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错垂眸沉思。

良久,赞道,“的确不失为良计!”

“如此一来,如何转移蜀军注意力至关重要,不知军师有何良策?”张燎问道。

宋初一看了张仪一眼,他暂停从金戈口里拽回袖子的举动,清了清嗓子道,“与屠杌利议和吧。只要他投降,并且向秦国称臣,解散蜀国军队,同意秦国军队驻蜀,同意把太子送到秦国做质子,就归还蜀王,不灭蜀国。”

众人听闻如此苛刻的条件,便明白想让蜀军相信议和的诚意,不是谁都能办到的。有人忍不住问道,“此事谁去妥当?”

随着这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张仪。

张仪方才满心烦的都是金戈,此时才猛然发觉好像着宋初一的道,这种事情难道她不知道?非要他说出口?

“此事…还是怀瑾做更为妥当,她潜藏在蜀半年有余,对蜀国蜀臣更为了解,更容易抓住要害。”张仪一脸严肃的道。

夏铨对宋初一印象极佳,不由替她说了句话,“此事颇有风险,宋子若是有所损伤,岂非得不偿失?派一军令司马去传信不可吗?”

司马错道,“夏将军说的不无道理,但我军目的是为了转移屠杌利的注意力,顺便探一探蜀军具体情况,一般人恐不能胜任。”

众将默然。

“那就劳烦宋子了。”司马错转向宋初一道。

最佳人选只有张仪和宋初一,司马错认为两人都能胜任,谁去都一样,他也不是个拖泥带水之人,当下便拍板子决定由宋初一作为议和使臣。

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接下来便开始商议派去后方突袭的人数。

因着蜀国绝大部分城池都没有城墙,所以攻打起来要容易的多,也更利于骑兵发挥。

第211章 泰山崩于前(一更)

谋定,而后动。

暗夜中,四十名身手矫健的斥候从秦军营地出发,向着各自指定的道路先行探道。与此同时,秦军亦派一名军令司马向蜀军传递议和的意向。

屠杌利虽然心中颇有疑虑,但毕竟自己的君主还在对方手中,只要蜀王一天还是蜀国的君主,他就不能不管不顾,所以便定下了一个议和地点。

两国邦交不斩来使的规矩在春秋是一条铁定的规则,那时候的人重仁义讲道义,百年来也没有人破坏过这个规矩,可是战国是个崇尚诈术的时代,这条规定虽然还在,但擅长钻空子的策士就找了其中的漏洞——不斩来使,可没说不许扣押,也没说不许殴打…

邦交尚且如此,更何况两军阵前?所以一般议和都在一个双方认可的地方,由提出议和方撘帐。

司马错在地图上看了屠杌利定下的议和地点,还算诚恳,便派五千锐士、三千骑兵随行保护使节安全。

次日清晨,秦军先行的两百人便已然将议和营帐准备好,右将率领八千兵马随行保护宋初一抵达议和之处。

议和营帐设在两军大营之间的一块庄田附近,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庄稼,绿油油的直铺到天际,与蔚蓝的天相接。天空高远,云犹如朵朵成熟的白棉。

宋初一站在田埂上看了一会儿,有士卒来报,“军师,蜀军抵达前方一里处,约莫有三万人。”

士卒说话间,流露出一点忧虑。八千和三万差距很大,若是真的一言不合厮杀起来,他们怕是九死一生了。

宋初一下令列队迎接蜀国使臣。

看着对两侧肃然而立的黑甲锐士,宋初一语气平静的道。“对方带了三万大军。”

秦军军纪严明,众人没有丝毫异动,然而能够明显感觉整体气势却是比方才弱了几分。

“怕了?”宋初一环视一周,朗声道,“我不信蜀王的命就值区区八千人!”

听见宋初一这句话,众人心里渐渐平静下来。这个年头,命有贵贱,有人只值一个饼子,有人能换数十座城池。况且秦国十几万大军就在他们背后,倘若蜀军真的胆敢动手,他们也不会白死。

“在下之所以投秦,敬的是大秦海纳百川的胸襟,敬的是大秦儿郎的血性!”宋初一渐渐激动的语言成功挑起了所有锐士的男儿血性,“今日议和,我与众将士身上都担负着大秦的尊严!大丈夫顶天立地。可杀不可辱!宋怀瑾今日就与众位与大秦——共荣辱,共生死!”

全军肃然,铿锵有力的齐声道,“共荣辱,共生死!共荣辱,共生死!”

声音宛若雷霆万钧直冲云霄。

宋初一微微一笑,看了一眼随风飘扬的黑色大纛旗,抄手而立,等待着蜀军到来。

“禀军师。蜀军已至百丈外。”士卒再次来报。

宋初一已经能够清楚的看见那从陌上那长长的暗青色队伍,为首驱马而行的将领在百丈外便下了马,徒步向议和营帐走,以示对秦国的尊重。

看着蜀军渐渐走近,宋初一不禁眯起了眼睛——为首的那人有别于一般蜀人,身材魁梧。一身青紫色的盔甲泛着寒光,墨发整整齐齐束起,一双狭长的眼眸凛然有光,行动间浑然有力,好像每一个动作都带风一般。这个浑身煞气之人,居然是屠杌利!

果然有种!

想着,宋初一已然迎了出去,“屠杌将军别来无恙?”

屠杌利也远远的就看见了宋初一,只是怔了一瞬,便什么都明白了,蜀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这个笑起来波澜不惊的瘦弱青年!

“尔等可将我王带来了?”屠杌利懒得与她多费口舌。

宋初一摇摇头,看着屠杌利蹙起来的眉,淡淡道,“将军要相信大秦的诚意,今日我们只商议条件,如果将军同意,我们立约之日便将蜀王来完好送回。”

屠杌利拿到秦军的条件,必然要将这些条件送回王城交给太子和丞相决定,不可能擅自做主,所以宋初一这样做也在情理之中。屠杌利感觉到周围的肃杀之气,目光扫了一眼周围的秦军,心里也大约明白蜀王为何会一战即溃,一个军队有这样的气势的确令人心惊。

“将军请。”宋初一伸手。

他收回目光,随着宋初一入帐子,双方各有四十卒入帐。

各自就坐之后,屠杌利便道,“说罢,尔等如何才肯放回我王。”

宋初一看了身边的司马一眼,司马会意,立刻从袖中掏出一卷竹简,令人送到屠杌利面前。

屠杌利看了宋初一一眼,抖开竹简,发现上面写的是蜀文,再扫一眼上面的内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整个帐中满是可怕的杀意,就连一贯不太动心绪的宋初一都觉得心底发寒,一种恐惧慢慢滋生。

“啪!”屠杌利猛的将竹简摔在几上,帐内的气氛陡然肃冷起来。

宋初一并未说话,只是平静的望着屠杌利,等他表达意见。

令人窒息的静默,屠杌利倏然站了起来,头也未转便“唰”的一声抽出身后卫兵的青铜剑,众人只见面前暗青的影子一闪,劲风席卷而来。

待秦军卫兵反应过来时,却见那一剑死死抵在宋初一的眉心。

秦军卫兵立刻长剑出鞘就要扑杀屠杌利,却被宋初一抬手制止。

众人目光都被她这个不紧不慢的动作吸引,顺着那只手看向她的面容,鲜血顺着眉心缓缓滑下来,在面上触目惊心,那面上神情却一如既往的平淡,仿佛濒临生死边缘的人不是她。

屠杌利也怔了一下,他挥剑相向不过是想看看这个“卑鄙小人”被吓的屁滚尿流的样子。从而发泄一下内心的怒气,然而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当真是让他吃了一惊。

他缓缓收起剑,面对宋初一的神情专注了许多。

宋初一掏出帕子轻轻擦拭了面上的血液,但似乎伤的有些深。不断擦不断有血流出。秦军卫士才从震撼中反应过来,司马连忙派出一人去打水进来,帮宋初一擦净脸。将头上伤口上药包扎起来。

议和之中,屠杌利动手伤人自是理亏,只回案前坐下等她处理完毕。

迎接这一剑,宋初一的确没有丝毫恐惧,但还是有一刹震惊:与前世类似的场景,同样是一个武将挥剑抵住她的眉心…

明明不再是那个世界了,为什么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难道尽管这个世界并非原来那个。她这具身体也并非原来的自己,但是属于她的命运还是会继续?就算经历的有所不同,终究还是殊途同归?

那这一世,她…还是会服毒死于城头?

在处理伤口的时间里,宋初一脑海中飞快的掠过这样的想法。而再抬眼时,已经将一切纷乱思绪抛开,看向屠杌利,唇角扬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将军可是平静了?”

“如此条件实在太苛刻,与灭我蜀国有何区别!”屠杌利压制着怒火。

让蜀国解散军队,让秦军入驻,留不留蜀国王族、朝廷已经没有多大实际意义了,任何一个没有军队的国家。都不能算是独立国家!如果他能做决定,立刻将这竹简扔到宋初一脸上,誓死血战到底!

“将军是臣,在下亦是臣,当知道有些事情是你我不能干预的。”宋初一似乎眉心的血流的有些多,面色略显出几分苍白。

屠杌利冷哼一声。将竹简丢给身边的军令司马,“快马传回王城,请示太子。”

“将军可要在此住下,等待消息传回?”宋初一问道。

屠杌乃是蜀国大将军,两军僵持议和,他是有一定决策权的,他亲自前来本意是议和内容只要与他能力所及出入不大,便可以亲自谈判。其实就算是现在,他依然可以商议,但看见这些条件,他忽然意识到秦国其实是想吞并蜀国,既然如此,搁在眼前的就只有两条路,要么就灭,要么就打,他已经没有任何商议的必要了。

“事已至此,没有必要。”屠杌利站起身来。

“屠杌将军。”宋初一喊住他,也缓缓站起身来,看着他道,“我君曾言将军神武,倘若有意归降,秦国必不会亏待将军。”

屠杌利剑眉紧拧,站在他眼前的这人,一袭苍色广袖大袍,眼中似乎泛着淡淡笑意,看上去如此光明磊落,再加上方才那份岿然不动的定力,实在令人倾心不已!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人,不动声色的将蜀国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究竟如何做到的?

在此之前,屠杌利并没有特别关注宋初一,若不是她称出秦入蜀,如今又堂而皇之的带秦军攻蜀,他至今依旧不会发现其中有诈。

屠杌利对秦国那位年轻的君主很有印象,当时他距离秦公咫尺距离,他从未见过在危险之中如此自在的人,以及对话间隐现的睿智,都让人折服。

“秦公人物,屠杌利钦佩。然则屠杌一族生死枯荣只系于蜀。”屠杌利说罢,大步走出营帐。

宋初一倒是愣了一下,她看出屠杌利对蜀国的忠,以及脾气不太好,所以才故意拿话激他,却没料到他如此平静的表达了对秦公的敬佩。

于私,屠杌利向往秦国的血气、秦人的勇武团结,更觉得倘若能跟着秦公那样的君主纵横于世,应是人生一大快事;于公,他是屠杌部族和蜀国的纽带,屠杌部族的一切与蜀王族息息相关,他不仅是为了蜀国而战,也是为了屠杌部族而战。

在家、国面前,任何私人想法都不重要了。

第212章 一剑破气海(二更)

秦蜀议和只用的短短不到两刻的时间,但加上来回在路上的时间,却是足足有长半天。秦国昨夜派出奇袭王城的铁骑已经离开近有十个时辰了。

宋初一回到秦军营,便立刻去了幕府。

司马错看见她包扎的脑袋,微微一惊,“蜀军对先生动手了?”

“嗯。”宋初一点头。

司马错看她面上微白,不由发怒,冷声道,“那些卫士必须得军法处置了!连军师都护不住,要他们何用!”

“慢着。”宋初一阻止司马错下令,“今日屠杌利亲自前来议和,他的身手岂是一般人能及?”

“屠杌利?”司马错这才发现宋初一还一直站着,立刻道,“先生快请坐。事情容后再谈,先使医者为先生诊治,伤在头部可非小事。”

“多谢将军。”宋初一确实有些犯晕,便扶着案坐下。

前世向她挥剑的是一名秦国将军,那将军无意伤她,只是将眉心划破了皮,这回屠杌利对她可没有手下留情。宋初一对医术有些涉猎,知道眉心印堂穴乃是经外奇穴之一,每日寅时气血注入此穴,印堂穴受伤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次为了顾全大局,她暂时忍了,但蜀国一破,绝不会让屠杌利舒坦!

片刻,医令带着两名药童匆匆赶来,冲司马错和宋初一拱手行礼,“参见将军,见过军师。”

“看看军师伤情有无大碍。”司马错道。

“喏。”医令应声,过去将她头上裹着的白布轻轻解下来,仔细看了看伤口,面色不禁微变,“军师可觉头晕?”

“稍许。”宋初一道。

医令重新处理了一下伤口,包扎好之后,又细细诊了脉,慎重的思虑半晌,才开出一个方子。

男子脉象沉稳有力。女子则相对缓弱,由于每个人的体质不同,这并不能作为判断患者是男子还是女子的依据,所以一般医者凭着脉象根本无法断定出患者雌雄。更何况,宋初一现在伤了气血,弱一些更是在所难免。

宋初一就是知道如此,才放心让医令诊治。只要不脱光衣服检查,她露不了馅。

司马错见医令如此小心翼翼,问道,“可有不妥?”

医令不敢有所隐瞒,“恕属下直言。军师伤在印堂穴。此处乃是人之上气海,血气盘桓于此,一旦伤到此穴,必会破人之血气,轻则昏闷沉重、刺痛难忍,双目失明,重则五日毙命。”

纵使司马错一贯沉得住气,此时也脸色大变。沉声道,“那先生…”

军营中的医者绝大多数都是精于外伤,医令也是如此。因此不敢随便下结论,“军师伤口颇深,属下不能一口断定结果,这几日小心护养,不可忧思操劳,待过五日之后,方无性命之忧。”

前世宋初一受了伤不过是随便清理包扎一下,之后确实落下了头痛的毛病。如今回想起来,也正是当初伤了气血,身体一直孱弱。最后才熬不过牢狱中的湿冷。她那时候心里很清楚,就算不服毒自尽也没有几日可活了。

“我稍后同将军禀报蜀军情形便去休息。”宋初一好不容易重活一回,必须得好好珍惜小命。

司马错也正是这个意思,遂遣了医令去亲自熬药,留宋初一再帐中说话也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禀事,说完之后。司马错立即派人将她送回营帐休息。

宋初一确实疲倦极了,简单清理之后,便躺上榻。这一躺,顿时天旋地转,仿佛随着巨浪起伏,她下意识的皱眉,眉心一阵刺痛直入脑海,疼的她额头青筋暴起。

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恢复正常。脊背上已经满是汗水,她也懒得再去清理,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次派去奇袭王城骑兵之中就有夏铨所领的那支,赵倚楼和籍羽都是归属夏铨管的副将,自是随行。她现在身边只有白刃这头吃谁向谁、毫无无节操可言的圆毛小畜生。

这一觉很长很长,宋初一连梦都没有做,中间也醒过一回,眼皮沉重的没有睁开,便又昏睡过去。

“季涣求见!”帐外一个洪亮的声音道。

宋初一隐约听见张仪的声音,“进来吧。”

“军师,先生如何,还没有醒过来?”季涣的声音有些焦急。

张仪叹了口气,“医令说了,怀瑾本就殚精竭虑几乎掏空了身子,这回又伤了血气,此等情形昏睡也是好事。”

睡觉最养人,人在支持不住的时候会自动困倦,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和修复。

“大哥,涣。”宋初一出声,才发现自己过人很虚弱。

外室的张仪和季涣听见声音立刻走了进来,季涣喜道,“先生终于醒了!”

“我睡了多久?”宋初一睁开眼,发现眼前只有模糊的影子,只能隐约能分辨出事物。

因宋初一准确的看向了张仪,表情又无变化,两人并未发现她有什么异状。张仪道,“不久,睡了一天一夜,是季涣过于忧心了。”

季涣干咳了一声,道,“那日议和负责保护先生的卫士听闻先生昏迷不醒,似乎伤势颇重,都很是自责,但碍于军规,不能前来探望,他们知道我与先生相熟,每隔几个时辰便来问一回。”

方才分明很是焦急,此刻却扯东扯西,宋初一不禁微微一笑,转眼便见一团白云迅速的飘过来,蹿到榻上蹭着她的手。

是白刃…

“战事如何?”宋初一问道。

“按照时间算,现在突袭的人马应该已经抵达蜀王城,如今全军戒备,只等消息传来。”张仪说罢补充一句道,“之后的事情就交给为兄吧,你好生休息,不得多费精力。逐鹿天下的日子还长,不争朝夕。”

“知道了,我再睡会。”宋初一揉了揉白刃的毛,又躺了下去。

张仪这才察觉到宋初一的情绪不太对,但见她面色苍白,也不好追着问,便和季涣一起出去,令人熬了清粥给宋初一送来。

看不清东西,对宋初一的打击不小,但更让她更无法接受的是前世今生的关联——她没有在阳城为谋士,还是像上一世那样被伤了眉心,她没有和闵迟在一起,还是会像前一世那样,惨败喋血城头?

第213章 血战凰归山(一更)

对于宋初一受伤,张仪心中颇为自责,但事实上这件事情的确宋初一来办更好。一方面宋初一的出现已经想蜀军明示想吞并蜀国的心,宋初一有能力让蜀军相信秦国想通过“议和”兵不刃血的拿下蜀国。宋初一也是心里有数,所以才会痛快应下。

次日,前方消息传来,黑甲军很快便到达蜀王城。秦军立刻拔营向前逼近十余里,紧紧咬住屠杌利大军,一旦他得到消息,下令班师营救都城,立刻进行截杀。

蜀军方面,屠杌利在与宋初一会面之后便了解了秦国的意图。他也果然如张仪料想的那样,觉得宋初一善谋不擅兵,有她做为军师出谋划策,秦国是想通过议和控制蜀国,又考虑到那样丧权辱国的条约,丞相九成不会答应,因此这几日一直辗转反侧的思虑作战布局,直到前方传来秦军拔营逼近,他才猛然察觉事有蹊跷。

屠杌利也不愧是善兵之人,通过秦军的举动,他意识到自己虽然表面上看似占据有利位置,但其实还是处于被动,蜀国兵力不如秦,后方空虚,这就是一个致命的缺陷,当下便立即派人查探王城消息。

秦军突袭消息传来,屠杌利死死瞒着消息,可是流言还是在营寨中乍然涌起!大军立刻陷入浮躁之中,王城绝不能沦陷,否则蜀国就算完了!

屠杌利敢肯定这是秦人所为!为的是扰乱蜀军军心。

这一招的确有奇效,就算是一向能够稳定军心的屠杌利,此时也难以将这种情绪全部压下去。他眼前面临的路看似有两条,要么与秦军对战抢回蜀王,要么班师救都城,然而实际上对于秦军来说,他只有一条路而已——不能守在此处不动!

如今用计分散秦军逐一击破,固然是个好办法,但后方都城陷于战火,连他都难以保持绝对心平气和。更何况是普通士兵?若是与秦国大军正面交锋。抢回蜀王,成功的可能性实在很小,而且都城和储君比起蜀王一个人要重要的多。

仔细想过利弊之后,屠杌利毅然决定班师回王城。

秦军扎在那里如一头狩猎的猛虎,死死盯着蜀军,为的就是拖住他。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不会率先发起攻击,用计引诱怕是不能凑效。

王城求救的消息传来,都城危在旦夕,屠杌利眼看一刻不能等了。只好急招众将布置好退兵方略,准备当夜杀回王城。

上天还是照顾蜀军,到傍晚时,便下起了大雨。蜀国湿气甚重,每逢雨天便雾气缭绕,严重时两丈开外看不见人影。大雨下了半个时辰,雾气便升起来了。起初还是淡淡如絮,后来就越发浓重。

屠杌利立刻点兵,向众将士明说蜀军优势,言蜀国占据天时,神灵庇佑,蜀国气数未尽!蜀国人迷信神灵,再加上他身为第十二代屠杌将军,一番鼓舞士气的话之后,硬是将蜀军的浮躁转为战意!

秦军。张仪早料到屠杌利一定会营救都城,而不会和秦国大军正面交锋,早已设下弓箭埋伏。

司马错一直严密注意蜀军动向,天气变化并不能扰乱他的心,因为对于这一战来说,并不一定非要全歼蜀军,他要在保存兵力的基础上尽力屠杀蜀军,至少截杀四万人。

幕府中,众将肃立等待截杀将令。

司马错站在巴蜀地图前沉思。越是深入作战,他越是佩服宋初一的远见。蜀国即便是平原地区也多密林,她早早的便将一些要塞调查一清二楚。特别连小道也不放过,还有林中环境状况,有无猛兽毒蛇都标示的一清二楚。而且其中有些小道只是某一个猎人踩出来的,就算是蜀军也未必知道。

这些小道只能容小批量的人通过,大军虽无法从中前行,但可以用来设伏。

“报——”

满身铠甲尽湿的斥候匆匆入帐,“禀将军,发现蜀军拔营离山!”

“众将听令!按照部署准备追击!”

“末将听令!”

众人迅速从帐内退出去。

宋初一未曾出帐,也隐隐感觉到气氛不同寻常,因此并未入睡。

她眼睛白日光线充足时已然看不清楚,到晚上更如盲了一般,手掌放在眼前晃动都只能感觉到朦胧的黑影,因此在这样的夜晚,她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帐内。

宋初一受伤之后,季涣便请张仪找司马错把他调到宋初一身边,负责护卫她安全。

不过是个百夫长的调动,司马错得知季涣与宋初一的关系,又听说他身手不错,便立即同意了。