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生活是百姓安居乐业的缩影。

在德政路,哪怕家境一般的小户人家女眷,也可以咬咬牙,来在水一方置办一身行头,将自己装扮得像富贵人家的姑娘奶奶似得,出去走亲访友倍有脸面,就好比他们花不多的钱就可以吃美味的羊肉、精美的点心,不用像朱门豪宅配备专门的厨子和专门的针线绣娘。

太平盛世,莫过如此。

身处这样的氛围,会让人觉得安心。

在水一方内院东书房。

梁心铭乍见悠悠郡主,觉得莫名熟悉,那忽闪的眼神和小翘鼻子使她想起一个人——林千梓!

梁心铭很疑惑,一面招呼她喝茶,一面暗自打量她,细看又不像了,这位要高贵、端庄些。

一盏茶喝完,她问:“郡主有何事对本官说?”

悠悠郡主眼神有些飘,“听说梁大人对妻子情深不悔?”

梁心铭淡定地问:“这事对郡主很重要吗?”

悠悠郡主仿佛才意识到自己说什么,轻呼一声羞红了脸,尴尬低头,不知该怎么转圜。

梁心铭等了一会,见她还不开口,又道:“本官衙门里还有一堆人等着过堂呢,郡主若无事,本官便要告辞了。”

悠悠郡主急忙道:“有事,有事!”不放她走。

梁心铭不出声了,只含笑望着她,等她说事。

悠悠郡主噘嘴嘀咕道“这么忙!”说罢生恐梁心铭见怪,飞快瞥了她一眼,见她依然含笑,才松了口气,道:“梁大人果然是谦谦君子,人如玉。”

梁心铭道:“郡主谬赞了。——那林世子有什么事?”唯恐她忘了前事,帮她起个头提醒一声。

悠悠郡主才下定决心般说道:“本郡主有次同表哥——就是林世子说闲话,因说到他们家白虎身上,我便道:‘我肩上也有个虎头纹章呢。是胎记。’表哥听了不信。我便叫人拿纸笔来画给他瞧。大人猜,他瞧了怎样?”

梁心铭心一动,忙问:“怎样?”

悠悠郡主道:“他很吃惊,连说‘不可能!不可能!’那表情活像见了鬼一样。”

梁心铭郑重道:“可否请郡主再说仔细、具体些?”

悠悠郡主见勾起她的兴趣,忙用力点头,仿佛很害怕似得,不由自主吞了下口水,道:“我瞧他那模样,仿佛吓着了,不相信我身上会有这个印记。大人说怪不怪?”

梁心铭很肯定道:“很怪!”

悠悠郡主激动不已,道:“大人也觉得怪?那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我父王和母亲都没说什么呢。”

梁心铭定定地看着她不语。

悠悠郡主困惑道:“怎么了?”

梁心铭道:“郡主若想要本官断案,必须说出实情,说一半藏一半,本官可怎么判断呢?”

悠悠郡主脸一下白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梁心铭按捺住心头异样,微笑道:“本官是想问:关于这个胎记,王爷和王妃真的没说什么?那林子程说不可能,然后呢?他就没去问王爷和王妃?”

悠悠郡主悄悄松了口气,道:“他没法问了。当时他被皇上叫进宫去了,当晚就从宫里跑掉了,就再也没回来了。”说到最后,仿佛很沮丧。

梁心铭道:“原来是那天的事。”

悠悠郡主应和道:“是啊。”

梁心铭又问:“关于这印记,王爷和王妃真的什么都没说过?郡主怎不去问他们呢?”

悠悠郡主嗔了她一眼,道:“不过是个胎记,好端端的谁说这个?那天若不是表哥——”说到这她顿了下,才接着往下道——“若非他说起白虎印章如何如何,我也不会告诉他这个。这是能随便乱说的吗!”

梁心铭忙垂眸道:“是本官孟浪了。”

转而又问:“林世子为何说起白虎印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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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愉快哟朋友们,眼看就要过年了…捉急!

第682章 又来一位

悠悠郡主觉得,这梁知府忒不好糊弄了,为何盯着这问题穷追不舍呢?她今日诓骗梁心铭出来,虽然有私心,但也很想借梁心铭的脑子,把林子程那天的反常表现分析一二,不然她心里不踏实。梁心铭既问到这,她若不说,人家可怎么分析呢?所以她便胡诌起来。

胡诌也要对路才行。

她肩膀上的胎记就像一枚印章,她估计林子程看那印章很像他林家的白虎印章,所以吃惊。

她便道:“赵世子当年不是将他的朱雀送给苏姑娘了么?我也是那天在朱雀王府才知道,那朱雀是个很重要的物件。我就问表哥,他是否也有这么一个白虎的玉器。表哥说当然有了,那是他的信物,也可当印章用…”

悠悠郡主越编越顺溜。

梁心铭道:“本官可否冒昧请求郡主,将那印章画出来给本官瞧瞧?这有些孟浪,若郡主觉得不便就算了。”

人家姑娘身上的印记,岂能随便示人?梁心铭也不过仗着悠悠郡主把她叫来,又说这事给她听,请她分析内因,才敢开口相求,她总觉得这其中有问题。

悠悠郡主果然很踌躇,有些后悔对梁心铭说这事了,说出来了,便越挖越深,弄得不好收场,其实她今天找梁心铭另有私事,这件事不过是约见的借口。

梁心铭猜对了,她爱慕王亨,无奈以她郡主之尊,竟也难以遂心如意。她是个聪慧有主见的姑娘,不肯轻易放弃这美好姻缘,便想自谋终身。她出身高贵,若行事太出格,让人觉得她自轻自贱,这事更没指望了,于是她便想出这个主意:借着说林子程,约见梁心铭。

这一步走得既大胆又巧妙。

大胆,是借鉴苏莫琳逃婚。

巧妙,是打着谋反案遮掩。

至于她找梁心铭说这事,便是她聪明之处了:其一,她素闻梁心铭君子之名,即便猜出她心思,以这人品性也不会在外乱说的,免使她闺誉受损。其二,梁心铭和王亨关系不一般,她含蓄地将自己的心思透露一二,梁心铭若能帮忙,想必不会袖手旁观,不然提点她几句也好。

她踌躇了一会,才轻声对梁心铭道:“大人是君子,画给大人瞧不是不可以,只是…”

梁心铭体贴地问:“郡主有难处?”

悠悠郡主脸一红,垂眸道:“谋反案是刑部王大人在主审,我本当去找他才对,因为…因为前阵子与云萝郡主争了几句,外面传了些闲言闲语,我不便去找他,恐给他带去困扰。梁大人可明白我的意思?”她一下又一下地牵着丝帕边沿,并不像一般女孩用手指头使劲绞,既缓解了心里紧张,看上去又显得云淡风轻,比较大方。

梁心铭太明白了!

果然是王亨的桃花债!

可是,她面对悠悠郡主这小女儿态,讨厌不起来呀!

二八少女,花骨朵般的年纪,勇敢又含蓄地追求自己的爱情,将一腔朦胧的小心思藏在举报反贼一事下,对着她欲语还休,尚未说明白,脸上红晕布满,如同鲜艳的花瓣色泽明艳,连她这个外人也看得怦然心动,若非王亨是她的夫君,没法转让,她一定会居中牵线搭桥的。

虽然不能转让夫君,她也不忍心含沙射影、伤害人家。桃花要灭,但不必辣手摧花,手段有很多,无需采用最激烈的,让自己看起来恶形恶状像反派。

她便微笑问道:“郡主似乎对恩师赞誉有加?”

悠悠郡主欣喜抬眼,很感激梁心铭措辞含蓄,用“赞誉”而非“倾慕”,使她不至太难堪和羞怯。

她道:“王大人对发妻情深不悔,令人感动。这样有情有义的男儿,世间并不多见,多的是富贵后便抛弃了贫贱发妻。梁大人亦是如此。”

梁心铭忙道:“谢郡主夸赞。”又问:“若是王大奶奶还在,郡主会祝福他们白头偕老吗?”

悠悠郡主楞了下,便斩截道:“自然会。”又皱眉道:“不然,难道学孟清泉为夺人所爱不惜谋害人命?如此歹毒,当真不可理喻!”说着目中露出不屑。

梁心铭赞道:“郡主深明大义。倘若恩师抛弃发妻另娶高门女,郡主也会对他失望吧?觉得之前看错了他。”

悠悠郡主迟疑道:“怎会呢?”她忽然有些不安道:“王大奶奶已经过世多年,王大人纵然深情…”也不能终身不娶呀,这样岂不辜负了父母的养育之恩!

梁心铭打断她道:“外面不是传王大奶奶还活着吗!”

悠悠郡主震惊万分,不知她是玩笑还是说真的,有些不之所错地看着她,“大人听谁说的?”

梁心铭道:“外面都在传啊。”

悠悠郡主问:“大人相信?”

梁心铭意味深长道:“恩师相信,且这也不是空穴来风。”真人就坐在你面前呢,原版,就换了个外包装。

悠悠郡主更不知如何是好了,总不能说她不希望林馨儿还活着,那她刚才所说的岂不都是欺人的话?

梁心铭目光下移,发现她牵丝帕的动作已经停止了,心中感叹:恐怕这位需要些时间消化这事实。

这时,流年拿了张名帖进来。

梁心铭接过去一看,是朱雀王府的,不由奇怪:怎么朱雀王府把名帖送这来了?

“朱雀王府哪位求见?”她问。

“王府三太太。”流年回道。

梁心铭更奇怪了,朱雀王府三太太找她干什么?难不成到在水一方来买衣裳,找她给打折?

这笑话一点不好笑。

流年附耳道:“是为师傅来的。”

梁心铭吃惊地看向窗外。

窗外,赵子仪站得笔直。

刚才,赵三太太在二门外要见赵护卫,自称是他的婶娘,是特地来看他的,被赵子仪拒绝了。

赵子仪并非无礼,而是不能离开。

大人被悠悠郡主约出来,正会见时,便有个赵三太太来找他,他怎能不往“调虎离山”之计上想呢?因此令流年回复对方:他正执行公务,三太太若有事吩咐,改日他去王府拜访。言下之意是:若无甚要紧事,恕他不能接待。

那赵三太太竟是个固执的,听了这话,索性递上朱雀王府的名帖,求见梁心铭,梁心铭再忙,也不能将朱雀王府的帖子拒之门外,只好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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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3章 嗣子的诱惑

悠悠郡主听梁心铭吩咐“请赵三太太”,忙起身道:“姨妈来了?那我先告辞了。梁大人,还请不要透露我来过。”

梁心铭诧异问:“赵三太太是郡主姨妈?”

悠悠郡主点头道:“不错。”

梁心铭忙问:“亲姨妈?”

悠悠郡主见她一脸困惑样,解释道:“白虎王妃、赵三太太和本郡主的亲娘都出自清河崔氏。”

梁心铭糊涂道:“誉亲王妃不是李家女儿吗?”

悠悠郡主坦然道:“我亲娘是侧妃。”

梁心铭忙道:“多谢郡主释疑。”

悠悠郡主微笑道:“梁大人真释疑了?我瞧大人还不甚明白呢。是不是疑惑为何两位姨妈都是王府正妻,我亲娘却是侧妃?因为我亲娘只是崔氏旁支的女儿。”

梁心铭对她好感大增,忙笑道:“多谢郡主。”

悠悠郡主已经恢复自如了,笑道:“大人真心谢本郡主?那刚才的话是玩笑呢,还是真的呢?”说罢双眼期待地看着梁心铭,两手又一下一下牵起丝帕来。

梁心铭道:“本官不敢戏弄郡主。”

悠悠郡主道:“那我便祝福他们了。”

梁心铭见她眼神瞬间一黯,心想这祝福言不由衷,遂道:“郡主深明大义,又蕙质兰心,不知被多少男儿仰望,必能得一良人全心全意相待,如恩师对师母一般。”

悠悠郡主勉强笑道:“谢大人吉言。”顿了下又道:“梁大人是本郡主见过的最温润清雅的君子。今日之事多谢梁大人了。”说罢告辞,再没提胎记的事。

她特地赞赏梁心铭,并非客套,而是因为今日这一会晤,梁心铭给她很踏实、很信赖的感觉,不论结果如何,她都不担心会传出去损害她的闺誉,所以真心感谢。

少时,赵三太太被引进来。

赵子仪再躲不过,进来见礼。

梁心铭因为悠悠郡主一席话,不由对这位与白虎王妃同族的女子格外关注,遂凝神打量对方:赵三太太一身素淡装扮,极美极优雅,看上去才三十出头。

梁心铭后悔昨晚偷懒,没熬夜翻阅那份京城世家的资料,竟忽视了白虎王妃与赵家、誉亲王府的这层关系。

奇怪,怎么赵子仪也没提过呢?

原来,像朱雀王府这样的豪门世家,家族庞大,本家都枝繁叶茂,更不要说与他们联姻的人家了,延展开来是一张庞大而繁复的网,这样的姻亲关系实在平常的很,故而赵子仪并未特别向她提起;除此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梁心铭很快便明白这原因:赵三太太是孀居的,夫君和儿子都战死在北疆,所以她平日深居简出。

赵三太太坐下后,对梁心铭歉意道:“孀居之人原不该轻易抛头露面,更不敢打搅梁大人,只因有些事想同这赵护卫说。想必大人也知道,他是我们朱雀王府三房人。这孩子却十分勤谨,不得大人允许,不敢擅离值守。这才冒昧递了帖子给大人,求大人许他同我说几句话。”

梁心铭忙道:“太太言重了。这容易。”遂转向赵子仪道:“赵护卫,你请赵三太太去那边喝茶,本官这里正好有些事要处置,就不奉陪了。”

赵子仪只好答应。

梁心铭起身送两人过去后,回来在矮榻上坐了,斜倚着大方枕想问题,一时想悠悠郡主的胎记和林子程奇怪的反应,一时又想赵三太太找赵子仪所为何事。

半个时辰后,赵子仪回来了。

梁心铭忙示意他在对面坐了,又让流年倒茶来,然后问道:“是私事吗?”私事她就不管了。

赵子仪神情古怪道:“私事。”

梁心铭便不追问,流年也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还端来了杏仁酥和芝麻酥,之前过来时在美味斋买的,她吃起点心来。

赵子仪见流年伺候好了大人,便挨着大人坐下,抓一把瓜子儿磕着,两眼骨碌碌转,不由十分羡慕——大人实在太纵容这丫头了,就像对妹妹似得。

他问道:“大人不问属下什么事?”

梁心铭配合问:“什么事呢?”

赵子仪道:“她要我回赵家,过继我做嗣子。”

梁心铭道:“本官也估计是这事。”

又问:“大哥答应了?”

赵子仪道:“暂时没有。”

流年吐出嘴里瓜子皮儿,插嘴道:“师傅,你就回去吧。王府多好,说出去也体面。将来升官也快。”

梁心铭噗嗤一声笑了。

赵子仪出奇地没有呵斥弟子。

梁心铭觉得不对了,忙问:“怎么了?”说罢又咬一口杏仁酥,再喝一口热茶,满口余香。

赵子仪道:“三太太说,她知道白虎王妃一些事,只要我答应这事,她便告诉我。”

梁心铭顿时就呛了,咳嗽起来。

流年忙丢下瓜子,帮她顺气。

梁心铭顺过气来,又漱了口,方才对赵子仪道:“大哥拒绝了她,所以她才用这件事诱惑大哥?”

赵子仪点点头。

梁心铭道:“大哥不必理会此事,只管按自己心意来。白虎王谋反已成事实,又不是刚查案那会,无论白虎王妃当年做下什么事,都只有一个结果。”

赵子仪点头道:“这我知道。”

梁心铭疑惑道:“这是朱雀王的主意,还是她自己的主意?若是她自己的主意,为何不请王爷出面呢,强似用这利诱的手段,失却了收你为嗣子的诚心。”

赵子仪:“…”

他也不清楚,对这位赵三太太,他还是很尊敬的,全因为她的夫君和儿子都战死疆场。

要回去了,梁心铭和流年到二门口,就见门口停了一辆很普通的马车,赶车的戴着翻皮帽子,听见脚步声抬头,霍然是老仆,梁心铭不由一愣。

赵子仪低声道:“安泰派他来的。”

梁心铭便知道王亨不放心她了。

她对老仆道:“多谢前辈。”

老仆只弯了弯嘴角,示意她上车,然后一甩鞭子,向前门驶去。到在水一方街门口停下,从铺子里出来一主一仆两个女孩子,也上了车。那姑娘才十三四岁,腼腆的很,看见梁心铭只微微点头,便坐到对面去了,一句话也不说,更不问,仿佛两人搭乘的是车马行的公共车。

梁心铭大为感动,王亨为了隐藏她的踪迹,可谓机关算尽,这从哪儿找的顺风车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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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4章 这胎必定是小子

赵三太太的车刚进朱雀王府,便有婆子等着回禀道:“太太,王妃请太太过去那边说话。”

赵三太太垂眸道:“知道了。”心道,哪里是王妃找她,怕是王爷找她吧。遂吩咐车夫去正院那边。

马车在仪门外停下,赵三太太下车,进入正院,来到正殿东面王妃的寝室外间,赵衡果然在炕上坐着。

上前见礼毕,坐下寒暄两句,又喝了一盏茶,王妃便示意仆妇们都退下,屋里只剩下三个人。

赵衡这才问三太太:“你真去找他了?”

三太太坦然道:“不错。王爷不肯出面,弟妹只好不顾孀居身份,亲自去了。总不能看着三房绝嗣。”

赵衡皱眉道:“非是本王不肯出面,而是清楚他不会答应。他爹娘只他一个儿子,如何肯给人做嗣子?”

三太太道:“做嗣子怎么了?他本就是三房的人。”

赵衡道:“那能一样吗?老子娘都换了!”

三太太道:“老子娘换了又怎样?他回到王府,不比他在外给人做护卫强百倍?他仪表非凡,竟到现在还未娶亲,没人管没人问的,全给耽搁了。”

赵衡气道:“又不是我耽搁的!你不清楚当年的事,他爹要是在乎王府的权势,也不会离开了。”

三太太道:“他爹是他爹,他是他。王爷又怎知他不会答应?还是王爷不希望他答应?”口气有些咄咄逼人,完全没把赵衡当王爷、大哥,强硬的很。

王妃瞅了她一眼,又垂眸吃茶。

赵衡疑惑问道:“他答应了?”

三太太淡然道:“没拒绝。”

赵衡马上追问:“你开出了什么条件?”

三太太道:“这不关王爷的事。”

赵衡正容道:“你别对他耍心眼…”

赵三太太霍然起身道:“王爷这话好没道理!弟妹能对他耍什么心眼?倒是王爷这态度叫人疑惑,千方百计阻止他回王府,是怕他回来抢了世子的风头?也对,听说他在徽州三箭定胜负,一战成名,比世子有过之而无不及,王爷是怕他回来危及世子的地位和威望吧。”说完,拂袖而去。

赵衡气得倒仰,想要再理论,那人已经出去了,只得转向王妃道:“你瞧瞧她,一口气还没消呢,怪我没照顾好他们父子,让三房绝了后。战场上刀枪不长眼,这是本王能控制了的吗?寅儿不也九死一生,差点回不来…”

王很淡定地瞅他一眼,心道:“她的气是没消,却不是这口气,而是当年你不肯娶她却要娶她堂姐的那口气!不然你能这么容忍她?夫、子战死不但没让她孀居失势,反为她在这府里增添了功劳和依仗,谁敢惹她!”连她这个王妃都要让她三分,免得被人说欺凌寡*妇。

赵衡被王妃那一眼瞅得心头发毛——女人都是奇怪的、摸不透的,他还是觉得刀剑和火炮摸着更亲切,甚至看兵书也比跟女人聊天有意思,于是愤愤道:“不可理喻!”

也抬腿下炕,自带人出门去了。

梁心铭回到府衙,王亨和公孙羽正传工部右侍郎俞希文过堂,俞希文是左相的门生,一手提拔上来的。

左端阳曾提议:让她和俞希文一南一北,各自主持一修路工程,以成果定考评业绩,想借机将她打压下去。

俞希文主持的是京城通往西北边疆的官道,京城至奉州至凌云关这段工程。官道原本就存在,在户部拨款全力支持下,他只要稍做修整,这功劳妥妥的。但是,他没有投机取巧,而是很用心地对旧路做了大规模修整。其中,针对滨临大河常被冲毁的三十多里旧路,全部改修成了青石路,以保证行人、车辆和军需物资的运输安全通畅。

梁心铭因此对俞希文刮目相看,此时见传他过堂,唯恐有什么不测,忙隐在大堂后细听究竟。

她想保住这个人。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俞希文作为左相的得力门生,要说没为他做过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那不可能,但王亨并未深究和挑剔他,堂上气氛很温和。

过堂结束,梁心铭上堂见过王亨、公孙羽,又同俞希文打招呼,俞希文不卑不亢地还礼,然后告退。

梁心铭暗自点头,这人颇有气节,也明事理。不论左相犯多大的错,他受左相提携才有今日,若这会子上赶着对她和王亨献媚,难免被人鄙视;若是怒目相向,硬往身上贴“左相党羽”的标签,则太不识时务了。

落衙后,梁心铭没进内宅,和王亨退到二堂说话,以防衙门下属有紧急公务回禀,这两天街上查得严。

坐下后,她问王亨:“恩师对俞希文似乎很包容?”

王亨解释道:“父亲早就告诉我要保他,说此人有些才能,比那些尸位素餐者不同,将来工部还要靠他。”

梁心铭很意外,王谏要保俞希文?这个公公算是比较正统的官员了,并非奸佞之辈只知结党营私。

王亨见她沉吟,又进一步解释道:“白虎王叛乱,朝廷不宜动荡,左相党羽众多,若全部清洗,显然不智。此其一。其二,很快你的身份就要公开,不宜树敌太多。其三——”他目光移到她的小腹部位,轻声道——“就当给儿子积福吧,我也不想沾染太多杀戮,得饶人处且饶人。”

梁心铭只觉心中柔情涌动,看着他半天不语。

王亨觉得她沉默,忙问:“青云以为呢?”

梁心铭忙道:“这样很好,学生也觉得他不错。”

又瞅着他小声质问道:“为什么说给儿子积福,若生个女儿呢?你就不喜欢、不积福了吗?”

王亨急忙道:“女儿我也喜欢。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因为从前我做梦,梦见一个小子,总朝我喊——”他顿了下,把“救命”二字给咽下去,改口道——“总喊我爹,赖在我身上不下来。我想这胎必是小子。”

梁心铭吃惊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