安平侯夫人的孙女宋晴儿和镇南侯夫人的孙女乔潆。

原来听得太子顾正充和蜀王顾秋波等人日日过来将军府练武,各府里的诰命夫人无不暗暗谋划。候着机会,便带了自家府里的哥儿姐儿上将军府来走动。

太子今年已是十一岁了,再过两年自然要立妃,自己女儿若能得他青眼,留个好印象,说不定将来就平步青云呢!就是蜀王,今年也满了十岁,府里止有他一个嫡子,不说现下封了郡王,就是没有封号,将来也能袭了爵位。还有沈府和贺府的少爷,并安平侯和镇南侯府里的哥儿等,哪一个不是良配?趁着女儿未上十岁,还不算在姑娘家里面,只算是小孩儿,外男还能见见,这会带来将军府,逮着机会正好露露脸。

各府里的夫人如此想,安平侯夫人和镇南夫人更是早早想到了。更何况她们各自的孙子宋建和乔成早前已送入将军府学武,现下趁着机会各带了孙女宋晴儿和乔潆过来,推说宋建和乔成早起赶的急,没好生吃早点,让宋晴儿和乔潆带了茶点到练武厅给宋建他们吃。又嘱宋晴儿和乔潆记得让顾正充等人尝尝茶点,以备在顾正充顾秋波跟前露露脸。

宋晴儿和乔潆今年九岁,生的娇美乖巧,这会提了茶点到练武厅找自己家哥哥,见蒋白和顾秋波在一边说话,其余的人还在对打,倒不好打扰,一时立在外边看顾正充和沈天桐对招。

“和太子爷对打那个是沈府的哥儿,名叫天桐,早前选了当蜀王爷的伴读。论起来,他还是蜀王爷的嫡亲表哥,再论下来,也是我表哥。”安平侯夫人却是沈夫人的嫡亲妹妹,宋晴儿见了沈天桐,是要称一声表哥的。只是沈天桐对各府里表姐表妹这些亲眷,一向冷淡,若大人不在旁边,甚至招呼也不打。宋晴儿就受过沈天桐几次冷遇,见了他也只得假装不认识,这会见乔潆注视顾正充和沈天桐,却介绍了一通。

“你表哥好俊,比太子爷还俊些!”乔潆一向心直口快,眼睛在顾正充和沈天桐身上打了一个转,回头笑对宋晴儿道:“我倒听得你表哥自小聪慧,作的好诗,又弹得一手好琴。现在还学了武,看这架势,也不输太子爷的。倒是文武全才了。”

“哼,仗着自己薄有才名,祖母又疼爱,双眼就长在头顶上呢!”宋晴儿在乔潆耳边嘀咕道:“长的好看有什么用,天生一副冷心肠。”

她们这里嘀咕,宋建和乔成对完招,倒瞧见了她们,忙过来见了,听得是祖母让她们送茶点过来的,一时笑道:“大热天的,叫丫头送过来就是,你们怎么自己送来了?”

“祖母非让我们送来,没法子,只得送来了。”宋晴儿应了一句,待要照祖母吩咐那样的招呼顾正充等人也过来吃茶点,抬头见顾正充等人板着脸,哪里敢出声?只是小小声跟宋建道:“哥哥,祖母说让太子和蜀王也用些茶点。”

“妹妹你不知道呀?”宋建拈了茶点放到嘴边,含糊道:“太子和蜀王在这儿习武,宫里每早都有人送茶点过来,哪里瞧得上外头的茶点?”

“祖母说了,宫里做的茶点虽好吃,天天吃着,也会腻的。现下提来的茶点,可是我自己做的,味儿跟宫里的不一样,好歹叫他们尝尝。”宋晴儿硬着头皮把安平侯夫人说的话照搬过去,又瞥一眼顾正充等人,见他们头也不回,根本不把她们亲送茶点过练武厅这件事放在心上,不由有些沮丧。

宋建见妹妹失望,只得抬头招呼顾正充和顾秋波道:“这是我妹妹亲自做的茶点,太子爷和蜀王爷可要用些?”

顾正充还没答,顾秋波已是笑着道:“我们不饿,你自己吃就好!”

“算罢了,太子和蜀王不会乱吃外头的东西。就是将军府里的东西,他们也极少用,不要说是你们提过来的东西了。”乔成也过来从妹妹乔潆手里拿了茶点,接口道:“这茶点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他们吃不吃有什么打紧?”

宋建见顾正充和顾秋波只从内侍手里接了茶喝,瞧也不瞧他们手里的茶点,也有些讪讪的,恰好见沈天桐看过来,便招呼道:“桐哥儿过来吃吃茶点罢,我妹妹做的。”

沈天桐见宋晴儿和乔潆送茶点过来练武厅,先是一怔,接着就明白了过来,她们这是想接近太子和蜀王爷呢!这会听得宋建招呼,自然也摇头道:“我灌了一肚子茶,倒吃不下其它东西了!”

宋晴儿和乔潆天这些天学着做茶点,今儿天还没亮就被喊了起来,跟着厨娘做好茶点,又忙忙跟着祖母跑来将军府,巴巴把茶点提过来练武厅,现下见顾正充和顾秋波不赏脸不说,连沈天桐也摇头表示不吃,不由暗暗生气。一时互视一眼,哼,下回再也不送茶点过来了。多少人想吃咱们做的茶点还不能得呢,你们居然不肯吃?

她们正瞪眼,却听得另一边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道:“哇,有茶点吃呀,赏我一块行不行?”

宋晴儿和乔潆转头一看,见蒋白带笑蹦过来,一时齐声道:“不要说一块,赏你两块也行!”

宋晴儿和乔潆跟着祖母在将军府走动,和蒋玄蒋白等人颇为熟悉,只是蒋玄等人对她们一向淡淡的,蒋白却极热情,一见面就姐姐长姐姐短的叫,还爱凑上来看她们佩的戴的,她们这会一见蒋白,不由自主就带出笑来。宋晴儿忙揭了食盒给蒋白看,指点着道:“这碟是甜的杏仁饼,这碟是咸的五仁饼,……”

宋晴儿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后头一个女孩子声音道:“白哥儿,晴姑娘和潆姑娘怕自家哥哥饿着,这才提了茶点过来给他们用,你怎么好意思跟她们哥哥抢吃的?”

蒋白一抬头见是莫若慧,不由笑道:“慧姐姐,你怎么来了?”

“今儿天热,给你们送酸梅汤过来的!”莫若慧见蒋白额角全是汗,先把手里的篮子放下,从怀里掏出手帕子,丢在蒋白手里道:“出了汗也不擦擦,回头风一吹,看着了凉!”

顾秋波听得那边吱吱喳喳说话,一回头见三位小姑娘围着蒋白,不由握了拳头放在嘴边作话筒状,凑到沈天桐耳边道:“你猜猜,白哥儿喜欢哪一位姑娘?”

“哪里用猜?看他乐颠颠的样子,自然是全部喜欢的!”沈天桐斜睨那边的蒋白一眼,鼻孔里微哼一声,“瞧着就是一个千年大祸害,将来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好人家的姑娘呢?”

顾秋波回头瞧一眼蒋白,不由点头道:“白哥儿确实爱往女娃堆里凑,现下还小倒没什么,再过两年若也这样,少不得劝劝。”

沈天桐听得顾秋波的话,不由自主又往蒋白那边瞧了瞧。因天热,蒋白又舞了一回剑,这会小脸微微带了红晕,站在三位小姑娘当中,居然显的比她们还娇美,忍不住嘀咕道:“就爱到处招惹姑娘,以后谁嫁他谁倒霉!”

莫若慧自打那回不经意听到自己母亲和蒋老夫人的话,就一心以为母亲已悄悄把自己许给蒋白了,对蒋白自然极上心,因见他喜欢和女娃儿嬉闹,见人便姐姐妹妹的赶着叫,勾的女孩子都喜欢和他玩,不由发愁。今儿见宋晴儿和乔潆提了食盒过练武厅,只是留心着,恰好丫头要送酸梅汤过来,便接了丫头的差事,提了酸梅汤送过来。这会见蒋白果然和宋晴儿和乔潆言笑宴宴,心里早比那酸梅汤更酸,又不好发作,只咬牙忍着而已。待得宋晴儿和乔潆收拾食盒走了,她这才拉下脸,从蒋白手里夺了自己的手帕子,一个转身也走了。

蒋白见莫若慧忽然黑了脸走掉,不由愕然,喊道:“慧姐姐,你怎么啦?”

“你自己知道!”莫若慧头也不回,闷声应了一句,早走远了。

蒋白这阵子受莫若慧照顾,却把莫若慧当了亲姐姐看,见她生气的走掉,却摸不着头脑。

顾秋波见蒋白伸着脖子看莫若慧,踱过来道:“我说白哥儿,做人不能三心两意,惹人家姑娘伤心。”

“这是怎么说?”蒋白瞪一眼顾秋波,“我哪里惹人家姑娘伤心了?”

“人家姑娘明明伤心的跑掉了,你还装?”顾秋波仰头作望天状,叹道:“我为姑娘们掬一把同情泪!”

“呃!”蒋白性本聪慧,被顾秋波这么一说,马上反应了过来,一时捂了嘴,惊呼道:“你说慧姐姐她……”

“我可什么也没说!”顾秋波笑嘻嘻跑开了,拿了红缨枪自顾和沈天桐对打去了。

慧姐姐当我是男娃,喜欢上我了?蒋白右手捂嘴,左手又捂上眼睛,呜,我实在太像男娃了,连慧姐姐这等端庄的姑娘家也觉得我英姿飒爽,是可托之人,居然就喜欢上了!呜呜,怎么办,要不要跟她说实话?

莫若慧回了房,一时把一个绣了一半的香包拿出来,待要绞了它,终是叹了一口气丢下了。至晚间,听得丫头进来说蒋白来了,不由哼道:“只说我睡下了,让他有事明儿再说!”她这里话音才落,早见蒋白自己揭了竹帘,探进头来道:“慧姐姐,我这话一定要今晚跟你说,若不说,只怕睡不着。”

蒋白说着进了房,转头吩咐两个丫头道:“你们先下去罢,你们姑娘有我服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