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你来求我吧

孟小富本是孤儿,三岁时被宫里的侍卫长孟苛所收养,十二岁就顺理成章成为一名小侍卫。因他学功夫一心一意,耳力天生比常人灵敏许多,便当选为密卫。这一当,便当了五年。只是密卫待遇赏赐虽丰厚,但常年试探别人的秘密,一有不慎,便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候着机会,孟苛却去求顾元维,想让孟小富脱身密卫行列。顾元维小时候跟孟苛学过武功,常常欺负憨厚的孟小富,对孟小富倒有好印象,见得孟苛相求,便应了下来。趁着尚太后这次到冷泉宫避暑,要带几队侍卫,顾元维略略运用手段,便让孟小富从密卫成为小队里的侍卫长,底下领着十个侍卫兵,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为此,孟小富的心,其实只忠于顾元维。但是尚太后问话,又如何敢欺瞒?因斟酌了一会,略去自己当晚在窗外窥见那部分,只把顾元维从水里抱起蒋白跑回紫光殿配殿的事说了。

尚太后这几年为着顾元维的婚事忧虑,不意今早顾元维忽然主动透出意思来,说是愿和蒋白早日定下婚事,一时喜出望外,只以为顾元维开窍了。现下待得孟小富说完昨晚发生的事,退了下去时,她忽然一掌拍在案上,“哈哈”笑了道:“尚婕啊尚婕,我跟你提婚事,你百般推拒,真是给脸不要脸。现在好了,你孙女都被元维抱了,该急的是你,可不是我。现在么,我一点儿不用急,只等着你上门来求我了,到那会,我也让你尝尝被人推拒的滋味。自然,为着元维,我还是会‘勉强’答应下来的。”

尚太后在尚府时,是父母掌中的明珠,待进了宫中,又甚得宠爱,后来策封皇后,直到现在稳稳当当坐在太后位子上,有多少人敢逆她的意思?就算是当今皇上和皇后,也得让着她三分,如今想为小儿子谋一头婚事,居然被尚婕推拒,她嘴里虽没说,心里其实窝着火,这会只觉着万分痛快,笑跟周嬷嬷道:“待尚婕来了,无论她说什么话,咱们只装聋作哑,看她还高傲不?”

顾元维这会在白玉殿呆着脸看蒋白,好半晌才道:“白哥儿,你这些想法是从哪儿来的?好生新奇。我只能说,佩服啊佩服!”

“福王殿下,你也觉着这法子好吗?”蒋白点点头,以一种知己的口吻对顾元维道:“我就知道,你好好的过着日子,哪里愿意娶一个什么福王妃进府。你要想娶,也早娶了,何用等到现在?想当初周兰茵姑娘多美呀,你不是一样瞧不上?”

淡定淡定,小白白才十二岁,一窍不通,这是正常的。顾元维瞧着蒋白,极度无语,心下决定,要多多的开通蒋白才行。过一会才道:“小白白,你打算娶一个什么样的人进将军府呢?”

“咳,这个要保密!”咱是准备娶一个折桂喜欢的就行,但这个话可不能说出来,要是让折桂知道了,心生芥蒂,不肯为我生娃,那可不好。

顾元维纠结了,不顾莫若慧在旁边,指指自己道:“小白白,你觉得我怎么样?”

“福王殿下自然是不成的。”唔,折桂一见你就紧张,这怎么成?况且,你是亲王,我就是想娶,太后和皇上不会答应,天下人也不会答应。这一点,我是明白的。

顾元维最终默默从白玉殿中败退了。一回到紫光殿配殿中,马上召孟小富,吩咐道:“小富啊,你以后多些留意白哥儿的行踪,防着秋波他们再使绊子。每天晚上过来禀报一次。”

孟小富忙应下了。之后,孟小富天天晚上到配殿中禀报蒋白的行踪。这一天,他正说着,恰好顾元维坐的太久,腿有些麻,便让他上前捏捏腿。其时,正有一个宫女奉了茶在帘外候着,无意间一窥,忙忙退下了。没多久,新一轮的流言传开了,孟小富被宫女们定位为顾元维的新欢。这怪不得宫女们要传闲话啊,孟小富眉眼清秀,之前一直潜在暗处当密卫,脸色苍白,“弱质纤纤”,长了一副小受模样。

关于顾元维和孟小富的那点事,很快由最爱打听八卦和说闲话的小宫女传到蒋白耳中。蒋白一听,再次放下心来。福王殿下,关于你喜欢男风的事,大家全知道啦!虽然不排除你喜欢男风的同时,一样喜欢女风,但是从大家讨论的话中可以分析出来,你最喜欢的还是男风。瞧瞧你这几天跟孟小富形影不离,大家就全明白啦!放心啦,我不会以那晚的事要挟你,破坏你和孟小富之间的好事。现在只希望成功瞒过祖母,不让她知道那件事,大家就一样过逍遥日子啦!

蒋白不想尚婕知道,顾元维又刻意隐瞒,尚婕自然不知情。尚太后等了足足十天,还不见尚婕主动来提婚事,不由诧异了,跟周嬷嬷道:“你说说尚婕是怎么回事?这些天都过来请安,只是闭口不提亲事,亏她忍得住。她倒不怕白哥儿名声受损不成?那晚的事发生后,白哥儿除了元维,还能许配给谁?”

周嬷嬷应道:“蒋老夫人性子直爽,论理来说,发生这等事,她该急的跳脚,忙不迭来求太后娘娘才是,这会毫无动静,着实令人奇怪呢!”

又再等了三天,尚太后憋不住了,候着尚婕又来请安,屏退了众宫女,只让周嬷嬷在旁边服侍,这才笑向尚婕道:“妹妹,你倒沉得住气。莫不成真要让白哥儿以后作姑子,不嫁人不成?”

“太后娘娘何出此言?”尚婕摸不着头脑。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还请太后娘娘明示。”

“回去问问白哥儿,你就明白了!”尚太后抛下这句话,见尚婕疑惑的告退了,这才吁了一口气,好啦,问完你就该上门来求啦!

尚婕出了紫光殿,便直奔白玉殿。不过半天功夫,脸色青青白白的从白玉殿出来,不及回自己所住的殿中,又往紫光殿去了。

尚太后听得尚婕又来了,却淡淡道:“吩咐下去,说我今儿起的太早,正在睡回笼觉,不让人打扰。”哼,不说元维是亲王,就单论元维的相貌才华,他要想娶谁家府里的姑娘,谁家府里不巴着上,你尚婕倒好,还百般犹豫着不答应。看你这回不悔青了肠子?若你早些答应下来,何至于要反着来求我。

尚婕在尚太后那儿碰了闭门羹,一时转去求见顾元维。顾元维听得尚婕求见,自然忙忙请进去。尚婕一见顾元维,憋了半天的怒火忽然就爆发了,指着顾元维道:“你自己不顾世俗礼仪便罢,怎能这般对白哥儿?当时白哥儿落水,你既机警,脱下衣裳盖在白哥儿身上,就该同时喝退所有的哥儿,让玄哥儿把白哥儿抱回白玉殿。退一步说,你既是抱起白哥儿了,也该抱回白玉殿,怎么反抱到你住的配殿中,这置白哥儿于何地?再再退一步说,出了这个事儿,你该马上禀了太后娘娘,然后着人跟我商议婚事,而你,一声儿不吭,这是负责的做法吗?白哥儿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老夫人息怒,听我说几句。”顾元维见尚婕气的发抖,想起当时的情景,也暗怪自己大意。当时只想着不让顾秋波和沈天桐等人看到蒋白,倒忘了自己也是大男人一个,一样看不得抱不得。只是既抱了起来,又不能半途抛下,只得一路抱回去了。至于抱回紫光殿不抱回白玉殿,一个原因是白玉殿小宫女多,眼多嘴杂,怕一个不小心被人撞见。另一个原因却是当时离浴池最近的地方是紫光殿配殿,与其绕一大圈冒险抱回白玉殿,确是不若作速抱到配殿中的。

听得顾元维的解释,尚婕脸色稍霁,这才坐往椅子上,只是犹自气怒,“这是蜀王和沈天桐作的好事,居然绊白哥儿下水。若是此事有个后祸,我也不会罢休的。福王殿下虽是好意抱起白哥儿,但白哥儿既是上了十岁,算不得小娃,这个事儿总得给个说法。”

“老夫人,我已跟母后透露过,待白哥儿易了装,就上将军府提亲的,你且放心!”

“你叫我放心?”尚婕又站了起来,冷哼一声道:“我早上过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说了一通话,让我摸不着头脑,这才回去逼问白哥儿的,这一问,才问出那晚的事。现在太后娘娘拿乔了,可不肯见我,得要我三求四求的才肯见吧?再有,先前太后娘娘跟我提过婚事,我略有推拒,现下出了这个事,却轮到我求着太后娘娘了,量太后娘娘不会轻易答应我呢!我家白哥儿,成了求人要的?”

“这……”顾元维皱眉道:“老夫人放心,只包在我身上。我一定会迎白哥儿进福王府的。”

尚婕年轻时既敢当街拦住蒋镇的马头求嫁,又哪里是怯懦的妇道人家?这会一甩袖子道:“福王殿下想娶我们白哥儿,那便待白哥儿易了女装,上门来求!”哼,以为我们白哥儿没人要啊?就算是被你抱了,一样会有人肯娶的。岂能因为你这么冒失一抱,就掉了身份,上门求着人要?若是有人敢嫌,咱们就敢不嫁,将军府养她一辈子又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星期天,乖乖码字,早早上传!

49、我答应娶她

却说顾正充正在另一边的配殿中练字,恍惚听得人说,蒋老夫人求见太后娘娘吃了闭门羹,不由奇怪,太后娘娘和蒋老夫人是堂姐妹,一向有说有笑,自己早上过去太后娘娘处请安,也没见什么不妥,怎么忽然就不见蒋老夫人呢?因心下疑惑,便来寻顾元维,想探问一下,才到顾元维的殿门口,却见孟小富跑过来请安,又道:“福王殿下和蒋老夫人在里面说话,让我把人遣开了。听着像吵了起来,太子殿下不若进去劝劝。”唉,定是蒋老夫人得知福王殿下爱好男风,搞上了那白少爷,这才雷霆大发的。

顾正充跑进殿中时,恰好尚婕说完了话,顾元维正在陪不是,一时揭了帘子进去,问道:“蒋老夫人,王叔哪个地方得罪你了?劳你动这么大的气?”嘴里说着,心下极是疑惑,却不知道王叔惹下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才让蒋老夫人这般生气的?

“见过太子殿下。”尚婕见得顾正充来了,倒没有忘记礼数,先站起来见过,因想着顾正充还不知道蒋白是女娃,且蒋白落水之事,却不宜自己先嚷嚷开来,一时不欲多说,只道:“也没什么,不过听了别人几句闲话,说道福王殿下欺负了白哥儿。我一时没忍住气,这便上门来质问福王殿下几句。现下福王殿下也分辨了,我也不敢如何,先告辞了。”

尚婕出了配殿,马上令人告知蒋白和蒋玄等人,让他们收拾东西先回京城。又因当时来避暑时,贺信之是随着自己来的,贺府又托她照顾贺信之,这回要先行回京,倒不好把贺信之抛下,便也让他收拾东西,一起回去。

蒋白和莫若慧自也知道尚婕是生气了,但论起来,他们也在冷泉宫住了一个多月,听得京城里自打下了两场雨,酷热稍解,晚间不似先时那般闷热难当,现在回去,倒也不算得十分赌气。一时间,都忙着收拾起来。

莫若慧正收拾东西,忽听丫头进来道:“慧姑娘,太子殿下来了!”

“快请!”莫若慧忙整装迎出去,一时寻思:莫不成太子殿下听到我们要走,这是来留人的?只是留人也是往老夫人那里去留,怎么跑我这里来了?

顾正充明明听得顾元维和尚婕吵嘴,偏尚婕敷衍几句就走了,顾元维则一字不提,一时想做和事佬,便过去蒋白处,想打听一下原因,谁知折桂出来说蒋白正睡觉,只得转来见莫若慧。待丫头奉上茶又退下时,顾正充才把原故说了,言道:“王叔一向不羁,若有得罪老夫人处,自然陪罪。只是老夫人不说原因,倒使我无从着手。若慧姑娘知道,还望告知。论起来,太后娘娘和蒋老夫人有亲,将军府又一向忠于国家,再如何,我们总不会无故惹蒋老夫人生气的。”

“太子殿下,老夫人既不愿说此事,我虽知道,也不好多嘴。”莫若慧想着当时见到蒋白落水的不单有顾秋波和沈天桐,还是宋建乔成等人,实在难保他们都不把此事说出去,沉吟一会道:“太子殿下,我只说一句,老夫人一向明是非,自不会胡乱发脾气的。再有,老夫人和福王殿下是当事人都不愿说这个事,那这个事自然是不好摊开来说的。若是以后这个事传开了,还请太子殿下主持公道。”说着站起来福了一福。

“慧姑娘不必多礼!”顾正充想起外间传言顾元维爱好男风之事,心下嘀咕,莫不成王叔见白哥儿俊俏,却是冒犯了白哥儿?这才引的蒋老夫人动怒,慧姑娘欲言又止?一时道:“慧姑娘放心,若真是王叔无礼,我一定会主持公道的。”

太子殿下稳重谦和,倒是难得!莫若慧心里评价了顾正充一句。

慧姑娘端庄大方,进退有度,却是比许多的大家闺秀还要懂礼,倒是难得!顾正充也在心内评价了莫若慧一句。

顾正充又说了几句,这才告辞。莫若慧不敢怠慢,直送出殿门外,这才转身进来。

见得莫若慧进来了,惜儿探头探脑的,冷不妨道:“姑娘,太子殿下很和气哟!”

莫若慧忙着继续收拾东西,并不搭话。

“姑娘,太子殿下真的不错哟!”惜儿折好衣裳,又嘀咕一句。

“惜儿,太子殿下再好,也和我们无关。”莫若慧见惜儿还待再说,瞪她一眼道:“你平素谨慎,难道不知道有些话说不得吗?”

姑娘,若不是莫府败落下来,你这相貌品格,绝对做得太子妃的。惜儿叹息一声,止了话。

却说蒋玄蒋白等人一向利索,不多时就收拾好东西。一行人中除了莫若慧不会功夫,其它哥儿和家仆等,身手都是了得的,尚婕也不忧路上会出事,很快就准备妥当。临行只让人托话给尚太后,言道:“因将军府有些事儿,待要带了哥儿们先行回去,临行要和太后娘娘告辞,不想求见几次,皆不得见太后娘娘一面,无奈只得先行一步,还望太后娘娘见谅!”

尚婕除了生气之外,也是想着蒋白这阵子越法水灵,只他作男娃打扮,顾秋波和沈天桐见天往白玉殿里跑,又没理由拦着不让他们见,就怕夏天里衣衫薄,这个时候再出什么祸事来,竟是一刻儿也留不得,这才匆匆领着人先回京的。

尚太后睡了一觉起来,却见周嬷嬷一脸古怪进来道:“太后娘娘,蒋老夫人领着白哥儿一行人先回京城了。”

“什么?”尚太后吃一惊,我还等着她上门来求亲,这就走了?待得周嬷嬷细禀了尚婕临行前的话,尚太后心里那股郁闷可想而知,只哼道:“白哥儿那件事,她居然一点儿不着急么?”

“白哥儿长成这样,又这般的家世人才,有什么好着急的?况且细论起来,白哥儿不过十二岁,身子还没发育,就算她被福王殿下冒失抱得一抱的事传出去,我们只一口咬定白哥儿当时还是小娃,不晓男女之事就是了。且福王殿下是长辈,这长辈见小辈落了水,伸手拉出来,是情理之事。”回去路上,尚婕和莫若慧挤在马车内,只对莫若慧道:“因白哥儿扮作男娃养,这些年只注意着她的身体,深怕她有个三病六灾的。对于女娃儿该注意的事,倒没多教导。这次回了府,也不让她和哥儿们混在一处了,还得拘着学针线刺绣,得空再学作诗画画,将来真个要找婆家,也有一副娴雅样儿出来。若白哥儿果是男娃,他现下又学文又学武,却是满出色了。但作为女娃,白哥儿除了相貌之外,只怕有些不合格。现下先好生教导,待明年一易了装,也有一个女娃样子。到那时,我不信各府里会因为一句流言,就不上府里来求亲了?福王殿下到时若也来求亲,也不会着重他,只看他心诚不心诚了。无论如何,总要为白哥儿选一头好亲事。”

蒋玄蒋青虽年纪也不大,但父辈皆是行伍出身,这从冷泉宫到京城,不过大半天路程,他们自然安排的妥当。一路护着尚婕等人,紧赶慢赶的,于傍晚时分就到了京城。及至到了将军府,天不过刚刚擦黑下来。见得他们回来了,本来守在将军府门口的一行人,忽然惊喜的喊了起来。

“是老夫人领着白少爷他们回来了,真是老天保佑!”

“是呀,太巧了,还以为得派人往泠泉宫去求见。”

“怎么回事?”尚婕一掀车帘,不待人扶,先行下来,见得除了将军府守门的人外,另有几个脸生的管事迎上来,不由疑惑。

蒋白却认得其中一位管事是乔香巧府上的人,也疑惑起来,策马过来问道:“陈伯,大黑夜的,你们到这边有何事?”

“白少爷,你可得随我往乔府走一趟!”被唤作陈伯的管事过来牵住马头,三言两语说了原因。

原来因前些天酷热,乔香巧犯了心疾,这一回极为严重,竟是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醒来时,大夫一把脉,只说情况危殆,怕挺不过明天。乔府众人自是心焦。乔香巧却有些认命,只说想见蒋白一面。乔博心酸,忙让管事来将军府找蒋白。

蒋白听陈伯说完,顾不得一路奔波劳累,只向尚婕道:“祖母,香巧有些不对,我自然要赶过去瞧瞧,也不枉她待我一片情谊。”

乔香巧自打两年前在折花郎大会上见过蒋白一面,后来又在敏王府见了一次之后,若有诗会,也下帖子请蒋白。蒋白见她毫不虚饰,却跟她坦言自己作诗方面其实不行,那回作的两首诗,不过是碰巧之作。乔香巧听了,也不以为意,只是把自己手录的一本册子送给了蒋白。蒋白一看,册子抄录的全是作诗的心得,不由大是感激。现下听得乔香巧病危,自然要赶过去相见。

尚婕也见过乔香巧,颇喜欢她的乖巧,后来听得她有心疾,也叹息过一回的。这下听得她病了,虽有些不愿意蒋白去见临死之人,但乔府管家哀哀求告,蒋白又确是和乔香巧投缘,想得一想,终是点了头,只让蒋玄陪着一起去。

乔香巧懂事起,便知道自己活不长,因努力取悦父母,一心学诗作画博父亲一笑。只是小女孩子看书看得多了,书里自有许多才子佳人的故事,故她小小年纪,却有了粉红色的梦。那一回见了蒋白之后,却是念念不忘。这两年和蒋白谈诗论画的,只满心欢欣,这当下想着熬不过明天,却是盼望能见蒋白一面。及至听得人道:“白少爷来了!”由不得展开笑颜。

稍晚些,蒋白和蒋玄便从乔府回来,蒋玄一脸深沉,蒋白却一脸无奈。尚婕等人见得他们没有悲色,便知道乔香巧是度过了难关,不由询问道:“香巧姑娘怎么样了?”

“我答应长大了娶香巧过门,她就活过来了!”蒋白先过去见过蒋华安和贺圆,见得他们一脸惊诧,只深深叹了一口气:“大夫跟我说,香巧的病是不能成亲的,所以我的话只是哄哄她而已。虽如此,她还是高兴极了。一高兴就能进粥水,进完粥水脸色又好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笑眯眯加更了!

效娥皇女英

待得京城里又下了两场雨,暑气渐消,在冷泉宫避暑的尚太后等人也回到京城。同时,北成国使者来访,说道北成国多日暴雨,江上行船不顺畅,怕诸少年郎出行有个闪失,拟推迟南北两国谈文论武会的日期。后来,两国便商定于次年四月初十才举办谈文论武大会。消息传出来时,本来正苦学诗词武道以待九月在御前露脸扬威的众儿郎,一时都松懈下来。

听得推迟南北谈文论武大会,沈夫人便不让沈天桐到将军府学武了,只让他专心学文,因和胡嬷嬷道:“桐哥儿这几年又学文又学武的,先还怕他两头不到岸,刚听得先生夸奖,倒也放下心来。咱们沈府的哥儿一向有才名,桐哥儿虽死心眼些,但这读书的天份竟是不输当年的愿之,早早就考上了举人,外间的人倒是称奇。现下南北谈文论武大会既是推迟了,这学武的事自然要先搁下,倒要好好的准备明年科考的事才是。他明年十五岁了,若能像愿之一样,考个状元,那才是值得夸耀的事。至于什么玄哥儿白哥儿,有本事也考个状元来瞧瞧!”

“玄哥儿和白哥儿是没法考什么进士的,但平哥儿可不同。”尚婕这会正笑对莫太太道:“平哥儿这几年好生努力,先是考上秀才,接着又轻易考上举人,大家无不赞叹的。据先生说,明年的科举,平哥儿极有可能上名次的。若如此,怕比当年的沈愿之还要厉害呢!想当年,那沈愿之十六岁高中状元,京城里都沸腾了。平哥儿明年也是十六岁,就算中不了状元,能得个二甲内的进士,那也得光宗耀祖的事了。再说,皇上这几年着意笼络天下的士子,每年科举上来的人,多得到重用。若是平哥儿得个进士,再在殿试上得皇上赏识的话,焉知到时不会鲤鱼跃龙门,身价百倍。”

莫太太倒知道,莫若平中了进士的话,也要考选,能留在京里也得有人帮衬着,但因莫若平是从将军府出去的,那起人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前程是不会差到哪儿去的。若他自己又争气些,没准真和尚婕所说的那样,就身价百倍呢!到那会,莫府也能吐气扬眉,莫若慧的婚事也易办。想到这里,莫太太不由笑道:“老夫人,慧姐儿也十三岁了,过两年就要及笄,现下高不成,低不就的,只是寻不着合适的婆家,我真个是忧心呢!若平哥儿真个能高中,有个进士哥哥,慧姐儿的婚事,却易办多了。说起来,若不是白哥儿是女娃,慧姐儿许了白哥儿倒合适,可惜啊!”说着却笑了。

“白哥儿啊,她倒真的想娶亲呢!”尚婕提起蒋白,不由把她要娶乔香巧过门的豪言跟莫太太说了,未了苦笑道:“她倒大胆,殊不知明年一易装,那香巧得知了,不知道如何呢?”

蒋白要娶乔香巧的事,许多府里的哥儿都耳闻了,乔成这会正问贺信之道:“白哥儿早些时从冷泉宫先行回京,到现在都没露过面,是不是病了?”

“没病。我听得是蒋老夫人拘着他,不让他出来。”

“好好一个哥儿,就是因为蒋老夫人老是拘着,才会娇弱成那样的。你们瞧瞧玄哥儿和青哥儿,也没见过蒋老夫人宝贝他们,偏他们壮的小老虎似的。”

沈天桐上回在冷泉宫和顾秋波设法子绊蒋白下水之后,连着好几天到白玉殿去,蒋白都不理他,后来蒋白更跟尚婕先行回了京城,心下自然不是滋味。这次回了京城,祖母让他先搁下学武之事,只专心学文以备明年的科考,因好些天没来将军府了,自然没见着蒋白。无意间也听到蒋白要和乔香巧定亲的流言,这一天趁沈夫人往庙里上香,府里众人不理论,他却偷偷往将军府来了。到得练武厅中,先找蒋玄蒋青说了一会儿话,没问出什么来,不由有些着急,待听得大家讨论不见蒋白出现,忙过去问贺信之道:“信哥儿,白哥儿真个被蒋老夫人拘住了么?”

“是呀!”贺信之也好一阵子没见过蒋白了,皱着眉头道:“足足两个月不见她的人影了。”

“我听说,白哥儿和香巧姑娘正在议亲事,过两年就会迎香巧姑娘进门。”顾秋波也听得蒋白和乔香巧的事,只是从蒋玄和蒋青嘴里掏不出话来,转而来跟贺信之打听,这会拍贺信之的肩头道:“信哥儿,白哥儿总是你嫡亲的表哥,有事儿总会跟你透一句口风的。这准备迎娶香巧姑娘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虽说香巧姑娘的父亲乔博是咱们南昌国出名的清流名士,娶他们府的姐儿不会辱没了白哥儿。但问题是,香巧姑娘有心疾,娶了她,这是,这是大麻烦呢!”

沈天桐知道将军府诸人娶亲,一向只凭自己意愿,至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做做表面功夫而已,实际能作主的,还是本人。只是蒋白毕竟还小,将军府真会由着他胡闹,娶一个有心疾的姑娘过门吗?

众人纷纷猜测时,蒋白正在房里和莫若慧一起做针线,笑眯眯道:“慧姐姐,再学几个月,我保准能绣的和你一样好的。你相不相信?”

“我很想相信,但是……”莫若慧瞧瞧蒋白手中那看不出是鸟还是鸭的图样,偷偷笑了,过一会才指导着道:“白哥儿,你学剑自然讲究快准狠,但是学刺绣恰好相反,要慢慢来,不能贪快。”

“我娘也这样说呢!”蒋白嘻嘻笑了,转头看莫若慧绣的香包,见极是精巧,不由道:“慧姐姐,我瞧来瞧去,除了我娘,就数香巧绣的香包能跟你相比了。”说着摘下腰上挂的香包,举到莫若慧跟前道:“看,这个是她上回送给我的。现下她不能出门,大夫又说了,不能劳累着,针线也不能多做,以后要得她的香包,也难了。”

听得蒋白提起乔香巧,莫若慧表情严肃下来,“白哥儿,你上回哄香巧,说待她长大了就娶她过门,她现□子可是慢慢好转了,但是你明年就易装,到时女娃的身份一揭露,香巧会不会受不住?可得想个好法子,万不能因一句善意的谎言,反害了她。”

“慧姐姐放心,其实香巧知道我是女娃了。”蒋白见四下无人,附在莫若慧耳边道:“因祖母再三交代,不能随意对人说我是女娃,怕损了寿元。我虽对香巧说了,却怕祖母知道骂我,所以不敢告诉你们。”

“哪你上回说要娶她的那些话?”莫若慧不由扯扯蒋白的耳朵道:“快告诉我实话,亏的我还担心你呢!”

“上回香巧病成那样,看着奄奄一息了,偏还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本册子,说是她平素写的一些心得,就送与我了。我一时心酸,便说:‘香巧,你不要死,待我长大了,娶你过门,你天天给我写心得。’香巧听了眼睛一亮,只一会又暗下去,说她偷偷听大夫跟府里大人提过,说她这身子不能成亲,长大了也不能。她就算不死,以后也只能看着我成亲娶了别人,白白伤心的份。如果我是女娃就好了,就算我以后成了亲,一样可以跟她做好朋友,一样可以来往。可惜我是男娃,过得几年,漫说是大人,就是她自己,也不好再见我了。我见她房里没了人,就悄悄摇她的手,附在她耳边说了我的真实身份。还说待我易了装,天天跟她见面,天天腻在一起,甚至睡在一起也没问题。后来,她眼睛又亮起来了,……”

“你是说,香巧知道你是女娃,想着以后还能跟你来往,这才活过来的?”莫若慧啼笑皆非的看着蒋白,捶着床沿道:“白哥儿,我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

两人正笑闹,折桂进来道:“白哥儿,蜀王和桐少爷他们候在外面厅上,说好久不见你了,想见一见。”

“他们上次绊我下水,我至今没跟他们算帐,亏他们还好意思说想见我。”蒋白哼一声,挥挥手道:“不见!”

“我们进来了!”顾秋波和沈天桐哪肯死心,候着折桂进去通报,不顾几个婆子拦着,早蹿进来了。一进房见得蒋白半靠在莫若慧身上,手里还捏着一个荷包在穿针引线,不由愣住了,这是什么状况?

蒋白无奈了,只得坐直身子,把荷包放到床上,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白哥儿,是这样的,我们听说你要迎娶香巧姑娘过门,所以……”顾秋波看一眼蒋白,见他好似又亮眼了些,嘴里的话忽然就结巴了起来,半晌接不下去。

“白哥儿,那香巧姑娘有心疾,总归不是良配。”沈天桐顾不得避忌,脱口道:“这个事儿,你得好好的想想。”一边说着,眼角瞄瞄莫若慧,唉,白哥儿,你都跟慧姑娘这般亲密了,何苦又去惹香巧姑娘?难不成她们两个愿意效法娥皇女英,一起嫁与你不成?

“劳你们担忧了!”蒋白见得顾秋波和沈天桐一副苦口婆心,为她好的神情,差点仰天大笑,只咬唇道:“我刚跟慧姐姐商量了一下,慧姐姐愿意和香巧一起嫁给我,大家不分大小。香巧有心疾不怕的,还有慧姐姐和折桂帮忙我照顾她呢!”

虽情知蒋白是开玩笑,莫若慧还是红了脸,绞着手帕子坐在床上一言不发。折桂更是呆在一边。

沈天桐和顾秋波一听蒋白的话,再一看莫若慧和折桂的神情,不知如何,忽的灰了心。看吧看吧,人家要一气儿娶进两房老婆来,还有身边这个会**的俏丫头,那也肯定收房的。以后,更是三妻四妾的过日子,并不是只娶乔香巧一个,确实不用忧心的。

没多久,顾秋波和沈天桐就垂头丧气的回府了。

第二天,顾秋波跑到福王府,把蒋白要同时娶莫若慧和乔香巧进门的事跟顾元维说了,一时闷闷道:“那慧姑娘看着是一个有主见的,居然肯和香巧姑娘一起嫁,真是奇怪!”

“什么?”顾元维听得顾秋波的话,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正笑着,却见孟小富进来道:“福王殿下,太子殿下来了!”

“快请!”从冷泉宫回来时,顾元维见孟小富颇受人排挤,索性把他要到福王府,这会见顾秋波瞪着孟小富,不由笑了,这小子该不会也听信流言,以为孟小富是我的什么新欢吧?嘴里却道:“正充极少出宫,这回怎么来了?”

顾正充却是听到流言,有些为莫若慧可惜,跑来打听情况的。

却说沈天桐回到沈府时,闷闷不乐,闭门不出,只苦读诗书。看看过了年,随着沈夫人往各府里拜年的沈天樱却带来一个流言,说道蒋白可能得了重病,往年拜年宴上活跃的他,今年居然不见踪影,怕是情况很严重了。

情况确实很严重!蒋白这会躺在床上呻吟着,嚷嚷道:“折桂,折桂,这要痛多久才不会痛?”

“慢慢的就不痛了!”折桂偷偷看一眼蒋白的胸前,白哥儿啊白哥儿,女娃来了月信之后,没多久胸口这个地方就会肿肿硬硬痛起来的,你到现在才痛已是幸运了,还想怎么样?

“折桂,痛完之后是什么光景?”

“也没什么光景啦,就是胸脯‘呼’的肿起两大坨!”

春衫遮不住

元宵过后,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园子里的树木率先抽出嫩芽,接着鲜花盛开,渐渐的,春光一片明媚。将军府里上上下下等人,都应节换上了春季衣裳,一介喜气洋洋。莫老爷和莫太太带来的家仆等人,更是喜形于色。

早二十年,提起莫府,谁家不竖一下拇指,说道莫家一门武将,皆是英豪。可是随着一件接一接的事情出现,莫家竟是渐渐败落下来。这几年眼看着更是败下去了,不承想今年大房的孙子莫若平突然一举高中进士,在殿试上又应对自如,得了皇上青眼,人皆传莫府要咸鱼翻身了,这如何叫人不喜?况且今儿正是莫若平殿试之后,策马游街的好日子,最欢喜的,当数莫老爷和莫太太了。

莫老爷只觉半辈子的浊气都吐尽了,这会道:“可惜咱们莫府离京城稍远,若不然,平哥儿这游街回来,当是回咱们莫府,再给祖宗上香,禀告天地,在族人中才算吐气扬眉。”

“老爷,这回高中的头三名,状元是江南才子,探花是沈府少爷,咱们平哥儿是榜眼,这真是叫人意想不到的事。京城里全沸腾了,说道探花和榜眼少年英俊,都争着要一睹风采。只是咱们自己知道,这三人中,那沈府少爷的姑姑是敏王妃,伯父和父亲皆在朝中任着要职,更别提沈府还有其它层层的关系。再说那江南才子,叔祖是本朝元老,岳父又是礼部侍郎,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吃亏。只咱们的平哥儿,除了将军府这座靠山之外,还有什么?所以别说咱们莫府离着京城稍有一些路程,就是离着近,这回平哥儿游街回来,也得回将军府。况且,平哥儿这几年都在将军府住着,跟着玄哥儿他们一起上学堂,亏得将军府请的是名师,平哥儿的学问才得已长进,这次才能顺利高中。总之一句话,平哥儿还不是回莫府的时候。”莫太太只觉苦尽甘来,看看莫老爷,不由感慨,丈夫在家族中极无能,里里外外靠着自己把持,幸好儿子和女儿给自己争气,老天也不算太薄待自己。这会见莫老爷喜出望外之下,只想着家族,却不顾莫若平的前途,不由暗暗叹气,抬头道:“平哥儿非但现下不能回莫府,婚事未定,职位未明之前,也不能回。”

“依你说,该如何?”

莫太太附耳对莫老爷说了几句话,见他讶异,这才笑道:“因先前老夫人说过,白哥儿易装之事不好外传,怕损了她的寿元,所以就算是你,我也一直没说。但这回不同,白哥儿已是十三岁了,下个月初八就易装,算起来,只有二十天了。就是对你说了,料着也无妨的。要是之前,我断不敢作此想法的。但现下平哥儿高中榜眼,前途光明,提这个事,却有了底气。若是赶在白哥儿易装之时,向将军府提亲,凭将军府和莫府的关系,又加上平哥儿现下的身份,老夫人等人自然会好生考量的。平哥儿若作了将军府的女婿,何愁前途,何愁莫府将来不会振兴?就是慧姐儿,也能借着这层关系谋一头好亲事。”

莫老爷听的点头,忽然异想天开道:“若平哥儿娶得将军府的姐儿,慧姐儿又能嫁给今科那个探花郎沈少爷,倒是十全十美的事。”

沈天桐策马游街,在欢呼声和各种各样羡慕的眼神下,回到了沈府门口,才下马,便见府门大开,门外两排人恭身站着,伯父和父亲等人亲迎了出来,欢声雷动。待进了府,应付完一拨又一拨上来叩头道喜的下人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待得宴席摆了上来,沈永阳等人提起的自然是今日殿试的事,只笑着讽刺了一众殿试上想要表现,结果反结结巴巴说不出话的士子,倒是对莫若平的镇静和应对自如称了一声奇。

沈府内室,今儿自也有许多来道喜的诰命夫人,无不夸奖沈天桐少年俊杰,文采风流,直逼当年的沈愿之。更有一些夫人话里话外打听起沈天桐的时辰八字,正是一副探口风想联亲的意思。沈夫人只笑着打太极,并不透出什么口风来。

待送走了众夫人,沈夫人这才和胡嬷嬷道:“桐哥儿性子倔,婚事上头却得小心,待寻一位温柔敦厚的配他方好。”

“老夫人,我恍惚听得说,桐少爷有了意中人,只是瞒着大人而已。”胡嬷嬷犹豫一会,才把从丫头们口中听到的传言说了出来,“收拾书房的翠眉偷偷跟我提起,说道桐少爷前阵子经常作画,画完又揉成团丢掉,有一次画完还烧掉了。她一时好奇,在字纸箩中拣得一幅揉皱的画瞧了瞧,画中人却是一位极美的人儿,只是冠服有些奇怪,瞧着好像是男装,因悄悄藏起了。据她说,桐少爷这阵子又重新画了一幅画,晚上看书时都会瞧一瞧,然后又悄悄合在书里了。她收拾书时偷偷瞧了,画的还是同一个人。”

“这……”沈夫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半晌方道:“桐哥儿性子像愿之,我只担心他婚事上头有阻滞,果然如此么?现下不知道画的是哪家府里的姑娘?若是好人家的姑娘,少不得为他作主,偿了他的心愿就是。只是他既藏藏掖掖的,就怕那姑娘出身不好。如今且先不惊动他,你叫翠眉进来,着她把那偷藏起的画像给我瞧一瞧!”

翠眉今年十五岁,生的小巧玲珑,甚是娇美,因为她识字,得以在沈天桐书房侍候,便自觉在丫头们中高人一等,倒时常怀了红袖添香的想法,只是沈天桐对她视如不见,不由有些泄气。这回偷藏得沈天桐丢弃的画像,自然生了心思,便把此事告知了胡嬷嬷。现下听得胡嬷嬷让她带了画像进去见沈夫人,不由暗喜,以为这是邀得沈夫人信任的好时机。

见得翠眉把一张极力抚平过的画像呈上来,沈夫人伸手接了过来。才看了一眼,沈夫人就一掌拍在案上,抖着手道:“我就知道,将军府就是我们沈府的克星。”

胡嬷嬷见势不妙,忙挥手让翠眉下去,又小心关好门,这才小声道:“老夫人,画像中的人和将军府有关么?”

沈夫人有气无力的把画像递给胡嬷嬷,胡嬷嬷接过一看,一时大惊失色,喃喃道:“怪道桐哥儿画完要烧掉,原来画的不是姑娘,却是将军府的白哥儿。”

“作孽啊!”沈夫人捶胸道:“因桐哥儿他娘身子弱,桐哥儿自小便养在我跟前,百般呵护着长大。好容易如今有出息了,同中科举,又是探花郎,我自以为有结果了,谁知他却爱好男风。这叫我将来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祖宗?”

“老夫人,将军府这白哥儿长的太肖女娃,怕是桐少爷平素见的姑娘少,一时迷了眼,这才……”胡嬷嬷顿了顿,劝道:“如今趁着府里热闹,多多请些闺秀过来,让桐少爷见识一番,引开他的注意力,彼时有了合眼缘的,赶紧的定下来,自然绝了他现下的心思。”

“也只能这样了。”沈夫人叹了一口气,一时想起当初的沈愿之,府里何尝不是百般设法,只他最后还是弃官和那姑娘双双远去了。现下沈天桐喜欢的并不是姑娘家,情况更严重。

胡嬷嬷捏着画像又端详半晌,把画像递到沈夫人跟前道:“老夫人,我总觉得这白哥儿就是女娃。瞧这模样儿和这身段,若是换上女装,哪有一丝儿男娃样子?”

沈天桐所画的画像,着墨虽不多,但蒋白的样子却活脱脱现于纸上。这会沈夫人听得胡嬷嬷这般说,又记起安平侯夫人对蒋白的评价,由不得再次看起画像来,皱眉道:“确是越看越像女娃。妹妹是安平侯夫人,和将军府走的近,我请她明儿往将军府走一趟,定要探个究竟回来。”

却说这天一大早,折桂服侍蒋白换上一套新做的春衫,束紧了腰带,一抬头,却呆住了。

蒋白也怔怔的瞧着自己的胸前,虽没有像折桂之前所说的那样肿起两大坨,但这轻薄合身的春衫一穿,细腰一握,胸口那隆起的地方却无法遮掩。

“折桂,怎么办?穿了一整个冬天的棉袄没觉着如何,这一换上春衫却成了这个样子,这要怎么见人?偏今儿天气暖和,纵想再套上棉袄也不成了。”蒋白对着铜镜一照,捂住脸道:“呜,我不敢看了,实在太突出。这个样子怎么出门?”

“我再找找,看有没有宽大一些的衣裳!”折桂往衣柜里翻找了一会,找出一套水天一色宽袍子给蒋白换上,又另找了一根腰带给她束上,退后一步看了看,点头道:“这套好,不特意瞧着,也瞧不出什么。”

才装扮好,外边便有丫头来道:“白哥儿,安平侯夫人带着姐儿来了,说要见你呢!”

稍晚些,安平侯夫人到了沈府,一进沈夫人的房里,便拍着手道:“那白哥儿,只怕真是一位姐儿!”

“是一位姐儿!”沈夫人咬牙道:“将军府把一位姐儿扮成哥儿,混在男娃堆中,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如今引的桐哥儿神思不属,却该如何是好?”

“桐哥儿现下也是探花郎了,正是该说亲的时候。下个月初八佛诞日,各府里有名目的姐儿都会往子母庙里祈福,趁着这个时候,咱们也带了哥儿上子母庙里去,没准就能相中某家的千金,成就良缘呢!”

“说的是!”沈夫人点头,稍稍安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